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梦寐难求》作者:十二相识 文案: 文野生了一双太漂亮的桃花眼,眼窝很深,眼睛狭长,眼皮双得很好看,看人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又含情脉脉的。 程岁安就是被这双眼睛给骗了, 整整五年。 她以为文野对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至少, 是有感情的。 - 程岁安离开的那天,照常给他做了早饭,帮他约了要陪他的“女友”,熨烫好他的西装,把他的皮鞋擦得很干净。 甚至还笑着和他接吻。 可文野离开之后她就走了。 走的时候,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 文野不知道这么温柔个人,上来那个劲儿怎么就他妈这么倔。 不可一世的大少爷,都已经跪着求她了。 为什么还不回来。 —— “你是我的海市蜃楼,我的梦寐难求。” 心高气傲大少爷vs温软倔强小助理 当我认清你,我必离开你。 【排雷】 男主前期渣渣!渣!!古早!狗血! 洁党慎,实在受不了男主了就请弃文吧,何必为难自己 伪替身,意思是有!误!会!男主渣还是渣!!这样后期火葬场才爽啊! 后期虐男主并没有虐到男主性命,也没有虐到男主残疾,想看把男主搞死的请点叉 心理年龄较小,会被一本小说影响三观和行为的朋友不!建!议!看! 给成年人留点快乐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野,程岁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海市蜃楼,我的梦寐难求 立意:少女努力追逐梦想 第1章 玫瑰痣   “程助,蔺总助理打电话过来,说那边飞机改早一班。”   “程助!订酒店的时间来不及了,房间全满,你还能联系到差不多的酒店吗?”   “晚餐已经定好时间了,现在还要定午餐,菜式还需要跟酒店确认。”   程岁安穿一身利落白衬衫,及腰长发束在脑后,她拿着一个文件夹,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高跟鞋踩在理石里面铿锵作响。   “打电话给司机通知早班飞机时间,让他提前确认路线以及车子状况。”   “天心酒店有我们的长期包房,可以暂时拿来充数。”   “午餐没有关系,直接在酒店搞定。”   程岁安语速特别,不快也不慢,声音平和轻缓,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了好了,司机那边搞定了。”   “酒店房卡也申请完了。”   程岁安看了眼手表,“我现在出发。”   蔺总是新河集团的大客户,刚在新河采购了大批器材,这次过来主要想了解一下新河的规模,如果可以,以后能够长期合作。   程岁安在车上重新确认一遍流程,她的时间计算得很准,进机场不久,就接到蔺总助理下飞机的微信。   蔺川大约三十几岁,人长得清爽,穿一身黑西装,看上去很绅士。   他跟程岁安握了握手,“蔺总你好,我是程岁安。”   在车上,程岁安大致介绍了一下新河集团的历史,以及以后发展的大致方向。   逻辑清晰,语速适中,枯燥无聊的企业文化被她柔柔的声音一解释,听着竟然还挺舒服。   蔺川的助理一开始对她没什么感觉,越听越觉得她专业,目光逐渐敬佩起来。   蔺川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从深邃的眼睛中看不出什么。   到了酒店,程岁安带他们上楼认房间。   她穿着正装,白衬衫没有任何图案,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外面的西装很显腰身,扣子也全都扣起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太爱笑,刻板又严肃,浪费了精致不俗的五官。   “到了,房间在二十七层,是一间总统套房,时间一直到第三天中午,不过如果蔺总想要临时改行程也没有关系,时间可以协调。”   哦?   这是在说他改早班飞机的事?   原以为是杯白水,温婉柔和,不想竟是杯威士忌,入口绵甜,后劲却足。   绵里针。   “蔺总先休息吧,中午会有人带您去吃午餐,会议定在晚上五点,时间可以吗?”   蔺川:“没问题。”   她帮他把门卡放好,这个角度蔺川刚好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的皮肤很白,眼睛是很好看的杏仁眼,最特别的是,眼下有一颗玫瑰色泪痣,这种颜色的泪痣很不常见,像是上帝用朱笔描画完她的嘴唇,习惯性的轻轻点了一下。   把她和其他人区别开。   她抬起头:“门卡在这里了,这是我的名片,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   等她走了,蔺川把玩着手里的小卡片。   新河集团,总裁助理程岁安。   -   “听说这个蔺总最难缠了,以前不是没来过,对当时新河的商务接待不满意,连公司都没到,直接就走了。”   “这次肯定不会了,程助亲自接待。”   “我觉得临时改行程就是对我们的考验。”   新河集团茶水间,等热水的时候大家讨论起来。   “我师傅亲自去的,当然没问题了。”陆燕菱说话的语气莫名骄傲。   后面几个人交换了眼神,挺有深意的笑了笑。   “我师傅工作能力那么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热水好了,陆燕菱接了杯咖啡,继续说:“自从我进公司开始,就没见她手忙脚乱过。”   助理这个工作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没有具体的工作内容,又全都是助理的工作内容,琐事繁多复杂,经常遇到不好处理的人或事。   可是程岁安总能找到其中逻辑,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简直就是陆燕菱的偶像。   后面那几个同事里有沉不住气的,好心提醒陆燕菱:“工作归工作,你可别跟程助走太近。”   陆燕菱喝了口咖啡,有点烫:“嗯?为什么?”   另一个接热水的说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你年纪还小,听姐一句劝。”   越是这么说就是越想让她问,陆燕菱心里清楚。   她就遂了她们的意,问道:“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同事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小声说:“你以为程助是靠实力爬上来的?哈,太天真。”   这事陆燕菱第一天进公司就听说过,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得倒胃,没说话。   八卦开了个口子就停不住了,“我跟你说啊,我听公司的老员工说,程助跟文总关系匪浅,人家根本不靠什么工作能力吃饭的。”   另一人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倒比陆燕菱感兴趣得多:“啊??真的假的?真没看出来,程助居然是这样的人??”   接热水的同事往杯子里加了一点蜂蜜,加入她们的讨论:“程助家庭条件不好,跟着文总虽然没名没分的吧,可也算攀了高枝了,文总随随便便一点赏赐就够花一辈子了,还愁什么啊。”   陆燕菱不爱听:“我师傅不是那样的人。”   “呵,看能看出来么,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啊。不过我听人说啊,眼下长玫瑰痣的人,都,都风/骚……”   “程助看着那么正经,说不定在文总的床上啊,是另一个样子呢。”   “还真想象不出来程助骚起来什么样,你们说,文总是不是就好这一口啊。”   “男人都好这一口吧。”   那几个人凑在一起,说没完了,话题内容越来越猥/琐。   陆燕菱烦死了,可她进公司不久,还没转正,没法跟这群人撕破脸,转身想走,结果一回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几个人感觉到陆燕菱的错愕,都往门口看去。   ——程岁安平静的看着她们。   目光没什么波动,无从知晓她听到没有,听到多少。   到底心虚,众人假模假样打了招呼之后端着自己的水杯匆匆散了。   陆燕菱跑过去,“师傅。”   程岁安“嗯”了一声:“Lisa去陪蔺总午餐了,你跟我去酒店把晚餐地点和菜式重新敲定一下。”   陆燕菱跟着程岁安一路到电梯口,把她说的话用小本本记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   程岁安坐在工位上,在手机里翻找酒店经理电话,见陆燕菱没走,抬眸道:“还有事么?”   陆燕菱犹豫着措辞:“师傅,她们就是没事找事,就爱说些有的没的……师傅你别生气啊。”   程岁安:“我没生气,去工作吧。”   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人知。   程岁安就是这样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产生情绪波动。   有关于她和文总的传言满公司都是,就连陆燕菱一个实习生都听说过,可是程岁安从来没有反驳过。   她根本就不在意。   陆燕菱在心里啧啧两声,这才是成熟独立女性,保持冷静保持理智,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手边的事。   师傅真是偶像,根本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人。   -   晚餐本应由文野亲自陪同,可他现在出差在外,公司的孙副总代他出席。   程岁安开车接上蔺川,载着他来到酒店,孙副总以前和蔺川有过合作,算是老熟人了,不用程岁安多说什么,晚餐开始不久,她交代Lisa几句,准备先离开。   刚出包间,被后面的人叫住。   竟是蔺川。   程岁安略低了低头:“蔺总,请吩咐。”   蔺川拿出一个礼盒递给程岁安:“在商场看到一条丝巾,很适合程助理,就买下来借花献佛。”   程岁安有些错愕,因为他们根本是第一次见面,况且一个总裁送合作公司的助理东西,怕是不太好。   正斟酌着拒绝,蔺川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什么样的东西该配什么样的人,如果程助不这么认为,大可以丢掉,我无所谓。”   把小盒子丢到程岁安手里,程岁安下意识的接住。   蔺川坦荡的张开双手,笑了一下:“就这样,再见。”   蔺川回了包间,程岁安皱着眉把精致的小礼盒扔包里。   不是不想拒绝蔺川,只是她太着急了。   以至于在开车的时候,被前车加了个塞都让她烦躁不堪,直按喇叭。   终于开回家,程岁安急吼吼的锁了车,一路跑到电梯口。   就着电梯里的光滑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左右看了看,伸手把整齐的头发拉松一些,看着有点严肃,又扯了几缕刘海下来。   还是不行。   程岁安索性直接把皮筋扯脱,长发卷曲的披散下来。   她很少染头发,更不会烫卷,她原本的头发又黑又直,可那样总有些呆板,她就去理发店折腾了一通。   今天忙了一天,妆容有些斑驳,疲倦让她的眼下泛起乌青,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程岁安从包里拿出口红,鲜艳的颜色让她看着生动一些。   程岁安尝试着笑了一下。   只有嘴角扯着,其他部分包括眼角的细纹都是木讷的样子。   肩膀垮下去。   太假了。   五官就长成这个平凡普通样儿,再怎么生动也达不到“惊艳”的标准。   “叮——”   电梯到了,程岁安认命的走出去。   她用无名指开了锁,房间里没有开灯,很安静。   门口放着一双极矜贵的男士皮鞋。   像是有鼓在程岁安的心脏处“当”的敲击一下,沉寂着的心脏在这一刻苏醒,砰砰砰的跳起来。   疲倦感悉数消失,枯木遇见甘霖,沙漠下起大雨,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在鼓敲击的位置,开出一朵红花来。   涓涓热流蔓延至四肢百骸,快速跳动的心脏让手脚都热起来,她尽量控制着嘴角不要上扬太多,平平静静的换好拖鞋。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他太高了,沙发盛不下他,小腿在半空悬着,空气中弥漫着男士古龙水的味道,窗外的月光漏在他的眉眼处,凹陷的眼睛和高挺的眉骨之间形成锋利的明暗交接。   程岁安轻手轻脚走过去,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西服底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把她拉进温暖的怀抱。   她没站稳,膝盖磕到茶几一角,她把疼痛咽下去,没出声。   男人用嘴唇摩挲着她的眼底。   她实在有点痒,一边躲闪着一边问:“你……你坐了多久的车?累不累啊?”   男人没回答,似乎低低的轻笑了一声,闭着眼睛亲吻她,没一会儿她就沦陷了。   他扯着她的长发强迫她仰起头,俯身吻她皙白的脖颈。   “文野……”她实在受不住了,小声叫他的名字:“轻一点。”   程岁安八面玲珑,公司里的流言她不是知晓,她从来不反驳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大度。   而是,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本应出现在商务晚宴上的文总,此时却躺在她的床上。 第2章 老狐狸   文野好像喝了一点酒,程岁安从他的吻中嗅到丝丝酒香。   他不太能喝酒,新河刚起步那几年,跟别人应酬需要拼酒都是程岁安代劳的。   “安安……”   程岁安听到他口中模模糊糊叫的名字。   一瞬间,血液从四肢百骸一直凉到头顶。   “文野,文野你醉了。”   文野没有力气,像一块沉重的软石头一样压着程岁安,推也推不开。   “安安啊。”   文野睁开眼,程岁安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她眼下那颗玫瑰痣。   程岁安艰难的推开他站起身,“你……你吃晚饭了吗?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吧。”   程岁安跑到厨房,自己对着流理台长舒一口气冷静了一下。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排骨么。”程岁安把之前买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今天生鲜超市的排骨很新鲜,我排了很久的队买的。”   话多得很,试图用这些琐碎的日常填满心里酸涩空洞的缝隙。   文野坐着缓了一会儿,酒醒不少,仰头灌了一大杯温水,换了衣服到厨房,排骨香味已经飘散出来了,他从后搂着程岁安的腰,“好饿。”   程岁安拨开他的手逃脱出来,往锅里洒了一点盐:“马上就好了,出去等吧。”   文二少爷非常挑剔,不喜欢油烟味,以前程岁安做饭的时候让他过来帮忙剥下蒜,惹得文野大怒,冷战好一阵,自那之后程岁安就不叫他来厨房了。   程岁安动作麻利,菜很快上桌,玉米须排骨汤,清炒菜心,韭菜炒鸡蛋,油焖大虾。   都是文野爱吃的。   出差的这一周给文野憋坏了,晚上时的动作实在有些粗鲁,程岁安疼得红了眼睛,却还是忍着,第三次的时候文野终于恢复点理智,看着她咬红了的嘴唇有些心疼,温柔的一遍一遍吻她,程岁安闭着眼睛回应。   到达制高点的时候,他抑制不住的叫她的名字。   “安安,安安。”   程岁安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   焰火熄灭,文野爱怜的把她搂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眼睛。   彼时程岁安有些迷乱,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在一起,说不出个滋味。   两人相识七年,在一起五年,这套房子是文野在平城的一处居所,文野嫌弃她之前租的公寓太小,一定让她搬过来,程岁安在这里住了五年,可她不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很清楚自己在文野心里的定位,和高级保姆没有什么区别,她一直恪尽职守。   两人生活的圈子天差地别,能和他认识已经是上天开恩。   文野花名在外,交往的女友没有超过三个月的,程岁安却一直都在。   这不是文野多么专一,而是文二少爷有很严重的洁癖,外面的莺莺燕燕只点到为止,程岁安十八岁刚成年就跟着他了,干净得很。   早晨的文野有些粘人,缠着她不让她起来。   程岁安一边推一边躲:“我还没刷牙。”   文野面容一顿,泄气的翻身下床,“扫兴。”   程岁安扁了扁嘴,她知道她扫兴。   她想如果她是个男人,也不会喜欢自己。   “把这个破四件套换了,睡得我浑身痒。”   程岁安“哦”了一声。   这是她刚换过的,算是商场里最好的了,文野对于生活用品非常挑剔,程岁安想,下次换一家更好一点的商场吧。   文野洗完澡出来,程岁安已经做好早餐。   吐司煎得很好,外焦里嫩,里面放着两片生菜,文野芝士过敏,所以里面夹着草莓果酱和火腿片,还放了几粒葡萄干。   程岁安把煎蛋的蛋黄挖出来放在自己碗里,又把自己的蛋清挖出来给他。   “吃饭吧。”   文野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跨坐到椅子上,刚洗完澡的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衫,皮肤白得瘆人,衬得眉眼干净得深邃,他有四分之一欧洲血统,鼻梁比亚洲人提拔许多,嘴唇带着一点厚度,是很好看的樱花色。   头发略微长了一点,稍稍挡住眼睛,看上去愈发性感矜贵。   程岁安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咬了一口蛋黄。   实在太好看了。   每一次看他都不能看太久,否则一定会陷进去不能自拔。   上帝一点都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就是勾人心魄要人性命的。   文野把碗里掉落的那一点点蛋黄丢进程岁安那里,“蔺川昨天来了?”   程岁安“嗯”了一下,刚吃了蛋黄,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嗓又重新“嗯”了一下。   文野吃个吐司都能像吃西餐那么优雅。   “刁难你没有?”   “没。”程岁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文野丝巾的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他应该不会在乎,她这样告诉他说不定他还要嘲笑她一条丝巾而已,这样放不开。   “上次来我没亲自陪同,丫不高兴了,这次来我还是不陪,看他能怎样。”   蔺川也是显贵出身,一直和文野不怎么对付。   “你今天什么安排啊。”   程岁安咬了一口另一枚蛋黄:“休息。”   “哎哟,我们小工作狂终于要休息了。”   程岁安记得今天文野也没有工作安排。   她低头剥虾,剥好之后递给文野:“不然呢,一直被资本主义剥削么。”   文野:“谁是资本主义啊,我?”   程岁安不说话,文野哈哈一笑。   “你不是被资本主义剥削,你是被资本主义剥衣服。”   程岁安脸一红,没说话。   文野在外是个人模狗样的绅士,可程岁安跟了他七年,他在程岁安面前不需要掩饰,所以他是什么样的人程岁安清楚得很。   骨子里的利己主义者,杀伐果决的资本家,更是个手段低劣的地痞流氓。   跟她说话的时候黄段子频出。   文野兴趣恶劣,就喜欢看程岁安被他逗得脸颊发红的模样。   虽然程岁安实在谈不上艳惊四座,更加与风姿绰约相去甚远,但身上总有一种未经雕琢的干净劲儿。   文野就喜欢这种干净。   卡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满意的看到那双晶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俯身亲吻一下她的眼下。   文少爷心情好极了,他轻快的说:“十一假期是不是要去医院?”   程岁安惊喜的抬头,心里萦绕起期待,“是。”   文少爷:“我陪你去。”   程岁安弯起嘴角:“真的?”   文野也被她的惊喜取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岁安低下头,很久才说;“他会很高兴的。”   文野看她高兴的模样,嗤笑一声:“傻瓜。”   文野吃东西很快,程岁安还没吃完,他把一次性手套一摘,抽出一张纸擦嘴:“走了。”   程岁安连忙站起来:“要去陪蔺总么。”   “不是,”文野说。   程岁安忙去帮他拿西装。   “去相亲。”   程岁安手一顿。   “哦。”幸亏背对着他。   程岁安帮他穿好衣服,文野低头看着她灰败的脸,笑道:“干什么,你吃醋啊?”   “没有。”   怎么可能。   文野俯下身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陈媚是文氏合作公司老板的千金,炒一波话题给对家看,没什么事儿,你放心。”   程岁安不知道陈媚是谁,更不知晓对家公司是谁,文野很少会跟她聊他家里的那些事,上流社会的事情聊了她也不会懂。   只点点头:“嗯。”   “走了。”   看着他上电梯,程岁安跟他摆了摆手,文野没回头。   程岁安还没吃完早饭,她饭量少,剩了好几样东西吃不完,程岁安把这些放进冰箱,估计又够她吃好几顿了。   今天是周末,程岁安没什么别的工作,把家简单拾掇了一下准备出门。   蹲着换鞋的时候感觉膝盖有点疼,掀开裙摆一看,昨天磕到的地方肿起一大块,程岁安轻轻戳一下,疼得她直吸气。   只好重新换了拖鞋,找出药酒擦了擦。   凉气钻出来,疼劲儿过去一些程岁安才出门。   最高级的商场是在市中心,程岁安坐地铁过去,昨天晚上太累了,坐地铁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差一点坐过站。   以前来过这个商场,文野每年过生日程岁安送给他的礼物几乎都是从这里挑的。   每次给他挑礼物都是她最困难的时候,钱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程岁安总想送他又珍贵又特别的,平庸的俗物配不上文野。   所以每次都要连续逛上好几天,才能找到一两件合她心意的,再从这一两件里精益求精,找到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程岁安似乎总是对“独一无二”这个词情有独钟。   看到以前买过东西的店员,程岁安跟她打了招呼,去年挑礼物把她折磨得够呛,人家都认识她了。   家纺在四楼,程岁安按照索引准备上楼,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程岁安?”   对方也觉得挺惊讶,语气充满不可置信,程岁安回过头,“蔺总。”   蔺川几步过来:“好巧,在这碰到你。”   下午没有工作,明天就要飞晋城,所以蔺川出来逛一逛。   “是啊,”程岁安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纹丝未动的丝巾:“对了,这个还给你。”   蔺川没接,笑了一下:“程小姐的意思是,想让我在商场里重新给你挑一条?”   程岁安皱了皱眉;“不是……”   蔺川:“走吧,我看你刚要去四楼是么?”   程岁安:“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可是蔺川已经上楼了:“反正我也是自己出来看看,搭个伴儿嘛。”   对方是新河大客户,程岁安得罪不起,只好跟过去。   程岁安想买四件套,蔺川帮他找了几个他觉得不错的,结果程岁安从面料到手感甚至到成分,一项一项排查筛选。   “我真是第一次遇到比我还挑的。”   程岁安难得笑了笑:“抱歉啊。”   蔺川:“程小姐对生活品质要求蛮高的。”   程岁安没说话。   “最后一家店了,再没有程小姐满意的,我可就黔驴技穷了。”   这家店在最中心的位置,占地也最大,全都是高端产品,程岁安也明白蔺川没有最先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实在是太贵了。   他认为她不一定承担得起。   结果程岁安挑中了店里最贵的一款。   “一定不扎人对吧?不会浑身痒。”   店家:“是的。”还跟她开玩笑:“不管什么人,豌豆公主也好,都会很舒服的。”   程岁安点点头,“帮我包起来吧。”   付钱的时候分开刷了好几次,微信的,支付宝的,还刷了两张银/行/卡才终于把钱结清。   蔺川绅士的主动帮她拎起来,出了店门,他说;“倾家荡产买一个四件套?”   程岁安:“嗯……免得豌豆公主睡得不舒服。”   蔺川挑挑眉:“没想到程小姐也会开玩笑。”   程岁安局促的看了蔺川一眼,他太温和了,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   蔺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程岁安谨慎不少,不再多说话了。   “蔺总如果不着急的话,我请您吃午餐吧。”   蔺川倒也大方,“好啊,上楼么。”   程岁安点点头。   五楼都是高级餐厅,俩人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家日料店。   “这家店是独立出来的,可以直接从自家楼梯下楼。”   程岁安:“蔺总好像对这边很了解。”   蔺川摊了摊手:“吃喝玩乐嘛,全都懂,在平城也就仅次于你们家老板了。”   文野正宗玩咖,是平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常在出现于各大会所,酒吧,歌厅,高兴了就会一掷千金,有人说他一个人,就足够包揽平城所有**一半的业绩。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经理亲自过来给他们点单。   “蔺总,请问吃点什么?”   程岁安抬起眼睛。   蔺总?   蔺川摆了摆手:“新品一样上一点吧。”   经理收起菜单:“好的。”   蔺川回答程岁安的疑惑:“嗯,忘了说,这家店是我的。”   程岁安点点头。   蔺川:“这家商场也是我的。”   “……”   -   程岁安很安静,吃饭的时候话也不多,几乎都是蔺川一个人在说话。   吃完饭她执意付账,蔺川也不推脱,从日料店出来。   蔺川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程小姐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我呢。”   程岁安:“我有么。”   蔺川:“你的样子和陪客户没什么两样。”   程岁安:“我……”   程岁安说着说着就停住了,蔺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在五楼的一家甜品店里,坐着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混血特有的立体感让他看上去高贵无比。   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他对面。   两人面前摆着一份碎碎冰,不知男人说了什么,女孩笑得比眼前的碎碎冰还甜。   蔺川老狐狸一样的眼睛在程岁安和文野之前来回,像是在斟酌他们之间的关系:“你们老板也在,程助要准备加班了么?”   “不用,”程岁安只错愕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她低下头把粘在包包上的一丝头发拿掉:“今天我休息。”   程岁安仰头看蔺川:“我们走吧。”   转身的时候膝盖疼了一下,今天走了太久,积攒的疼痛在方才停下来的一刻爆发。   程岁安没站稳,蔺川眼疾手快的虚扶了她一下。   “谢”字还没说完,忽听闻身后足以让整个五楼震上一震的一声暴喝。   “程岁安!!” 第3章 剜心椎骨   程岁安的心“突”地一跳。   缓缓转身。   文野在女人面前向来很会装绅士,可此时看到程岁安和蔺川站在一起,直接气得跳脚,眼睛“噌噌”往外冒火,什么礼仪风度全都抛诸脑后,地痞本质暴露个彻底。   蔺川还在旁边,程岁安没法哄他,低低叫了一声:“文总。”   “过来!!”声音比刚才更大了。   程岁安顺从的低着头过去,文野算是消了点火,懒洋洋看着蔺川:“蔺总,巡视商场来了?”   蔺川:“是,看到好风光。”   眼睛瞟了一眼坐在甜品店里,脸黑得不行的陈媚。   “巡视商场需要我家助理陪同?早说啊,给你多备几个漂亮的。”   蔺川:“程助就很漂亮。”   程岁安站在文野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有如芒刺在背,又是羞耻又是不堪。   “她可不行,刻板得很,不合蔺总胃口的。”   程岁安死死咬着牙,她脸皮薄,文野毫不在乎的在别人面前这样评价她,越说越过分,程岁安后背渗出薄薄一层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文少爷跋扈起来什么也不顾,程岁安在他身后小小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文野低头看了一眼指尖泛红的小手,终于收敛一些,抬头说:“明天的飞机?今儿晚上,保证送一捆好货色到蔺总酒店,让蔺总好好尝尝鲜。”   蔺川冷眼看着这幕戏,笑了下。   文野狠狠看了程岁安一眼,没说话,直接走了。   程岁安的脸红得快滴血,她咬着牙忍着,尽量给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蔺总,我先走了。”   蔺川跟她摆摆手,程岁安转身离开。   -   铺天盖地的疼痛快把程岁安淹没。   饶是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向来不会对她怜香惜玉,她自诩忍痛的功底已经很深了。   可这夜还是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清醒了么?嗯?”文野目光阴狠的俯视着她:“知道你是谁的人了么?”   程岁安疼得快要破碎:“我们没什么的。”   这句话从他进门开始她已经说了无数遍,和蔺川如何遇到开始,中间说了什么,翻来覆去的解释。   文野也不听。   “我不喜欢。”文野说。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阔少爷,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头有个哥哥宠他宠得要命,凡事不看对错,没有真假,只要少爷“不喜欢”,就可以发脾气,就必须有人承担后果。   程岁安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我们没什么。”   文野看着程岁安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了。   但是程岁安跟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一次单独跟别的男人出去,还不告诉他的。   她知道文野洁癖,就一直这么惯着他,任何对她表现出好感或者对她有意思的人都被她直言拒绝了。   这次纯属是个意外,谁知少爷就这么被她惯坏了。   文野的占有欲强到不可思议,尤其是对程岁安。   连女生靠近程岁安都会惹他不高兴,仿佛她的世界必须只有他一个人才可以。   程岁安别过头,不去看他:“你再这么发疯下去,我会误以为你在吃醋。”   文野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道:“吃醋?你开什么玩笑?”   程岁安也觉得这是个玩笑,可笑极了。   文野的占有欲纯粹是因为小少爷脾气不好,极其护食,他把程岁安自动归纳到“他的所有物”里面,只要是他的东西,别人看一眼他都难受。   文野皱着眉:“老子是怕你傻乎乎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蔺川是个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么,摆明了就是想泡你,上完就走类型的,你还屁颠屁颠跟他去吃饭!也不怕被人毒死!”   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在为自己反应过激而辩解。   文野不高兴了,按道理来说程岁安应该退让一步,哄他一下的。   趁这功夫哄,应该会事半功倍,一会儿就能好。   可是程岁安满脑子都是五楼甜品店二号桌子上仅有的那杯甜品。   满脑子都是。   她很想问一问文野,你不是洁癖么。   甚至在家里都要有一个专门的属于你的,我不能用的杯子。   为什么到她那就不洁癖了?   程岁安忍着一股气,就没去哄。   文野从她身上下去,湿冷的温度立马袭来,程岁安打了个寒颤,文野摁亮床头灯,摸到床头柜抽屉里的香烟,点燃。   两人谁也不说话,烟抽到一半,文野骂了一声,“真他妈没劲。”   转头狠狠把烟摁灭,翻身下床去穿衣服。   程岁安就这么看着他离开,话就卡在嗓子眼,梗着说不出来。   被他折腾得太厉害,睡着也不安稳,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程岁安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红姐,真的是能快速赚到很多钱的工作么?”   程岁安穿着棉布裙子,小脸白净得像清晨开放的百合花,她天真且稚嫩的看着年近五十的女人。   女人穿一身红裙子,妆化得又浓又粗糙,一笑起来脸上的粉结成块的往下掉:“当然,但是可能会比较辛苦,你能接受么。”   程岁安从来不在乎辛苦,快步跟上红姐的步伐:“能。”   红姐把她带到一家装修非常高级的店,交给另一个穿西服的经理,赔着笑给经理介绍她的基本情况,“刚满十八,爹不疼娘不爱的,下头还有个弟弟,手头缺钱,什么都能做的。”   经理非常冷漠的上下打量她一通,最后落在她眼下的玫瑰痣上:“挺特别的,跟我走吧。”抬头去红姐说:“去财务领钱。”   “好嘞好嘞,”红姐笑得皱纹堆了满脸:“去吧,要听经理的话哦。”   程岁安:“你不跟我一起么?”   红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咋跟你一起哦,我这老的……”   经理丢给程岁安一个玫粉色的包,带着她到大厅和一众女孩子汇合,她们都比她年纪大,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她们脸上的妆和红姐的一样浓。   程岁安跟在队伍最后,上电梯,穿过长长的华丽的走廊,被经理带到一个包间。   包间很黑,程岁安最后进去,差一点被地上的线绊一跤。   透过变幻的光影,程岁安能看到这里坐着一圈人。   她们像是货品一样站在前面,供他们赏玩挑选,被他们指手画脚。   “张总,要不您先挑?”   “哎,文二少在呢,我怎么敢。”   这里的经理见了这些人之后恭敬得都有些卑微,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极力朝他们推销这些“商品”。   “文少不好这口,要不我先来?”   “我喜欢最中间那个胖一点的,过来过来。”   那姑娘像是中了头彩似的,一扭一扭走过去。   她被挑走之后剩下的姑娘也都小声议论起来,程岁安听不太懂,只知道她们都看着最里面的那个角落,叽叽喳喳的说什么文少。   要是能被文少选到就好了。   程岁安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实在太黑了,那人完全隐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他笔直的裤管,和拿着酒杯的手。   修长,干净,筋骨清晰可见。   非常漂亮。   程岁安好像开了点窍,这究竟是一份什么工作。   “我喜欢这个!”在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的时候,一个男人忽然朝她扑过来。   “我喜欢这个,我一开始就喜欢这个。”   “不行。”说话的是张总。   旁边的人跟着打圆场:“小瑞啊,你回来,让张总选。”   小瑞有点不情愿,“张总,你让一让我吧……”   张总明显有些不悦,旁边的人紧着朝他使眼色,小瑞才不舍的回到位子上。   “愣着干什么。”胳膊被经理打了一下:“快点过去啊,最中间那个,过去坐着。”   程岁安皱着眉,“我不。”   经理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你说什么???”   “小姑娘,别害怕,过来。”张总朝她油腻的笑。   经理在暗里使劲儿拧了她一下,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红姐早把你弟弟的事告诉我了,你以为你走得了?你看看这里哪个走得了。”   程岁安的心凉了半截儿,陌生的恐惧将她包围,如果,如果不能走的话,那她该怎么办……   她的脑海中快速闪现起自己死后的规划,她没有亲朋,没有好友,只有一个生着病的弟弟。   她死了倒没什么,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弟弟呢,被他们扣着,也拿来卖么。   “对不起,我一开始不知道……这份工作要做什么,所以我……”   不等她说完,张总站起身走过来,话头匆匆截断,程岁安一步步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小鹿似的眼睛里写满了明晃晃的惊恐。   配着那颗小小的玫瑰痣,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张总更动心了,耐着性子哄她:“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来,过来。”   程岁安还是摇头,她瞥见桌子上有一个烟灰缸,看着挺厚重的样子,她弯弯腰应该就能够到。   这样一个烟灰缸如果敲在他头上,他会死吧?   然后她去坐牢。   似乎也可以,是个不错的选择,万一能出狱还可以继续照顾弟弟,好像比死强一点。   就在她准备破釜沉舟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角落里起。   “别动。”   这个人来头不小,他一开口整个包间都安静下来。   程岁安看到黑暗中的西裤动了动,男人站起身,光影刚好变幻到他的身上,像一束聚光灯一样落在他的肩头。   那样妖孽的一张脸,就这样直直撞进程岁安的眼中。   “她,我要了。”   -   之后的整场聚会程岁安都坐在最边上,男人的身边。   对面玩得很开,他却很少插话,一杯接一杯安静的喝酒。   也不跟她说话,好像把她忘记了一样。   而程岁安,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地看了他整整一晚。   对于十八岁的程岁安来说,这种吸引简直是致命的。   年少便已见银河,未来的人生还如何甘愿与小溪相伴。   程岁安甚至在心里默默感恩上苍,这一晚的时光是偷来的,是游离于她颓败可悲的生命线之外的,难得耀眼的存在。   “叫什么名字?”男人忽然回头。   程岁安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酒味,像被子弹命中胸膛,和他对视她都觉得呼吸困难。   她怔忡了一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不要那么出丑。   “程岁安。”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男人似乎愣了愣,随即懒洋洋的倚靠过来,程岁安吓得身子都僵了。   “安安……”男人埋在她颈窝,手无力的搭在她腰间,程岁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已经喝醉了。   “安安啊,你为什么要走。”   程岁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么亲密,还直接唤她的小名,她以为文野真的挑中了她,和那个什么张总一样喜欢她。   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时的那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且幼稚。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也许是因为本就是她亲身经历的缘故,以至于程岁安醒来之后很仔细的看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好确定自己究竟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五岁。   头很疼,已经十点多,夏天过了,气温骤降,房间里冷得像冰窖。   程岁安逐渐清醒,是梦啊。   她努力坐起来一点,酸痛无力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折腾一宿,肚子有些饿了,也懒得弄吃的,直接叫了个外卖了事。   吃包子的时候程岁安想,幸亏今天周日不用上班,不然可惨了。   吃完东西,程岁安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把洗干净的新四件套拆开来,刚要换上,想起昨天惹急了文野,大约他近期都不会回来了。   文野在平城有多处房产,大多数时间在程岁安这里,有时也不回来住。   程岁安把四件套重新叠好,收了起来,把她自己用的老的那套换上。   因为文野的洁癖,程岁安也养成了爱干净的习惯,家里每天都要擦一遍,没有任何卫生死角。   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文野的东西,程岁安又有点后悔,惹他干嘛呢,服个软不就好了么。   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也不可能真的和陈媚好,他心里明明有……   算了。   下次绝对不惹他了。   就不至于自己默默忍受这剜心椎骨的思念。 第4章 秘密花园   还有几天就是十一小长假。   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同事都有些坐不住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十一去哪里玩。   程岁安把自己的桌子收拾好,陆燕菱过来说:“师傅,外面有人找。”   程岁安点点头:“好的。”   程岁安来到会客室,里面坐着一个穿着高定长裙的女人,五官姣好,妆容高级,头发卷曲得恰到好处,手边放着最新限量款包,就连脚趾都做了钻石美甲,从头到脚写满了精致。   看到程岁安进来,她站起身,长裙曳地,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泛着清波。   她直白的上上下下打量程岁安一通,似乎在心里衡量她的价值,目光非常不客气。   程岁安略略低头:“陈小姐。”   陈媚见她居然认识她,倒也不意外,她转身坐回沙发,懒懒道:“给我倒杯水。”   程岁安没说什么,把温水放在她眼前。   “虽然程助理认识我,但是我想我还是应该做一下自我介绍,毕竟前几天刚刚多出一个新的身份,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陈媚朝她伸出手:“我叫陈媚,是你的老板文野的未婚妻。”   女人的手保养得极好,柔软细腻,不像程岁安,经常做家务又疏于保养,单看还好,和陈媚的手放在一起,说是砖头也不为过。   程岁安低眉顺目,“我知道了陈小姐,请问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听说程助理非常有能力,是从公司的小实习生做起,一步一步爬上总裁助理的位子的。”陈媚仰头看着程岁安。   那天在商场乍一看到还觉得不错,好看谈不上,挺顺眼的,现在换了一身工装,身上那股刻板劲儿得到了最好的发挥,再加上她眉眼清淡温润,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活力,又丧又冷漠。   和她这种高贵的珍珠相比,实在不足为惧。   陈媚冷笑一声,眼睛里的鄙夷不加掩饰:“我也听说了程助理的家庭情况,原来你妈妈早亡,你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真是可怜,我都不能想象我如果没有我的爸爸妈妈该是什么样,单靠寄人篱下生活,估计,估计心理都不会健康吧。”   陈媚夸张的皱眉,加上她这身刻意的高贵,看上去像是一个演技不好的话剧演员。   “程助理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就事论事。”陈媚说:“可能也是因为缺少父爱,看到优秀的男人就想往人身边扑。”   陈媚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程岁安的表情,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悲伤。   可是程岁安始终平静,像一潭死水,扔下一个石头都不曾泛起涟漪。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没有反应,是脑子笨没听懂还是脸皮太厚了?   陈媚和文野相亲之前就听说过程岁安,那时姑妈给她的资料只说文野家里养着一个女人,文野把她的信息保护得很好,姑妈动用了公司所有的资源都没有查到。   后来在商场见到,顺着往上一查,这人竟是文野的助理。   豪门之间的婚姻不由自己做主几乎是一个公认的约定,婚姻捆绑的是利益而不是爱情,多少豪门夫妻各玩各的,名存实亡,她和文野也一样。   只不过陈媚多了一点贪心,她不光想要文野的婚姻,更想要他这个人,全心全意的属于他。   所以她必须把这个程岁安这块硬石头先除掉,再去找后面的小鬼。   程岁安抬起眼睛,语速适中,不快也不慢:“不知道陈小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哈,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好心给你提个醒,就算你真的走了大运被文野看上,以你的家世,也不可能进文氏的大门,我来帮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免你迷失自我。”   其实程岁安的平静让陈媚挺生气的,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没有得到她预想中的结果。   她莫名有一种……有一种不被程岁安重视的感觉。   程岁安听得只想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了,还用不着陈媚亲自过来告诉?   以前不是没有文野的女朋友过来找过她,话说多难听的都有,比陈媚漂亮还比陈媚狠的比比皆是。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还会因为她们嘲讽她家人,嘲笑她弟弟而难过伤心,后来就完全麻木了。   反正也阻止不了,就任其发生吧。   后来程岁安就没再见到过她们。   程岁安想,是有多么害怕失去文野,才会拿她这块下等到不能再下等的肉开刀呢。   还真觉得自己是她们的竞争对手不成。   程岁安摇摇头,怎么可能。   “你笑什么?”陈媚装出来的那股妖媚劲儿因为这个笑容破碎,她有点严厉的看着程岁安。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一个没名没分的小情儿也配嘲笑她?   程岁安:“没什么,就是觉得陈小姐的行为有些可笑罢了。”   “可笑???”   “不知道是陈小姐不自信,还是说文野给的安全感实在太少,让您百忙之中特地找我一趟。”   “特地?别做梦了,我就是路过这里。”   “路过这里,然后上来告诉我劝我死心?”   陈媚怒目瞪着程岁安。   人只会因为被人说中了才会真的生气。   程岁安平平淡淡道:“如果实在没信心,就放弃吧,到这里做跳梁小丑,实在不是一个世家小姐该有的吃相。”   程岁安一般不会怼文野的女朋友,因为她们沾着文野的面子,可是陈媚撞在了她的枪口上,这几天积压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   程岁安的好脾气全都给了文野,除了文野以外的人全都知道,程岁安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她的耐心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一旦耗尽,就是你哭的时候。   陈媚指着程岁安的鼻子,尖声道:“你别以为跟着他时间久就真的能和他在一起,文野眼高于顶,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你的!”   程岁安转过头。   陈媚恼羞成怒朝着她的背影大喊:“程岁安!!”   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她撕碎了。   两个女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平静淡然。   高下立现。   “是啊,他眼高于顶,所以看到你之后——”程岁安意味深长上下扫了陈媚一遍:“我丝毫都不担心。”   程岁安关上会客室的大门,把陈媚的鬼哭狼嚎关在里面。   程岁安在门口站了站,目光冷下来。   你别以为跟着他时间久就真的能和他在一起。   呵。   程岁安冷笑,她懂什么。   陈媚的到来并没有给程岁安造成什么影响,反而上午的工作效率很高。   中午吃完饭,趴在桌子上午休,咖啡喝多了睡不着,程岁安拿出手机来刷。   朋友圈的红点点是文野的头像,程岁安打开来刷新了一下。   看到文野昨天下午三点多发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张图片,酒吧里的一些乱七八糟翻倒着的酒瓶。   玩通宵睡醒了之后的狼藉。   程岁安的微信朋友很多,她把所有人的朋友圈都屏蔽了,除了文野。   即使她不常看这些东西也不至于错过文野发的动态。   文野的头像是一张照片,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大海,离得很远拍的,他人在画面里显得很小,戴着帽子低着头走在沙滩上,看不清脸。   是他们住在一起后的第二年,文野带她到夏威夷度假时,程岁安给他拍的,文野似乎很喜欢这张,一直用作头像,就没再换过。   程岁安盯着那个小头像看了好久,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   他五天没回家了。   下班之后程岁安去了趟市场。   她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看上的都是文野喜欢的,他又不回来,现在买回去就不新鲜了。   逛了一大圈之后什么也没买。   疲惫感如潮水一般袭来,不想做菜了,随便叫了点外卖。   等外卖的过程中程岁安就这么枯坐在沙发上,时间仿佛被胶水黏住,一分一秒走得很慢很慢。   发呆太久,整个人都有些迟钝。   吃完外卖之后就更是了。   程岁安强迫自己站起来,找点事情做。   把家里重新擦了一遍,回复完所有工作邮件,抬头看看表,居然才七点多。   效率这么高,也不知是该开心也是不该开心。   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了,程岁安找到自己的画架,摆好画纸。   程岁安的画画是自学成才,她没有系统学过,全靠兴趣和临摹,之前没和文野在一起的时候,想他想得实在厉害了,她就会拿起画板,脑子里想象出他的模样,一点点化作线条,出现在她的笔尖。   程岁安画文野从来不需要照着看,他的样子就在她的脑子里,清楚又真切。   她画画很快,可能也是因为没有学过技巧的缘故,没一会儿文野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笑着的画就完成了。   程岁安看着画里的他,眼中满是柔情。   她用手机给画纸拍下来,上传到微博上去。   她的微博账号叫“妄图摘月亮的人”,建立五年了,上面全都是画作,没发布过任何文字或者定位。   可能是运气好,或者纯粹是玩的时间久,这个账号上积攒了小十万的粉丝。   她刚上传完就有人评论。   “呜呜呜呜我的神仙太太终于更新了。”   “还是这么温柔啊,太太是宝藏啊。”   “可以约稿么太太。”   “月神更新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张太戳我了,想起我前男友了。”   因为她的这个昵称,不少人管她叫“月神”,更多的还是叫她太太或者大触。   程岁安没有回复过粉丝,也不想透露任何自己的信息。   相比于她自己,粉丝们似乎更加好奇画中人的身份。   月神画同一个人画了五年,每一幅每一个画面,都温柔的要命。   程岁安是不会说的。   这是她的秘密花园,那些连独处时都要保密的心事,全都在这里绽放。 第5章 惊喜   十一长假前一天,办公室里的声音明显大很多,程岁安在小便签上罗列了一下近期做完的和要做的事,用小胶水粘在电脑旁。   撕便签的时候,手机响了,程岁安放下剪刀和胶水,把电话接起。   “喂?”   对面是低沉的男声:“岁安么?我是蔺川。”   程岁安的目光冷了八分,手里把玩着胶水瓶:“蔺总,请问什么事。”   蔺川轻笑了一声:“程助又开始对待公事了?”   程岁安:“如果蔺总没有公事要跟我谈的话,那我就先挂了。”   蔺川:“哎等等等等,那天回去之后你老板没说你吧?”   程岁安:“蔺总,丝巾我已寄到贵公司,谢谢蔺总的好意和关心,期待您与新河的合作,除了这件事,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和蔺总聊的。”   一口一个蔺总,程岁安已经把蔺川心里燃起的一点点小火苗灭了干净。   最后一句话已是拒绝,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大家就都心知肚明,说得太过大可不必。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合作还要找程助。”   “好的,蔺总再见。”   文野是因为蔺川和她吵架的,对于蔺川谈不上讨厌吧,可也有些厌烦。   之前能和他一起买东西不过是因为他是新河的客户,万一吹了会对文野有影响,其他的交集完全没有必要。   把所有事情整理妥当,办公室已经没剩什么人了,程岁安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她从抽屉里拿上一个小礼盒,关了办公室的灯,乘电梯上楼。   李明城在办公室外面,看到程岁安之后跟她点了点头。   “程助,你来找文总的么?”   程岁安“嗯”了一声,抬了抬手里的小礼盒:“裕宸集团送来一支钢笔,十一礼物,嗯……文总在办公室么?”   李明城:“在的。”   程岁安要进去的时候李明城小声提醒她:“文总这几天心情差到极点,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文野心情不好?   昨天不还去酒吧玩了呢?不知道哪个人又惹到他了估计。   程岁安笑了下,谢他的好心提醒。   程岁安敲了敲门。   “谁。”   语气不耐极了,果然心情不好,程岁安跟李明城相视一笑。   李明城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就走了,程岁安站在门口:“文总,是我,程岁安。”   文野不说话了,程岁安轻手轻脚过去。   巨大的锃亮的桌面上放着摊开的一本文件,办公室常年二十二度,文野只穿着一件衬衫,懒懒靠着根据他的身形定制的人体工学椅,长腿伸开,脚搭在桌子上。   同样都是人类,有的人的腿就是可以那么长。   比例就是可以那么好。   从她进门开始,他的目光就钉在她身上,这让程岁安有些不习惯。   她拿出那个小礼盒:“文总,裕宸集团送来的钢笔。”   “裕宸集团?”文野挑眉:“我怎么没听过。”   程岁安:“五年前和公司有过合作,您可能贵人多忘事。”   “是么?”   他声线偏低偏冷,尾音微微上扬,“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公司,怎么,他们还联系着程助理呢?是谁啊,怕不是看上程助理了,想约程助理一起逛街?”   “……”   程岁安不说话了。   如果她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嘲讽那可就太傻了。   程岁安小心翼翼走过去,前脚过去刚把礼盒放在他桌子上,后脚他直接抓过那个小盒子狠狠掷在地上,里面的钢笔直接摔成两节。   程岁安从那支花费了她整整两个月工资买下来的钢笔上移开目光。   “过来!”   程岁安又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被文野拉住手,绕了一圈往后一拽。   她完全没有防备,轻呼一声,背直接靠在他的胸膛,腰往后仰,整个人被拉成一个很难受的姿势。   他手卡在她腰上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说:“程岁安,你他妈是块木头么。”   程岁安平稳了一下呼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错哪儿了。”   “我不该和蔺川出去。”   文野克制的闭了闭眼:“重新说。”   程岁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文野忽然松手,程岁安站不稳,趔趄了一下。   “多少天了。”   “七天。”   “记这么清楚,很在意啊?”   程岁安:“你不回家,我很担心你。”   文野似乎终于被取悦,“过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程岁安坐过去,文野埋在她脖颈,深深的嗅了嗅:“自己在家很孤单吧?”   程岁安停顿良久才缓缓点头。   文野更高兴了,亲吻着她的耳朵:“以后乖一点,知不知道。”   “知道了。”   “不准再惹我生气了,自己没有好果子吃的,知不知道。”   “嗯。”   “安安……”   程岁安睁开眼,轻轻推开文野。   “我……我先下班了。”   文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起走吧,我也回家。”   程岁安眼眶有点热,她点点头:“好。”   文野其实很好哄,这么多年,程岁安也算摸透了他的脾性。   他并不喜欢她说对不起,承不承认错误也都无所谓,他更喜欢她说点软话,喜欢听她说她在乎他,担心他。   实在太生气了,怎么说软话都不行的时候,程岁安还有杀手锏。   那就是她说她想他了。   不管之前闹得多凶,只要程岁安说这么一句,文野立马就会被哄好,露出笑脸把她搂在怀里。   这次不是那么生气,还没用到杀手锏他就原谅她了。   家里没有菜,到家之后程岁安又出了趟门买了点东西回来。   文野困了,到房间里补觉。   睡醒时天已经黑下来,外面刮着狂风,裹挟着大雨疯狂敲打在玻璃上,他迷迷糊糊坐起来。   厨房亮着暖黄色的灯,餐桌上摆着已经炒好的三盘小菜,锅里炖着汤,奶白色的汤汁翻滚着,里面黄色的鸡块,绿色的青菜,橙色的胡萝卜还有白色的萝卜块搅在一起,呼呼蒸腾的热气让房间非常温暖,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   程岁安穿着宽大舒适的棉质家居服,头发松松的挽上去,侧脸干净白皙,整个人看上去软乎乎的。   她听到声音立马回头。   “醒了?快来尝尝这个汤,味道咸不咸。”   文野口味淡,程岁安放盐总是小心翼翼,怕太咸了文野不吃。   这个画面太温暖了,一直暖到人的骨头里,舒服得骨头都酥了。   文野过去抱住程岁安的腰,像一个大外套一样罩在她身上,“老婆……”   文野温柔起来简直能要人命,光是甜言蜜语就能让程岁安沦陷。   程岁安用小勺子舀了一点汤,吹凉,放在文野嘴边,“尝尝。”   文野尝了一口,拉着程岁安转过来,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下去,鲜美的汤汁味在口腔里蔓延,文野用拇指摩挲着她又软又滑的脸颊,“好喝么。”   “还……不错。”   被他亲着,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哪里还知道汤咸不咸,满世界都是他。   就这样吧。   她把汤盛出来,又盛了两碗白米饭。   文野本来就挑食,这五年来被她的厨艺把胃养得更刁了,不见她的这七天时间换了七个五星酒店大厨,一个也不满意,每一道菜都能挑出刺来,气得文小少爷一到饭点就摔盘子摔碗。   现在终于他妈吃一顿正常饭了。   于是文野非常没有形象的横扫一整桌饭菜,看着他这架势,到最后程岁安都不太敢吃了,怕他不够。   “饱了么?”程岁安问。   文野一边点头一边说:“嗯,饱了。”   吃饱喝足,是最幸福的时候。   程岁安依偎在文野怀里,她想,他终于回来了,这个房子终于有点人气儿了。   时间过得也快了。   “这几天累不累?躺下来我给你按按么?”   文野横躺在她腿上,程岁安的手很小很软,柔柔的力道刚好,文野细皮嫩肉,最烦会所按摩馆那些手劲儿大的人,噼里啪啦往身上招呼,那和虐待他有什么区别。   还是这样的劲儿最好。   “前几天去出差,带晏老三喝酒,丫不给面子,就差在酒吧看书了。”   文野朋友很多,真正要好的没几个,前些年他在外面东征西讨,有三个结拜兄弟,他排老二。   程岁安都没见过,只听他说过几次,大哥季云洲她是知道的,说他是个传奇也不为过,南城最年轻的首富,老三是晏氏根正苗红的太子,老幺也是世家公子,年纪比较小,他们几个都宠着。   程岁安轻轻捋着他的头发,文野舒服得直哼哼,“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程岁安心一紧,手上忘了动作:“周日。”   文野闭上眼,“哦”了一声。   “你有时间陪我么。”   “之前不都答应你了么。”文野快要睡着了。   程岁安抿起嘴唇,她当然记得他答应过,她是害怕他忘了。   十一这几天天气非常好,文野回家了一趟。   这个“家”指的是文氏,文氏的产业大都在江城,文野在节假日会回去看看老爷子和他哥他们。   程岁安虽然自己在家,可是心情和几天之前完全不同。   文野视频的时候说后天早上回来,她去机场接他然后一起去医院看小哲。   时间简直是哼着歌儿度过的,周日那天程岁安起得很早,收拾好之后开着文野的车去了机场。   比正常的落地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   “我到了,你下飞机就能看到我。”程岁安把自己的位置用微信发送给文野。   文野没回,也许是准备登机,没有时间看手机。   一小时后,程岁安看了眼大屏,没有晚点,很快就要落地了。   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肚子有点饿了,程岁安搜了下机场附近的大酒店,挑了几个打电话过去,都说有位置。   那就等文野到了让他挑一个去吧。   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程岁安一个一个看过去,始终没看到文野。   这波人走得差不多了,程岁安看了下时间,已经到点了。   她拿出手机,微信界面依然停留在她发的那条消息上。   她仔细看了一大圈,微信上问道:“你到了么?我们错过去了吗?你在哪?”   等了五分钟左右,依然没收到回复。   程岁安打了电话过去,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喂?”那头的声音非常慵懒,似乎刚刚睡醒。   不管是不是刚睡醒,总之他一定不在飞机上。   程岁安错愕了一下:“你在哪?”   “我在家啊,哦,忘了跟你说,我爷爷生病了,我得在家照顾一段时间。”   程岁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哦。”   “不能陪你去看你弟弟了。”   “嗯,没关系。”   文野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语气带着点撒娇:“昨天照顾爷爷一宿,好累啊……”   程岁安正要说什么,忽听闻电话那头有开门声,紧接着一道甜蜜的女声传来:“文野,你怎么还在睡啊,快点起来了,嗯?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程岁安的手攥紧了手机。   这声音她很熟悉,前几天还在会客室愤怒的大声喊她的名字。 第6章 编故事的能力   “嗯,那你休息吧,我先,我先挂了。”   说完,没等文野回复,迅速拿下手机,按了好几下挂断键,确定终于挂了电话,她长舒一口气。   看着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神色匆匆,程岁安忽然有点迷茫。   她心里问自己,来这干什么?   程岁安坐在车里,心脏里好像团着一团气,正在不断膨胀,像是充满的气球,要么开个口让气球瘪掉,要么一炸了之,可它偏偏悬在要炸不炸中间。   闷得她难受死了。   她弯腰从副驾驶的手抠里摸到一盒烟,从里面磕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文野自己吸烟,在程岁安十八岁的时候教会了她吸烟,他自己不爱闻二手烟味,又强迫她戒掉了。   他不喜欢她吸烟,她就不吸了,除非是难受得太过,不然她是不会碰烟的。   从他告诉她航班开始,一共过了接近六十个小时,她怀揣着期待的六十个小时。   他有无数个机会告诉她他回不来的。   他都没有。   因为他根本忘了,根本没放在心上过。   到了最后关头,还是程岁安给他打电话他才想起。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这件事也许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程岁安伏在方向盘上。   心里闷得发疼。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   不能知道得太过分明。   那样才会好过一点。   连续吸了三支,烟草治疗好胸闷,程岁安把烟盒重新放回去,发动起车子去了郊外的精神病院。   护士登记了程岁安的身份信息,“他现在还住在七零八病房吗?”   护士看了她一眼:“早换了。”   “跟我来吧。”   护士带她到了北区,站在一间房门前。   透过门上的小窗户,能看到里面医生护士围了一大圈,中间的孩子正在大哭,白色的床单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其中一个护士正在软语哄着他站起来一下她好换床单。   带她来的护士显然对这种忙乱的情形见怪不怪,程岁安对她道了声谢,连忙开门进去,“医生。”   里面的实习医生认识程岁安,像是看到了救星,“好了好了,你姐来了,没事了没事了。”从人群中出来简单跟程岁安说明情况:“刚刚发了病,注射了一定剂量的镇定剂,前几天发过一次病,没敢加大剂量,现在情绪还不稳定,好歹,好歹算是不伤害自己了。”   程岁安听得心一揪一揪的,她冲进人群里,“小哲?小哲?”   层层叠叠的护士们让到一边,露出中间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瘦削男孩。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臂弯里,他好像又瘦了一些,肩膀瘦削到能透过病号服很明显的看到肩峰。   纤细白净的手臂上全是血,沾湿衣服,能看到血腥伤口的一角。   他脚边的地上,是病房里那个大挂钟尖锐的沾着血指针。   程岁安咬了咬牙,温声道:“小哲,别怕,姐姐来了。”   小哲在哭,小小的抽泣,肩膀轻轻的抖,在程岁安把手放在他身上的瞬间他狠狠瑟缩了一下,程岁安赶紧拿下来。   实习医生招呼护士们出去。   这个病人在他入职的时候就在了,年纪不大,重度抑郁,伴有自虐倾向。   程岁安是他的姐姐,常过来看他,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每一次在他们这些医生尚且束手无策的时候,她总能用她自己的方式让他安静下来。   转眼病房就只剩下她和小哲两个人。   程岁安不再碰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看着窗外的阳光轻轻哼起歌儿。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   “姐姐……”小哲缓缓抬起头来,点漆似的黑眸被泪水洗得澄亮,“快救姐姐!”他一把拉住程岁安的手腕拼命摇晃:“快点救姐姐!!!”   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满是慌乱,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眼泪从眼眶里匆匆滚落。   “晚,晚饭时间了,姐姐快跑!!”   “妈妈,妈妈就要回来了!!”   “你姐已经走了,”程岁安说。   小哲的眼睛空洞着,似乎没有听懂:“走了?”   程岁安悠然拿起一颗苹果:“是啊,前几天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早就已经把她带走了,你妈妈找不到他的。”   “不,不是,我姐,我姐她……被打,被我妈打……”   程岁安仿佛看不见他的眼泪,温声问他:“你也看到了那个穿黑西装的人不是吗?”   小哲愣了一下,努力在记忆里辨认着,还不等他确认,程岁安开口道:“我记得你也看到了,开着黑色的小轿车。”   “是,是吗?”   程岁安的声音太笃定了,小哲似乎也找了一些记忆碎片。   小哲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像要把自己嘴唇咬碎似的。   程岁安极力保持平静:“她坐着车走的,你忘了么?带着你一起。”   小哲:“是么……”   程岁安不说话,小哲好像真的找到一些记忆:“文野哥……文野哥救了姐姐。”   听到那个名字,程岁安的心条件反射似的疼了一下,可她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是啊,文野哥救了她,她也把你带走了,所以,”她重新稳定了一下自己,声音里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你妈妈没有打她。”   小哲:“真的么?”   程岁安从包里拿出一个巨大的玩具飞机:“你姐给你买的,很贵的,如果她没走,怎么可能买得了这些东西。”   小哲似乎相信了,“文野哥带姐姐去了哪里?”   程岁安:“上海,还给她找了工作,你姐赚钱养你。”   小哲点头:“对,我,我上学了么?”   小哲眼睛里的期待像火,灼得程岁安有点疼,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是啊,上学了,小哲上学了。”   小哲高兴起来,抱着玩具飞机:“文野哥怎么没有来?”   程岁安还没说话,小哲说:“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说文野哥结婚了,有了小孩,很忙的,只有偶尔才会来找我们。”   “嗯,是。”   小哲终于平静,镇定剂发挥作用,他有点困了,护士进来照顾他睡觉,对着程岁安比了个大拇指。   程岁安没做什么,可是这几句话把她累得不轻,她无力的回了一个微笑。   “程小姐,陈医生在办公室等您。”   程岁安:“嗯好。”   小哲的主治医师名字叫陈疏桐,年纪并不大。   她正低头写着什么,程岁安坐在她跟前。   “来了?”   程岁安“嗯”了一声。   程岁安:“小哲最近怎么样?”   陈疏桐笔墨未停,“三天前,五天前和六天前发病,五天前那次最严重,”   程岁安沉默一晌:“他又换病房了。”   这家精神病院分为南区和北区,北区的病人病情比较严重,且大多具有攻击性,普通病房三个人一间,严重些的单人住,更严重的就要住栅栏房了。   “嗯,六天前发病,把同病房的病人认成妈妈,差点杀了他。”陈疏桐写完病历单,稍微整理了一下,抬头道:“不用担心,他杀人不违法。”   “……”   陈疏桐:“虽然糟糕,但是情绪还可以,浮动并不大。”   陈疏桐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学霸,一路跳级考上北大,好好的数学系不待,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转到当时并不是特别热门的心理学系,疯狂研究国外的疑难病例,每每遇上难以攻克的病患就会激起她身体里的挑战欲,让她兴奋不已。   所以她特别看重小哲。   陈疏桐几乎是这个精神病院的宝藏医生,资历虽浅,研究过的病患数目比一般的中年医生还多。   本来以小哲的程度不应由她接手,后来小哲病情加剧,程度非常严重,陈疏桐一看,立马把他转了过来。   “况且他病情如一,并没有太多病变,就是单纯的活在过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陈疏桐说:“所以编故事这种疗法就会很管用,哎你不妨把你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跟实习医生们说一说,也许对于小哲的病情有帮助。”   “康复的可能性大么……”   陈疏桐想了想:“不大。”   程岁安点了点头。   陈疏桐:“但不是说没有,小哲心里有个结,也许解开这个结他就醒过来了。”   陈疏桐想起什么:“你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怎么没来啊?他如果能来小哲应该超开心吧?”   程岁安停顿一下:“嗯,没来。”   陈疏桐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感兴趣。   她站起身,脱下白大衣:“小哲详细的近期情况发你邮箱了,我要出去一趟,刚转进来个重度强迫症患者,我得去看一看,自便。”   程岁安陪了小哲一下午,晚上从医院出来,外面竟下起雨来。   车在南区停车场,要穿过一个大草坪,程岁安没带伞,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程岁安饥肠辘辘,心里烦得很,不想等了,举起包撑在头顶,低头冲进雨帘。   草坪淋了雨,泥泞不堪,程岁安根本跑不快,深一脚浅一脚,仿佛在泥地里行走,中间一块砖头坏了,猛一踩上去,一股泥水溅到她的裤子上。   程岁安也顾不得了,秋雨冷得像冰,淋在她的头皮里,冻得她直发麻,咬着牙打颤。程岁安抱着手臂,努力给自己点温暖。   吹着暖风人才终于活过来一点,衣服全都在滴水,鞋早就湿透了,外面沾了一圈黄泥,变得很重很重,在脚垫上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   想都不用想,真皮座椅估计也都湿了。   这可是文野的车,要是知道她把车弄得这么糟糕,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   程岁安叹了口气,发动起车子直接开回家。   正值小长假,路上堵得不行,湿衣服黏在她身上,像一层薄膜,成了她的另一张皮。   一个多小时才到家,衣服都被暖风烘得差不多了,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总有一股霉味儿,头发里都是泥沙,一想到就让人鸡皮疙瘩直立。   赶紧到浴室洗了澡,卧室没有开空调,出来的时候被冷空气刺了一下,连着打了个三四个喷嚏。   裹着大被抱着热水用电脑收邮件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眼眶也跟着疼。   程岁安觉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从医药箱里随便找了一片药出来,吃了睡觉。 第7章 和和美美   文老爷子听说文野回来了,拄着拐杖气道:“他回来做什么!!准备要继承的遗产吗!”   声音极大,年纪轻轻的护工第一次见老爷子这么生气,在一旁手足无措,碰巧这时语言间的主角露头,“谁喊我呢?”   开了门,第一句话是:“哟,这次的护工挺漂亮。”   老爷子更生气了,“谁让你回来的!给我走!”   文野朝护工眨了眨眼:“先出去吧。”   他随手拿起一只苹果,“生什么气啊,气坏了身子我可不就更早的分你遗产了么,你以为到最后会是谁开心。”   老爷子一转头,“我大孙子呢!”   “你宝贝孙子还没来,我先在这装会儿孙子行不行。”文野把削好的苹果往他那边一递:“呐。”   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接。   “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苹果大了不好咬啊?”文野重新起刀把苹果削成小块儿。   “你以为我想回来呢,你大孙那么忙,哪有时间回来看你,还不得是我这个大闲人。”   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即使身在病榻,依然童颜鹤发,精气神儿很不错,颇有力的瞪了文野一眼,不想说话。   吃完苹果,文野往背后一倚,二郎腿一翘,一副混不吝二世祖的派头,文老爷子之前是部队的,是晏氏前总裁晏平迟的上级领导,最看不惯文野这样的作风。   这副模样简直像个钉子似的扎眼,文老爷子也说不动了,摆了摆手想要挥去眼前这一幕似的。   “您挥也白挥,现在长大了,打不**。”   文野小时候没少挨老人家的打,打到后来都皮实了,愣是听着腰杆一声不吭。   “打不死?哼,现在我还能行!把那些个新兵蛋子训哭的都有,就你这个身板,能抗住几下?”   “是是是,您老还能扛枪上战场呢。”   文老爷子固执保守,外表冷硬却心地善良。   当初要不是老爷子用枪拦着,文野这条命根本保不下来。   陪了老爷子一会儿,有佣人上来说:“夫人回来了。”   文野脸上的笑容停了停,“嗯,知道了。”   穿着旗袍的女人正从外头进来,头上盘着很讲究的发髻,妆容不浓不淡,难得一见的冷白皮把水绿色的旗袍穿得很有气质,一步一晃,仿佛搅动一池春水,波光潋滟。   整个平城富人圈,众多手握重权的女将军中,这位文夫人独以美貌倾城著称,比一般养在家里的夫人多了一层飒爽与精明,多了几分干练与从容,小辈中也就司家长女司曳能堪堪与之相较。   文野整了整西装下摆,双脚并拢,略略颔首:“妈。”   “你怎么来了?”   文野:“听说爷爷病了,我……”   文夫人经过文野,看了眼老爷子的方向:“你哥呢?”   “还没到。”   文夫人走进房间:“别进来了。”   文野往后退了一点:“是。”   文夫人的旗袍是正宗的古典版型,非常考究,由专门的裁缝量身定做,看上去端庄大方。   这个背影文野实在看了太多年。   小的时候不懂事,追着这道背影跑,以为追上了她就会回头。   文野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文夫人例行问候了老爷子,刚下楼文野便迎上去:“妈,你之前不是说腰痛么,我托人拿了点补品回来。”   文野跟谁都敢皮,唯独在文夫人面前不敢造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文氏大部分产业由都由这位文夫人掌管,看上去温柔如水,实则杀伐果决,手段狠辣。   文氏第二大股东是文野的哥哥文修竹,文野只占了一点点股份,连大股东都算不上。   文野性子不好,做事幼稚,没有担当,成不了大器。这是文夫人把股份给文修竹时的原话。   过了一会儿,文夫人接到电话,听语气,文野的哥哥文修竹到了。   文修竹一家三口都来了,“妈,我给您带了点东西,在后面的车上。”   小孩子刚满两岁,说话也不全,看到文夫人之后张开手臂,软乎乎的叫“奶奶”。   文夫人把孩子抱起来,笑眯眯的过文修竹妻子的手:“路上辛苦了,坐了很久的车吧?”   三个人往餐厅走,文修竹拍了下文野的肩膀:“回来了?”   文野“嗯”了一声。   走到一半,文夫人回过头,对文野说:“去把你哥车上的东西拿过来。”   文修竹停了下:“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文夫人继续往餐厅走:“修竹啊,晏总送了你一瓶红酒,你过来打开看看。”   文修竹尴尬的看着文野,文野不以为意的笑了下:“你去吧。”   饭后他们一家人在客厅里玩儿,文野到外面的花园里坐着,文修竹看到他的身影,跟出来,“别放在心上。”   文野:“有什么可放心上的,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么。”   “反正文家就你一个儿子。”   文修竹:“你别这么说。”   文修竹想要挽回一下现在的尴尬局面,“明天之晴姑姑他们会来,你终于又能见着你三弟了。”   文野想了下;“老三应该不会来。”   文修竹:“为什么?”   文野笑了笑:“被女人绊住了。”   文修竹的吃惊程度不亚于看到和尚蹦迪,“晏惊寒???”   文野浅淡的“嗯”了一声。   文修竹:“那你呢,我听说你最近和陈媚来往密切。”   文野歪了歪头:“这场合作不是你促成的么。”   “哦,是,”文修竹整了整衣服:“我是……想说,你们俩相处得怎样。”   文野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我的小情儿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文修竹:“有动过心没有。”   文野觉得他问了一个特**的问题。   文修竹:“跟哥说实话。”   文野:“怎么可能,跟小情儿动真格,我可丢不起那人。”   “那哥就放心了。”文修竹垂了垂眸:“你还想着……”   “行了啊哥,”没等文修竹说完,就被文野打断:“差不多得了。”   文修竹不说话了,直直看着文野。   文野哼哼两声:“走了,后天回家咯。”   文修竹:“后天就走?不多呆几天?”   文野:“我多呆两天,我怕妈也得气倒下。”   文修竹看着弟弟的背影,低了低头没说话。   他自幼不受宠,不光是母亲,甚至整个家族都有点忽视他,文野这孩子性格倔强又放肆,没有人能管得了,以前被母亲骂了一句不成才,文野直接离家,跟着季云洲出国创业,回来直接入职在南城近乎只手遮天的季氏,成为季氏三位总经理之一,之后又自己创办了新河集团,在平城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势头不容小觑。   这孩子倔得很,他在用事实来反驳母亲。   文野的性子就像他的名字,放肆张扬,一根傲骨天不怕地不怕。   有时候文修竹也拿他没办法。   回到客厅,文夫人正和文修竹的妻子聊天,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文野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苹果开始削。   “小文文。”   小孩儿生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年纪虽小,却已有文修竹身上那股老成劲儿。   “过来。”文野朝他招招手。   小孩跑过来,文野把削好的苹果分成两半,让他递给妈妈。   “慢慢吃。”   “谢谢小叔。”小孩儿奶声奶气的。   “苹果凉,”文夫人拿过小孩子手里的苹果放在桌上,“别吃了,对身体不好。”   小孩童言无忌:“是小叔叔给的。”   文夫人若有似无“嗯”了一声,递给他一颗车厘子,“吃这个。”   文野收回目光,嗤笑一声,手上又削好一个。   “妈。”   文夫人正在和儿媳谈最近的房地产话题,儿媳很有见解,文夫人很乐意听她的意见。   两人聊得火热,谁也没注意到身后文野的手。   “妈,吃苹果么?”文野加大了一点音量。   这是文修竹的妻子停了下来,看向文野。   小孩儿也停住玩球的脚步,笑着指着文野手里的苹果。   “妈,苹果削好了,要尝一尝吗?”文野撑着笑,对着文夫人的背影举着手里的苹果。   颇有一种她若不理,他就一直这么拿着的架势。   文夫人连头都没有回,笑眯眯的看着儿媳:“裕宸的地产项目你也有参与么?”   文修竹的妻子一面看着文野一面不得不回答母亲的问题:“嗯……是。”   不知道两人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一个非要给,一个非不接。   默默地赌这一口气,完全没有意义的较量着。   二少爷的一句话像是落进了湖水里,飘飘然没有声响。   空气安静得都快凝固了。   文野笑了一下,狠狠把手里的苹果掷向远处的垃圾桶。   “砰”的一声。   苹果砸坏了垃圾桶里的塑料袋,碎在垃圾桶底。   这阵仗,不光差点吓哭小文文,就连文修竹的妻子也吓得不轻。   这时佣人过来送点心,文野响亮的朝她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放在此刻还算安静的客厅可以说非常扎耳。   “我手忙着,”文野指了指手机,“想吃车厘子。”   说完往沙发上一倒,双臂撑着靠背,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再名贵的西装也藏不住骨子里的流氓味儿。   “过来喂我。”   年轻的佣人脸红踟蹰,文修竹的妻子疑惑的朝这边看过来,文夫人若无其事的逗着小孩儿玩儿,背却微微有些僵了。   文野朝嫂子那边看了一眼:“怎么了?”   文修竹的妻子亦是大家出身,早知这人最是混蛋,处事作风不干不净,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完全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   或者准确地说,是不敢。   好在此时文修竹及时进来,“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文修竹的妻子放开小文文,小声把方才的事情告诉文修竹。   文修竹指着文野:“你幼不幼稚?大过节的,在这儿耍什么脾气?惊动了爷爷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文野站起身,正好比文修竹高了一头,“就他妈你成熟,你永远都成熟,怎么可能惊动爷爷,有你这个宝贝孙子在这善后,我怕什么。”   “你!”文修竹也有点激动。   “文野。”这时文夫人发话了。   她缓缓站起身,水绿色的旗袍在水晶吊灯下泛着莹莹的光:“这个家,你能待就待,不能待,就赶紧滚。”   文野咬紧后槽牙,隐忍许久忽而笑起来。   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当然能待,老子还就不走了,不知道恶心的是谁。”   就连喜怒不形色的文夫人也露出怒意,转身上楼,文修竹指着文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你啊你啊,你就惹祸吧你!”   文野懒懒的倚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文跟着妈妈一起上楼,偌大的客厅一瞬间只剩文野一人。   他坐了一会儿,俯身拿起水果刀,专心致志的削苹果,一个又一个,仿佛这是一项极其有趣的事情。   比楼上的和和美美,有趣一万倍。   -   翌日一早,程岁安从梦中醒来,觉得天花板在不断旋转,身子重得很,嗓子直冒烟儿。   全身的肉连着骨头一块儿疼。   感冒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程岁安重重叹了口气,气儿没吸好,又咳嗽两声。   习惯性的摸了下身边,床空空的,摸不到边沿,缩回手,枕头上放着手机。   一条消息也没有,朋友圈的小点显示一个陌生的头像,程岁安以为是文野新换的,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是蔺川,之前刚加上,还没来得及屏蔽他的朋友圈。   蔺川发布的是一条定位,在平城机场。   可能是十一假期过来玩吧,程岁安慢吞吞的想。   找了一圈,文野也没有发动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闭上眼睛,眼看又要睡着,程岁安督促自己起来,要是这个时候睡下去,醒来必定更难受,万一睡昏死过去都没人知道。   万一文野哪天回来了,发现她昏了几天没洗澡,一定觉得她脏**,碰都不肯碰一下的。   程岁安努力支撑着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找到昨天吃的那感冒药,正要往嘴里送,瞥了眼日期,竟然过期一年了。   程岁安把药放下叹了口气,昨天昏昏沉沉看也没看就吞下去,怪不得没有什么用。   她量了□□温,三十九度六,程岁安吸了吸鼻子把体温计放回去,任命的换衣服出门去医院。   十一的天气,程岁安穿着两层厚厚的毛衣走在街上,着实惹了不少回头率。   她没敢开车,现在睁开眼睛看东西都有点费劲,直接叫了车去的,给自己挂了号,找到对应科室坐在外面安静的等。   蔺川穿一身惹眼黑风衣,走在一群白大衣中间,最前面是两位年纪看着比较大的医院领导。   他们正低声说着什么。   往科室内走的时候,蔺川目光一扫,紧接着停下脚步,确认了一下。   远处缩着的一小团毛茸茸,似乎有点眼熟。   “程岁安?”   高烧中的人反应迟钝了一些,她慢吞吞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下:“蔺总?”   很久没说话,再加上发着烧,声音哑得不能听了都。   蔺川觉得她状况不好,连忙过来:“你别动,坐下坐下。”   程岁安想说话,卡了下嗓子咳嗽几声:“你,你怎么在这?”   蔺川看了等着他的医院领导一眼:“不巧——”   程岁安接着说完他的话:“这家医院也是你的。” 第8章 想我了吗   程岁安把盖在腿上的大衣拿开,这么一低头,鼻子一沉,连带着眼泪也跟着往外渗,她仰头吸了下鼻涕,整个脑袋都是沉重的。   “你别动了。”蔺川说。   程岁安有点尴尬的笑了下,现在的动作看上去一定像是笨拙的狗熊。   “怎么感冒了?”蔺川看了一圈,“自己来的么?”   程岁安“嗯”了一声,“有点着凉。”   蔺川跟助理说了什么,助理点点头。   程岁安明白:“蔺总你去忙吧,我自己就行。”   助理去跟那边的领导说了几句,领导班子带着人离开,程岁安实在有些惶恐,“蔺总。”   蔺川说:“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儿,例行巡查罢了。”   程岁安皱着眉,“我一个人可以的。”   蔺川朝她眨了眨眼:“我要是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去巡查,效果也许比想象中更好。”   正巧广播里叫程岁安的名字,程岁安手忙脚乱拿着大衣站起来,头有点晕,忘记了腿上还放着包,这么一站包直接倒扣在地上,里面的各种病历单医保卡散落一地,程岁安想要弯腰去捡,乱七八糟的头发又遮住她的视线。   实在太窘迫了,感觉自己的脑子也随着手包哗啦啦的掉在地上。   这么一点时间背上已出一层薄汗。   广播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蔺川帮她把地上的东西捡好放回包里,顺手帮她拿过大衣。   “谢谢,谢谢。”   除了“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蔺川陪她一起来到诊室。   医生冷冷看她一眼:“体温多少度。”   “三十九度六,今天早上量的。”   “高烧持续多久了。”   “大概……两天吧。”   医生想了想:“淋雨了?”   “嗯……”   医生叹口气:“最近来的基本都是淋雨受凉的。”   他把电脑上的单子开完:“先去拍个片,看有没有肺炎,然后回来给我看我给你开滴流。”   程岁安点点头:“好。”   医生拿出一只口罩,看了她后面的蔺川一眼:“这茬病毒挺厉害,尽量少跟男朋友接触,免得传染。”   程岁安有些尴尬,蔺川倒是坦然一笑:“嗯,好。”   医生把单子递给程岁安,转头对同事们说:“哎呀我跟你们说这些个小年轻儿,前两天都是一对儿一对儿来的,一对儿比一对儿烧得厉害……”   程岁安关上门,把声音隔绝在里面,“抱歉啊。”   蔺川:“我当然没关系。”   程岁安看了看单子,蔺川:“跟我走吧,在三楼。”   在这样的大医院里,有一个熟知一切道路与流程的人在身边有多么方便。   做检查的地方人满为患,蔺川带着她左拐右拐,到了另一处检查的地方。   “专门提供VIP服务的,面向内部客户,所以外面没什么人知道。”   程岁安实在太难受了,骨头疼得她每一步都像走在云彩上,没什么重量。   “谢谢你啊蔺总。”   “可别别别,”蔺川实在受不了她这左一句右一句的道谢:“你要是真的觉得感谢我,就不要叫我蔺总了,直接叫我蔺川吧。”   程岁安抬起头。   蔺川举起手做投降状:“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之前你的那通电话已经让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当你是朋友,朋友之间叫名字,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朋友。   这个词对于程岁安来说挺新鲜的。   她从来也没个朋友,身边除了文野,连能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程岁安进去检查,蔺川就在外面等,等片的时候两人沉默无话,蔺川低头看着程岁安。   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她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慢了半拍,眼神也有点呆,看着你的时候有种懵懂的澄澈,和平时那个冷硬干练的样子相去甚远。   果然是VIP服务,等了不一会儿就拿到片子。   回到门诊拿给大夫看了一下,大夫眉头直皱。   “我是有什么问题么?”   大夫说:“才两天,不至于烧成这样啊,身体免疫力太差了。”   大夫一边说一边摇头,戴上眼镜用电脑给她开了点药:“一会儿把这几针扎完,明天后天连续三天,再检查一次,看看情况我给你开药。”   “明天后天也要来?”程岁安说:“我能不能只扎这一天,然后开始吃药呢?”   大夫低了低下巴,从眼镜上方看了程岁安一眼:“只扎一天?你这不是感冒!你这是肺炎,吃药怎么管事,三天都是少的了。”   程岁安解释:“我明天不一定有时间……”   大夫说:“工作重要身体重要啊?我就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工作是为了什么啊,你赚再多的钱,也是后面跟着的零,身体才是前面的一,一要是没有了,后面有多少个零都没用!”   程岁安也是个固执的,“医生,我……”   “哎医生医生。”蔺川拦下程岁安:“明天她会过来的,您开药吧。”   医生说:“这还差不多,你可得看着她啊,身体免疫力那么差,估计就是工作累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你这个男朋友哦,当的可不够格哦。”   程岁安皱着眉,声音已有些不悦:“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哦这样……”   程岁安起身离开,始终皱着眉,她在想,要是文野回来了可怎么办。   一定不肯放她来医院的。   蔺川帮她去药房取了药,护士给程岁安下了针。   “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今天谢谢你。”   蔺川手抄在大衣兜里:“就你一个人,万一睡着了,都没人看着。”   “不会的,”程岁安说:“我不会睡着,您去忙吧。”   蔺川见程岁安脸色不太好,十分不想应付他的样子,也不想自讨没趣,“行,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发微信。”   虽然潜意识里知道她肯定不能发。   “嗯,好。”程岁安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打吊瓶比想象中要漫长,程岁安坐着发呆,从日中看到日落。   终于有护士过来给她摘针,放了小棉花在她手背上,让她摁着止血。   程岁安穿好衣服,自己摸了下额头,好像退烧不少。   身子还是有些疼,坐上出租车,看着初上的华灯继续发呆。   终于到家,程岁安已是筋疲力尽。   手指开了门,玄关的灯居然是开着的。   程岁安一惊,仿佛心里也跟着亮堂不少。   她换了鞋,往屋里走,文野一身风衣坐在沙发上,仿佛也刚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手肘撑着膝盖,指尖夹着细长的烟,略低着头,眉眼隐在黑暗里,玄关的灯光落在他眉宇之间,切割成极迷人的阴影分界线。   “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岁安说:“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程岁安突然想起来,文野不在家的这几天她什么菜也没有买:“哦对了,家里没有菜了,我现在出去买。”   文野在她的话里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睛瞧着她,然后吸了口烟。   他周身气场阴冷,仿佛置身黑暗许久,像一只危险慵懒的豹子,盯着他垂涎已久的猎物,带着尽在掌控的气定神闲,安静而优雅的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有种致命又血//腥的奇异美感。   程岁安承认,是这段时间没见他,自己心里的文艺种子又开始作祟。   仅仅是看着他的脸,就已经让她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了。   真是……   真是没出息。   “过来。”   文野吐着烟圈,声音有些低沉,程岁安走过去,才发现灯光阴影下的一双眼阴郁赤红。   “你怎么了?”程岁安走过去,手放在他的膝盖上:“生病了吗?还是不高兴了?”   文野拉着程岁安抱在怀里,转头吸了口烟,然后摁着程岁安的后脑吻下去。   这个吻既温柔也猛烈,辛辣的烟味飘散在唇/舌之间,文野霸道的掠夺,男女的力量之差如此悬殊,他想能够掌控她生命的神,而她是人世间最卑微的一缕尘,他高高在上决定着她的命运,是呼是吸,是喜是悲,身不由己。   他不准她张口,烟味在她口中霸道横行,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吸入鼻尖,逐渐让程岁安燥乱的心安静下来,她缓缓闭上眼,承受他给予的一切。   他吻了她好久,好像一经沾染便不想放手。   就算最后分开依然难舍难分。   程岁安有点缺氧,她模模糊糊分不清楚现实与幻觉,只觉烟味缭绕到最后竟然泛着一股甜味。   融化在她的骨头里。   文野自己的呼吸也有些凌乱,头埋在她的颈窝轻轻蹭,声线又紧了几分。   “想我了吗?”   程岁安耳朵有点红,她轻轻点头:“嗯。”   “说话。”他的手在她腰上揉。   程岁安声音很柔:“我想你了。”   文野抱她抱得更用力,几乎快把她揉碎了渗进骨血里。   程岁安很想会问他一句,那你呢。   被他吻得鬼迷心窍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问出了口。   文野在她耳边笑了一声,仿佛在她心脏最敏//感柔软的位置轻轻刮了一下,又是疼又是痒,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你说呢。”文野这样说道。   文野的手颇具意味的向下,充满恶意的掠夺,舟车劳顿让他本就低沉的声音添了几分沙哑,粗糙的砂砾磨在耳窝,热气快把程岁安燃烧起来:“宝贝儿,给我一个孩子……” 第9章 一碗清粥   文野死死贴着程岁安,不管她怎么反抗,她的指甲都快陷进他的肉里。   “不不不……”声音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可是文野铁了心想要抱她,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不要,文野!”程岁安使了力气,   终于挣脱出来,发现文野在笑,仰着头,眼睛晶亮通红,笑得像个孩子。   “你怎么了?”程岁安揉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不高兴。”   文野朝她一摆手:“抱一会儿。”   程岁安乖乖钻进他怀里,文野依然把头埋在她颈窝,深深呼吸一口,整个人放松下来。   那是独属于他的安全窝,受了伤的小动物回到自己的窝里就会得到宽慰。   程岁安回抱住他,轻轻顺着他的背,柔声问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总觉得文野不大对。   文野埋在她颈窝,声音闷着模糊不清,“我给你买了点东西,一会儿你去看一看,看喜不喜欢。”   文野对程岁安向来大方,尤其喜欢送她珠宝,限量的,手工的,很难拍到的居多,每一件拿出来都价值不菲,后面的零数到眼晕,有的甚至无法用钱来衡量。   实在太奢华了,程岁安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收起来,从来都不戴。   “好。”   “这几天都在做什么?”文野整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抱着她晃啊晃。   程岁安低下头,把/玩着文野的手:“去看了小哲。”   “啊,对,”文野说:“对不起啊,事发突然,没陪你去成,下次,下次你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我,我一定陪你。”   像是怕她不信,文野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管什么事情,我全都推掉,肯定陪你去。”   程岁安笑得有点苦,良久还是点了点头:“好。”   文野斟酌了一下:“那天的电话,你是不是听到陈媚的声音了?”   程岁安低下头,松开他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剪得短短的,干干净净的。   她想起陈媚的手,镶着水晶的美甲,矜贵又漂亮。   “那天她刚好来我家,我照顾爷爷一宿,她来看看我而已,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这是在解释?   程岁安早已经想通了,他根本没有必要解释,况且所有事情都有时效,若是真心怕她误会,不是一早就该给她打个电话么。   所以程岁安笑了一下,还不等她回答,文野忽然喊道:“这是什么??你怎么了??”   文野牵起她的手,指着她手背上的白色胶带。   “你生病了??”   程岁安:“嗯,前几天有点发烧,去医院打的点滴。”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文野粗鲁的摸了下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为了确保拉着她的头“哐”的一下撞在自己额头上感觉了一下:“草,还是烫的。”   怪不得刚才吻她的时候总觉得她的温度热得吓人。   “已经好多了,我没事了……哎。”   文野不由分说的把程岁安打横抱起来,好像有些生气:“生病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可是此时此刻程岁安还是摸不着头脑他到底在气什么,怕自己再说错话,砸二少爷的驴蹄子上,任由他把自己放在卧室的床上,脱了外套,挤了一点免洗洗手液,握着她的手搓搓搓。   “什么时候发的烧。”审问犯人的语气。   “去看小哲那天……淋了点雨。”   文野好像更生气了,骂了句“草”。   更用力的搓搓搓,把她的手都搓红了。   程岁安说:“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时间不早了,再晚一点超市就要关门了。   文野皱着眉:“老实躺着。”   洗完了手,文野自己换了衣服,拉起大被给她盖上,两边掖好裹成一只蚕宝宝,出去端了杯温水给她。   绕过双人床把卧室窗帘拉好,灯关掉。   文野早上不愿意起,这款窗帘是程岁安精心挑选的,遮光度非常高,拉上之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歇着。”文野说:“躺下,不许动。”   程岁安:“哦……”   程岁安没有睡意,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先是翻箱倒柜找东西,然后就是起锅烧油的声音,东边什么东西掉落,西边又有什么开了锅。   程岁安在心里想,他这是……要做菜???   剥个蒜都会生气的少爷,会去厨房做饭?   程岁安在被窝里默默掐了自己一下,这是真的么,还是她烧蒙了做的梦呢。   这的确是文野第一次下厨房,他想给程岁安煮碗面,但是火有点大,锅里的水扑出来,他去拿盖子的时候烫了手,锅盖直接扔在地上,面条煮的时间太久,全都干在一起,锅底传来浓烈的糊味。   二少爷气死了,顺手想砸了厨房。   可是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多温馨可爱的小摆件都是程岁安的小心思,他没舍得。   程岁安听到文野在打电话,“给老子送点菜过来,上次那个厨子吧,清淡点,对,送过来,立刻,马上!”   二少爷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一会儿门铃响了,有人来送餐,“这么慢!不是让你立刻来吗?”   李明城唯唯诺诺的说:“文总,总也得等厨师做完啊,他一做完我立刻就送来了,都快超速了。”   “行了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岁安连忙躺回床上去,把被子拉高盖好。   文野开门进来,门外的灯光顺着门缝落在地板上。   他轻轻亲吻了一下程岁安的额头,“吃点东西把药吃了。”   程岁安睁开眼,“好。”   程岁安披着文野拿过来的大毛毛衣服,咬着嘴里的酥饼,舀了口瘦肉粥。   “好吃么?要不要加点糖。”   文野吃粥爱放白糖,程岁安却不喜欢甜食。   “不用,很好吃。”程岁安挑了挑眉:“你做的么?”   “啊,”文野停顿了一下:“是,我做的,不错吧?是不是很有天赋?”   程岁安笑起来,重重点头:“非常不错。”   文野往她跟前凑:“晚上怎么奖励我啊?”   程岁安耳朵又红了:“你,你要怎么……”   文野:“我可没这么想,你现在身体不行,晚上我抱着你好好睡觉。”   程岁安咬着嘴里的饼,她嘴里淡,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你赶快好起来,就是对我的奖励了。”   嘴里没有味道,心却像泡在蜜罐子里。   甜得冒泡泡。   过了半个小时,文野看了看程岁安的药。   “明天可能还得去打针……”程岁安说:“我能请个假么?”   文野很讨厌程岁安请假,她是他的助理,手里处理着太多事情,她条理分明逻辑清楚,接手的基本都是又繁琐又复杂,谁也不愿意碰的杂事,除了她,有一部分工作就连李明城都没有办法接盘,还得打电话问她的意见。   “我陪你一起。”文野抱着碗喝光所有粥:“去我的私人医院,我让我朋友过来。”   程岁安错愕了一下,事实上今天晚上令她错愕的事情太多了。   她小心翼翼的吻:“你不会又爽约吧?”   文野“啧”了一声:“没完了是吧。”   程岁安笑起来:“明天我叫你起床。”   -   文野不仅没有爽约,而且没有赖床。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帘缝洒进房间,手机闹钟一响,文野立马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翻过身,连着被子一起抱住程岁安,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说:“醒醒了宝贝,打针了。”   程岁安回头的时候,文野还闭着眼,手上抱着她,机械性的重复;“醒醒,醒醒。”   程岁安被他可爱到了,心头一动,仰头吻在他唇上。   “你才该醒醒了。”   文野慢吞吞,慢吞吞的睁开眼,入目就是她的笑容。   文野扣着她后脑一把把她摁在自己胸膛,哑着嗓子抱过来:“不许嘲笑我……”   程岁安笑得停不住,连带着文野也跟着傻笑。   “不许嘲笑我!”   “好好好,”程岁安收起笑容,在他怀里抬起头,结果在看到他惺忪睡眼的一瞬间破功。   “噗嗤!”   文野“哎呀”了一声,重新把她的头按回去。   “让你笑我!”文野突然翻身,结结实实把她压住,手在她腰际轻轻挠。   程岁安立马笑得停不下来,“我错了,二少爷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饶了我。”   “饶了你?”文野来劲儿了,“不是想笑么,笑个够啊!”   “哈哈哈哈哈好痒,好痒。”   挣扎的时候她的睡袍乱了,露出一截白皙刺眼的肩膀来,脖颈间的锁骨因为她在笑愈发明显。   文野嗓子有点干,喉结滚了一下。   低头亲她的侧脸。   原本是想灭火的,结果越亲越上头。   “文野……”   “闭嘴。”文野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吓唬,“你他妈再叫我我控制不住了昂。”   程岁安立马不敢说话了。   太乖了。   实在太乖了。   文野搂住她的腰,舍不得放手,不甘的在她白皙的颈间留下一枚红印。   然后猛地翻身下床。   “抓紧起床,”文野低着头出去,一直没敢看她,“我先去冲澡。”   “哦,好……”   程岁安看着满衣柜的衣服,又照了照镜子。   文野就是故意的。   留下吻痕的地方太靠上,根本没有什么衣服领子能高到遮住这里。   程岁安叹了口气,拿起一条围巾戴上。   “走么?”文野洗完澡之后神清气爽。   “走吧。”   文野开车猛,程岁安在车上也没把围巾取下来,这一路加速急刹,差点给她晃晕车。   终于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程岁安都快站不住了,文野拉着她东拐西拐来到诊室。   房间里站着两个医生。   “我靠?文野?”林冰洋一回头就看到文野。   紧接着目光落在程岁安身上,惊喜道:“这不是……你小子行啊,终于追到了?这么多年,心愿得偿啊。”   文野脸色变了变,猛地拉了程岁安一下,瞪着林冰洋:“她不是,你闭嘴。” 第10章 夏威夷   林冰洋尴尬的摆了摆手,“要看什么病啊?”   文野没搭理他,给程岁安介绍道:“我高中同学,林冰洋,刚从国外回来,找不到工作,死皮赖脸在我的医院里。”   林冰洋一拳捶在文野身上;“你会不会说话,我是为了离家远一点才来的这。”林冰洋朝程岁安伸出手:“你好,我叫林冰洋。”   文野先程岁安一步握住林冰洋的手:“她叫程岁安,有点感冒,快点给她开点药。”   林冰洋坐在桌前,“我看看你病历单。”   如果不是文野介绍,程岁安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医生。   文野看出程岁安的犹疑,“放心吧,别看他吊儿郎当没什么人样儿,确确实实是北京协和的硕士,国外一个什么大学的博士。”   程岁安把病历单递给林冰洋:“杀鸡焉用牛刀啊,小破肺炎,让一个堂堂北京协和硕士,国外一个什么大学博士来看。”   文野:“不会看就算了,我叫老许过来。”   林冰洋“嗤”了一声,朝程岁安抛了个媚眼:“跟我过来。”   林冰洋亲自带着程岁安去检查了一下,然后给她开了吊瓶,“好得挺快,晚上再吃点药就差不多了。”   说完之后挑眉问文野:“你要在这陪着?”   这个毫无耐心的大少爷能带着一个小情儿来他这让他亲自看诊已经很不寻常,要是文野还肯在这陪着打吊瓶,那么林冰洋简直就要怀疑这位少爷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当然不。”   这个回答还算正常。   林冰洋:“那就走吧。”   医院里有按摩房,林冰洋和文野并肩躺着。   林冰洋歪头问文野:“你跟那小妞儿,什么关系啊?”   文野闭着眼:“什么关系。”   林冰洋:“你当我瞎啊看不出来她像谁。”   文野很明显愣了一下,很不耐的深吸一口气:“闭嘴吧你。”   林冰洋嘿嘿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你还等着她呢。”   文野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有什么等不等的,日子照常过呗。”   林冰洋:“我都听说了,你和蔺川还是那么水火不容,有天在商场里还差点打起来。”   文野:“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林冰洋:“江小陌呗,除了那个大喇叭还能是谁。”   林冰洋侧过身来,支着脑袋看着文野:“你到底咋想的?”   文野:“她不是已经决定留在国外不回来了么。”   文野跟林冰洋是从小混到大的朋友,跟别人也许藏着掖着,跟林冰洋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林冰洋叹了口气:“你啊……”他手指指着文野,一点一点的:“我该说你痴情呢还是该说你绝情呢。”   文野看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干你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林冰洋啧啧感叹两声。   想起跟着他进来的姑娘温婉的模样,又啧了两声。   “你要牙疼就去看病。”   林冰洋:“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怎么说话呢你。”   有人进来提醒时间,两人坐起来穿衣服。   “我告诉你,一会儿出去别乱说。”   林冰洋挺惊讶:“她不知道?”   文野:“嗯。”   林冰洋更惊讶的是:“你怕她知道?”   文野低头扣扣子:“她挺细致的,有时候心里难受了也不会说。”   林冰洋:“啧,我真觉得你对她有点不一样。”   文野“呵”了一声,直接出去了。   林冰洋两步追上去:“哎到底什么关系啊,你是不是动心了?哎,等等我啊。”   程岁安打完针,文野要带她去吃饭,“顺便给林冰洋接风洗尘了。”   林冰洋在一旁愤愤:“还真是顺便哦。”   托这场感冒的福,这还是程岁安第一次和文野的朋友一起吃饭。   席间她有些拘谨,尽量照顾着他们二人的喜好,话也很少说,很怕说错什么,与其说是一同吃饭的,她倒更像一个生活助理,照顾着总裁的饮食。   林冰洋虽是在和文野说话,余光一直在瞟程岁安。   她只是乍看之下有点像,身上的气质还是说话的语气不能说不一样吧,简直就是毫不相干。   挺好个姑娘,透过火锅蒸腾的热气,她看文野的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林冰洋了解文野,这小子吃饭睡觉特别事儿逼,这不吃那不吃,这不行那不行的,比晏老三那个大洁癖还挑剔。   程岁安却能把他不爱吃的和喜欢吃的全都记住,照顾得妥帖周到,有时候文野一个眼神过去程岁安就能知道他想要什么,顺手递过去。   俩人其实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可是林冰洋总觉得他们很亲密,两个人之外好像有一层透明的看不见的罩子,里面这留了他们俩,外面谁也进不去。   愣是给林冰洋吃出一种电灯泡的感觉。   文野的酱料吃完了,程岁安站起来去给他调酱,林冰洋趁她走了给文野打了个响指。   “我突然明白你为什么待她不一样了。”   文野不耐烦的皱眉:“什么。”   “这要搁我,我也受不住哇。”   文野眉头皱得更深:“你敢打她的主意,老子弄死你。”   这时候程岁安从远处绕回来,林冰洋看着文野坏笑了一下。   “哎,岁安,你给文野做助理几年了?”   程岁安想都没想:“七年。”   林冰洋:“这么久了?之前怎么都没听文野说过你啊?金屋藏娇,怕我们知道啊?”   程岁安垂下眼睛,文野身子往她身边歪了歪:“这人没什么正型,别听他瞎说。”   林冰洋:“怎么就瞎说了,我得给岁安介绍一下啊。”   “我们啊就是高中一起玩得挺好的几个人,我一个,文野,有个大大咧咧的小女孩叫江小陌,晏惊寒你应该知道,还有沈木,白一鸣他们关系都不错,其实高中的时候蔺川跟文野关系也挺好,不过后来闹掰了,哎,因为什么闹掰你知道吗?要不要猜一猜?”   文野眸光冷下来,示意林冰洋闭嘴。   “因为什么?”程岁安状似无意的问道:“因为女孩么?”   林冰洋:“你怎么这么聪明啊,这就要说到和我们关系也很好的另一个……”   “林冰洋!”   林冰洋笑嘻嘻的:“另一个老林家的,就是我堂哥林斯寒,哎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林冰洋完全不理会文野眼睛里的警告,笑着扒手里的虾。   文野这时候已经不太高兴了,“林冰洋你话越来越多了我发现,在国外这几年给你憋坏了是吧。”   林冰洋:“可不是,好容易找到个对我胃口的。”   林冰洋朝程岁安扬了扬下巴,顺手把手里剥好的虾肉扔进程岁安碗里。   文野的目光简直能杀人。   好像林冰洋扔过来的不是虾肉,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你看什么,”林冰洋云淡风轻:“你没发现岁安一直在给你剥虾给你夹菜,她自己只吃了几片蔬菜而已么。”   文野停顿了一秒:“那他妈也不用你管。”   文野把她碗里那只虾扔了,顺便给她换了个碗。   林冰洋笑了一声,低头藏住眼睛里的光。   回去的路上文野开车。   “林冰洋就是这样的人,他说的话八分假两分真,你不用往心里去。”   “嗯,”程岁安点点头:“他人挺好的。”   “你能不能别是个人就觉得挺好的,他好不好我能不知道么,”文野说着说着又有点生气:“早知道不带你来这边,净给我添麻烦。”   程岁安也不知道这个“给他添麻烦”的指的是她还是林冰洋。   沉默良久,文野忽然开口:“你别觉得林冰洋人好!他……他特么还不如我呢。”   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程岁安有点蒙。   “哦……”   “还难受么?”   “打了这个药好像好多了。”   文野欣慰了一点,抚平她额前的碎发,“好像确实不烧了。”   “他说那个,你因为他堂哥才和蔺总闹掰的,是怎么回事啊?”程岁安搅着自己手里的一小截围巾,语速很慢的说。   “啊,啊……那个啊,小时候不懂事,经常打架。”   程岁安点点头:“哦。”   “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别瞎想。”   文野开车的间隙看了她一眼,她正望着窗外发呆,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文野忽然有点心慌。   他拉着程岁安的手:“听没听到啊。”   程岁安:“听到了。”   她表情淡淡的,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但是文野还是心慌,他自己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今天出来玩开心吗?”   程岁安想说今天不是来打针的么,“嗯,开心。”   文野:“以后多带你出来玩一玩,距离上次去夏威夷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程岁安:“你还想去?”   “你想不想?”   程岁安由衷的点了点头。   离开这里,离开纷纷扰扰,突然避世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谁也不认识,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依赖。   那是一段美妙到被程岁安偷偷藏在心底,偶尔拿出来回想都会觉得奢侈的时光。   那段时光美妙到其中的温暖足足支撑了三年,那是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起源,更是她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想到这里程岁安手脚都泛着暖。   “你快过生日了,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休一个长假。”   程岁安声音有点发抖:“还去原来的那个地方么?”   “行啊,我们把之前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遍。”文野说:“你最想去哪?”   程岁安说:“街道。”   文野:“那也不是什么特色啊,有什么可去的。”   程岁安很喜欢夏威夷的街道,他们手牵着手,周围人用看着一般情侣的目光看着他们,程岁安悄悄的偎在他身边,看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程岁安笑了笑:“我就是喜欢。”   文野:“你喜欢就行,我们还走之前的街道。”   “嗯!”   -   程岁安痊愈了,第二天就要去上班。   前面有点堵车,她就把车停在远一些的那个停车场,从巷口那边走过去。   走过一个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她拿着包朝车里的人说再见。   一转头,正好看到程岁安,场面顿时有点尴尬。   “师、师傅。”陆燕菱朝程岁安这边跑过来。   “你平时都把车停得离公司这么远?”   “啊……”   “怪不得公司没有人知道。”程岁安说:“你每天坐迈巴赫限量上班。”   陆燕菱刚过来的时候心里还在默默祈祷说程岁安不要看到不要看到,或者看清了也不认识那个车标。   谁知她一下就把问题的关键挑明。   她师傅就是她师傅,冰雪聪明,什么事都瞒不了她。   “是、是啊……”   其实程岁安原本也不懂车,都是文野喜欢,之前给她说过一点。   “家里最便宜的一辆了。”陆燕菱小小声的说:“师傅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程岁安笑了一下:“不会,走吧。” 第11章 不是   撞破了陆燕菱的小秘密,女生之间的关系莫名亲近了一点,中午陆燕菱点了水果捞,顺便给程岁安也带了一份,盖子上贴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师傅放心飞,菱菱永相随。后面画了个很Q的小笑脸。   程岁安是不太擅长接受别人无缘无故善意的,所以在接水路过陆燕菱时,很生硬的说了句:谢谢啊。   说完之后程岁安觉得有点后悔,刚才的表情好像太严肃了,或者应该笑一点。   接水的间隙对着玻璃上的模糊影子。   程岁安扯了扯嘴角。   还不如不笑。   程岁安坐在位子上一边喝热水一边打报告,接近中午时分,行政部的部长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明天晚上部门聚餐,能参加的尽量参加,大家挺长时间没聚了。   收到消息之后大家纷纷讨论起来,在哪吃,之后有什么安排。   陆燕菱穿过办公室来到程岁安座位前,“师傅,你去不去啊?”   程岁安直了直背脊:“啊,我不一定。”   陆燕菱:“别不一样啊,去吧去吧,明天也没啥事儿。”   这种聚会文野是不限制她的,他在家的时候程岁安往往不会去参加,他不在家就无所谓。   程岁安很珍惜和文野在一起的时间,会为了他放弃一切交际。   看着程岁安出神还以为她动摇了,陆燕菱“乘胜追击”:“我们一起玩,师傅啊,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太无聊了。”   陆燕菱年纪不大,可能是家庭的缘故,心气儿挺高的,上次被程岁安撞见过一回,她在茶水间和其他人聊天。   不太融得进的样子。   可能她没有说谎,如果程岁安不去,她真的和她们聊不到一起。   这下程岁安是真的动摇了:“我尽量。”   “太好了,”小姑娘笑得花儿一样,她一把抱住程岁安:“师傅你最好了。”   笑是会传染的,程岁安被她抱着,虽然不太习惯,可还是弯起唇角。   晚上程岁安征求了一下文野的意见,文野刚好要出差,程岁安发微信告诉陆燕菱部门聚餐她会参加,然后在群里报了名。   陆燕菱秒回了一大堆表情包,震得程岁安的手机嗡嗡直响。   次日晚上下了班,部长组织大家一起到楼下大厅。   饭店就定在公司对面,这次参加的人多,部长定了里面最大的包间,大家闹哄哄的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小火锅。   陆燕菱紧挨着程岁安坐,菜上得差不多了,部长端起酒杯:“今天是咱们行政部下半年第一次聚餐,首先我先谢谢大家这么给我面子,来了这么多人,啊。”   “部长喝一个!”有男同事起哄道。   部长脸有点红:“好,我先喝一个。”   喝完把空杯子亮了一下,大家都鼓起掌来,气氛顿时活跃不少。   “之后的就是我们行政部这次的总结——”部长一个大喘气:“我就不总结了,你们肯定嫌我烦,咱们今天就是玩儿,就是开心,就是乐,好不好!”   “好——!”   部长端起第二杯酒,“那咱们就喝个痛快!我先起个头。”   “部长好酒量!”   “部长再来一个!”   “哈哈哈哈哈。”   小火锅噗嘟嘟的开了,包间里面热气腾腾的感觉,程岁安脱了外套,一点点把爱吃的东西放到锅里,静静地等着它煮。   “师傅,师傅,”一旁的陆燕菱趴过来,悄声叫她。   “嗯?”   陆燕菱指了指她旁边:“你看。”   小杨坐在程岁安旁边,小锅里什么都没煮,她一手端着杯子一手给自己倒酒,一杯接着一杯,表情淡漠,和周围的欢笑完全隔绝开来。   程岁安拍了拍小杨的手:“小杨?你怎么了?”   陆燕菱也从座位上下来,蹲在小杨身边。   小杨眼睛红了,看了程岁安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算了,没什么。”   小杨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之前跟程岁安搭档过,是个挺细心的姑娘,在职场久了,冷静自持,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失态的时候。   好在现在周围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敬酒的敬酒,吃饭的吃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不知是热气蒸的还是喝酒的缘故,小杨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杨姐,别再喝了,你怎么了和我们说说吧。”陆燕菱温声说。   小杨狠狠吸了吸鼻子,“你年纪还小,还不明白。”   “什么事情啊,你说出来我不就明白了。”   小杨抬起眼睛,强忍着眼泪:“我……我分手了。”   陆燕菱停顿了一下:“嗨,分手了而已,没什么的,我都分了十几二十次手了,没关系的。”   小杨的眼睛更红了:“你真真切切,实打实的,掏心掏肺的,爱过一个人么。”   陆燕菱扁了扁嘴,没说话。   “没有,对吧?”小杨说:“所以你不懂我现在的感受。”   所以你不懂,为什么我会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场合下,无法自控的泣不成声。   小杨的状况程岁安知道一点,听到她这么问就更能确定了。   小杨有一个交往了八年的男朋友,关系非常甜蜜,小杨为了他抛弃原本的工作跟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之前男生也经常过来接她,后期就没再见过了。   “我太傻了,我太难受了,”有些事情不能说,人的情绪就像一个大闸门,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就刹不住了,小杨的眼泪就快要忍不住了:“我实在太傻了……”   程岁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着小杨的说不断用力,仿佛这样就能给她输送源源不断的能量一样。   “我以为他会动心的,我以为时间,至少时间这么久了,积累下来的至少,至少是有感情的,我实在太傻了……”小杨对陆燕菱说:“你还这么小,姐告诉你,千万不要为了爱情什么都抛下,什么都不顾了,自己都不要了,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   陆燕菱“哦哦哦”的点头。   “我三十二岁了,”程岁安凝视着小杨的眼睛,刚好两行泪从她的眼底滑落下来:“……我所有的,青春,我美好的幻想,我的,我的一切,全都是他的。”   “现在,他不要我了。”   陆燕菱大致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抱着眼前的女孩心疼得很;“八年的时间呢,你要实在舍不得就再挽回一下吧,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小杨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我跑去求他,我,我他妈跪下来求他,我收到了什么?我收到的不过是更多的羞辱,是他当着我的面接那个女人的电话,从头至尾,他爱的都是他的初恋,不是我……”   小杨抓着陆燕菱的手:“别相信时间,时间耗不来感情,不爱就是不爱。”   “能的。”   许久没有说话的程岁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可是两个人都听见了。   她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时间久了,他习惯了,慢慢就会爱上了。”   小杨笑起来,摆摆手:“你现在的想法,跟我之前的一模一样,别傻了,最后会输得一无所有。”   程岁安垂下眼睛。   “等真的被他伤到体无完肤,可能你就懂了。”   多说无益。   她就是相信。   他们什么都不懂。   前几天他就对她很好,会带她去打针,会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她。   慢慢来,慢慢就都好了。   程岁安不再和小杨争辩,仰头灌了一杯酒,起身到包间外面透风。   她在这转了几圈,找到吸烟区,从包里翻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来。   自从上次在车里吸了一支之后,烟瘾就有点犯了,她也没刻意控制。   点烟的时候手有点抖,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   她的脑海里像是中了魔咒一样不断重复小杨的话。   每一句话后面都会坚定地跟上一句“不是”。   “时间耗不来感情的,不爱就是不爱。”   ——不是。   “付出再多青春,美好,也都没有用。”   ——不是。   “他喜欢的还是他的初恋。”   ——不……不是。   脸颊有点痒,程岁安摸了一下,是自己的眼泪流淌下来。   她毫不温柔的把它擦掉。   哭什么。   慢慢的习惯了,一定就会离不开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么多年的感情,就算是石头也会焐热了吧。   哪怕是一件没有温度的玩具,陪伴了这么久都会舍不得的。   更何况是人呢。   程岁安一下又一下的擦,可眼泪越来越多,最后手心都湿掉了。   程岁安猛地吸了一口烟。   缓得差不多了,她回到包间,发现陆燕菱抱着小杨哭成一团。   两人前面的酒瓶子倒了满桌。   程岁安:“……”   “这是干什么呢。”   陆燕菱也是满眼泪水,“师傅,成年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陆燕菱朝程岁安招了招手,把她也抱在怀里。   小姑娘太能共情了,此时哭得浑身无力,软绵绵的靠着程岁安的肩膀。   “师傅,其实我跟你说心里话,我一点都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我不能妥协,这是我跟我爸的一个赌,我得自己生活。”陆燕菱说:“我每次都跟家里说我工作可好了,忙碌充实,我从来不跟他们说我受过的委屈,有时候心里太难受了,我就默默在洗手间哭,哭完擦干脸补好妆才回去。”   陆燕菱又往程岁安怀里蹭了蹭:“师傅,在公司里,其实我可崇拜你了。”   不知道陆燕菱喝了多少酒,此时她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我觉得你干练,厉害,遇到什么都波澜不惊的,你是我最想成为的人了,能支撑我到现在的也是你,你是我的目标。”陆燕菱嘿嘿的傻笑。   程岁安有点无奈:“是么。”   她都不知道她自己究竟算是怎样的人。   “是啊,当然是,一开始同事们都说你挺冷的,我被分到你这里他们还都同情我,但是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特别亲切。”陆燕菱神秘的说:“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   陆燕菱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程岁安眼底的玫瑰痣,“长这样颜色痣的人好少好少哦,我就认识一个,我堂姐,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莫名有点眼熟,心底里就没有那么怕了。”   程岁安不说话。   如果此时陆燕菱没有喝醉,她应该能够感觉到,她手里抱着的程岁安的背脊在听完她的这句话的之后很明显的僵硬起来。   “是、是么……” 第12章 螃蟹   “是啊!而且不光是这颗痣,有的时候乍一看你的眉眼,也有一点点相似哦。”陆燕菱完全没有意识到程岁安的不对劲,继续说着:“我就觉得好亲切哦,是不是很神奇。”   程岁安木愣愣的坐在那,机械的抱着陆燕菱。   陆燕菱喝多了,话也变得密集:“但是其实我跟我堂姐不是特别熟,她家境比我好,像个公主似的,不太和我们来往,小时候接触过几次,哇,真的漂亮到心坎儿里。”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你,堂姐,是做什么的啊。”   “现在在国外,弹钢琴的,哎我有她朋友圈,我给你看看照片。”   “不不不不不不!”程岁安突然推开陆燕菱。   陆燕菱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师傅,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吓成这样。”   “我……”程岁安拿到自己的手包:“我得回家了,回家晚了不太好。”   陆燕菱看着程岁安慌慌张张的跑走,连外套都忘了拿。   程岁安玩儿命似的一路跑,跑到看不见那个酒店才终于停下,她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   她手一直抖,从包里抖出手机,摁了好几次才摁出文野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然后被按了挂断。   程岁安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更慌了,又拨了过去。   电话接起,文野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一遍一遍打烦不烦!老子忙着呢!”   程岁安被吼清醒了,“……对不起。”   最后文野骂了句脏话然后把电话挂断。   程岁安无力的放下手机,打车回家。   文野还没有回来,程岁安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的等了一会儿,起身来到厨房,准备给文野做点甜品当做夜宵。   她现在不能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家里没有鸡蛋了,程岁安换了身衣服到楼下的24小时超市买了鸡蛋,收银的小妹认得程岁安:“姐这么晚了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啊。”   “想做一点蛋糕。”   小妹把鸡蛋盒放在收银机前扫了一下:“哇,自己弄啊,太厉害了。”   程岁安扫了微信付款,笑了笑:“不然先生晚上总是会饿。”   说了一个谎,程岁安心跳加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收银小妹的脸。   小妹熟练的在收银机上敲击,“那你先生真是太幸福了。”   程岁安抿起唇角:“走了,再见。”   一路上回到家都是哼着小曲儿的。   这次要做的蛋糕步骤挺繁琐的,程岁安一直忙活到十二点多才终于做好。   只是文野还没有回来。   程岁安看着手机,心里一遍一遍拨了文野的手机号码,手上却没有一点动作。   她刷了一下朋友圈,文野什么动态都没有发。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还回不回来,程岁安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睡着。   醒来的时候客厅灯还开着,歪着脖子睡一宿,稍微动一动都疼。   程岁安去卧室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门口,文野一夜未归。   去出差了?   程岁安在餐桌上坐下来,没有再去弄早餐,吃了一块昨天晚上做好的蛋糕。   味道适中,文野应该喜欢。   时间差不多了,程岁安收拾收拾去公司。   程岁安整理好文件,敲了敲行政部部长的门。   “部长,这是开会要用的文件,已经整理好了,有几个商务接待的总结也放在这里了。”   “嗯,好的。”   “嗯……那个,部长。”   部长抬起头来:“说。”   “我手上还有一份动用公司酒店资源的文件,需要文总签字的,我没联系上李明城,文总是出差了么?”   部长想了下:“没有,但是文总还没来公司,你且等一等吧。”   程岁安低下头。   没来公司。   大约……又出去玩了吧。   “好的。”   “哎对了小程啊。”部长叫住程岁安。   “嗯?”   “蔺总和咱们达成合作协议了,之前蔺总对于你的接待挺满意的,所以行政部决定这次的合作派你全程协助,后面的工作我会帮你协调好,你看行不行。”   部长说话太客气了,她当然会服从公司的安排。   “好的。”   “到时他们公司派人过来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嗯行。”   -   文野一连几天晚上都没有回来。   程岁安只在那一天给他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的音乐声非常乱,文野说的什么程岁安一句都没有听清,信号也不好,只好告诉他注意安全别睡得太晚就挂了。   天气越来越冷,程岁安有点感冒,看合作公司行程安排的时候眼睛辣得睁不开,索性关了电脑,吃了没有过期的感冒药早早睡下了。   半夜,半梦半醒之际听到门外响动,程岁安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身边,然后猛地惊醒。   她轻手轻脚走出去,发现是指纹开锁的声音。   开了好几次终于打开,文野撑着身子进来,程岁安赶忙过去扶他。   “怎么喝了这么多啊。”   文野虽然瘦可是一米□□的身高摆在那,整个压在程岁安身上,她也有点吃不消,文野喝得烂醉,一点劲儿也不使,中间程岁安差点被他整个压倒。   她咬牙撑着,一点一点把他撑到卧室,让他躺到床上,程岁安累的一身汗。   “文野?文野?”她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叫他。   文野半闭着眼,没有反应,程岁安绕过去帮他脱了鞋,又把他的外套脱掉。   外套上的古龙水味已被酒味彻底淹没,白衬衫的领子上蹭了一点红,程岁安抹了一下没抹掉。   把脏衣服团在一起放进脏衣篓里,熟练的给他换上家居服,去厨房端了杯温水,又挤了一点免洗洗手液。   帮他搓干净手,抱着他起来喂了一点水。   文野醉得两颊酡红,水顺着下巴流下来。   程岁安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干,文野嘴里哼哼唧唧说着什么。   程岁安把水杯放好,让他好好躺下,耳朵伏在他的嘴边:“你说什么?”   “醉……蟹。”   “醉蟹?”   “醉蟹……”   “你想吃吗?”   “醉……”   声音实在太小了,说得又很不清楚,程岁安实在听不清了。   “是你要吃醉蟹吗?”   文野不说话了,他彻底睡着了。   程岁安叹了口气,用温水洗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了脸擦了身体,确定他舒服一些之后躺下睡觉。   文野烂醉着回来是常事,口袋里出现口红,香水,领子上沾着口红印,这些也都是常事。   程岁安习惯了,做得挺得心应手。   文野爱玩,时常出入娱乐会所,有人说他是平城最纨绔的公子,整个平城娱乐会所的一半业绩都是他贡献的,是登上娱乐新闻头条最多的富二代,身边要么是十八线女明星要么是什么网红新秀。   程岁安脸熟的不少明星都是从文野的八卦新闻里知道的。   第一次他这样回来程岁安还挺生气,觉得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更不在乎她的感受,后来程岁安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定位,也就不觉得气了。   次日下班,程岁安早早来到菜市场,找到最贵的那家海鲜店。   “你好,我是昨天打电话订螃蟹的,请问我的螃蟹准备好了吗。”   海鲜店老板操着浓重乡音,“好了,在这呢。”   满满一兜螃蟹,程岁安接过来,正想问这是不是最新鲜的,就听到里面密密麻麻爬行的声音。   仿佛爬在大脑皮层,程岁安被这个声音激得头皮都麻了。   海鲜店实在太火,程岁安问了好几遍这个醉蟹该怎么做,老板回答一点就要去接待其他顾客。   总不能打扰人家做生意,程岁安决定自己回家查攻略。   螃蟹可能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一直在袋子里面挣扎,这个声音伴随了程岁安一路。   回到家,她对着那个兜子蹲了半个小时,没有勇气把它打开。   程岁安是在内陆城市长大的,和文野在一起后第一次吃到螃蟹,她不会剥,偷偷看着文野怎么剥,被文野发现了,问她为什么要偷看他。   明明没有,可程岁安还是红了脸。   程岁安努力沉了口气,“对不起了。”   她把兜子放在蒸箱盘上,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上面绑着的绳子。   挣脱束缚的一瞬间,螃蟹们如同放开闸门的洪水,争相往外爬。   程岁安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尖声后退,螃蟹瞬间爬得满地都是。   程岁安无助到想哭,原来活着的螃蟹长得这么吓人,她放下手机,家里只有厨房用的胶皮手套,程岁安鼓起勇气好容易拎起一个螃蟹的腿,结果它的另一只钳子灵活的钳上她的手,胶皮手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一下就被扯破了,指尖冒出血珠来。   程岁安也顾不上疼,开始一个一个的捉那些跑走的螃蟹。   她找来一个深口的大锅,捉到的螃蟹丢进去,在它们往外爬的时候伏在地上去捉别的。   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全靠不怕疼的精神,把最后一只螃蟹丢进锅里,程岁安的手已经千疮百孔,脸上的汗沾着昏沉,头发也是一塌糊涂。   太狼狈了。   心还怦怦跳着。   程岁安长舒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查醉蟹的做法。   最先捉的那只螃蟹钳的伤口太深了,手指现在还疼着,怕一会儿碰水会感染,程岁安暂且盖上锅盖找了只创可贴贴在手上。   后面的步骤简单得多。   做好酱料等待的时候,程岁安拿出手机,把螃蟹兜子,蒸箱,自己的手指拍成照片依次发给文野。   “好险啊,螃蟹好恐怖。”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发。   微信语音撤销发送。   “好险啊,第一次捉螃蟹。”   “醉蟹马上就要做好啦,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最后的语音刚发出去,门口便传来响动。   今天好早。   程岁安心中一喜,跑到门口去。   门开了。   “你今天……”   程岁安脚步猛然停下,后面的话悉数噎在嗓子里。   西装革履的文野把窈窕女人压在墙角,一手扶着她的手腕固定在头顶,另一手放在她的腰身,正吻得不可开交。   纨绔的男人吻技高妙,看上去深情款款,女人头发凌乱着,薄薄的衣服半挂在肩膀上。   是从电梯里,一路吻上来的。   门“咣当”一声砸在后面的墙上,又颤巍巍的弹回来。   手指上的伤后知后觉的疼起来,这种痛感裹挟着无数把利刃随着血液悉数流回心脏。   疼得几乎要了程岁安的性命。 第13章 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速度。   文野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眉头逐渐皱起。   他怀里的陈媚被吻得全身发软,娇嗒嗒的看了文野一眼,“怎么了啊?”   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程岁安,也惊愕了一下。   程岁安空白半秒,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应该跑回书房,应该跑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她像一截枯木,脚在这里扎了根,怎么也动不了。   她想不光是身体,此刻她的脸应该也像枯木,没有一点血色,又是青又是黑的没有一点光彩。   “我……”   “出去。”   文野目光逐渐变得不耐。   程岁安得了这道命令尚且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说的是她。   当然说的是她。   要不然还能是谁。   “哦,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她忽然忙乱起来,在原地可笑的转了一圈,才想起到衣架上拿了大衣,“围巾,围巾放在沙发上,还有,等我一下我马上,还有包,包去哪里了,找不到,算了不带了。”   程岁安嘴里一直在叨念着,“好了我收拾好了,那个你们继续我出去了。”   趿上靴子侧身经过他们身边,小心翼翼的让自己的大衣不要碰到他们:“对不起对不起。”   幸好电梯停在九楼,不用她等。   程岁安觉得可能自己毕生幸运都折在这一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   明亮的镜子映出程岁安此时的样子。   和她想得没差,就是更木讷更灰败一些。   脸上甚至还挂着僵硬的笑容。   她俯身把鞋子穿好,一点点把大衣穿上,缓缓戴上帽子,围上围巾。   手抄在兜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电梯。   晚秋的天黑得很早,天空是很高级的深蓝颜色,华灯初上,看不到天上的星子。   车辆排成一条长龙,沿着道路蜿蜒直上,明亮的车灯汇成银河。   程岁安走在天桥上,冷风吹得皮肤干疼,她把围巾往上系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   以前看到公众号上说,人的眼睛是感觉不到冷的。   要是人身上的所有部位都感觉不到冷该多好。   程岁安胡思乱想着,不觉打了个喷嚏。   如果都感觉不到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感冒了。   从天桥这头到那头,程岁安心里不断叨念着这些有的没的。   她必须胡思乱想,不能停下来。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车辆经过身边的时候一阵阵凉风吹过。   这么多的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方向。   只有程岁安没有。   七年的时间蒙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以为文野的那个房子就是她的家。   现在才忽然醒悟,那是文野的产业,她不过暂时住在那里,哪天文野厌倦了,或者领人回家了。   她就要被赶出去。   程岁安有点走累了。   在超市门口亮着点灯的楼梯上坐下来。   那不是她的家啊。   她根本就没有家。   程岁安看着自己手上小小的创可贴。   好疼。   她忽然好想小哲。   想抱着他然后告诉他,姐姐手好疼。   眼前模糊一片,程岁安抹了把眼睛。   一手的泪水。   不能哭。   程岁安告诉自己,努力把眼泪忍回去。   哭了风一吹就更冷了,不能哭。   “哎?”   身后传来惊讶的一声,收银小妹抱着暖手袋出来看到程岁安:“姐?你怎么在这?”   “啊,”程岁安背对着她站起来,匆忙抹去眼泪:“我……我来买点东西。”   收银小妹狐疑的看着她:“快进来暖和暖和,冻坏了吧。”   程岁安的眼睛被店里明亮的灯光刺着不太舒服,“我买点关东煮吧。”   “好。”收银小妹盛了一点给她:“多给你来点汤。”   “谢谢你啊。”程岁安摸了一下兜:“啊,我忘记带手机了,给你现金吧。”   把现金递过去的时候:“你这手怎么弄得啊?”   之前只是随便贴了创可贴,做酱料的时候弄开了出了一点血,出门被冷风一冻,血液凝固看着有点可怖。   “没事没事,不小心……被螃蟹钳到了。”   “伤口太深了,可得疼死了。”小妹从抽屉里找到一个新的创可贴,“贴上吧。”   “我给你……”   “不用付钱了姐,你快好好处理一下吧。”   程岁安拿着那枚小小的创可贴,“谢谢你啊。”   程岁安坐在天桥上,好好的把创可贴贴上。   幸好有这点暖,让她活着度过这漫漫长夜。   程岁安看向天空。   你看,连陌生人都能心疼心疼我。   为什么被我爱了七年的你就不能看看我呢。   -   文野没了兴致,推开陈媚,跌跌撞撞进了家门。   陈媚跟在他身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自己喝多了,直接报了我和程岁安家的地址。   不知道怎么他妈解释。   文野软塌塌坐在沙发上,心里烦得很。   陈媚缠上来:“好了没事了,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文野一把拨开解他衬衫的手,“走开。”   陈媚挺生气的,但是不能表现出来,耐着性子道:“文野,我都说了没事了,我们继续吧。”   陈媚踮脚去吻他,接过被文野推开,直接倒在沙发上:“文野!”   “出去。”文野无力的抚着自己额头。   酒醉加心烦,脑袋疼得快炸开。   “干什么!把她赶出去你心疼了?”   陈媚不甘心的站起来,环视四周,“看来她把你家打理得挺温馨的啊,只不过她忘了,这里根本不是她的!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她撵走。”   陈媚不喜欢程岁安。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就很不好,这几天陪着文野喝酒,陈媚也见过文野养着的其他小情儿了,她们比程岁安漂亮,比她会说话,很会讨人喜欢。   可陈媚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唯独程岁安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提起来就觉得咬牙切齿,想要践踏她恨不得撕碎了她才好。   原因很简单。   文野对她太不一样了。   他不准别人随便提起程岁安,更别提说她一个“不”字,连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说都不行。   她像个宝贝似的被他精心的藏着护着,不准任何人碰。   陈媚咬紧了牙,觉得方才文野的那句“出去”解气极了:“哼,和流浪狗抱团取暖吧,毕竟性质也都差不多。”   “你他妈给我出去!”文野怒视着陈媚。   陈媚惊恐加惊讶,甚至有些不可置信:“文野?你发什么疯?朝我吼什么吼??”   “你再敢说她,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   “文野你,”陈媚惊讶到不知该如何措辞:“文野你疯了?你为了个小情儿跟我这么说话?”   陈媚是文修竹的合作伙伴,这次的投资项目是他接受文氏股份之后的第一个决策,事关重要。   “你怕不是真的把她放在心里了吧?你快醒醒吧,你们两个,云泥之别,你觉得你能娶她还是怎么着?”   文野低着头,脑袋里不断发生爆炸。   难受得快要死了似的。   “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别闹了好吗。”陈媚冷笑着说道。   “别逼我动粗。”文野抬起眼睛,声音低沉。   文野平时看着绅士,骨子里就是个流/氓,他真犯起浑来,就连他家文老爷子都管不住。   此时发狠的瞪着她,目露凶光,像一头凶猛的野兽,让人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心生寒凉。   陈媚不敢放肆了。   “你,你好好想想吧。”留下这句话,直接拎包走人。   “咣”地关上门,安静下来。   文野倒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头。   草草草草草。   怎么就他妈说了这的地址。   他胡乱拨着自己头发,心里骂了自己无数句傻.逼。   脑海里播放起程岁安无措看着他时的眼神,文野觉得自己后悔得快疯了。   他看不了那个眼神。   也放不下此时的面子。   硬着声音让她出去。   赶紧离开他的眼前。   别再让他看到她眼睛,实在太他妈难受了。   文野挠着自己的头发,晃晃悠悠去了卧室。   酒精让人疲倦,文野就这么仰倒在大床上,直接睡着了。   睡得很不安稳,半夜被冻醒,下意识的去寻身边暖和的东西,摸了半天只能摸到冰凉的床榻。   程岁安去哪里了。   文野迷迷糊糊的想着,是去洗手间了么。   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文野就从来没睡这么不好过。   过了没两分钟他再一次醒来,翻身想去抱她,结果扑了个空。   文野不太愿意的叫她:“程——岁——安——!”   “快点回来!”   声音落在偌大一个卧室没有回响。   文野猛然惊醒,醉意全无。   他打开灯,空荡荡的一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程岁安跑到门口,眼里的光从点亮到熄灭,最后无措的看着他的模样再次放映在他眼前。   文野的心狠狠抽痛起来。   草。   这他妈是去哪了。   他都干了什么蠢事!   文野一扑腾坐起来,匆匆忙忙把脏衣服换下来,衣柜里随便找一件破大衣套在身上,找到手机拨了程岁安的电话。   结果手机在厨房响了起来。   文野又骂了一句,挂了电话拨通李明城的手机。   “过来帮我找人!”大少爷对着电话怒吼:“程岁安!程岁安不见了!!”   李明城正睡得迷糊,得到命令立马起身:“好的文总我马上到。”   文野拿上围巾打开门跑了出去。   凌晨五点,小区里安静得吓人,偶然有流浪猫的黑影跳来跳去。   所有人家的灯都熄灭了,只有路灯安静的冒着光。   文野绕着小区走了一圈不到,鼻子就已经冻红了。   “程岁安!”   “给我出来!”   “程岁安。”   管不了扰不扰民,大少爷现在只想找到人。   只要找到人怎么都行了。   李明城找到文野的时候,他已经冻得发抖。   “文总,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穿这么少。”   “快点,程岁安走了,把程岁安给我找到。”   “我叫了人过来,我们分头找。”李明城说。   文野“嗯”了一声:“不在小区里,我都找过了,去外面吧。”   到了外面宛如大海捞针。   文野完全没有方向,一面跑一面喊,身上都有些出汗了。   “文总,没有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文野拿着手机:“去找警队的老张。”   “文总,还没到二十四小时,没法报失踪啊。”   “那他妈就继续给我找!!”   文野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渐渐多起来的车流。   抹了一下头顶的汗,站起来继续找。   找了足足三个小时,一队人在小区门口汇聚。   文野的脸黑得可怕。   正当李明城想要出言安慰的时候,忽然看到远处走来的一个细瘦人影。   耷拉着肩膀,没有任何生气,木讷又呆板。   不是程岁安还能是谁。   “文总,那个是不是程助理啊?”   文野猛地回头,确认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把人抱在怀里。   “你他妈上哪去了!”   “老子找了你好久啊……”   文野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呼吸,嗅到他熟悉的味道,心终于能放回肚子里。   程岁安挑了挑眉:“你们……应该结束了吧?”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奇怪,文野摸了下她的脖颈,烫得简直不正常。   “你,你怎么了?”   程岁安脸颊都泛着红,她无力的朝文野笑了一下,“我……难受。”   说完人往后倒,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第14章 安安   程岁安醒来是在家里,刚睁开眼就有一个人握着她的手伏上来。   “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文野深邃的眼睛里盛满担忧,程岁安疑惑的看了许久,居然真的是担忧。   程岁安点点头:“好多了。”   “哎你别起来,你刚吃完药,林冰洋让你多休息。”   程岁安“哦”了一声。   “你——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买了粥。”   程岁安:“不用了,没有什么胃口。”   文野:“那你要喝水吗?”文野把床头的温水拿过来:“喝点水吧。”   程岁安想说她不想喝,可是文野已经端到她嘴边,她低头喝了一小口。   “再喝一点。”   程岁安只好又喝了一点。   “躺下吧。”   文野贴心的帮她掖好被子。   可能是吃了药的缘故,程岁安真的有点困了,马上要睡着的时候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   文野把电话接起来:“今天不去了。”   “老子说不去就他妈不去了,磨叽什么,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去了!”   说完愤愤的挂了电话。   然后又帮程岁安掖了掖被子。   这几天文野很老实一直没有出门,实在无聊了就在沙发上玩游戏。   程岁安好得差不多了,斟酌着从卧室出来,坐在沙发上。   “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屏幕上的小人非常厉害,一个闪现过去杀了一路人:“说。”   文野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屏幕,程岁安略低了低头,看着手上的那枚创可贴:“我想租个房子,搬出去住……”   电视里没了声音,小人停住的瞬间被人杀死了,屏幕黑下来。   程岁安小心翼翼抬起头,正好对上文野怒意冲天的眼神。   “你再重新说一遍?”文野怒极反笑,冷着声音问道。   “我说,我想搬出去。”   空气安静了一秒。   大少爷猛地站起来,一把砸了游戏手柄,手柄在茶几上弹了一下然后撞到墙上,摔了个粉碎。   吓了程岁安一跳。   “那事儿过不去了是不是?怎么着,非得我跟你道歉才完是吗?”文野指着程岁安的鼻子。   “差不多就得了,这些天我不也没有出去吗!你还想怎么样?”   程岁安低着头不说话了。   瞧着她这个模样,文野那个难受劲儿又上来了。   那天的事让他又气又悔,但是这种悔只能他自己心里知道,不能拿出来说。   文少爷脸皮薄,好面子,谁折他面子他跟谁急。   “那天老子他妈找了你三个多小时!!!我,我……”那天晚上的急和怕犹在眼前,文野几乎感同身受:“我他妈吓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三个小时我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   程岁安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又变成了她的错。   文野缓了一下情绪,点点头:“行,行,真要我道歉也行,我认,谁让我他妈糊涂了,说了这的地址呢。”文野坐下来,坐到程岁安身边,尽量把声音放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也绝对不会发生,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报错地址,行不行。”   程岁安不说话。   文野举着三根手指头,歪头去寻她的眼神:“啊?行不行啊?咱不提这件事情了行不行,以后再也不提了,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发生,全都抵消了,啊?宝贝儿,我的宝贝儿,求你了,别生气了,差不多得了,啊?行不行?好不好?给句话。”   程岁安始终低着头,任由文野抱着她晃。   “看什么呢你。”文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手上的创可贴:“我草你手怎么弄的。”   几天了,他才看到。   程岁安无力的笑了一下:“弄螃蟹,伤到了。”   文野皱着眉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边缘又飞快收回来:“怎么才跟我说呢,疼不疼啊。”   早不疼了。   都快要好了。   声音却哽了一下,在嗓子里没出来。   文野心疼极了,捧着她的手不断的揉:“你说你是不是傻,伤到了都不知道告诉我。”   “我告诉了。”程岁安说:“我给你发过微信。”   “是吗??”文野狐疑的拿出手机,用指纹解锁屏幕,刚好就是微信界面,刚打开一瞬间就被他给关了。   “啊,就是……我没收到。”   程岁安眼尖,就在停留的那一秒看到他的屏幕。   微信上全是一条又一条未读消息,小红点下的头像一个赛一个漂亮。   那么多那么多条,程岁安发的消息被压在最后,文野没看到也是正常。   文野关得那么快,大约是怕被她看到。   程岁安觉得好笑,看到又怎么样呢。   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凭什么不能被压在最后。   “别闹脾气了啊,”文野继续抱着她摇晃:“别闹了,我都跟你保证过了,好不好。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文野在她颊边偷了个香,讨好的对着她笑。   程岁安没再反驳。   看样子他是不能同意了,先抽时间去找找房子再说吧。   -   陈媚踩着高跟鞋当当当的走进K集团会议室。   “姑妈,”陈媚的头发一甩一甩;“怎么样,查到了吗?”   “你看看这些。”姑妈把一沓照片扔给陈媚:“我之前的一个合作伙伴的弟弟是一名医生,他的大学同学是文野的朋友,稍微一套话,事情就都出来了。”   姑妈说:“在国外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稍微动动手指就查到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陈媚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良久。   突然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哈哈哈我什么都明白了!!谢谢你啊姑妈,可帮了我大忙了。”   -   文野想喝笨鸡汤,程岁安定了好几天的笨鸡终于到了,她早早回家把鸡收拾好炖上锅。   正准备把剩余的厨余废料扔掉,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来了。”程岁安以为是快递:“等一等。”   开了门,陈媚站在门口。   “你好哇,我们又见面了。”然后也不等程岁安让,大摇大摆的进了门:“我就不换鞋了,一会儿你重新擦一遍好了。”   程岁安手里还拿着垃圾,她弯腰放在门外面,脱掉胶皮手套放回厨房。   走出来的时候想起方才收拾鸡肉围裙忘了脱,在陈媚的目光下也不好回去,硬着头皮跟过来。   “陈小姐,有什么事么?”   她走近之后陈媚像是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似的把手放在鼻尖扇了扇:“走远点走远点,呛着我了。”   程岁安低头后退了一步。   “其实也没什么事,”陈媚脸上遮不住的期待与喜悦,“就是想跟你聊聊文野的往事——以及,你真正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程岁安:“你想说什么。”   她想知道,陈媚还就不想说了。   “这个房子被你打理得还真不错啊,不怪文野说你工作能力强。”   陈媚看了一圈最后看向程岁安,一身的土气,穿着过季的衣服外面还系着围裙,头发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打理,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这张脸平平无奇,呆板无聊,唯一的亮点就是眼底那颗玫瑰痣。   结果还是……   陈媚又有点想笑。   陈媚说:“哎你在文野身边工作时间这么久,看过他的高中毕业照么?”   陈媚挑眉看着程岁安:“你不觉得他的高中班花长得跟你有点像么?”   为什么程岁安一点都不惊讶?   为什么还是这么平静?   是个死人么?   陈媚继续说道:“那个班花我知道一点,文野之前追过她,是文野的初恋,后来出国了,文野为了这事儿伤心了好久,第二天就把你领回来了,你要不要猜猜是为什么。”   程岁安的心仿佛被掏空了,只剩下个空壳在这里站着。   “是……”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有点哑,她稍微清了清嗓子:“是文野告诉你的么?”   陈媚眼珠一转:“当然,这么私.密的事情,你觉得还会有别人知道?”   是啊。   当然不可能。   陈媚斟酌着程岁安的神色,女人的直觉总是没什么理由,却又准得可怕。   “你知道这件事?”陈媚盯着程岁安的眼睛:“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你是安陆菲的替身这件事。”   程岁安的沉默回答了陈媚。   “早就知道还赖在他身边不走,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陈媚眼珠转了转:“你该不会无耻到利用自己长得像他初恋这一点,一直在他身边博他同情的吧??”   陈媚说:“我以前啊还觉得他对你总有点不一样,我还真的把你当成大鬼儿来对待,以为是块硬骨头,在他心里稍稍微微有点地位的那种,没想到啊,”陈媚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连鬼的脚趾甲都不如哈哈哈哈,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你说文野看你的时候,是不都是透过你,再看另外一个人啊?啊?哈哈哈哈哈。”   程岁安低着头,几乎快要把脖子掰断了的角度。   “他对你的所有所有,全都不是真的,你既然知道,心里应该很难过对吧?”她难过就是陈媚最大的快乐,“或者——你是不是妄想哪天文野昏了头了,你能取她而代之呢?哈哈哈哈你该不会真这么蠢吧?”   程岁安:“你说完了么?说完就可以走了。”   “走??”陈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啊因为他喝醉了说错了这里的地址,我有点生气了,他为了哄我呢就说要把这栋房子送给我,说我可以随便过来。”   “所以啊,这是我的房子,我为什么要走?”   程岁安挺着背脊,仿佛在固守最后一点尊严:“你没有录入指纹。”   陈媚:“因为在等着你搬走。”   程岁安点了下头:“这样。”   陈媚:“应该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可以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了。”   程岁安闭上眼:“他心里只有那个人,你没戏唱的。”   陈媚:“你说什么??”   程岁安睁开眼睛:“就算订了婚,甚至结完婚,他也只爱她,不爱你,文野看着花心,其实他专一得可怕,你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他。”   程岁安停顿了一秒:“看我的下场你就知道,没有好果子吃的。”   陈媚笑起来:“你开什么玩笑,我后半生都会和他守在一起。”   程岁安犀利反问:“你以为时间能耗来爱情?”   陈媚不说话了。   程岁安语速不快不慢,甚至有些温柔:“你也只会和我一样,甚至不如我,连替身都算不上。”   陈媚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每一次都被她压过一头???   这个女人就像一团棉花,看着柔柔弱弱,拳头砸不烂,永远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软硬不吃。   “请回吧,等我搬走,您再来重蹈我的覆辙。”   送走陈媚,程岁安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   她枯坐在沙发上,鸡汤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提醒了程岁安,她像是丢弃什么脏东西一样把围裙拿掉。   手机响了,有两条微信消息。   程岁安点开文野的那条。   “不回家吃,你自己吃点。”   程岁安回复一个“好的”,紧接着点开下一条,来自陆燕菱。   短短几行字,程岁安却看了许久,几乎快都不认识那几个字似的。   陆燕菱的表情真的很丰富,就连发文字都要带上许多许多的标点符号来表达她内心的激动。   “师傅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堂姐吗???”   “她今天回!国!了!” 第15章 我马上到   文野在机场等了十多分钟,眼看着耐心就要用完,晚点的飞机终于落地。   看到安陆菲的那一刻文野其实有些恍惚。   这种恍惚不是站在时光彼岸的茫然,也不是物是人非的感叹,而是单纯的,没认出来。   文野看着穿着大衣走到自己面前,笑着拍他肩膀的人,才迟迟反应过来。   这是安陆菲。   他想念了快七年的人。   “怎么,不认识啦?”安陆菲气质绝佳,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非常怡人。   “怎么可能,你太漂亮了,晃到我眼睛了。”   安陆菲:“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怎么那么贫呢。”   看着安陆菲的背影,文野的心缓缓热起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平城变化好大啊,好多地方都认不出了,把我随便扔在这,我连家都找不着。”安陆菲突然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文野。   文野的目光停了片刻,在她眼下的玫瑰泪痣上徘徊:“怎么可能随便把你扔在这。”   安陆菲歪了歪头,重新转回去:“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变。”   “是么。”   文野帮安陆菲打开车门,安陆菲坐上副驾驶:“好像更成熟了一点。”   文野从车前绕过去,嗤笑一声:“你是唯一一个说我成熟的人。”   安陆菲:“中午吃什么?还去之前那家面馆好不好?”   文野有点无奈:“上学的时候你就喜欢那家,到了那里又吃不了多少,可就还是想去。”   安陆菲:“你还记得啊……”   文野:“嗯,记得。”   文野停好车,安陆菲下车舒展了一下:“啊,学校周围都变成这样了啊,哪天你带我在平城好好转转吧,好想到处看看。”   文野想叫她,她走错方向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安陆菲。”   安陆菲回头。   “这边。”   安陆菲笑得眼睛眯起来:“你怎么不叫我安安啊,以前你们不都这么叫么。”   文野:“嗯,走吧。”   安陆菲扁了扁嘴,倒退着走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你交女朋友了没啊。”   文野挑了挑眉。   安陆菲:“哦,我忘了,文二少缺了什么都不可能缺女朋友,上学那会儿追你的人就能从学校排到隔壁两条街上去。”   文野笑了下:“别挖苦我了。”   阳光映着女孩的笑眼,眼底那颗玫瑰痣格外俏皮。   “你呢,怎么回国了?”   走的时候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么。   “钢琴演奏在国外发展比较好,打算留学完就直接留在那边了。”安陆菲说:“家里让我回来。”   “以后呢?还走么?”   安陆菲挑挑眉:“你想让我走么?”   文野:“随你。”   安陆菲看着文野的背影,偷偷笑了一下。   “等等我啊。”   -   程岁安用之前炖鸡汤剩余的食材简单炒了点菜,以为文野百分之百不会回来了。   结果晚上八点多,她正吃饭,指纹锁开了。   文野在门口换鞋,程岁安从餐厅探头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文野说得理所当然:“我回家啊。”   程岁安点点头,继续吃她的饭。   文野换完衣服,一边用洗手液搓着手一边道:“你怎么……没到门口接我。”   程岁安的筷子停顿一下,又继续吃:“哦,我吃饭呢。”   文野看着程岁安的脸,“还为那事儿生气呐?”   程岁安:“没有啊,我是脾气那么不好的人么。”   也是。   世界上好像没有比程岁安脾气更好的了。   以前文野更混蛋,稍不顺心就冲着程岁安大吼大叫,程岁安从来不会生气,默默咽下去第二天就好了。   文野想到过往种种,心里的歉意冒出来,讨好的嘿嘿一笑:“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不知道你要回来,随便炒了几个菜。”   文野看着桌子上的菜皱了皱眉:“我想吃油焖大虾。”   程岁安夹了一点土豆丝放在嘴里慢慢的嚼:“家里没有虾了,你要想吃叫点外卖吧。”   “哈……外卖哪有你做的好吃啊,”文野不情不愿的坐下来,“我今天在安……一个伯伯家里,他特别热情的留我吃饭我都没留下,想着回来陪你,怎么样,老公是不是超乖,有什么奖励么?”   程岁安抬手摸了摸文野的头发,“改天给你做。”   文野搂过程岁安,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盖章了。”   程岁安温软的笑起来,文野没忍住,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安安,今天换了香水么?”   程岁安猛地睁开眼。   文野:“嗯?”   程岁安从他怀里挣出来:“你吃饭么,我给你盛饭。”   文野支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在厨房里晃来晃去,眼睛里盛了无数的光:“好啊,老婆做什么我吃什么。”   今天的文野乖得可怕,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总想要补偿她一样。   程岁安把心里的酸涩忍住,盛了满满一碗饭给他。   文野粘人粘得愈发紧,早上说什么不让程岁安起床。   程岁安到机场的时候差一点迟到。   “蔺总。”   蔺川笑了一下:“来晚了?跑得满头是汗。”   程岁安往蔺川身后看了一眼,蔺川了然,先跟她解释道:“没带助理,就劳烦程助跟我几天吧。”   程岁安没法反驳:“蔺总言重了。”   程岁安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蔺总是先去工厂还是先回公司?”   程岁安回头的角度,蔺川恰能看到她藏在衣领里的吻痕。   程岁安以为蔺川是在犹豫,她看了眼手表:“会议时间是中午十一点,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先去工厂可能会有点赶,只能大致了解,如果直接回公司会提前一些。”   蔺川从她白皙的脖颈处收回目光,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先去吃点东西吧,肚子有点饿了。”   程岁安发动起车子:“好。”   蔺川对于吃喝玩乐比程岁安在行,挑选的餐厅都是既小众又有品质的。   店里放着轻音乐,眼前的食物精致可口。   “你确定不吃一点?”   程岁安:“我吃过早饭了。”   蔺川拿着手机在看,随便“嗯”了一声。   “晚上平城有场同学聚会,有位老朋友刚刚回国,我在这边没有车。”蔺川优雅的吃了一口牛排:“程助理能送我过去么?”   程岁安手指冰凉,“当然。”   蔺川笑了一下,薯条蘸了一点酱料送到程岁安唇边:“吃一点。”   程岁安连连后退,可男人身高手长,也不知是特意还是无意,薯条上的红色酱料蹭到她的嘴上。   嫣红艳丽的颜色瞬间把她点亮,抬起的双眸澄澈干净,配上那一点妖冶,简直美得动人心魄。   “蔺总。”她微微张开嘴。   蔺川目光深沉了一下,他放下薯条,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愈发低沉:“好吧那就不吃。”   抽了张纸递给她:“不好意思。”   “没事。”   程岁安很有耐心的陪蔺川吃完饭,等他开完会,大约五点多收到蔺川发给她的酒店定位。   “就在这里,麻烦程助理了。”   程岁安点了下头没说话。   程岁安把车停在酒店对面的马路上,此时酒店门口停满豪车。   程岁安目不斜视,“蔺总,到了。”   “好,谢谢了。”   “我在这里等您。”   蔺川停顿了一下才说:“好。”   想了想补充道:“如果冷了就把车子启动。”   开车门的瞬间外面的声音飘进车里。   “啊,蔺大公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听说安陆……”   程岁安把车里的音乐打开,声音震天响。   她明明没有回头,可是当那辆拉风又骚气的红色跑车从远处开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看到。   车上坐着两个人,他们方一下车门口的人就开始起哄。   说什么郎才女貌。   说什么配一脸。   说什么文二少多年夙愿终于达成。   夜色里只能看到女人飘起的裙摆。   她笑着说,别乱说我未婚夫马上就要到了。   明明音乐声开得那么大,为什么她还是听到了。   程岁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是看到他车的时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就把音乐给关了。   程岁安低头笑了一下。   这是何苦。   没有等多久蔺川率先出来。   程岁安匆匆忙忙把烟掐断,散了散烟味关上车窗:“结束了?”   “没结束。”蔺川坐上车:“我提前出来了,天太冷。”   “你还会抽烟?”   程岁安:“对不起,我……”   “啊……那我终于不用装了,”蔺川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磕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我还以为你介意,能借个火么。”   程岁安拿起自己的打火机,火苗逐渐红起来,蔺川吸了两口。   烟雾缭绕。   程岁安发动起车子,把空调打开:“现在回酒店么?”   蔺川:“去吃东西。”   程岁安想说不是刚吃完?后来觉得人家的私事问了不好,于是作罢。   又换了一家餐厅,蔺川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刚才席上光顾着看热闹,都没怎么吃。”蔺川拿起筷子递给程岁安:“现在终于能吃点好的了。”   程岁安有些踟蹰:“我就不……”   蔺川:“快拿着吧,总不能让你白陪我一趟,我不是说了么,我们是朋友。”   程岁安也有点饿了,接过筷子尝了一下。   “味道怎么样?”   程岁安点点头:“还不错。”   其实有点怪。   她吃不太惯。   “这里的醉蟹是最出名的,以前我们一帮人经常过来吃。”   程岁安看着那道菜,怪不得这么眼熟。   “这是醉蟹?”   蔺川:“是啊,刚刚回国的我那个同学,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她出国以前还开玩笑说,要是能一直吃到这里的醉蟹,她就不想走了。”   程岁安收回筷子。   蔺川:“小时候的事情了,是不是还挺好笑的?”   程岁安低头笑了笑:“是啊,是挺可笑的。”   从餐厅出来,蔺川说:“胃口不好么?吃得这么少?”   程岁安:“哦,不是,我本来饭量就不大。”   蔺川:“吃饱了么,要不要带你再吃点别的。”   “不用不用。”   程岁安把蔺川送回酒店,稍微歇了一会儿打转向直接回家。   文野还没回来,程岁安先洗了澡躺在床上一边刷剧一边等他。   接近十二点,程岁安听到门锁响动。   下意识想去接他,但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站在卧室门口等了一会儿。   外面关上门,传来“咣当”一声响。   程岁安吓一跳,开门一看,竟是文野直接醉倒在地。   程岁安赶忙过去把他扶起,“没事吧?磕到哪了?”   文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手指摩挲着她的眼底,扣着她后脑直接吻上来。   “安安……”   程岁安咬了咬牙,她完全推不开文野:“你喝醉了先换一下……哎呀别动……换衣服再……等一等。”   文野死死扣着她的腰身,她完全动弹不得。   周围酒味浓重,熏得程岁安的脑袋也跟着迷糊:“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安安,安安。”   文野重复着这个名字,一把抱起程岁安,死死把她压在床上。   “安安。”   “安安,他不值得……”   “安安……”   程岁安的心仿佛在凉水里浸泡过。   她忽然失去力气,不挣扎了。   可文野还是没有温柔下来,发泄似的吻她。   程岁安疼得眼泪含在眼圈,她咬着牙,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到达顶峰,她眼前一片迷幻。   “安安啊……”他咬着她的耳朵,热气扑在她的脖颈:“我的安安。”   程岁安闭上眼,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落下来。   “文野,我是谁啊?”   文野沉重的倒在她的颈间,已经沉沉睡去。   程岁安忍不住抽泣。   她一遍一遍的问,他今天晚上叫了多少次“安安”,她就问了多少遍。   虽然早知根本得不到答案。   -   那天晚上文野动作太过,把程岁安弄伤了,她把后面几天的工作都减少了。   这几天的程岁安愈发沉默,大多数时间是在厨房自己忙碌。   程岁安把最后一道鸡蛋火腿端上桌,文野体贴的接过来:“我来吧。”   程岁安没拒绝,拿了筷子在对面坐下。   “那个……”实在太安静了,文野找了一个话题:“小哲最近怎么样啊?”   程岁安喝了一口汤:“还不错。”   文野端起碗:“哦……”看了程岁安一眼:“他想我了么?”   程岁安:“他现在不太记得人。”   文野点点头,“等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看他。”   程岁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文野垂下眼睛:“之前……跟你说的你生日咱们一起去夏威夷……”   “你去不了了,是吧?”程岁安平淡的说。   文野愣了一下,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我最近事情太多了,等过一段时间,何况去个夏威夷也不用非等你生日是吧,只要空闲了我就带你去。”   程岁安点头,吃完最后一口饭,并不在意:“嗯好。”   文野摸了一下她的下巴:“你怎么了啊?不高兴了啊?我以后肯定带你去,你别生气啊。”   程岁安:“没有。”   文野:“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似的?”   程岁安:“有点累吧,我要回趟公司,你先吃。”   “哎你不陪我吃饭啦?”   程岁安穿好大衣:“有个文件着急送去签字。”   “哎……”文野还要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文野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接起来:“喂?”   程岁安趁这功夫开门走了。   程岁安离开没一会儿文野扔下筷子出门。   他手里拿着电话:“怎么了?安安,先别哭。”   文野一手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里:“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甫一开门就闻到一室酒味。   文野从地上翻滚的一众酒瓶子中间绕过去,安陆菲正仰头灌一瓶红酒。   文野过去把她手里的酒夺过来:“酒不是这么喝的。”   安陆菲眼睛无神的看着文野:“还我。”   文野把酒瓶放在一边,在地毯上找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儿坐下:“怎么回事啊?”   安陆菲苦笑一声,目光里满是回忆与眷恋:“你还是这么爱干净。”   文野被她眼睛里的柔软刺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祁刚对你不好吗。”   听到这个名字,安陆菲又是一声笑:“他?”   “在同学聚会上不还很恩爱么?”   仿佛听到了什么风声,祁刚在同学会上一直搂着安陆菲,极尽体贴,时不时带她到文野身边,要敬文二公子酒。   文野就想起上学时候,校花安陆菲身边的男友不断,每一次他都躲在背后,看她与其他人温存。   熟悉的感觉重新萦绕在心底,很不是滋味。   安陆菲摇摇手:“人前人后两码事,完全两码事。”   文野看了安陆菲一眼,上学的时候他最迷恋的就是她这种温软的眼神。   温柔似水,却能给人以力量。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我结婚,只想趁着订婚宴把事情闹大,然后赚一波快钱。”   文野不太相信的挑了挑眉。   “没看出来吧?”安陆菲醉醺醺的倚着沙发:“我也没看出来。”   “你爸爸怎么说?”   安陆菲的父亲是平城首屈一指的富豪,权势滔天。   “我爸爸观念老旧得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安陆菲摆摆手:“婚约定了,我爸就不把我看作安家人了。”   这是安家和祁家的事情,文野没有资格插手。   他站起身:“没吃东西呢吧?我给你泡点泡面吧。”   安陆菲:“大少爷还会吃泡面??”   文野唇角微微弯起,语气还有点骄傲:“以前家里养过一只流浪猫,我喂过。”   安陆菲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文野比洁癖都事儿逼人人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忍受一只猫,而且是一只流浪猫养在家里??   “哦……”文野含糊过去:“家里人想养。”   不养就嘟嘟嘴不高兴。   文野只好半夜顺着小区把那只被他踢走的流浪猫又给捡了回来。   ——后来老死了,又骗了她好几天的眼泪。   “可猫是怎么吃泡面的?”   文野摊了摊手,笑容无奈也宠溺:“所以我又被训了。”   “好吧……给我泡一个火鸡面吧。”   “你不是不吃辣么?”   安陆菲:“我什么时候不吃辣了?”   文野想起什么,低头撕开泡面的包装:“哦……记错了,我马上给你弄。”   -   晚上七点,行政部部长关上办公室的灯。   经过办公区,看到一个人影还在工作。   “小程啊,还不下班啊?”   程岁安回头:“哦,做完这份总结就走。”   部长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程岁安的电脑:“哎哟这份文件不用着急上交的,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啊。”   程岁安笑了笑:“很快就做好了,谢谢你啊部长。”   部长朝她摆摆手:“快下班吧,我走了。”   程岁安点点头。   终于把文件弄完,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   程岁安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站起来把东西收拾了一下。   公司基本没什么人了,程岁安关了灯,打开手机手电筒。   下了电梯往前台那边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踩空了一节楼梯。   她的高跟鞋狠狠歪向一边,整个人往后仰,脚踝扭成诡异的姿势,脚下一滑,人直接坐在地上。   闷声一响,程岁安登时疼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生理眼泪都渗了出来。   左脚脚踝疼得离谱,程岁安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稍微碰了碰,红肿成老大一块。   实在太疼了,一点都不敢活动。   此时公司大厦里只有程岁安一个人,又黑又冷,一时之间程岁安脑海里想到的就只有文野。   程岁安拨通文野的手机。   响了几声之后被接起。   “喂?文野,我扭伤脚了,在公司里,实在动不了,你能来接我一下么?”说着说着程岁安的声音里带上一点哭腔。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一道脆甜的女声。   “你找文野啊?他在洗澡。”   程岁安几乎瞬间就猜到电话那头是谁,“啊对不起对不起,我……”   “要不要我帮你转达?”   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程岁安的眼睛里堆满眼泪。   “不用了,谢谢。”   那边挂电话的动作倒是迅速,安陆菲话还没说完。   文野从浴室出来,“跟谁说话?”   安陆菲笑了一下:“没有人啊,你听错了。”   文野狐疑的拿起手机:“我好像听到电话响。”   看了眼微信,又看了看通话记录。   什么都没有。   安陆菲拿过毛巾,帮他擦起头发,“你不相信我啊怎么。”   文野:“不是不相信,我听到动静了。”   安陆菲低着头没说话。   文野不耐道:“轻点轻点,这是人脑袋。”   安陆菲觉得好笑:“怎么那么矜贵啊你。”   文野:“手劲儿也太大了。”   安陆菲把他的头发擦到半干。   “你交女朋友了吗这些年。”   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文野道:“不是回答过了么。”   安陆菲:“也是,有特别讨你喜欢的么。”   文野没正面回答;“什么叫特别喜欢啊。”   安陆菲保持着跪在床上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文野:“就像很多年前,你喜欢我那样的喜欢。”   -   程岁安看着自己的手机,地上的凉意渗透到她的身体里,她浑身都开始发抖。   她开始尝试着站起来,可是稍稍一动脚就疼得不行。   她长舒一口气,准备咬牙尝试第二次的时候,手机响了。   程岁安以为是文野,结果拿起来一看,是蔺川。   “蔺总。”   “程助理现在有事么?想拜托你载我去一个地方。”   “我……现在……”   “不方便么?”   程岁安咬了下嘴唇:“我扭到脚了,现在动不了。”   蔺川:“没什么事吧?”   黑暗里温和的声音像水,流淌过程岁安冰凉的心,她死死咬着牙,忍着眼泪。   把心里那种无助的感觉逼回去。   “嗯……没事。”   蔺川:“那就好,那我打车去吧。”   “蔺总等一下。”   蔺川:“嗯,你说。”   程岁安吸了吸鼻子:“我摔倒在公司里,现在动不了,周围只有我一个……”   “我马上到,十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分手,感谢看到这里的你,鞠躬   (替我的狗男主给大家道歉,依大家要求他正在爬)   下本写《感同身受》古早狗血酸爽火葬场,喜欢收藏,感谢支持正版   应崇帮助了他的仇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折磨她。   他要让她失败,让她痛苦,他之前所承受的一切,都要让她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真正看到她堕入泥沼,陷进黑暗,更痛的反而是他呢?   -   应崇放弃了他的惩罚,放走鹿怀诗,他以为会好过一点。   路上偶然一瞥看到鹿怀诗坐在新晋股东副驾驶,应崇的占有欲疯了一样缭绕开来。   他狠狠敲打她的车窗:“鹿怀诗!下来!!谁让你坐别人的车的!”   鹿怀诗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连恨意都不肯施舍一点,冷冷看着前方:“开车。”   “如果早知道我会这么爱你,我一定不会做之前的那些。”   “你能回头看我一眼么?就一眼。”   “鹿怀诗,求你了,别离开我。”   1、不换男主,火葬场   2、如文案所见,狗血古早天雷酸爽   3、双洁 第16章 她离开了   蔺川来得很快,推开大厦的门跑向程岁安,气息还有些不稳:“你怎么样?没事吧?”   程岁安:“有点疼。”   蔺川道了句“唐突了。”拦腰把程岁安抱起,“有车钥匙么?我送你去医院。”   蔺川开车比文野还要鲁莽,好在这个时间路上车不多,一路飞驰来到医院。   蔺川帮她挂的急诊,挂号缴费,到送她进诊室全都做的有条不紊。   医生看了看程岁安受伤的情况,“先去拍个片子看一下,好像伤到骨头了。”写病历的间隙抬头看向蔺川:“那边有轮椅。”   蔺川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不用。”   程岁安在蔺川怀里,一点都不敢动,“蔺总,要不我还是坐轮椅吧……”   蔺川笑了笑,好像还轻轻掂了她一下:“就当我想多占你点便宜,行么。”   程岁安低下头。   蔺川道:“我们的缘分好像总是在医院。”   “怎么总是没有人陪你一起来呢?”   程岁安刚抬头就碰上蔺川清亮的眼眸,“巧合而已。”   蔺川陪她拍完片子,医生摇了摇头,用笔杆点了点片子上的某个位置:“看到没有,这里有轻微骨折,我给你处理一下。”   程岁安:“大夫,我大约什么时候能走路?”   医生一边在电脑上开药一边道:“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   医生给程岁安一副拐:“自己试着走几步,实在有事就拄着吧。”   程岁安不太适应,蔺川扶着她慢慢走了几步。   “回去之后好好歇着,能不动就别动。”   “好,谢谢医生。”   在医院走廊往外走,蔺川说:“要好好听医生的话知道么?”   程岁安:“知道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且好好养着吧。”   程岁安“嗯”了一声。   外面天冷,临出医院门,蔺川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程岁安身上。   “蔺总。”   “穿着吧,”蔺川说:“不然又要感冒了。”   巨大的外衣里面还带着温度,程岁安行动不便,走路尚且困难,没办法还给他:“你不冷么?”   “冷啊,”蔺川玩笑道:“和绅士风度比,温度算什么。”   程岁安只好点点头。   蔺川看着她的脸:“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程岁安抬起头,疑问的看着他。   “以前程助理虽然严肃吧,好歹还能偶尔笑一笑,有时候会开点小玩笑。”   现在看她似乎完全没了生机,那颗特别的小泪痣都失去光彩。   程岁安:“可能工作比较累吧。”   蔺川:“累了就歇一歇,你这样有人会心疼的。”   程岁安努力扯出个笑脸:“谢谢。”   蔺川送程岁安回家,程岁安再一次感谢:“总是麻烦你,真是……”   “这不是麻烦。”蔺川说:“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程岁安点点头,只好再一次说:“谢谢。”   蔺川有点无奈,叼着一支烟说:“实在想谢我,就过来帮我点下烟吧。”   程岁安拿出自己的打火机,一手窝着风一手把烟点燃。   小手不大,掌心也是白细细的,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蔺川吸了几口烟,道:“成了,抵消了,不用觉得歉疚了。”   程岁安:“蔺总再见。”   蔺川看着她的背影,“哎,岁安。”   程岁安回头:“嗯?”   蔺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好好休息,别再受伤了。”   程岁安点点头:“嗯,蔺总再见。”   等车开走,程岁安才后知后觉想起,蔺川的外套还在她身上。   披习惯了就忘了还。   可是车已经开远了,程岁安只好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他等她洗干净了下次还。   -   安陆菲说完那句话,文野沉默了好一会儿。   文野:“你一直都知道。”   安陆菲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你一直都喜欢”   文野目光落在她眼底的泪痣上,嗓子有点干涩。   “安安……”   安陆菲缓缓凑近文野,勾上他的脖颈,轻声问:“文野,这七年,你很想念我吧?”   想念么?   有的。   在她刚离开的时候,文野不敢碰一切和她相关的东西。   不敢回母校,不敢和高中的同学联系,更不想知道她在国外的消息。   那是被文野放在心尖上一整个青春的人,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   多少次在篮球场上为了她的关注一跃而起,多少次经过她班的时候慢走几分钟为了多看她几眼。   所有有关爱情,有关青春的幻想,都是她。   她骤然离开,他怎么可能不惦念。   而此时此刻,安陆菲就在他的眼前,微微阖着眼睛,等待他的亲吻。   文野的心砰砰跳着,他无法诉说自己此时的心跳。   文野和很多人接过吻,却都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心跳无关爱情。   而是一种莫名耻辱的背叛,让他的脊柱钉在十字架上,连呼吸都困难。   明明他是万花丛中过的人,此时却没有办法吻下去。   到底安陆菲和其他女人不同。   文野摩挲着那颗泪痣,声音很温柔:“再等一等,安安。”   安陆菲猛然睁眼。   “你……”   文野后退了一步:“再等一等吧,你马上就要订婚了。”   安陆菲:“我不爱他,我不爱祁刚。”   “你也不爱我。”   在安陆菲出国的前一天,文野试探性的用自己的感情挽留过她。   话没有挑明,安陆菲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是在拒绝。   安陆菲并不喜欢文野。   “可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安陆菲看着文野,仿佛不认识了一样:“你喜欢了我那么久,现在我回来了,文野你听清楚了吗?安陆菲回来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文野有点受不住安陆菲那种受伤的眼神。   他目光躲避着,不肯看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有多孤单么?在国外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异国他乡我就这样自己扛着,回国之后我爸不认我,我的未婚夫不爱我,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文野,你知道吗?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忽然换了环境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握在手里。”   安陆菲往前一步,眼含热泪,声音轻飘飘的:“文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文野心里打翻了所有瓶子,乱七八糟的滋味搅在一起。   “安安……”   “文野,帮帮我,好吗?陪陪我。”安陆菲一步一步往前走:“为什么不敢抬头啊,为什么不看看我?”   文野抵在墙边,退无可退,他只能抬起头,她的眼睛撞进眼底。   文野猛地把她推开。   “对不起。”   文野说,“对不起,等等再说吧……”   说罢直接甩门离开。   留安陆菲一人坐在房间里,看着文野离开的方向出神。   -   文野到家的时候,程岁安正拄着拐艰难的给自己倒水。   “怎么了??怎么弄的?”鞋还来不及换赶忙过去。   “脚崴了一下,没事。”程岁安给自己倒完水喝了一口。   “崴了一下?怎么这么严重,给我看一下。”文野不由分说的蹲下身左右查看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伤处,程岁安疼得倒吸凉气。   “怎么弄的啊。”文野站起身,扔了程岁安的拐:“我抱你去床上。”   文野把她抱回床上,放下的时候还顺便亲了一口。   他握着程岁安的手,咬了咬牙:“对不起。”   程岁安稍稍挑了挑眉:“对不起什么啊?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文野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他没有办法解释,心里的愧疚感快把他淹没了。   出口的声音都有点哑:“别去上班了,我给你放假。”   程岁安:“老板亲自给我批假,我是不是该放个鞭炮庆祝?”   文野知道程岁安是在哄他,心里的歉意更甚,他把她抱在怀里,心终于安定一些。   “安安,我的安安。”   晚上程岁安紧紧搂着他睡着。   文野的手机在床头震动,他睁开惺忪睡眼。   不耐烦道:“谁?”   安陆菲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我家的水管坏了,一直往外冒水,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啊。”   文野看了眼怀里睡着的人,搂紧了一些,声音压低:“我去不了。”   “可是,可是……”   “你给物业管家打电话,他会帮你解决的。”   “我想让你过来,我家现在到处是水,我根本没办法住……文野,你就不能过来陪陪我吗。”   文野:“这些物业都会帮你处理的,实在不想住就去随便挑一家文氏名下的酒店,去我的长期包房。”   安陆菲还要说什么,文野打断她:“先不说了,挂了。”   挂了电话,文野小心翼翼看了程岁安一眼。   躺回到原来的位置,另一只手也把她抱住。   程岁安在他怀中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她稍微动了动,抱他抱得更紧。   -   次日,文野来到酒店。   用门卡打开他专属包间的门。   安陆菲还在生闷气。   “昨天物业管家怎么说啊?”   安陆菲转了过去,不想理他。   “怎么没给祁刚打电话。”   “他?他更不会来的!”   文野:“我听说祁刚那边准备让你们的订婚宴全程直播。”   安陆菲冷笑一声:“就连订婚礼服都是有品牌方赞助的,你说这场宴会究竟是给谁看的。”   文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祁刚毕竟还在娱乐圈混着,想靠这件事情赚点钱也能理解。”   安陆菲:“如果不是我拦着,他能直接在我们订婚宴上直播带货你信不信,呵,我是什么,我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吸睛工具罢了。”   文野双手抄兜,“好好表现,上镜还能好看点。”   安陆菲见他要走,急道:“哎你去哪?”   文野:“公司。”   安陆菲:“我还没吃饭……”   文野正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   文野把电话接起:“喂?”   “你今天中午回来吃饭么?”   文野看了下手表:“我现在回去,但是吃完就得走,你等我一会儿。”   安陆菲歪了歪头:“文野,谁给你打电话?”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声音悉数收进电话里。   程岁安很明显的停顿一晌:“你……你在忙啊?”   文野抬眸看了安陆菲一眼,目光里的责备不言而喻,像柄刀子刺在安陆菲心头。   让她委屈不已。   文野皱着眉,转身到卫生间去:“没有啊,你等我……”   “我没有做饭。”程岁安说:“我是想告诉你,中午不用回家了,我也要出去吃。”   “你脚还伤着你要去哪啊?”文野着急起来:“你别乱动!”   “嗯,没事,”程岁安拄着拐走出电梯:“我叫的车已经到了,你继续忙吧,拜拜。”   “我……”   程岁安率先挂断电话,文野听着“嘟嘟”的忙音出神。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程岁安第一次挂他的电话。   安陆菲站在洗手间门口:“谁啊?你这么紧张?”   文野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这让安陆菲有点心虚,但还是说道:“干什么啊?这么凶巴巴的看着我?”   文野的底线就是程岁安。   不管是谁妄图动程岁安都不行。   包括安陆菲。   “我先走了。”文野说,“这个包间你随便住多久,一会儿酒店经理会联系你,有什么事情找他说。”   文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半夜不要给我打电话。”   -   程岁安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还挺干净的。”   穿着西服的是中介,“是吧是吧,这个房子是主人第一次往外租,所有东西都保持得特别干净,家具啊家电啊也都是齐全的。”   见程岁安在厨房和冰箱的位置逗留的时间比较长,中介忙加了这么一句。   “这个冰箱也特别好,凭我干中介这么长时间啊,还没见过哪个出租屋里是双开门冰箱的呢。”   程岁安当真打开冰箱看了看,拄着拐往后退了一步:“租金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中介很职业的笑了一下:“程小姐你也知道,这样的房子真的很少见了,又是第一次出租,正常都是刚出房源就会被抢没的类型,要不是它离精神病院太近了,不少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这里肯定就被租走了,也不会是现在这个价格。”   “不过这家精神病院很正规的,您不用担心,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中介的口才真的很好,程岁安又看了一圈,“行,我先把定金付给你?”   中介:“好的好的,那我们到店里详谈。”   程岁安点点头。   “您慢一点走。”   “好。”   -   周日,程岁安开着网络电视收拾衣柜。   分门别类把换季的衣服整理好。   大多都是文野的,他的衣服矜贵又难打理,之前买的一件白鹅毛羽绒服,程岁安整理到吐血,后来文野心疼了,直接把那件衣服给扔掉了。   还有好多件都是程岁安给他买的,程岁安不太懂那些名牌的,她给他选衣服都是挑最贵的,不管什么牌,反正贵就对了。   程岁安目光温柔,一件一件把文野的衣服挑出来。   和她的分开。   文野到家的时候,程岁安已经快要整理好了。   “在做什么?”文野看了眼满地的衣服,围成一圈把她包起来,他想过去抱她都没地方下脚了。   “收拾衣服,”程岁安抬起头:“怎么回来这么早?”   文野到厨房去倒水:“工作结束得早,宝贝晚上做饭了吗?带你出去吃吧。”   程岁安专心的叠衣服没回头,“好啊。”   文野端着温水出来,正好看到程岁安白皙干净的侧脸。   “干什么这么认真。”文大少爷不太愿意的踩着衣服强行过去,把她脸拉过来看他:“从我回来都没抬头看看我。”   程岁安的眼睛很温柔,“我在收拾衣服呢,别捣乱。”   文野在她身边坐下来,像个大沙发似的从背后搂着她,侧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我抱着你叠。”   天色逐渐暗下去,客厅亮起暖黄的灯光。   “宝贝儿你看。”   程岁安抬头:“什么?”   “下雪了。”   窗外飘起雪花,如果程岁安没记错的话,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文野收紧手臂,抱着她晃啊晃:“真美啊。”   他抱得太紧,程岁安都没法收拾了。   “松开一点。”   文野“哼”了一声,“不要。”又抱紧了一些:“那就不收拾了,你好好收拾收拾我吧。”   程岁安笑起来:“收拾你什么?”   文野“腾”的起身,直接把程岁安压倒,低头辗转的吻着她:“我都想你了。”   程岁安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想我什么?”   文野闭着眼,没回答。   程岁安身上的味道让他如此安心,这段时间的惴惴不安仿佛都被治愈。   他缓缓抬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交。   “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程岁安被他吻得呼吸不稳:“什么?”   文野重新吻回她的嘴唇,滋味美妙得他的骨头都酥了:“初雪,家,你,时间就一直这样过吧。”   程岁安眼眶有点热,此时电视播报起新闻。   程岁安扭头去看。   “电影演员祁刚近日定情圈外女友,订婚宴将邀请近半个娱乐圈明星参加,明日将联合某平台全程直播。”   “传闻祁刚是名副其实京圈富二代,实业起家,家中地产无数,订婚对象更是国外著名钢琴演奏家,前几日有狗仔拍到祁刚与女友在地下车库牵手低调出行,女友身材姣好,出身显贵,亦是豪门千金,门当户对,神仙爱情令人艳羡。”   文野有些不满程岁安的不专心。   “老婆……”   程岁安依然看着电视,声音凉下来:“文野,你看这个女孩。”   文野不耐:“什么?”   程岁安用遥控器摁下暂停,画面停留在狗仔拍到的女生脸上。   “这颗玫瑰痣,和我像不像?”   文野猛地抬头,目光变了又变。   从程岁安身上坐起来,低头躲闪着:“不像。”   程岁安也坐起身,稍微整了整凌乱的衣裳。   脸上带着半分笑意:“我觉得挺像的,就连名字都有一模一样的一个字。”   文野皱起眉,夺过她手里的遥控器关闭电视机:“别看这些有的没的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订餐厅。”   话音刚落,那边电话响起。   文野听电话里的人说完,低声道:“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看向程岁安。   程岁安坐在一堆衣服中间,平淡的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又不一起吃了,是吗?”   她的身后,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些。   鹅毛般的雪花迎风飞舞。   还没出家门,文野就已经感觉到凉意。   他嗫喏一下没说出话来,程岁安就已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衣服。   那一瞬间,文野心里忽然冒出一种感觉。   好像程岁安在收拾行李,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一样。   他一下子心就慌了,再想到之前程岁安跟他说想要搬出去住的话,文野手心都有些出汗。   他走过去粗鲁的抢过程岁安里的衣服。   “别叠了,不用你收拾,你,你等我回来。”   程岁安乖顺的坐好,“嗯,好。”   可她的乖顺丝毫没有抚慰文野,他心跳得更厉害了。   “安安,你……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程岁安垂眸,伸手拿过他抢走的衣服,一点一点叠好。   “没有。”   “真的?”   程岁安:“嗯,真的。”   文野还想说什么,程岁安打断他:“快去吧,别让那边等着急了。”   文野皱着眉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神情里找到一丝端倪。   可是她太平静了。   仿佛一潭死水,和平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那,那你等着我回来,不许先睡。”   “好。”   “等我回来你就到门口来,让我一进门就能抱到你。”   “好。”   文野:“过来亲我一下。”   程岁安无奈的叹口气,踮起脚尖,正要亲吻他的脸颊,谁知他突然回头,她直接吻到他的唇上。   文野终于高兴了一些:“真乖。”摸了摸她头发:“我走了。”   程岁安坐下来继续整理,没回头:“嗯,拜拜。”   -   程岁安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十二点。   她望向窗外,大雪漫天。   起身走到卧室,洗漱睡觉,关了所有灯。   那一整个晚上,文野都没有回来。   那通电话是林冰洋打的。   他给安陆菲办了一个单身狂欢派对,让文野一起过去。   文野是不想去的,可是他该怎么说。   我想在家陪程岁安?   程岁安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在他所处的这个圈子里,每个人身边都不只一个伴侣。   有的是情人,有的是小姐,各式各样的女人都想往他们身上扑。   大家心中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标准,那就是情人只能做,不能爱。   如果为了一个小情儿,伤了自己的事业或者朋友或者正妻,那都是非常非常愚蠢的事情。   所以文野没有说出口,说我想在家陪程岁安。   他躺在泳池旁边的椅子上,身边无数辣妹穿着泳装走来走去,谁不盯着这位文氏二少,号称全场最花的男人此时没有女伴在身边,简直就像是饿狼群里掉了块肥肉进来。   那边的几个女的蠢蠢欲动,其中一个前凸后翘的女人自信的贴过来:“二少……”   文野正看着手机,皱着眉,眼睛都不抬一下:“滚滚滚滚滚。”   女人脸“刷”的变了,瞪了一眼那边嘲笑她的几个女人,不忿的站起来走了。   林冰洋从一群山峰中间抬起头,看到远处的文野,跟女孩们打了招呼之后端着酒杯走到文野近旁。   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嘛呢。”   文野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看手机。   林冰洋伸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什么也没有,文野对着主屏幕来回扒拉。   “等人?”林冰洋喝了口酒:“还是有病?”   文野不回答。   林冰洋一把抽出文野的手机:“派对啊兄弟,手机哪有这些女人好看。”   “一个电话也没有。”   林冰洋:“什么?”   文野叹口气:“消息也没有发。”   林冰洋把手机还回去,了然道:“叫什么来着……什么安?”   文野立马抬眼看向他。   林冰洋举起手作投降状:“我可没说她什么啊,你别瞪我。”   “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   文野皱着眉使劲儿想:“我想不起来了。”   林冰洋嗤笑一声:“老年痴呆。”   林冰洋把最后一点酒喝完,抬手叫了一下远处穿着比基尼戴兔耳朵的女服务生,酒杯放在托盘上。   顺便朝服务生泡了个媚眼,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塞在女人的36d里。   “文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就不正常,我劝你啊,最好还是好好看一看自己,摸着自己的心问一问。”林冰洋说:“哦对,你没有心。”   文野皱起眉。   “别等到最后让自己难受。”   “什么意思。”   林冰洋这个人有时候比文野还不着调,但是早年和傅其琛混过一段时间,锻炼得眼睛贼毒。   “非得我说得这么直白啊,啧,那小姑娘,她不是个适合做情人的性格。”林冰洋说:“而且人家摆明了玩真的。”   文野想起程岁安来,目光柔下来许多。   “你要是不早点看清,到最后难受的说不定是你自己。”   文野陷入沉思,气氛有些僵硬。   林冰洋随即轻松道:“但话又说回来,咱们又做不了这个主,这一圈人里头,就属你有这个潜质。”   “什么潜质?”   “成为第一个为了情人放弃合作机会的大傻缺呗。”   文野骂了句“草”,转身给了林冰洋一拳。   林冰洋笑得颤抖,等到安静下来,泳池里反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在他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落寞。   “我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咯。”   文野回头看他,只捕捉到林冰洋的背影,对着个美女扭了两下,美女立马靠过来。   -   程岁安下载了一个视频直播平台的软件,一边敷面膜一边挑上面的直播来看。   热门榜第一就是京城阔少祁刚的订婚宴直播。   宴会举办的地点在平城最大的酒店,整个酒店都包下来,中间的最大的宴会厅摆放着两个人的照片,到处是鲜花和美酒,穿着高贵晚礼服的人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红毯,明星们在门口下车,被狗仔们的长枪短炮拍过之后才进会场。   各种摄影设备,各种工作人员,一场订婚宴,倒像是什么高级的慈善酒会,明星们摆完ose就要去捐钱了似的。   电视就这么开着,程岁安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   主角男女就要登场,程岁安放下手里的事情。   电视里的安陆菲穿一身定制长裙,带着碎钻的裙摆包裹着玲珑身材,长发卷曲着垂至腰际,妆容无比精致,镜头拉近都看不到一点毛孔。   唇边带着一点笑容,眼下那颗玫瑰色泪痣让她看上去温柔又俏皮。   程岁安脑海里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在一次收拾文野衣服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好几个人的合影,程岁安只看了一眼就被文野抢走了。   “别随便动我东西。”   可事实上程岁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长着泪痣的女孩,她还好奇:“这是谁啊?好漂亮。”   文野与有荣焉:“我高中同学,漂亮吧?我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惊艳。”   惊艳。   现在程岁安终于理解了。   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惊艳的人,该多么漂亮。   可能是程岁安太敏感,或者说她太了解文野。   文野夸赞她的一瞬间程岁安就听到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   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和她眉眼间有一点相似?尤其是那颗泪痣。   还记得她和文野第一次见面,文野醉意朦胧埋在她脖颈叫她安安的场景。   程岁安试探性的问:“她叫安安,是吗?”   文野挑眉:“你认识她?”   程岁安就确定了。   陈媚说得一点没错,程岁安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安陆菲这个人。   知道她自己在文野心里的真正身份。   她也有纠结过,这是一场飞蛾扑火,除了粉身碎骨不可能有其他结局。   但是程岁安离不开。   她离不开文野,也有一点不甘心。   她在赌,赌时间能培养出爱情,赌上她所有的青春,一定能换来文野回头,哪怕只有他一点点的真心。   也算她赢。   所以程岁安是不计较的,不计较文野有多少个女人,不计较他有多爱玩,有多花心。   她们不可能有她这样爱他,更没有她这样的时间基础。   等到文野意识到是她一直陪在身边,自然就会爱上她。   这就是程岁安执着的原因。   其实就连陈媚最后的猜测都没有错。   曾有一段时间文野厌倦程岁安。几乎半个月都没有来找过她。   程岁安出门染了头发,换了裙子,给文野打电话让他过来。   那天文野连着要了她很多次,几乎疯狂的做,房间的每一处都留下他们爱过的痕迹。   这样卷曲的头发,漂亮的裙子,再加上她的泪痣,是不是很像某个人?   这样的事情程岁安就只做过那一次,因为当文野带她到达顶峰时,叫的是“安安”这个名字。   程岁安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划过。   这不是爱情,更不是她想要的真心。   这是一场愚蠢至极的自取其辱,是濒死之人丧失理智的饮鸩止渴。   程岁安在一声声的“安安”中告诉自己,以后,哪怕思念他到死,都不会再这么做。   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感觉,可这些记忆太过苦涩,即使被冲淡一些,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苦不堪言,令人难过至极。   电视里戛然而止的音乐拉回程岁安的思绪。   漂亮的女主人公表情管理失败,不可置信的看着穿着西装的男人。   祁刚甚至还在顽劣的笑,他朝大家点了点头。   “对,你们没有听错,”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跟安陆菲小姐订婚,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扭头看向安陆菲,斜斜的咧了咧嘴角:“抱歉啊。”   这场事故突如其来,从现场切到的几个观众的画面来看,新郎突然悔婚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直播被迫中断,可是祁刚说话的视频还是挂上热搜,评论区里争吵不下。   有人说祁刚是真性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她就没办法和她在一起。   有人说祁刚要是真的一开始就不想在一起可以私下和女生说,何必现在闹成这样。   还有人说这场订婚直播就是为了博眼球赚热度,现在两位主角背后的公司全都股价暴涨。   这和爱情有什么关系,这不过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说不定人两个人都愿意。   程岁安关了评论,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今天晚上文野应该又不回来了。   程岁安放下手机,窗外的雪景很美,夕阳西垂,朦胧胧的金光映在白雪上。   房间安静得不像话。   程岁安找出一张干净的画纸,慢吞吞的支起画板,手机里找出一支舒缓的轻音乐。   她早习惯了等待文野时的安静。   现在也不例外。   -   文野赶到酒店的时候,安陆菲还穿着订婚长裙,蹲在地上哭成泪人。   看到文野的身影,安陆菲立马起身,哭着抱住文野。   脸上的妆还没卸,被眼泪冲刷成一条一条的。   抱住文野的时候,文野在心里别扭了好一阵。   周围都是来参加宴会的朋友,还有安陆菲的母亲。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个祁刚真的是……”   安陆菲哭得伤心,手上都没有力气抱他了,只能揪着他的西装,头抵在他肩膀。   “行了行了。”平时最能说会道的文野,安慰起人来竟然有些匮乏:“行了别哭了。”   “我现在,我现在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被未婚夫悔婚。”安陆菲带着浓浓的鼻音:“全场直播,他弄这个全场直播就是为了让我难堪的。”   文野皱着眉,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这场直播——她会不会看到?   安陆菲的母亲有些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没有没有,别想这么多了啊。”   安陆菲肿着一双眼:“我爸呢?为什么还没来。”   她母亲不太好说,“你爸爸……他……工作忙。”   两行清泪从安陆菲眼中流淌。   周围的人都在或真情或假意的安慰着安陆菲,声音乱成一团。   文野手机调了震动,完全没有听到电话响。   程岁安打了第三个电话没人接之后放下了手机。   从猫眼往外看,门口的两家人还在打架。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正画着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男人的暴喝。   程岁安吓了一跳,没敢开门,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是邻居两家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   她在看的时候刚好其中一个男人揪着另一个人的领子把他摔在她家门上。   一张脸直直的放大在猫眼处。   程岁安全身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张放大了的脸,越想越害怕,颤抖着手给文野连续打了三通电话。   都没有人接。   这个时间了,他应该在安慰她吧。   怎么可能有时间管自己呢。   程岁安回到房间,把自己锁起来,然后报了警。   “在你家门口打起来的?”   “是的。”   “能说一下你家的地址吗?”   程岁安报出这里的地址,警察说他们马上就到。   程岁安放下手机,一个人蜷缩在床上。   卧室没有开灯,窗外的天空想一块深蓝的宝石,天边挂着一弯淡淡月影。   她抱着自己,似乎还是能听到门口的声音。   这种细碎的打架声和怒骂声和记忆里的声音混到一起,她有些分辨不清。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被母亲打得满地爬满地躲的小女孩。   她在躲闪的时候听到邻居们议论,有的说她可怜,有的说这女的真不是人。   大家都很生气,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帮她。   因为母亲有精神病。   精神病杀了人是不犯法的。   所以没有人敢出手。   母亲发起狂来完全没有理智,下手又狠又痛,时常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程岁安的童年记忆非常模糊,是因为有一次母亲打得太重,她的头撞在桌角,以前的记忆就不那么清晰了。   只有偶尔在牵起某一个点的时候会回想起来那段恐怖的记忆。   就比如现在。   警察还是不来,门口的打架还在继续。   程岁安一遍一遍回想起猫眼里那个男人的脸 第17章 新的生活   程岁安费力的把行李箱搬到楼上。   租的房子里面条件是不错,可是地处老旧小区,没有电梯,而且还是六楼。   程岁安叮叮咣咣把巨大的箱子拽上楼,彻底没力气了,放下行李箱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房间朝南,此时温暖的阳光洒满一室,把寒冷完全隔绝在外,给室内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色。顺着窗子能遥遥看到离得不远的精神病院,里面的病人正裹着棉衣晒太阳。   程岁安轻松许多,站起来找了个小抹布开始收拾房间。   她喜欢干净,做事麻利,没一会儿就把小家擦得窗明几净。   打开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摆放进来,小小的房间顿时有了人气儿。   程岁安上网添置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小摆件,小玩意儿。   她很痴迷于整理家务,每一处都布置得温馨,在外面工作再累,回到家也能轻松许多。   一切收拾妥当,程岁安下楼熟悉了一下环境。   这边住的大多是老人,下午太阳正足,吃完午饭裹着大衣坐在外面的摇椅上下棋聊天,几个小孩子蹲在旁边跟小黄狗玩。   开放小区没有清晰的大门,车辆很少,出了门就是小吃一条街,这个时间点冒着各式各样的香味,转角那边就有一个菜市场,不算大,好在菜式多样而且便宜。   和别墅区旁边那个进口生鲜超市,一根根被保鲜膜包起来的蔬菜大不相同。   程岁安买了两条鱼和一点青菜回家。   卖鱼的老板心肠很好的帮她把鱼收拾干净,回家洗一下就能直接做。   程岁安跟老板道了谢,给自己做了一大锅鲫鱼冬笋火腿汤,就着香喷喷的白米饭,暖暖一碗汤下肚,舒服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收拾好厨房,程岁安抱着笔记本到阳台上,裹着被子看网页投简历。   很早之前就已经把助理那边的工作交接好,邮箱里的辞职信是定时发送的。   程岁安的个人信息是没有录入到新河集团员工系统里的,她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直接从文野卡里出,也就是说她根本算不上是新河的员工。   所以辞职对于她来说手续非常容易,跟部长说一声就行了。   程岁安还没想好自己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她对这个没有要求,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网上靠谱的不靠谱的五花八门的工作浏览了一圈,好像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技能,从十八岁起开始给文野做助理,她就没有再做过别的。   只能随便投了几个看着挺正规的文秘的工作先碰碰运气。   热热的喝了一点蜂蜜水,有点困了,程岁安关了电脑,去浴室洗澡。   房间里放着她喜欢的香氛,洗完澡出来就闻到淡淡的怡人香味。   她从不用香水,却很喜欢在家里摆一些香薰,香味很淡很暖,闻着就让人舒心。   她翻过身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看手机消息。   打开微信,并没有未读消息。   程岁安便给文野编辑了一条:文野,我们分手吧。   想了想,顺手屏蔽掉他的朋友圈。   然后打开微博看了看,评论几乎爆掉,文字动态的那一条评论最多,大家都在问发生了什么,猜测纷纷,程岁安看了几条,脑洞开出云霄之外,有的甚至说她是个寻子多年的母亲,为了找儿子一直在画画。   程岁安差点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有微信语音发过来,程岁安吓一跳,手机无意识点了接听。   竟然是蔺川打过来的。   “没打扰到你吧程助理?”   程岁安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慵懒:“嗯,没有。”   “刚刚你部长给我打电话,说要换一个助理跟这次合作,他说你……辞职了?”   部长果然收到了她的辞职信,她早已做好准备,手上除了蔺川这个案子,其他都很好交接。   “嗯,是。”   “不在新河了?还是不在平城?”   程岁安:“不在新河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   程岁安斟酌了一下,没有直接告诉蔺川她正在找工作的事。   “还没有打算。”   蔺川听出她语气里的防备,低声笑:“最近我都会在平城,如果程助理也有时间,我们一起出来庆祝一下吧。”   “庆祝??庆祝什么?”   蔺川声音里笑意不减:“哦,我说错了,就是一起出来吃饭,也许我能在你找工作的时候从人资的角度给出一点建议呢?”   对于蔺川的高兴,程岁安表示不解和拒绝:“不用了,谢谢蔺总,我要休息了,晚安。”   程岁安挂了电话,手机放在旁边躺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睁开朦胧睡眼,划开屏幕接听电话。   “你什么意思。”   是文野的声音,程岁安心头一颤,清醒了不少,她缓缓坐起身,方醒的声音还有点哑:“什么。”   “我问你什么意思?发的那条微信,是恶作剧吗?”   即使他不在眼前,程岁安也能想象到他此时生气的脸。   “不是,”程岁安郑重一些:“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   文野那边很乱,音乐声很吵,他沉默良久,那头有人跟他说话,文野暴怒:“**!滚远点!!”   声音太大了,手机贴着耳朵,程岁安听得狠狠一震,仿佛是他站在房间里朝她吼。   外面天还没亮,程岁安转身摁开床头小灯。   “分手?分手是个什么意思?”文野咬着牙,声音是从齿缝儿里挤出来的:“程岁安,你他妈翅膀硬了是不是?怎么他妈跟我说话呢!”   程岁安不太想继续这通电话,也不想承受他无意义的辱骂,冷冰冰回道:“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听得出文野到了一个安静一点的空间,关上门,音乐声被隔绝在外变得沉闷起来。   文野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下来:“程岁安,宝贝儿,你到底怎么了?差不多得了咱,你是不是看到那谁订婚的直播了?还是怎么回事儿?嗯?跟老公说清楚。”   文野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你没了解事情的真相呢,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啊对不对,你先别闹,我在这边还有事,你等我回来再说,嗯?行不行?”   “我已经搬走了。”程岁安平静的说,“辞职信也交给部长了,我们结束吧。”   文野握着手机的手都气得颤抖,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搬走??搬去哪???不是,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跟我商量了吗?我让你搬走了吗?你他妈还敢……”简直给文野气笑了“你他妈还敢搬走??”   文野没太听懂,搬走是什么意思,不住在这里了吗?她的东西都拿走了??   “文野,你醒过来吧,我不是安安,真正的安安已经回来了。”   文野停住一瞬。   通话安静下来,只有电流滋滋啦啦的细微声音。   程岁安轻声开口:“我都知道了,文野。”   “谁告诉你的。”   “……”   “说啊!谁他妈告诉你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程岁安揪着被子的一角,攥紧了:“你觉得能瞒我多久呢,况且,你会跟别人结婚。文野,那我是什么呢?你当我是什么?我们有结局吗?”   文野觉得能瞒一辈子的。   “之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陈媚就是一工具,我们俩不管结婚订婚都是工具,这事儿跟我无关,跟我哥有关,我没法儿搞砸。”文野解释不清,骂了声“操”:“怪我,怪我行吗,没把这事儿提前跟你说明白,怎么他妈就没有结局啊,结局不就是在一起吗?我不跟你吼,我跟你好好说话,嗯?宝贝儿,我现在告诉你了,跟你解释了,你是不是就别闹了,况且啊就算和陈媚结了婚又能怎么样,我又不喜欢她,有个屁的用啊。”   程岁安闭上眼睛:“你也不喜欢我啊。”   文野被噎了一下。   “文野,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文野低声:“说。”   “如果不是这颗痣,你当初会要我么。”   安静了许久。   程岁安轻声道:“你回答不出,是不是?”   “程岁安,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他妈给我抓紧回来。”说这些没有用的矫情屁话干嘛,文野要的就是程岁安赶紧回来。   程岁安沉沉低下头,和他说不通。   和流氓永远说不通。   “不可能了,”程岁安闭了闭眼,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你妈!老子还没同意呢!!你凭什么说走就走啊!”文野又吼了起来,说什么都没有用,程岁安必须回来:“你以为你自己谁啊?敢做我的主??信不信老子把你翅膀掰断!!”   “抱歉。”程岁安说:“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程岁安!!”她冷冰冰毫无感情的拒绝彻底激怒文野,文二少爷那么大的架子,容她拒绝一次还肯惯着她,还肯低声下气跟她解释已经很给面子了,事不过三,她现在居然在电话里连着拒绝了他三次?!   文野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暴喝道:“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是不是最近我对你太好了?啊?让你觉得有恃无恐了??”   文野气得抓着手机在包间里原地转圈:”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没你不行是不是?还真敢,你还真敢搬走啊??你他妈威胁谁呢!!像你这种,床上跟他妈木头似的,老子早就玩腻了,比你好的多了去,要什么样的没有,你还真把自己当玩意儿了?!”   程岁安的心好像已经麻木了,不会疼,也不会跳动。   爱他的这七年耗尽了她所有的养分,现在她就是一颗枯萎的树木,任由风霜侵蚀,不会软弱半分。   她愈发明白,文野根本不爱她,文野这个人谁都不爱,包括他自己。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   “我……”她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我这七年,当真是瞎了眼。”   现在跳脱局外她才终于看清,这七年的感情简直蠢到极致。   她一点都不想磨蹭,只想快点解决掉和文野这段关系,开始新的人生。   文野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程岁安:“我说,我是瞎了眼睛当初跟了你,不明不白纠缠七年,我现在很后悔,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如果能够选择,我完全不想和你相遇。”   文野太生气了,周围找不到什么可以发泄,他转手拿起一旁的椅子,一把抡了起来,砸了包间里的所有玻璃制品。   “哗啦啦啦”的声音顺着电话传到程岁安的耳朵里。   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柔情蜜意跟着这些玻璃一起被砸个粉碎。   文野不管不顾一顿狂砸,仿佛消耗掉所有体力就能释放身体里快要炸掉的怒气。   “程岁安!你!”文野气喘吁吁,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他妈真是好样的!”   程岁安冷笑一声。   “你以为,”文野的声音彻底失控:“你以为老子愿意认识你?不过是老子养着的一个玩意儿,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还是怎么着!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么还敢跟我这么说话!我告诉你,你他妈赶紧走,抓紧走,能他妈走多远走多远,老子早就腻了你,根本不想看到你!!!”   文野吼得实在太大声了,到最后不知是嗓子哑了还是怎么回事,程岁安从他的尾音里听出一点哭腔。   程岁安缓了一下,声音平静到冰冷:“那样最好,希望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再来骚扰我。”   “骚扰??你他妈说我骚扰你?程岁安你……喂?喂?喂???”文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整个人蒙了一下。   “操!!”   踹翻所有椅子,把抱枕摔得乱七八糟:“胆儿肥了,挂我电话一次没完,还他妈敢挂!等老子回去的,等老子回去逮着你的,老子跟你没完!!”   李明城见文野出去许久没回来,找了一圈最后看到他在旁边空着的包间里发疯。   李明城迟疑着敲了敲门探头进来:“文总?那边等着呢。”   “等什么等!”文野回头怒道:“给我订机票!!”   “订……机票?”   李明城蒙了,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惹得自家总裁这么生气,几千万的单子都不谈了,说什么都要打道回府。   “最早的航班也是中午了。”   李明城不太敢看文野那怒火燃烧的我眼神,只能低头解释:“最近天气……实在是太不好了……”   “都他妈和我作对!”文野一把摔了手机:“全都他妈和我作对!!”   文野起身出去,拽得门“嘭”一声撞在墙上。   直到他走了挺远还在忽闪忽闪的透着风。   程岁安保持着抱着自己的姿势良久。   过去了。   全都过去了。   要向前看了。   就好像十八岁的她走上另一条生命线时思考的那样,带着小哲勇敢的生活下去,把过往那些苦不堪言的记忆通通忘掉。   执着的相信前面有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之前忘掉的是有关于母亲的记忆,现在要忘掉的有关文野的。   她体验过一次,有经验了,没关系的。   程岁安看着小小房间里的陈设,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你看,现在你拥有了自己的小家,不会再被谁驱逐,不会在天桥流浪冻得发烧到晕倒。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这样一个容身之所。   这就在变好不是吗。   程岁安抱着晒得满是阳光味道的松软被子,都已经失去了就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每天都迎合着别人活着,为了他什么都能放弃,连自己都毫不犹豫的说丢就丢。   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幸好现在解脱了,当局者迷,就当是年轻时不懂事欠下的一笔债吧,现在什么都好了。   剩下的人生,要为自己而活了。   家里现在这么温馨,如果再能养一只小宠物就好了,有他陪着自己,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再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小家伙的工作,那生活可就太完美了。   等明天吧,去那些小巷子里看看。   应该有不少流浪动物,找一只回来好好养。   程岁安胡乱想着,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不知何时再次睡去。   程岁安收到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是不算太大的一家教育机构,他们的老板需要一名助理做一些整理文件还是帮忙排课的工作。   听说程岁安有经验,人看上去也干练爽快,人资部很满意,让她回去等通知,说等他们老板回来可能还需要亲自面试一遍,然后就可以上班了。   程岁安高兴极了,连声道谢,留了那人的联系方式,从机构里出来。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程岁安穿着一身羽绒服竟都走出一层薄汗来。   经过机构旁边的一家理发店,程岁安犹豫了一下,低头走进去。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程岁安:“没有。”   “您稍等一下,”小哥带她来到前台:“请问有熟悉的发型师吗?是要剪头发么?”   程岁安说:“我想把头发拉直,染黑,变成最原来的样子。”   “好的。”   前台小哥推荐的发型师话很少,程岁安也沉默,弄完头发,程岁安左看看,右看看,对于恢复常态的自己有点眼生,可这不耽误她非常满意。   “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点痣的地方么?”   发型师愣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一直走拐进去就有。”   “谢谢啊。”   点痣的姐姐看着程岁安的玫瑰泪痣非常惋惜,第七次问她:“你确定要点吗妹妹,这个痣太美了太漂亮了。”   程岁安无比肯定:“我确定。”   姐姐觉得痛心疾首,捂着心脏夸张皱眉:“我太心痛了真的,你实在不想要就给我啊,老天爷真是不公,长得这么好看的还有这么好看的痣,居然还不要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程岁安被她逗笑,乖乖躺下来。   点完痣,程岁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一点点痕迹,但是很快就会掉了。   她觉得非常好,付完钱从店里出来,心情轻松极了。   中午到菜市场买了一点青椒和水果,中午给自己做了个青椒炒肉丝,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   李明城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久,安陆菲踩着高跟鞋“当当当”的从远处走来,他像看到救星似的走过去。   “菲姐你可算是来了。”   安陆菲看了眼办公室大门,然后跟他走到一旁:“出什么事了?”   李明城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生意还没有谈完就从晋城飞回来了,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会议也取消了,现在还在发脾气呢。我们现在也不敢进去啊,也不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边还有合同等着签,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给您打电话了。”   安陆菲听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进去看看。”   李明城连声“哎”,帮安陆菲开了门。   办公室果然一团乱,文件什么的飞了满地。   文野脚放在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一上,一下,正在发呆。   就连安陆菲进去了都未曾察觉。   安陆菲拾起地上的文件夹,轻轻放在桌子上。   柔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文野抬了抬眼皮,目光冷着,“谁让你进来的?”   安陆菲叹口气:“怎么气成这样啊。”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背,“不气了不气了。”   文野放下钢笔,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现在五脏六腑都疼。   “李明城让我过来的,他们现在谁也不敢惹你,给我打的电话。”   文野不关心这个,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安陆菲半倚在他办公桌上,又细又白的两条长腿交叠着,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又妩媚:“到底怎么了?嗯?”   文野:“没什么。”   安陆菲非常善解人意,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了。   温柔的笑了笑:“走吧,李明城说你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我前几天发现一家特别棒的餐厅,一起去尝尝。”   文野长舒一口气,“呵,我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子活得开开心心。”   安陆菲回头:“你嘟囔什么呢?”   文野气呼呼的开门出去:“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开心死了,走!”   上菜了,文野不让安陆菲动筷,对着精致的菜式一顿拍照。   “什么时候养成这个毛病了?”安陆菲有些无奈:“这不是女孩子才爱干的事儿么?”   文野没说话,专心致志的发朋友圈。   一共拍了十几张照片,全都分开发的,一共十多条,刷屏了。   “开心【照片】。”   “巨他妈开心【照片】。”   “出来吃好吃的【照片】。”   “巨他妈好吃【照片】。”   最后懒得打字了,只有照片没有配文。   做完这一切,文野似乎舒坦了一些,“吃饭。”   刚尝了一口,一把把筷子摔了:“这做的什么玩意??”   安陆菲惊愕:“怎么啦?不合口味么?”   文野:“这是人吃的么?这什么味儿啊?”   “你不爱吃就算了,那我们换一家吧。”   文野目光扫了一眼安陆菲:“你自己吃吧。”   文野的脾气安陆菲不是不知道,小时候他就挑,长大了就更不好伺候了。   好歹算是耐着性子让安陆菲吃完,文野还是一口都没动。   “文野,你到底怎么了?抽的什么疯?”   文野正烦着,不知道怎么解释:“吃完了吧,走走走走走。”   安陆菲叹口气,拉着文野的手:“你有什么事儿别闷在心里,可以跟我说的,嗯?我愿意听。”   你愿意听,老子不愿意说!   文野把心里这句话堵住了没说出口。   话有点重了,若换了别人他直接就这么说了。   其实文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日思夜想的安陆菲终于回来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一开始还在心里麻痹自己说是她刚回来还有点生疏,感情需要慢慢回温慢慢培养的,不能心急,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你喜欢她,要对她温柔,要多多去感受,尽量去和她接触。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文野心里藏起来的对她的厌恶感水涨船高,理智告诉自己你喜欢她,可是实质上她每一次接近,文野都觉得恶心不已。   他有洁癖,这一点在安陆菲身上不知为什么体现得淋漓尽致的。   跟平常接近他的那些个女人一样的感觉,之前的心理暗示也不知道是骗谁呢。   怎么他妈就不一样了。   想不明白。   他现在也没心思想,一团乱。   文野一遍遍刷着自己手机。   没有微信消息,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就连朋友圈动态来来回回也是那些个无关紧要的狐朋狗友点赞。   她在做什么?   是一直没看手机么?   文总回来了李明城还有点惊讶:“您这么快就吃完了?”   文野快步往办公室走:“把你手机拿着跟我过来。”   李明城:“哎是是是。”   李明城走进办公室,关上门,“文总。”   文野:“给程岁安打电话。”   李明城:“程助理?”   文野:“废什么话,快点!”   李明城赶忙跟过去,低头拨号:“好的好的。” 第18章 狠心(捉虫)   程岁安接到李明城电话的时候正在洗碗。   她和李明城共事许久,关系不远不近,朋友谈不上,但还挺有默契的。   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辞个职而已,也没有必要连电话都不接。   程岁安找到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把电话接起来。   “喂?李特助?”   李明城在那边迟疑了一下:“哦,哦,程助理啊,打扰你了,我这边有一份……合同有点问题。”   “合同?什么合同?”   程岁安记得她已经都把文件整理妥当了。   “什么合同……哦哦,那个……新河集团与裕宸集团合作有关事项……补”   那边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补充协议。”   程岁安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下:“我不记得有这份合同啊。”   “她,她说她不记得。”李明城好像把电话捂住了,小声说道。   程岁安没听清:“什么?”   “哦,程助理,那个,这份合同有问题,还得麻烦你回公司处理一下,哦,非常着急!非常重要!”   “可是,我……”   “挂断。”   “嘟嘟嘟……”   程岁安蒙了一下,那声“挂断”说的很快,也不是很清晰,但她还是听出那仿佛是文野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李明城挂了电话,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天啊文总,我从来没说过谎……我太紧张了,我太难了我。”   文野“嘁”了一声,终于露出一点笑脸:“出息。”   李明城翻了翻刚从地上随便拿起的合同:“文总这都是零五年的合同了,会不会太假了。”   文野懒洋洋的坐在老板椅上,把玩着那只钢笔,胸有成竹道:“她也就是闹闹脾气,现在肯定后悔不已,也想借个由头回来呢。”   李明城不太相信的样子:“……能吗?”   文野:“放心吧,她离不开我。”   -   程岁安接到人资部的电话,第二轮的面试时间约在次日上午。   她衣着整齐的来到那家教育机构,站在门口稍微沉了口气。   其实她还挺紧张的,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昨天晚上看了好久的面试视频。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个齿龀孩童手里拿着小书包不管不顾冲进来,一头撞在程岁安腿上,后面的家长一手拉住孩子嘴里不住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   三个人一起开门进去,里面的场景和上次她来完全不同。   好多小孩子的家长等在走廊,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那个时间点恰有一个班放学,孩子们有的问题有的找洗手间有的要去上下一节课,在走廊里横冲直撞,乱七八糟挤在一块,只有几个老师在前面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根本忙不过来。   程岁安往里走了走,看到人资的那个姐姐也站在板凳上,正在孩子堆里帮忙指引方向。   程岁安朝她摆了摆手。   人资的同事看到她,最后强调:“老师没来之前都要坐好,不准随地走动也不准大声喧哗,听到了吗?”孩子们安静一些她才走下板凳,绕过桌椅走过来:“不好意思啊这几天小学都放假,咱们实在太忙了。”   这种教育机构都是在孩子们放假的时候忙碌,程岁安上次来时是学校上学时间,所以感觉很冷清。   “哦,这样,”程岁安表示理解:“我是来二面的,请问我该找谁?”   “我带你过去。”   人资的同事带着程岁安上楼,走廊里依然坐满了家长。   七拐八拐来到一间教室,人资的同事往里看了看:“校长上课呢,马上到点了,他下课你再过去吧,直接说你是面试的就行,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校长居然也会亲自上课。   程岁安点了点头,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这边下课的场景和楼下如出一辙,她在门口堵了半天愣是没挤进去。   好容易人散了一些,下一个班的学生又进来了。   程岁安实在进不去了,在门口遥遥喊了一声:“您好?”   校长从解答学生问题中抬起头来。   “您好,这里。”程岁安挥了挥手,校长看到她。   “我是过来应聘助理的,那个……”   校长看着慈眉善目,一拍手道:“太好了,你可终于来了,来,赵晋阳赵明阳你们俩,去找这个姐姐带你们去钢琴教室,快点,别迟到了。”   两个小朋友过来捉住程岁安的手,程岁安疑问的看向校长。   “我这边实在忙不过来了,你过来了就抓紧帮我吧,钢琴教室在三楼,楼梯上都有指引,你把他们交给那里的老师,然后帮忙签个到就成。”   程岁安:“好的好的。”   程岁安低头看向两个小娃娃,放柔了声音:“跟我走吧。”   程岁安怎么也没想到,刚到这里试还没面就迅速进入工作。   工作内容倒是简单,就来来回回接送小朋友,有想去洗手间的就带他们过去,维持一下纪律,偶尔帮老师收发作业签个到什么的。   挺忙挺乱的,有的时候也很吵。   可是一天下来,觉得十分充实。   终于等到所有班级全都放学,程岁安也有点站不住了。   老校长讲了整整一天的课,下来之后精神状态倒比程岁安还要好。   “累坏了吧,得多多锻炼身体啊。”老校长开着玩笑:“来吧跟我过来。”   程岁安跟着他来到办公室。   老校长把上课用的资料放在桌子上,摘了眼镜,“咱们的工作内容呢你也看到了,就这些,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很清闲,一忙起来脚不沾地,假期的时候就更别提了。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一份细心,我看你今天做的还不错,我们对你都很满意,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你满意吗?”   程岁安心中喜悦起来:“您的意思我被录用了吗?”   “咱们是双向选择,我们现在已经选择了你,因为你的细心和认真,现在我们也要拿出我们的优势,就是我们的薪资,看看你能不能满意我们。”   老校长给小孩子上课上惯了,说话都是这么慢条斯理,解释得也非常细致。   机构的薪资系统听上去挺复杂的,但是之前在新河的薪资系统比这还要复杂,程岁安听得还挺明白的。   每个月工资都不固定,假期会稍微高一些,平时的工资算不少高,但也足够程岁安养活自己。   养一只宠物也绰绰有余。   “我满意,我非常满意。”   校长说:“那太好了,那程老师明天就来上班吧。”校长站起来和程岁安握了握手:“期待与你的合作,我们共同进步。”   程岁安:“好,谢谢校长。”   -   有了份工作,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很有动力,晚上给自己做了顿好饭,网上买的小摆件到了不少,程岁安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把这些小玩意摆放好。   第二天程岁安早早就醒了,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点痣的小小伤疤长好了,一碰就掉了,程岁安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脸庞,也没有刻意化妆,找了一套舒适的衣服出门。   今天依然是假期,程岁安从早晨到现在还没闲着。   两节课联排的间隙,程岁安才终于有时间拿出一点面包充饥,她太瘦了,早晨不吃饭就容易低血糖,这会儿实在饿得头晕眼花。   刚吃几口,手机响了。   她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喂?”   是李明城:“那个……程助理啊,咱们不是约的今天下午来看合同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我过去接你啊?”   程岁安“哎呀”了一声,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正要说什么,那边的班级下课了,程岁安匆匆忙忙把吃的收起来。“姐姐!声乐班在哪里呀?”   程岁安站起身:“走姐姐带你过去。”   她牵着孩子的手一边走一边对着电话里快速说道:“抱歉啊李特助,我实在是太忙了,可能过不去了。”   “啊……”   “要是合同是我的问题,您就直接从我剩下的工资里扣吧,本来我也不打算回去拿。”程岁安说:“那就这样?再见啊李特助。”   李明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苦着脸,看向一旁的文总。   后者表情比他更惨,紧紧绷着,好像随时都要裂开似的。   收起手机。   “那个……文总,她说她不过来了。”   李明城颤巍巍的,生怕下一秒文野直接拿他祭天。   但这也不能怪他。   “您不是说……她离不开您吗……这……”   文野隐忍许久,终于爆发:“就他妈你长嘴了是不是!少说一句能死是不是!!”   文野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拨到地上,末了还踢了一脚。   用力过猛,有点没站稳,李明城赶紧过去扶了一下:“哎文总。”   “文总您都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也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文野从下了飞机就一直待在办公室,心里下意识的不想回家。   没有回家就不知道她的东西全都搬走了,不知道就能骗自己说她也就是闹闹脾气,很快就会回来。   他还是不相信她真就能放得下。   真的就不会来。   文野看了李明城一眼,双眼通红,里面布满红血丝。   “慢慢来,”文野低声说:“慢慢来。”   “走!”   李明城连忙跟上去:“去,去哪?”   文野:“回家!”   -   下了电梯,李明城过去开门。   “等一等。”文野低沉的叫住他。   李明城回头:“文总?”   文野喉结上下动了动:“你先,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来上班。”   李明城:“文总你没事吧?”   文野摇了摇头。   他手松开电梯按键,把李明城送上电梯。   电梯门合上,留文野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他看着眼前的家门,肩膀耷拉下来,没有把手指放在锁上的勇气。   刚才下电梯的时候文野忽然联想起他出差前一天,他说等他回来一起去夏威夷,让她订机票,程岁安点头说好,语气敷衍至极,显然已经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那时文野有一瞬间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他预料里的程岁安那种惊喜的,盛满了希望的眼神。   他想可能她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吧,所以才会这样。   仿佛……仿佛也挺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眼睛了,最近一次是在他说陪她去看小哲的时候。   哎,那次老爷子突发疾病,他也没陪她去上。   等她回来的,他肯定陪她去一次。   文野叹了口气,看着眼前黑洞洞的门发呆。   电梯上到九楼,电梯门开启。   “哎,文先生,刚好您在。”来人是物业的李经理。   “嗯。”文野往后退了一点:“有事?”   “哦是这样的,那天两位邻居在门口因为倒垃圾的事情发生争执,我们物业了解到是程小姐帮忙报的警,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代表物业过来给程小姐赔个不是,也要道个谢,那天是我们的疏漏,吓到程小姐了。”   “什么争执?”文野深深的皱起眉。   “他们在您家门口打起来了。”   文野一下想起那天晚上的三通未接来电,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攥住,“你说,你说什么?”   “嗯……”   “你们在她眼前打架???”   李经理被文野突如其来的脾气震慑住了,“啊,啊……实在是我们物业处理不周。”   文野想起以前程岁安经历的那些事,回想起那天晚上,她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他打的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   以她的性格一定是等到最后只剩下忙音的时候才会挂断。   怀揣着希望一次次的被泯灭。   他却一次都没有接,甚至看到了都没有给她回复一个。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在生日当天。   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包围。   文野觉得心脏里的那只手蓦然揪紧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深吸一口气:“你们怎么办事的??老子一年的物业费白交的是不是?”   文野一把把手里的名牌包砸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走到门旁,一脚揣在别人家门上:“谁?”   下一家:“谁他妈那天在我家门前打架的?给老子出来!”   李经理被这阵势吓坏了,赶紧过去拉住他:“文先生,文先生,您别这样,您冷静一点,文先生!”   那几户都没有人在家,文野挣脱开李经理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让那几个不怕死的给我老婆道歉!不然老子跟他们没完!”   李经理是知道一点文野身家的,这个小区算是市中心很不错的豪宅了,可对于文野来说还不值一提,物业这些领导都知道文野家,都不太敢惹。   文野捂着自己的额头,开始后悔,当时就不该仗着离公司近买这个破房子!   李经理千道歉万道歉,并且承诺等文野夫人回来,带着两位起冲突的邻居登门致歉,文野才终于消消火。   ……仿佛也不是消火。   文野听到她这么说,忽然失去力气,往后退了几步,在门口蹲下来,“嗯,她应该……就快回来了。”   李经理鞠了一躬:“到时您通知我一声,我一定到。”   李经理最后奇怪的看了文野一眼,上了电梯走了。   门口重新安静下来。   文野在黑暗里靠了许久,沉了口气,终于用指纹开了锁。   缓缓走进家里,他脚步停了,声音也就停了。   房子里没有开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路灯尚未亮起,正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偌大一间房,空荡荡的连走路声都有着回音。   文野换了鞋,矮身去拿拖鞋的时候看到鞋柜里只剩下黑魆魆的男鞋了。   心脏猛然一抽,疼痛蔓延开来。   文野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对面的楼里亮着暖黄的灯,丈夫系着围裙在炒菜,妻子在旁边帮忙,偶尔拥抱,偶尔接吻。   他们的房间里那么温暖,只穿着很薄的衣服。   可是文野这里却冰冷如寒冬腊月,不管他怎么攥拳都没有温度。   他的手在开关前面犹豫许久,终于摁开,房间瞬间点亮,满室暖黄的光。   她喜欢暖色的光,她说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房间陈设全都没变,和她在的时候一般无二。   只是女鞋不见了,衣架上的她的衣服也没有了。   最重要的是。   那个不管他多晚回家,开门总有饭香,知他冷知他热,会等着他,会因为他的归来过来迎接,随手一抱就能抱个满怀的人,   不见了。   开门之前想象过里面的光景,尚且还能期待着她会不会留下什么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忘记带走。   或者只拿走一部分,就好像旅行那样,离开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可是他绕着房子缓慢的走了一圈,她所有,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这七年的一切,一点都没有留下。   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他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   她是真的搬走,真的要和他分开了。   文野忽然失去力气,缓缓蹲在地上。   咬紧后槽牙。   “是真……”文野死死攥着拳头,低头的角度把他的声音截断成两截,有点憋不过气的感觉:“是真他妈狠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围笑)这才哪到哪。   s请不要学习野子哥任何行为   s以后更新时间固定早上八点,如有请假会在文案通知 第19章 初雪   周日整整忙碌了一天,终于把最后结束的书法班送走,关上门,才彻底安静下来。   “啊,累死了。”说话的是人资部录取她的那个同事,她叫方知夏,和程岁安差不多年纪。   俩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脚伸得老远,全身都舒展开。   “明天休息,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点好的吧。”   程岁安第一反应其实是拒绝。   刚去新河那会儿程岁安也经常参加同事之间的活动,就有一个男同事对她十分热情,有一天他们同事聚会,被文野看到了,回家之后大发脾气,程岁安就不太敢和同事接触太多。   大家也就在一起工作,反正也不用社交,冷言冷语处理好事情就算完。   “好啊,”程岁安现在想要尝试着温柔的和别人接触:“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其实她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只要把对待文野的十分之一的耐心拿出来就足够了。   这时候书法班的男老师收拾好东西从教室出来:“聊什么呢?吃饭么带我一个。”   “走呗,我吃什么都行。”   程岁安:“我也是。”   男老师:“那就对面那家火锅店吧,新开的,过去尝尝。”   方知夏是个小吃货,一听到吃眼睛都跟着亮起来:“好哇!我早就想过去了!走走走,我上楼去拿包。”   程岁安也跟着上楼,方知夏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跟她介绍:“我给你说,那家店啊是连锁的,好像是晋城那边过来的,早就听说味道好了,我之前就一直想去尝,来来回回的总有事情耽误。”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过了马路,男老师很绅士的帮两位女生开了门。   一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果然是新开的连锁店铺,生意非常火爆,楼下的位置人满为患,甚至过道上还有站着等位的。   方知夏有点蔫了:“三位……现在还有位置吗?”   服务生用对讲机说道:“楼上还有位吗?四人桌。”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没有了,需要等位。”   服务生抱歉的说:“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程岁安:“大约要等多久?”   服务生查了下记录:“前面还有四桌。”   方知夏:“天呐,我都要饿瘪了。”   男同事笑道:“那我们要去别家吗。”   方知夏的表情有点纠结,等着吧,还有点饿,要是去别家吧,还特别想尝尝这家的味道。   “嗯……”她嗯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他们后面又进来几个人,服务生立马迎过去。   “你好,三号包厢。”最前面的那人说。   服务生立马通知楼上:“客人到了,客人到了。”   说罢直接请他们上楼。   方知夏:“哎我们能去包厢吗?实在不行多加点餐位费呢。”   服务生:“抱歉啊,那是我们老板的客人,包厢都已经有人了。”   方知夏嘟起嘴:“那要不我们在这……等着?那我的大衣岂不是吸的全是味儿了。”   程岁安正要说什么,后面的门又开了。   服务生赶忙过去:“老板,客人已经到了。”   谁知那人脚步一顿:“……程岁安?”   程岁安回过头,也惊讶起来:“蔺总??”   蔺川笑了笑:“程助理这么喜欢在我的地盘消费?”   程岁安略略低头:“我不是程助理了。”   蔺川的目光在她的眼下转了一圈,干干净净的,没了那颗玫瑰痣:“没位子了吗?”回头对服务生道:“开个包间吧,是我的朋友。”   服务生立马微笑道:“是是是。”   “先不陪你了,我还有事。”蔺川跟程岁安身后看呆了的方知夏他们点头示意。   方知夏对于这种帅哥,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好哇好哇。”   程岁安:“谢谢你。”   蔺川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温和一笑然后转身走了。   三个人跟着服务生一起上楼,方知夏挽着程岁安的胳膊,小声说:“厉害啊程老师,这的老板,是,是整个连锁店的老板么?”   程岁安:“我也不知道。”   “你居然会认识这的老板我的天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方知夏还回味着呢:“这的老板居然这么年轻,还这么帅??绝了,从此小说里的总裁在我脑子里有脸了。”   程岁安笑起来:“以前都没脸么?”   说完程岁安有点后悔,这个玩笑似乎开得不太成功。   不过那两人全似不在意的笑起来,程岁安才稍稍放下心。   包间的环境非常安静典雅,甚至配有专门的服务生,桌子也不像一般的包间那么大,四个人坐应该刚好。   很明显这不是平常招待多人就餐的包间,这是老板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   “居然还有专门的调料台,连调酱料都不用跟他们挤。”方知夏一边走一边感叹:“果然有钱人的快乐我体会不到。”   程岁安没有接话。   男老师道:“你这不是托岁安的福体验一回了?”   程岁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方知夏和男老师点了不少菜,都是这里的招牌,来了必点的那种,程岁安看了一圈菜单,感觉点完的这些已经足够三个人吃了,就只加了个木耳,没再点别的。   “走走走,去调酱。”方知夏拉着程岁安到酱料台。   “哎?你吃这么清淡啊。”男老师看了一眼程岁安的调料碗,挖了一大勺辣椒油在自己碗里。   程岁安:“嗯,不太能吃辣。”   方知夏:“那早知道就不来这了,这最出名的就是辣椒,特——别的香。”   程岁安被方知夏的夸张语气逗笑:“我可以闻,也一样。”   都是开朗的个性,一开始聊天程岁安还有点小谨慎,后来渐渐的也能笑得开怀。   “我还以为你是人力资源部的,没想到你是助教。”   方知夏一摆手,辣得嘴唇通红:“嗨,我们这哪有那么高级的部门,谁有时间谁面,最后再给校长看一下,合眼缘就录用,很简单,到时候你有时间你也可以面试新人。”   程岁安:“我应该不太行,还不太熟悉呢。”   男老师:“没事儿,不过最近咱们这可太缺人了,我看校长那边还在招人呢。”   方知夏把塞了满嘴的毛肚咽下去:“人不好招,好多都好高骛远的,要么嫌地方小,要么嫌工资少的,挑这挑那,哪有几个肯干的。”   男老师:“就是,像我们这种踏踏实实的越来越少了,来,走一个。”   程岁安跟着端起杯,和他们碰了一下。   嘻嘻哈哈的把各自的饮料都喝了一口。   -   文野第一次失眠。   他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几乎从来不会失眠,可是今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习惯性的滚到另一边,一抬胳膊就抱了个空气,以前翻云覆雨的时候觉得床小,说什么也要特制一个巨大的双人床,现在一个人躺在这里,只觉得床大得无边无际,无论如何触不到尽头。   睡眠不足,心情总会更差。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明城差一点被文野的一张大黑脸吓住。   “文总,安小姐在办公室等您很久了。”   “安小姐……”文野脚步停顿片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程岁安,心里疼了一阵,出口的声音有些低哑:“嗯,我知道了。”   李明城:“还有文总,之前订的今天飞夏威夷的两张机票……要退掉吗?”   文野沉默许久,李明城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   “不退。”   “好的我知道了。”   文野低头走进办公室,安陆菲见他进来立马过来扶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不舒服么?”   “你来了啊。”   “嗯,我怕你又不吃午饭。”安陆菲温柔的看着文野。   文野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看的安陆菲有点脸红:“怎么了么?我脸上有东西?”   文野忍着心里沙沙的痛意,目光从她的眼下不太自然的移开:“没事。”   “出去吃点东西么?”   文野在老板椅上坐下来,拿起一本文件开始看,“没胃口,你自己去吧。”   安陆菲也不强求,“那你工作,我在这陪你。”   安陆菲坐在他旁边,“给我张纸,我画画玩儿。”   她自己在桌子上抽了张白纸出来,“笔呢,这支吧。”   “别动!”   文野忽然一瞥,目光犀利。   安陆菲看着那支钢笔,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怎么了?”   文野把钢笔收起来,表情恢复如常:“要不然你出去等吧。”   安陆菲放下白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绕到他背后,手搭在文野的肩膀上:“我知道你现在还不适应,都怪我出国时间太久了,爱也来得太晚。但是没有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等你适应我的归来,等你心里的感情慢慢被唤醒。”   文野低着头,忽然笑了一声。   安陆菲:“我以前也以为我不喜欢你,但后来发现不是的,我交再多的男朋友也都没有看到你时的那种感觉,文野,当年你太闪耀了,把我闪耀得有些怕了,我不敢靠近你,所以才说不喜欢你,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喜欢,你会怪我明白得太迟么?”   安陆菲说得动情,稍稍环过文野的肩膀。   她闭上眼:“这样抱着你,我才能真正有心跳的感觉。”   文野看着她的脸,把她拉到身前,拇指指腹轻轻抚上她的眼下。   “安安。”   粗糙的触感划过,安陆菲睁开眼睛:“文野。”   他似乎对这颗小痣着了迷,目光盘旋缠绵许久,仍然不肯离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安安……”   安陆菲甜蜜的笑着,可文野的心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不是安安。   我的安安走了。   文野叫着那个名字,脑海里竟满是程岁安的影子。   安陆菲看着文野眼中弥漫起的悲伤:“文野?你怎么了?”   文野轻轻推开安陆菲,拿起桌上那支有好几道裂痕的钢笔,“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文野?”   “出去。”   安陆菲推门出去,文野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文件实在看不进去,半天了也没翻动一页。   思绪不知飞去哪里,停顿半天,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拿出手机。   他看着空白的手机屏幕。   用个什么借口好呢?就说她有东西落下了。   之前李明城的那个理由不好,她那么细心合同肯定不会出错,这个借口怎么可能把她骗回来呢。   但是她和他住在一起这么久,东西早就分不出你我,大到家具衣物,小到日用摆件,她怎么能肯定究竟有没有东西落下。   文野反反复复合计一遍,这个理由靠谱。   文野连第一句话怎么开口能显得不那么落人下风都已经想好了。   结果他心跳加速的摁完号码,手机里响起甜美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   “他家真好吃,下次聚会还可以来这,离得也近,多方便。”   吃饱喝足,从楼上下来,方知夏捂着自己的肚子偷偷打了个饱嗝。   “哎,你们都咋走啊?我家离得近,可以送你们。”   方知夏:“不用了,我打车。”   程岁安推开门,“我家离得也不远,走回去就行。”   刚说完,方知夏推了推程岁安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往前看。   路灯下面站着个人影,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风衣,此时正在吸烟。   他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方知夏和男老师很有眼色的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岁安你注意安全啊。”   程岁安:“啊……好。”   蔺川掐灭烟头走到程岁安身边:“你的朋友都走了?”   程岁安:“嗯,是,你怎么还在啊?”   “当然是等你。”   不知道蔺川在外面站了多久,耳朵鼻子都有点红,他的手抄在大衣兜里,“走么?你家在哪?送你一程。”   程岁安没办法拒绝:“我家就在这附近。”她看了蔺川一眼:“还是打车吧。”   蔺川:“不用。”   程岁安抬头。   蔺川笑了笑:“我想多陪你走一会儿。”   程岁安不说话了,到底是欠着人情,人情债最难还。   尤其是蔺川这种把自己的目的说得这么坦荡的,还不如虚伪一点让程岁安有空隙拒绝。   蔺川身高腿长,却迁就着程岁安的步伐,刻意放缓:“我早就知道你会辞职,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程岁安看他一眼:“你也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吧。”   蔺川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这也是程岁安不太想和蔺川走太近的原因之一。   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深沉得很,程岁安做商务接待这么久,觉得他的眼神倒比部分年长许多的上位者还要老谋深算。   目光锐利好像总能看穿她的心事,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很没有安全感。   “文野这个人……我可能太了解他了,所以我知道,他和你走不远。”   明明没有过多久,如今再听到那个名字,仿佛已经过去许久,时隔一道鸿沟,成为鲜明的两段人生。   “我没有蔺总那么有眼光。”   “不提他了,”蔺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你现在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准备新的开始了吗?”   程岁安:“嗯。”   “刚刚是你的新同事?”   “嗯。”   “他们看着很友好。”   程岁安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之间只要蔺川一停下来,就剩下沉默。   “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要说。”   程岁安抬起头。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我名下的任意一所公司随你挑。”   程岁安:“不用,但是谢谢。”   蔺川:“我知道你现在不用,话我先说完,让我有一点私心吧,我真的很想当你的退路。”   这话就有点过于亲近了,程岁安没接话茬:“快到了。”   蔺川说:“岁安,你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强的防备心。”   程岁安低着头认真看路。   “我的确……对你有过好感,但是现在,我真的只想和你做朋友。”蔺川说:“就和刚刚你的同事们一样,甚至我比他们更加真诚。”   程岁安没说话。   蔺川笑起来:“你看,这句话我都说过许多遍了,就算是做生意,应该也能看出我的诚心了吧?”   程岁安:“为什么?”   蔺川:“嗯?什么?”   程岁安:“为什么是我?想要和我做朋友?”   蔺川似乎有些疑惑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大约是他把你圈禁太久,把你身上的光彩藏起来,让你自己都忘记了你本身的样子。”   程岁安再笨也听得出这是一句赞赏。   “幸好,我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蔺川说。   程岁安被他的语气逗笑。   蔺川仿佛如释重负:“你可终于笑了……逗你笑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也比登天有成就感。”   程岁安在一处单元门前停下,“到了。”她由衷的说:“谢谢你蔺总。”   “这话我听太多了。”   程岁安眼珠转了转,稍微大胆一些:“谢谢你啊,蔺川。”   “这我不就满意了?在冷风里站半个小时也值了。”   程岁安有些抱歉的看着他。   “这是我自愿的。”蔺川说:“开个玩笑而已,让你心里觉得愧疚,好骗你一顿饭出来。”   程岁安看着自己的衣角,“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和文野关系的?”   蔺川:“你猜猜?”   程岁安摇摇头。   她不想猜。   “第一次,在机场见到你。”   程岁安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我上楼了,再见。”   蔺川:“岁安。”   程岁安回头,蔺川站在路灯下,光辉落在他的肩膀。   他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终于……”他停顿了一下:“好好照顾自己。”   程岁安回以一笑,重重点头:“谢谢。”   蔺川看着她上楼,没急着走,直到六楼灯光亮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周一程岁安休息,她买菜回来到后巷去看了一圈。   门口坐着晒太阳的奶奶看她来来回回,问她:“姑娘,找什么?”   “想找只流浪猫领养。”   奶奶耳背,扶着自己耳廓问;“什么?”   程岁安提高了一点音量;“想找只猫来养。”   “前几天有一窝小猫崽刚下生,我看六号楼张大妈一直在找人领养。”   程岁安知道六号楼的张大妈,她心肠很好,小区里大部分的流氓猫狗都是她在喂。   “真的?我去问一问,谢谢奶奶。”   张大妈听说程岁安想要领养,高兴得不得了,“这窝小猫崽没剩几个了,我给你找找视频,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视频里一共六只猫崽,张大妈给她指:“这只,这只,还有这只都被领养走啦,都是好人家,姑娘你看你喜欢哪只?”   从一开始看视频程岁安就盯着其中一只不放,它看上去最瘦小,躲在角落里,别的小猫儿都在找镜头或者往笼子外爬,只有它安安静静的,做什么都慢半拍似的。   “这只现在还在吗?”   张大妈:“还在呢!姑娘你眼光好,这只小猫通体雪白,特别好看,走我带你看猫儿去。”   隔着笼子,程岁安和毛毛茸茸的小家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她轻轻拍了拍手:“小家伙,我要过来吗?”   小猫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反应,然后竟然真的往她手上爬来。   张大妈都惊讶了,“这只小猫特别娇气,它长得好看,不少看上它的,但是来的时候它贼高傲,理都不理,人家觉得没缘分,都选了别的。这么看来,可能就是在等你呢,你们真的有缘。”   程岁安把软软的小东西抱在手里,只觉心都化了。   张大妈嘱咐了几句养猫的细节,又送了一些尿垫猫粮给她,才让她把小猫抱回家。   程岁安早就做好了养猫的准备,吃完晚饭无聊的时候看了许多攻略,还做了笔记,家里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家伙和它玩了一会儿。   “我给你想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猫儿猫儿的叫。”   程岁安看了看外面,想了想:“初雪,好听吗?”   程岁安试探着叫了几声:“初雪?”   小猫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这个名字,是吗?初雪?”   小猫:“喵呜。”   “初雪?小初雪?”   小猫直往她身上蹭:“喵呜。”   程岁安抱着小初雪:“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整个一个周一程岁安都在为小初雪忙活,又是整理东西又是陪它玩耍,以至于周二上班的时候,程岁安心里浓浓的不舍。   到了单位,方知夏在接水:“早啊岁安。”   “早。”   周二白天没有学生上课,他们也清闲得很,程岁安帮老师批改完作业,方知夏上楼告诉她:“岁安楼下有人找。”   “找我?”程岁安疑惑道:“是谁啊?”   方知夏神神秘秘过来,小声道:“一个巨无敌帅的混血大帅哥,比那天晚上的那个人还要帅!!” 第20章 文野,松手   程岁安一阶一阶稳稳的下楼。   她知道只要还在平城,不管她在哪文野都找得到,她也没有存心躲着他,早晚都要见这么一面,所以现在程岁安愈往楼下走,心里愈平静。   趁着这次他过来,把话都说清楚也好。   反正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也不相逢。   文野正坐在一间教室的座位上,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   这里大多是低年级的小孩子上课,所以座椅尺寸都是按照他们的来。文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坐着矮桌矮椅,长腿憋憋屈屈的支在外面无处可伸,被西装束缚着,浑身不得劲儿。   看到程岁安站在门口,文野立马站起来,动作太猛,腿磕到桌角,疼得他直吸气:“哎呀,哎呀哎呀,嘶——”   程岁安视若无睹,她到讲台上教师位置坐下:“找我?”   文野看上去比最前的嚣张跋扈收敛许多,脸颊瘦了一些,眼睛愈发凹陷。   他从她进门就开始盯着她看,苍白的盯到她坐下来为止。   没有她的这两天,他着实不太好过。   待在那个没有她的空荡荡的房子里,实在太难受了,他们一起生活了七年,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的日子,陡然只剩下他一个,每到晚上空气安静得可怕,只要他不发出声音,就一丁点声音都没有,更何况每接触到一个东西就能想到她的模样,想到她生日的那天晚上,会害怕成什么样子,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   “怎么不说话?”程岁安挑了挑眉。   文野嗓子很干,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之前文野在心里反反复复排练了好多遍见到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第二句怎么说,如何软硬兼施,如何巧舌如簧。   总之就一个目的,不管怎么着,先把她骗回去再说。   可是看到她的一瞬间,排练好的话就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脑直接空白了五秒钟,张开嘴,一句话脱口而出,没太控制好语气,听上去更像一句责备;“你怎么把痣点掉了啊???”   程岁安冷笑了一声:“是啊。”   “你是不是傻啊??”文野声音大,有点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有了回音,“你点它干什么??不疼吗?”   文野不喜欢程岁安动身体上的任何部位。   之前有同事去扎耳眼,程岁安也有点动心了,晚上问了文野一句,结果被文野非常激烈的驳回,顺便还骂了她一顿,打那玩意干什么,在好好的耳朵上穿个洞,有病吗不是,多疼啊。然后一边揉着她的耳垂亲了一通,不许扎听到没有,要是敢自己偷偷去弄我就把你耳朵咬下来。   发着狠的气息全都扑在程岁安耳朵上,她被他亲得浑身都软了,她对他那么言听计从,怎么可能还背着他去扎,于是连声应和。   文野对于自己的“物件”的占有欲强到极致,没有他的允准,她不能为自己做决断。   程岁安现在想想,觉得简直可笑。   “我自己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程岁安这句话音刚落,文野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疼起来。   七年,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哪怕是吵得再狠,他对她再凶,她也从来不会这样。   其实声音不大,程岁安再怎么大声也比不上文野声音的一半大,就是眼睛冷下来,声音冷下来。   就好像……对他已经极度反感,甚至到了厌弃的程度,就连跟他说句话都觉得恶心似的。   全然不在意了似的。   文野疼得有点难受了,他自己缓了一下。   “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你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行吗,听你的。”文野重新坐下来,坐在憋屈的小椅子里,长腿也规规矩矩的努力收好,他终于想起之前排练好的计谋:“你……你有东西落下了,跟我回家取一趟吧,还挺重要的。”   程岁安低头把玩手里的粉笔:“我都收拾好了,应该没有东西落下。”   文野:“怎么没有!”   声音又有点急,文野控制了一下自己:“我是说,我是说咱们家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呢,你都不要了?还有,还有我送你那些礼物,乱七八糟一大堆,你一样都没拿……”   粉笔在她手心里转啊转,“我只拿了用我工资买的东西,其他那些,那我都不想要了。”   文野听得皱了眉:“什么叫‘用你工资买的’,你背地里还算着账呢?”   说来可能难以置信。   程岁安从一开始跟着文野,就在算账。   她进新河的第一年,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公司,她没有学历,更没接触过这样的工作,文野只当她闲着没事进去玩玩,连人资系统都没给她录入。   程岁安从实习生的位置凭着努力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她是个很认死理的人,很多事情一遍学不会她就练习许多遍,别人一来就能上手的东西她不会,那她就反反复复练习,琢磨,看视频自己学。   后来慢慢在助理的岗位上摸出门道,她更是虚心不已,认真负责,不管做哪位主管的助理,她都能把事情整理得井井有条,后来职位越升越高,成为文野的助理,公司里头重要的商务接待都由她来负责。   有挺多流言说程岁安和文野的不正当关系,一传十,十传百,人们自然而然的以为程岁安是靠着文野的关系坐上当时那个位置,她所有的努力都被忽略了。   程岁安自己也是这些流言的受众,她知道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太过悬殊,所以她一开始就把文野多给她的每一笔钱每一样礼物都默默记下来,再把自己的工资计算着省着花,两样分开。   她给文野买的所有礼物,都是用她自己钱买的。   这不是程岁安一开始就预料到她会和文野分手,方便分开的时候计算得失。而是她在用这种方式,笨拙又固执的守护着她对文野这份感情的纯洁。   她的确喜欢文野,喜欢自己的上司。   但她不是因为钱才跟文野在一起。   那是她用自己全部的热血和青春双手奉起的一份爱,她不想让这份爱沾染尘土分毫。   很明显,文野理解不了她的这份用心,他觉得她一开始就是为现在的离开铺路。   程岁安也懒得解释,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工作?什么工作?就在这?这么个地方?”   程岁安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文野对于她热爱且向往的新生活下意识的鄙夷:“是,就在这,你请回吧。”   程岁安作势要走,文野急了,一把拉住她:“你别走,你别走,你别生气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要实在喜欢这份工作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看看能不能把这里买下来,你想怎么着都行,在这里上班,不在新河了也行,就,就……你跟我回去,怎么都行。”   程岁安:“文野,我们已经分手了。”   文野小心翼翼的搓着她的手:“没分手,没分手,谁说我们分手了?我还没同意呢,不能算数,好了宝贝儿,咱不闹了,行不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上次在电话里我是急了,我他妈吓死了,你突然跟我说要搬出去,我哪受得了这个啊,语气就……就重了一点,我现在跟你赔礼道歉,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文少爷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的心现在比那所房子还空,丢了魂儿似的,无论见到谁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一遍一遍看手机,什么也不干盯着她的手机号码就能看一个小时,划拉着屏幕看有没有短信发过来,或者看有没有她的微信,刚确认完上一遍就开始确认下一遍,魔怔了似的。   他这几天发了好多好多条朋友圈,他知道程岁安的朋友圈里屏蔽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以前吵架就是这样,文野发点出去玩的照片气一气她,她就会受不住主动过来哄他,百试百灵的。   可是这几天发的朋友圈都已经刷屏了,也没有收到程岁安的一条信息。   反而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在朋友圈下面评论骂他:文二少你是疯了吗?你现在比我朋友圈里的代购刷得都频,再发就屏蔽你了昂。   爱屏蔽不屏蔽,本来也不是给他们看的。   要不是真的想得难受,上次在电话里吵得那么凶,大少爷怎么可能放下面子,主动给程岁安拨打电话。   等了半天结果是空号,文野心都要碎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程岁安的声音了。   再不去找她,文野就真挨不下去了。   “我没跟你生气,更没有跟你闹,”程岁安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尽量跟文野说明白:“这是我想了很久才做的一个决定,你相信我,我们分开之后你会过得更好,现在只是刚开始有点不适应罢了,过了这段时间你就会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想了很久,你都想什么了,怎么都没告诉我。”文野急切的去拉程岁安的手:“你跟我说说,我哪做的不好,老公改还不行吗?我以后都不凶你了好不好,或者说以后,我把你生日纹在身上,每天都能看见,就不会忘记了,好不好。”   文野又开始轻轻搓她的手,梗了一下,他说:“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有人在咱们家门口,打架,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听到,我真的没听到,以后这样的事儿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是我太不小心,没把你保护好……”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刚见面时强撑的僵硬,现在放松下来,语气低沉,声音愈发嘶哑。   可是程岁安没有半点动容,她打断他:“够了文野,你的承诺我实在听得太多了,我不想听了,我相信你现在说这些话也很难受吧,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何苦互相折磨呢,放手吧。”   “我不放!”她实在太冷漠了,再这么冷漠下去他就快要相信她是真的不爱他了,文野急了,“凭什么你说放手就放手!你让我走我就走啊!”   他猛地扯过程岁安的手,粉笔断在她手里,折成好几截。   “文野,你干什么!松手!”程岁安被他攥得疼了,拼命往回收。   文野看着她全身写满了拒绝,眼睛都红了,恶狠狠的说:“老子他妈不放!”   这是他想念了多少个不眠夜晚的手,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掉:“程岁安,你别太恃宠而骄了!差不多得了,凡事都有个限度。”   程岁安默默在手上使着力,两人你推我就,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燃烧着一场战争。   程岁安半步不退:“这句话我也想送给你。”   文野咬紧后槽牙,程岁安清楚的看到男人因为发怒而暴起的青筋。   他的声音危险的冰冷下来,他咬牙切齿的说:“你真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儿么?你他妈想得美。”   程岁安心凉了半截。   趁她失神的片刻,文野突然松手,程岁安在力的惯性下后退了两步。   文野狠盯着她:“你最好别后悔!你忘了以前离开我时的痛了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是不是?最后更难过更不好受的是你自己!”   程岁安轻飘飘的笑了一笑:“我现在更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她最后看也没再看文野一眼,转身出了教室:“慢走,不送。”   文野看着她的背影,又气又怒的狠狠踢了旁边的桌子一脚。   发出好大一声响。   刚好抻到方才磕出的伤处,疼得文野龇牙咧嘴:“嘶……” 第21章 男士大衣   -   文野来过一次之后程岁安就有些心神不宁。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让程岁安没来由的害怕。   要是文野诚心想找,不管她跑到哪儿去文野都能找到。   但是程岁安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值得文野动用财力物力去找的,现在他还肯软磨硬泡不过是因为家里突然少了个人,觉得不习惯罢了。   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丢了玩具都不行呢,更何况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能把他照顾得细致入微的保姆。   等以后他有了新欢,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不定还会觉得少了她就少了个累赘,日子过得更加逍遥。   根本不会再把她放在心上,且等一等吧。   到了下班的时间,方知夏兴致勃勃过来约程岁安出去吃饭,程岁安惦念着家里的初雪,不太想去。   “你养猫了??真的?”方知夏向往道:“我小时候就特别想养猫,我家里人不让。”   方知夏是本地人,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   她摇着程岁安的手说:“有空能让我去你家看看它吗?就一眼,我保证不吓唬它,行么?”   程岁安:“当然可以,它还有点小,等它适应了我家的环境,我就请你去我家玩儿,我给你做饭。”   方知夏:“你还会做饭??”   程岁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是啊……”   方知夏:“好吃么?真想尝一尝。”   程岁安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起文野吃她做的饭时享受的样子,“应该……还行吧,你可以尝一尝。”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想到家里有个小家伙在等,程岁安觉得浑身又有了动力。下班之后快速到菜市场“扫荡”了一圈,买了一点新鲜蔬菜和水果,晚上准备做一个瓜片炒鸡蛋,再来一个冬瓜汤。   冬天了,程岁安每餐都喜欢熬点汤来滋补滋补。   这是以前她对文野的做法,现在她要好好爱自己。   拎着一大兜东西回家,开门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小初雪放出来。   小家伙在笼子里一天,一看到程岁安就开始上下扑腾,一刻也不老实,程岁安觉得心疼极了,赶忙打开笼子让它跳到手上,摸着它背后柔软洁白的毛,连声安慰。   小家伙极通人性,小模样委屈极了,朝着她喵喵直叫。   “对不起对不起……”程岁安把它抱起来,软呼呼的一小团抱在怀里,又温暖又治愈,一整天的疲惫消失殆尽。   “对不起啊,你是不是好孤单的,我回来了,我陪你玩儿。”   初雪似乎感觉到了程岁安的愧疚和心疼,愈发蹭着她叫得凄惨,委屈兮兮的要抱抱。   一只小猫,却像小狗儿似的粘人。   最后程岁安喂了一点奶糕,又伺候小祖宗喝了点甜甜奶,它才终于肯满意一点,跑到一边自己玩去了。   程岁安洗了手趁这个功夫把饭做好,她动作很快,没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一菜一汤就做好了,最后把白米饭端上桌,就准备开饭了。   正要动筷,她突然想起什么,心血来潮从包里找出手机,给桌上的饭菜拍了张照片。   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晚餐~   这是她新换的手机号,微信也是新的,里面只有精神病院的医生和工作单位的那几个人,还有一个蔺川,是上次他送她回家时加上的。   其他就没有了。   以前程岁安从来不发朋友圈,因为她没有朋友,自然没有发朋友圈的必要。   现在她有了方知夏这个好朋友,还有想要好好相处的同事,心中便有了想要分享的**。   朋友圈发完没一会儿,果然方知夏就给她点了个赞,一分钟后又多了条评论:“看着就好!好!吃!”   程岁安一边吃饭一边抿起唇角,回复道:“吃着也还不错~”   回完放下手机,那边初雪叫了一声,程岁安赶忙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弄东西给你吃——”   她弯腰看着小初雪:“哎?你这个小馋猫儿,你不是刚吃完么?怎么又来要了,小心吃成小胖墩儿。”   初雪:“喵呜。”   它一示弱程岁安就心软了,拿它没办法:“……行吧,注定要输给你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吃完了。”   程岁安匆匆忙忙吃完饭,给自己晾了碗汤,把其他碗筷端到厨房水池泡上,转身去给初雪弄吃的,它现在还小,需要用专用奶粉把猫粮泡软一点才能吃,等它也吃饱喝足她才去厨房把碗洗干净。   酒足饭饱,一人一猫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   程岁安端着汤碗,一口一口慢慢喝。   今天的汤炖得不错,不咸不淡,浓浓的很好喝。   一大碗下肚,身子都跟着暖和起来。   很好,今天过得很好。程岁安抱在初雪暗暗想到。   丝毫没被文野影响,过得充实幸福。   要继续保持下去,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过。   -   文野灰头土脸的从指甲盖儿那么大个教育机构里出来,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回头看了一眼,拿出手机,拨通李明城的电话。   “文总。”电话那头响起李明城恭恭敬敬的声音。   “去给我查一下她之前接触过谁。”文野说。   李明城反应了一下,“要查程助理的行踪?”   “嗯,”文野点了支烟:“这事儿不对我跟你讲,这事儿不对。”   李明城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他只是照吩咐办事:“好的文总,我知道了。”   文野吸完一支烟,最后看了那个教育机构一眼,矮身坐上他的骚包跑车,绝尘而去。   文少爷这几天本来睡眠就不好,见了程岁安一面好容易睡了个好点的觉,梦里拉着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抱她,他就被一阵门铃声吵醒。   文野起床气非常重,以前都是要抱着程岁安消火好久好久不撒手,程岁安软言不停哄着才能好一点点的。   今次是被吵醒,又没有程岁安在身边,文野的情绪直接跌到最低点。   下床的时候抻到腿上的撞伤,居然比昨天更疼。   文野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语气非常冲:“他妈的谁啊?大清早的按什么门铃!!”   开了门,是一个西装革履毕恭毕敬的男人。   “抱歉啊先生,这么早过来打扰您。”   “知道打扰还来?!”文野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有话快说!”   “是这样的,我是福源干洗店的,请问程小姐是住在这里吗?我想找一下程小姐。”   听他提起程岁安,文野的眉头稍微松动一些,语气也和缓不少:“哦,你找她?干什么?”   “前段时间程小姐在我们店干洗了一件男士大衣,参与了一次抽奖,程小姐中了头奖,但是她留的电话号码一直打不通,好在程小姐是我们店最高级的客户,我们找到她留的地址,特地把礼物给您送过来。”   “放着吧。”文野对礼物并不感兴趣,接过那张单子,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头奖啊?行,她要是知道了能乐半天,谢了啊。”   男人见文野笑了也终于放松一些:“这是之前的收据,程小姐没有拿,我就一并送过来了。”   文野大致扫了一眼就搁在一旁,好像莫名有点眼熟:“行,我知道了。”   “打扰您了。”   文野关上门,随手把单据放在玄关柜上,心里头计算着是打电话告诉她,还是挑个时间直接给她送过去给她一个惊喜比较好。   ……靠,这么一走还是腿疼。   昨天应该上点药的,但是文野每间屋子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药箱放在哪。   这些东西都是程岁安收着的,以前他也受伤过,手指被文件纸张划了个口子,出了点血,对于大男人来说没什么的,给程岁安心疼够呛,抱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又是确认伤口大小又是确认伤口深浅,还得看看有没有感染。   本来不疼,但是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文野坏心的她一碰他他就叫疼,这也疼,那也疼,碰个离伤口八百里远的地方也疼。   程岁安就知道他是骗她,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了,文野就凑过去,抱着她在怀里揉,亲她的耳朵和脖颈,脑袋往她怀里钻,低声跟她撒娇,你快点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文野最会耍无赖,程岁安心软,永远吃他这一套,最后总会毫无保留的被他欺负个遍。   不知怎么又想起程岁安了。   文野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心脏磨得钝痛。   她放东西最有地方了,总是一下就能找到。   文野转身往客厅去,他就不找了,等她回来再问吧。   低头活动了一下伤口,上什么药上药,疼死得了。   往客厅走了一半,灵光乍现,文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后知后觉的隐隐约约觉出哪里不对。   他的大衣早在春天就洗过了,现在刚刚初冬。   ——最近程岁安根本没有给他干洗过大衣。   为什么会有一件男士大衣?   文野重新折返回去,拿起那张票据,盯着单据上衣服的图片看了半天。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honourable品牌首席设计师2020年最新作品,从剪裁到缝制,全手工打造,材质说是矜贵都尤显不足,全球一共就十件,刚发售就收到全球富人圈热捧,有的地区甚至炒到了两百多万一件。   最主要的是。   这件衣服,连文野都没抢到。   他看着衣服上标志着身份的小小商标,呼吸越来越快,拳头紧紧攥起,纸张都快被他捏得粉碎。 第22章 圣诞夜   周四是圣诞节,下午下了好大一场雪。   方知夏端着保温杯窝在教师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雪景,不由感叹道:“真是美啊,咱们这很多年都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程岁安也往外看了一眼,雪花犹如鹅毛打着旋儿飞舞,洋洋洒洒,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就着雪花看过去,一片白茫茫。   更衬得室内温暖如春。   “岁安啊,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方知夏把头抵在窗户上,丧兮兮的说:“都没有男生约我……”   程岁安收回视线,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蔺川发过来的。   “岁安,晚上有安排么?”   又过来一条:“大雪天和火锅更配?”   这几天小初雪渐渐适应了自己在家,程岁安也不把它关笼子里了,左右校长说今天可以破例早下班,她没有别的事。   于是回复道:“我还欠你一顿饭。”   蔺川隔了一会儿才回:“真的么?这可太惊喜了。你的位置发给我一下。”   “……就在你的火锅店斜对面,我自己过去就行。”   蔺川发了一个定位:“是这里吗?”   程岁安:“是。”   蔺川:“嗯,我来接你,几点下班。”   程岁安发了个时间给他,蔺川回道:“怎么办,我现在就等不及想过去了。”   程岁安:“……”   很快蔺川又发来一条:“我开玩笑的,等你下班就能看见我了。”   程岁安:“好的。”   总是觉得欠蔺川的太多了,程岁安十分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   从小她就习惯了只把自己的好意给别人,反过来的话反而觉得很不习惯。   她还有另外的小心思。   蔺川这个人见多识广,和他聊天总能学到许多待人接物的新见解,格局不同,视野不同,程岁安觉得自己应该尝试着多和这样优秀的人交流。   她应该可以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   而不是习惯于以前的思维,故步自封。   所以程岁安值得请他吃一顿饭,这顿饭本该在他帮忙送她去医院的那一次就该请了,反倒是她犹豫不前,拖了这么久。   果然刚下楼就看到蔺川站在路灯下。   “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里面等?”程岁安连忙跑过去,急匆匆的说。   蔺川:“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你的同事看到我,上次在火锅店碰面,你似乎不太想让他们知道这些事。”   程岁安沉默一瞬。   不能否认的是,蔺川的这种敏锐和细心在放下对他的防备之后会让人感觉非常舒服,他几乎能照顾到你所有细枝末节的感受,用他的很成熟的方式圆润的处理事情,不会让你感觉到有任何的为难之处。   “幸好现在雪停了。”   蔺川:“走吧,我冷着能换你心疼一秒,你要是冻着了我可就惨了。”   “你……”程岁安低下头:“你不要总是这么说。”   “岁安~~”   程岁安回头,是方知夏和之前的男老师从单位里出来。   方知夏不怀好意的一会儿看看程岁安一会儿看看她身后的蔺川,“我们两只单身狗搭伴儿过节去咯!就不带你了哟!”   程岁安:“……好。”   方知夏大胆的对蔺川喊道:“大老板,麻烦照顾好我们岁安哦!”   蔺川声音里含着温润笑意:“好。”   等他们走远了,程岁安跟在蔺川身后往火锅店走。   圣诞节,街道边的商铺早就布置好了彩灯,圣诞树,还有不少店家在门口扮成圣诞老人,趁着雪停,街边不少人带着家人,带着孩子出来看灯,热热闹闹的过节。   走了没一会儿,程岁安也被这种节日的气氛带动,心情跟着轻快起来,步伐也快了许多。   地上滑,蔺川时刻注意着程岁安脚下。   过了马路,程岁安看到蔺川的火锅店才是整条街装扮得最浮夸的那一个。   各式各样的彩灯围满外面的窗子,三个巨大的圣诞树立在门前,程岁安仔细看了看,上面当真挂着真实的礼物,那边有服务生立着一个大转盘,有满减和抽奖活动,抽中的人就可以领取圣诞树上的奖品。   门口人很多,蔺川稍稍牵住程岁安衣角挤进人群里。   快要进门的时候,扮成圣诞老人的服务生转头递了一串糖果给程岁安,程岁安愣了一下:“我……”   “拿着吧,”蔺川笑眯眯的说;“小朋友过节就应该得到糖果的。”   程岁安笑了一下,接过那串五颜六色的糖果:“那好吧……”   走进店里,也许是过节的缘故,今天居然比她第一次来人还要多,一开门便有浓烈香味扑鼻而来,火锅的热气腾腾上升,人们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脱掉大衣,挽起袖子,一边聊天一边吃得满头冒汗。   程岁安原本不饿,闻着火锅店里的香味,再被这样的气氛一烘,竟也觉得肚子空空的。   “咱们去三楼。”店里比较吵,蔺川又高,为了让程岁安听到他不得不低头过来和她说话:“我留了一个看雪最好的位置。”   程岁安跟着蔺川弯弯绕绕的上楼,来到靠着窗的转角的位置。   透明的大玻璃干干净净,外面的雪景和斑斓的灯光一览无余。   “还行么?”   程岁安由衷的说:“真不错。”   服务生过来问蔺川:“老板上菜么?”   蔺川:“好。”   服务生走后,蔺川两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看着程岁安:“怎么不好奇我没有让你点餐。”   程岁安摇摇头,“为什么?”   “我把所有的菜都准备了一份,随你想吃什么。”蔺川说:“不过我还是有几样新品,一定要让你尝尝。”   蔺川是一个很懂得吃的人,在这之前程岁安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跟他出来几乎不需要她这个纠结症患者担心点菜的问题。   程岁安歪头吃糖,蔺川问她:“好吃么?”   “水果味的。”她匆忙反应过来:“你要么?”   蔺川笑着摇头:“我是想说……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嘴边的位置。   程岁安脸一红,忙用手去摸脸颊。   “不是,再往右。”   程岁安摸到脸颊上沾着的一个小糖块儿,有些尴尬的笑起来:“啊,哈……”   蔺川被她的反应逗笑,看着她的脸:“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啊,什么?”程岁安把脸颊其他地方也摸了个遍,没听清他说的话。   蔺川低头笑,摇了摇头:“哦,没事。”他把一旁的餐具打开,拿出里面热热的湿毛巾,递到程岁安面前,“吃完擦擦手,快要上菜了。”   “嗯,谢谢。”   和蔺川吃饭比想象更加轻松愉快,蔺川很懂得说话之道,绝不会让程岁安的话掉在地上,不会让她有一丁点不适的感觉。   更何况他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幽默,完全不会因为没有话题而冷场。   他和之前程岁安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吃饱了吗?”   程岁安重重点头。   “我差不多摸清你的口味了,下次让厨师重新调这几种单品,可能会更适合你。”   程岁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蔺川:“我这也是在调研小女孩的口味啊不是么,你这是帮了我大忙呢。”   穿好大衣,蔺川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推开门出去,外面又下雪了,比下午那会儿还要大似的,风雪满头,几乎看不到路了。   “雪太大了,我们等一会儿再走吧。”蔺川走在她身前,堪堪为她挡着风。   “不行,我得回家喂猫了。”   蔺川:“我叫车过来。”   程岁安:“车更不好开。”   现在看不到路,马路上的车速慢到极点,堵得不像话。   更何况雪大路滑,开车也许更不安全。   蔺川斟酌了一下,“好吧,你在我身后。”   程岁安笑起来:“也挺好玩的不是吗。”   蔺川侧头看她:“吹着你没有?”   程岁安低着头猫腰往前走:“像不像在稻田里插秧。”   蔺川:“像……”   走了一会儿,差不多适应了冷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难走了。   拐过一个弯,风更大了一些,蔺川犹豫许久之后开口:“岁安,你要不要抱着我点?”   程岁安抬起头。   蔺川忙解释:“那样会好走一些,你也能暖和点。”   “不用了,我没觉得冷。”   像是怕蔺川生气,程岁安又加了一句:“吃火锅吃得热乎,手脚还是暖的。”   蔺川本来也不是占她便宜的意思,“那就快走吧,一会儿该冷了。”   进了小区风才稍微小一点,只剩大雪洒满天空。   好歹能看得清路了。   “前面有点黑,你慢点走。”蔺川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给她照路。   “没关系,我走得挺熟了。”程岁安踩在雪上,觉得声音还挺好听的,一面走一面踢着雪玩儿。   “这么大的雪,明天可以堆雪人了。”   蔺川:“你喜欢玩儿雪啊?”   程岁安低着头:“没,我弟弟喜欢。”   蔺川笑了一下:“你也有弟弟?”   程岁安探出头来:“是啊?你也有?”   蔺川“嗯”了一声:“顽皮又败家。”   程岁安嗤笑一声,“你肯定很宠他。”   蔺川:“全家都宠,没办法,惯坏了。”   蔺川还想说什么,程岁安往前跳了一步:“到啦!今天谢谢你啦。”   蔺川:“是你请客,怎么反倒谢我?”   程岁安笑着不说话。   正在这时,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程……岁安?”   声音不大,尾音略略有些颤抖。   不太像他平常的声音,可程岁安还是在听到的一瞬立马知道那是谁。   她转过身去,那人站在路灯之下,也不知站了多久,肩膀上落了一层雪。   他似乎连大衣都没有穿,只有一身薄薄西装,身形高大瘦削,几乎快和风雪融为一体。   方才两人有说有笑从他面前走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程岁安。”他又叫了她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那丝颤抖是因为在雪里冷了太久,不能自控的牙齿打颤。   “你怎么来了?”程岁安快速问道,语气冷了几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没有问他冷不冷,没有问他站了多久等了多久,直接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为什么会找到她。   用的还是那样冰冷鄙夷的语气。   程岁安下意识的防备刺痛文野,冷风像是能直接吹进心里,冻得他的心都跟着冰凉了。   “程岁安!”第三声,尾音已经带了浓得化不开的委屈,他把手里已经完全被雪沾湿的一张纸丢过去,“你要跟我分手,是因为他是不是!你早就跟他联系上了,是不是!”   纸张即使沾湿也终究是纸,被他丢开之后轻飘飘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大雪覆盖。   蔺川想说什么,程岁安拉了他一下,蔺川低头看她一眼,程岁安对他说:“我自己可以处理。”   他们之间拉拉扯扯的小动作落在文野眼睛里,在他眼中他们已是无比亲密。   “你们干什么!你干什么!”文野突然发了疯似的扑过来,一把把蔺川推到一边:“你他妈想干什么!”   饶是蔺川再好的脾气此时也皱了眉:“文野!你发什么疯!”   “都是你!蔺川,你要不要脸啊!”文野的手指颤抖的指着蔺川,他冻得有些僵硬,此时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勾引她!说!你跟她说了什么!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才会执意要走!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蔺川打掉文野指着他的手:“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文野俯身去雪里翻找那张纸,可是纸张被风吹走,此时又被大雪掩埋,怎么也找不到了。   雪化在手上,文野翻得满手通红,“你,你趁我不在,就敢,就敢……”   文野一抬头,就见蔺川站在程岁安面前,稍稍护着她。   “你他妈别碰她!!”文野咬着牙,再次冲上去把蔺川推走:“你有什么资格碰她,你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你以为她听了你的谗言就会相信吗??蔺川,你痴心妄想!!”   蔺川:“我有什么资格?”他的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了,“我倒想问问,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呢?”   “她是我的!!!”文野几乎用尽自己全力喊出这句话。   仿佛明明心虚,声音大一点才能让自己,也让周围人相信。   蔺川往前走了一步:“那是以前!是你自己不珍惜,丝毫不懂得尊重她,现在你们已经分手了,文野,你别再来纠缠她了,你们已经结束了!”   “什么结束,什么叫结束!你是谁啊你,我和她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插嘴!”文野看向程岁安,扑过去拉她,被蔺川一把拦住,“程岁安,程岁安!!你背着我!背着我和他接触了多少次!还什么都不告诉我!连大衣都他妈洗上了,你们在背后都做了什么!!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说啊!”   程岁安一直咬牙在忍,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文野!你嘴里放干净一点!”她眼里噙着泪花,不管此刻文野做什么她都不会心痛,可她不能容忍文野玷污她的那段感情。   “我怎么干净啊我!”文野被她的眼泪弄得心疼得要死,站得摇摇晃晃,声音已经哑得不行,喊不太出来了:“你都跟人跑了!我能怎么办啊我,啊?程岁安!不如你教教我,我现在能怎么办!什么干不干净的,都是狗屁!!”   文野力气太大了,蔺川拦着也有些吃力。   他咬牙切齿道:“文野!你少在这撒泼!有种的别冲着她,有什么你冲我来。”   文野一把推开蔺川,推得他后退几步,差点没站稳。   “什么叫冲你来?我,”文野可笑的指着自己:“我还成你们的绊脚石了是不是?老子才他妈不冲你来,你不配!从小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连和我作对你都不配!你少,你少在这装可怜!!也就是从程岁安心软才会相信你!你真以为自己是个比我高尚多少的好东西了是不是!谁给你的勇气啊!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有胆量接近她!!”   蔺川整了整被他扯皱的领带,冷冷一笑:“文野,你还活在过去啊?怪不得,也就是你走不出来觉得不适应的这几天,才会过来找她吧?等你哪天遇到一个和她一样温柔的人,是不是就把她忘在脑后,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我有时候也在想,文野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蔺川太厉害了。   短短几句话,既能让程岁安知道文野演绎的这场闹剧不是因为情深,让她不要因为心软而动摇,又准确刺痛文野的弱点,一句一句,全都往他的脊梁骨上戳。   果然文野瞬间就被激怒,“你他妈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试试!你懂个屁!我和她的事,你什么都懂!少他妈在这指手画脚!”他转向程岁安:“程岁安,你为什么不说话,嗯?你快点跟我解释啊,你解释说你跟他从来没接触过,啊?他的衣服也就是落在你那里的是不是,你们什么都没发生?你一直一直……爱的都是我,是不是?”   这是文野为她想了一宿的理由。   也就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他的痛苦减轻那么一点半点,他下定了决心,只要程岁安说,只消稍稍解释那么一句,他文野就会百分之百的相信,只要她回来,这事就永远翻篇,文野不再记得有什么蔺川,有什么大衣。   可是一到这里就遇上蔺川和程岁安亲亲蜜蜜的往这边走,文野当时就疯魔了。   他始终藏起来的人,连面都不愿意让别人见的人。   何曾这样大大方方走在别的男人身边。   文野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无法忽视她脸上那种轻松的,愉悦的笑容。   连他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凭什么就出现在蔺川身边了?   短短几秒,文野的心已反复在油锅里浸过。   拿出来,连带着血肉烫焦了的疼。   “宝贝你说一句吧,你说一句我就信,随随便便解释一句我就相信,行不行?求你了宝贝。”   程岁安望着他的眼睛,隔着茫茫大雪,文野看不真切。   “嗯?说话,是不是……”风起,文野的声音被风吹散,他问得那般小心翼翼,害怕她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文野,”程岁安冷冷开口。   “行了你别说了!”文野突然打断她:“我什么都知道,你别说了。”   “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叫你别说了!!”文野大吼,最后一声已经破音破到听不清楚:“都叫你别说了!你说,你说的都骗我……才不是这样,我才不相信……”   文野不知道心痛的感觉会不会转化成具象的生理性的疼痛。   此时他痛得有些迷茫,心脏早已经麻木,反倒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仿佛浑身布满伤口,稍微动一下就牵扯流血。   “你听见了?”蔺川说:“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你给我闭嘴!!”文野指着蔺川:“你别想趁机而入我告诉你!你,你……”文野冻了太久,脑子有点空白,“你”了半天没想出个下文。   蔺川顺势走过去,轻轻揽住程岁安的肩膀。   这个动作无疑伤得文野体无完肤。   “得到了就回去吧,事情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程岁安抬头有些惊异的看了蔺川一眼。   蔺川低头对她一笑,“放心,有我。”   程岁安沉默着,重新低下头。   被他手揽住的那边肩膀稍微有些僵硬。   “别碰她!狗东西!!”文野又扑过来,可他已经筋疲力尽,被蔺川一只手推开,往后一个趔趄,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雪地里。   泥和雪融在衣服上,冷风一吹,冷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别碰她!你不许碰她!”文野坐在雪地里,没有丝毫力气,站不起来了。   他的手遥遥指着蔺川:“你……你别碰她。”口中依然喃喃着这句话。   蔺川不再看他,感觉到程岁安也在微微颤抖,低头温和道:“很冷了,我们回去吧。”   程岁安没动。   蔺川像是能够知道她的想法,“我会给他的助理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走的。”   程岁安沉默一秒,转身上楼。   在文野睡过去之前,在他最后的认知里,就是那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款款上楼的画面。   “求你了,别碰她……”文野说完,眼前一黑,笔直倒在雪里,失去知觉。 第23章 变相保护   进了单元门,蔺川放下揽着她的手。   程岁安站在楼梯上,回头道:“就送我到这吧,我可以自己走。”   蔺川仰头看着她,有些不放心:“你还好吧?自己可以吗?”   程岁安:“还好,就是有点吓到了,没事。”   她没有刻意扯出笑容,也没有故作轻松,那就说明她的状态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这姑娘似乎总比他认为的要更加坚强。   “那就好,那我就送你到这,你回家煮一点姜汤,睡个好觉,明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蔺川的声音十分温和,程岁安听在耳朵里也觉得好受一些,她点点头:“嗯,谢谢你。”   蔺川笑了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圣诞快乐。”   程岁安克制住自己想躲的冲动,僵着立在那:“圣诞快乐。”   “真希望每一个圣诞都能跟你一起过啊……”   程岁安抬眸。   蔺川坦然一笑,收回手:“我走了,晚安。”   “你别忘了……给李明城打电话。”   蔺川:“我知道,交给我处理,放心吧。”   等他走远程岁安才上楼。   一步一步走在楼梯上,疲惫的感觉像是大山一样愈来愈重的压在身上。   好容易爬上六楼,程岁安已是筋疲力尽,拿出钥匙开门,一个小东西很有劲儿的扒着她的裤脚,围着她高兴得一圈一圈的转。   程岁安弯腰被小初雪抱在怀里,“等久了吧,对不起哦。”   换了鞋给初雪弄了吃的,蹲着看它吃了一会儿。   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舔奶舔得极香,舌头卷得哪哪都是,小胡子上都沾了奶珠儿。   程岁安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它的后背,小家伙丝毫不觉,大口大口的吃着剩下的幼猫粮。   最后把盘子都舔干净了,还有点意犹未尽,乌溜溜的眼睛期待的对着程岁安。   程岁安干脆在地上坐下,有些无奈的把它抱起来:“都已经吃过了,就没有了。”   小家伙坐在她怀里用小爪子洗脸,程岁安摸着它的头,手还是半天也没暖过来。   初雪洗完脸自己跳走了,空留程岁安一个人在地上坐了许久。   等她回过神来站起身时,脚麻得不像话。   打开电视,里面演着一台不知是什么的晚会,一大堆穿着红粉裙子的演员正在跳舞。   阖家欢乐,举世同庆。   程岁安却怎么也欢快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不是为了文野心疼,她的心早已经被他伤透了,不会再为他疼为他难过,她只是感慨,为什么事到如今依然不能摆脱掉他,摆脱不了过去,现在的生活那么平静那么美好,为什么他还是总过来打破这份宁静。   想要重新开始怎么就那么难。   那种感觉有点绝望。   就好像好容易看到一点点希望,立马又会被文野的阴影覆盖,又让她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来。   程岁安收了一点脏衣服去洗,还是不能闲下来。   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   到把家全都收拾一通,程岁安累得满头汗。   去冲了个澡,程岁安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短视频。   有微信过来,程岁安点开来看,是蔺川发过来的消息。   蔺川:“岁安,睡了吗?”   程岁安:“还没,怎么了?”   蔺川:“没事,就想看看你。”   看到他的这句话,程岁安脑海里又莫名响起晚上文野嘶哑着吼出来的话:你凭什么动她!你不配!   程岁安转了个身,想要摆脱掉这道声音:“我没事,放心吧。”   蔺川发来一个笑脸:“那就好。”   程岁安:“你给李明城打电话了吗?”   蔺川:“打了,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把人接走了。”   程岁安还没想好怎么回,蔺川又发过来一条:“他有专门的私人医生和私人医院,不会有事的,你别想太多。”   程岁安半天才回:“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蔺川:“岁安,以后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最近应该都在平城。他要是再这么骚扰你我们就报警。”   程岁安:“谢谢。”   蔺川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好容易和她熟悉了一点,她似乎对他没那么多防备了,会笑会闹生动一些,可是文野这么一出现,立马回到解放前。   蔺川:“别怕。”   “嗯。”   程岁安没再回复,她直接摁灭手机,关了灯,把被子盖好,手脚冷了很久都没有暖过来,程岁安在被窝里缩成一小团。   窗外风雪愈甚,刮得老房子的窗户嘶嘶作响,吵得程岁安愈发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程岁安的手才终于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她抱着自己,努力入睡。   -   李明城接到蔺川的电话,还稍稍惊讶了一下,这个合作可不是他负责的,蔺总有什么事要给他打电话。   听完蔺川说的话,李明城直接吓掉了下巴。   “你说什么???”   李明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蔺川发给他的地址,真的在雪地里找到了早已冻僵,几乎快被大雪埋起来了的自家总裁。   李明城吓死了,对带过来的手下道:“快点!给林医生打电话!快!”   “你们几个!过来搭把手!”   文野完全没有知觉了,李明城和几个人一起把他抬到车上。   “快点,开车!”李明城撑着文野坐在后座,用纸巾堪堪把他脸上化掉的雪水擦掉:“快点快点!”   “已经尽力了李特助,外面雪太大了。”   路上耽误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把人带到医院,林冰洋早已经等着了。   “什么情况这是?”   “蔺总给我打电话说文总去找程岁安了,人晕倒在雪地里,”李明城让人把文野放在床上,“具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先看看他吧。”   林冰洋嘴里念叨着“孽债啊孽债”,跟着到里间:“先把衣服给他脱了,我给他量个体温。”   李明城在一边跟着忙活,林冰洋道:“穿这么少就往外跑,任谁也扛不住啊。”   温度计上显示体温四十度,林冰洋:“要死了要死了,先退烧要紧。”   这是文野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点:“回……家……”   林冰洋在和另几位大夫商议方案,李明城听到了,耳朵贴过去:“什么?”   “我要……回……家。”   李明城把文野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文总,你现在发着烧呢,还不能回家。”   “星月湖……”   李明城重新贴过去:“什么?”   “星月湖……街,14号,二单元,送我……”   原来是文野迷迷糊糊的在报自己家地址,李明城只好重新解释道:“文总,现在我们在医院。”   护士要过来为文野输液,李明城让开一点:“你现在还在治疗当中,等你病好了就回家。”   文野依然迷迷糊糊的念着:“回家……”   林冰洋商议完走过来:“你别回答他了,现在他根本没醒过来,说胡话呢,你解释他也听不着。”   李明城皱着眉点点头:“千万不能被文大少爷知道啊,这可怎么办……”   林冰洋倒不在意:“他没别的事儿,冻感冒发烧了,只要能退烧,一切都好办。”   李明城还是有点担心:“文总一个人来到平城之后还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呢。”   林冰洋:“病倒是还好,我是担心他脑子出问题。”   李明城惊道:“啊?脑子也出问题啦?”   林冰洋:“你之前说他找谁去来着?”   李明城:“程岁安啊……之前程助理搬走之后,文总也找过一回的。”   林冰洋摊了摊手:“你看,脑子出问题了吧。”   林冰洋看着病床上一直说着呓语的文野,深深叹了口气:“之前就提醒过他的,好好弄明白自己的心,不然难受的还是自己,他不听。现在好了。”   李明城:“什么,什么意思啊?”   林冰洋烟瘾有点犯了,在病房里不能抽,拿出一支烟来在鼻尖闻着:“我的意思是,这才哪到哪啊,真正难受的日子在后头呢,且等着吧。”   李明城半懵半懂,林冰洋已经拿起病历本,回办公室去了。   文野整整发了一夜的烧,反反复复退不下去,情况比林冰洋预想的糟糕太多。   林冰洋第三次召集专家会诊,气急败坏道:“这他妈什么情况?!这是把自己身体糟践成什么样了!”   文野的脸烧得通红,眼窝凹陷,嘴唇苍白几乎与白纸同色,身上的衣服一次一次被汗水浸湿,嘴里恹恹说着胡话,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漆黑里的夜里,私人医院里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一早,文野的烧终于退下去了,只是人还昏睡着。   李明城熬了一宿有点挺不住了,林冰洋让他先回去休息。   “那你呢?”李明城问。   “这能离得了人?”   “林医生,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先让护士看管。”   林冰洋:“行,我没事儿,我这体格可比他好太多,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晚上再过来。”   李明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林冰洋叹口气,在病床前刷手机的功夫来了通电话。   确认文野没被吵醒,林冰洋来到走廊接听。   “喂?”   “文野住院了?他怎么样?”   电话里是文家大少爷文修竹焦急的声音,林冰洋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李明城管理手下人不善啊,谁给你的消息?”   “快说,文野怎么回事?怎么会住院?”   林冰洋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稍微严肃一些:“文夫人不知道呢吧?”   “当然不知道,我怎么敢告诉。”   “那就好,”林冰洋拇指肚搓着手机边沿:“你这个傻缺弟弟啊,最近脑子坏掉了。”   “什么?”   “正为了一个小情儿要死要活呢。”   文修竹在电话那头皱起眉头:“我知道,最近安陆菲和祁刚的事儿。”   “不是安陆菲。”   “不……不是安陆菲?”文修竹惊异道:“那是谁?”   林冰洋嗤笑一声:“你这个哥哥当的真是……”   转念一想,文野大约是为了保护程岁安,就连文修竹都不知道她的信息。   也是,文野这样的身份卡在文氏,他的婚姻注定不能由他自己做主,文夫人看着温柔,能在以男人为主的生意场上风生水起这么多年,稳坐泰山屹立不倒,自然有她杀伐决断的铁腕。   自己亲儿子文修竹的婚姻尚且拿来利用,直接傍上云城应氏,让文氏在经济低迷的时候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就更别提文野了。   如果让她知道文野婚姻里有程岁安这么个绊脚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也难怪文野总是那么谨慎,就连他们这些朋友都不知道程岁安这么个人。   有时候林冰洋提一句他都要横鼻子竖眼睛的了。   “大哥,”林冰洋正色一些,跟着文野的辈分也叫文修竹大哥,“你要真的想为文野做点事,想补偿文野一点呢,你就……帮他瞒着这件事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消息就截止在你这里,行么。”   文修竹也听明白了林冰洋的意思。   “我可以瞒着,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永远包不住火。”   林冰洋透过门缝,遥遥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文野仍旧未醒,脸色憔悴如纸。   “那就只能看他的命了。”林冰洋想起什么,笑了一声。   “想当我们中的第一大傻缺,不扒层皮露层肉,怎么可能夺得这个头衔。”   饶是答应保密,文修竹还是趁着商务午宴的间隙过来看了文野一趟。   看到文野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冰洋摊了摊手:“我是个大夫,又不是厨子。”   文修竹皱了皱眉,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退烧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很多了,昨天晚上闹得才凶呢,高烧持续不退,断断续续,今天上午再不退烧恐怕就要烧出肺炎来了。”   看着文修竹的眉头拧成个麻花,林冰洋就没告诉你弟弟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差点被雪埋成个坟墓。   大约李明城手底下的人也没把事情了解全。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   林冰洋:“你不回晋城?”   文修竹:“回。”   林冰洋:“……那我跟你说个屁啊。”   文修竹对于文野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一直不太喜欢,永远没个正型不说,说话也总是粗俗鄙陋。和林冰洋也就接触了几次,听他言谈之间,着实和他不是一类人,没有交际的必要。   “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冰洋摆摆手,头都没回。   林冰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方才生气是因为,之前只听文野说过文修竹这个人,在商场大家都赞文修竹君子品质,优雅又绅士,但是接触的这几次叫林冰洋对于他的这层“君子”身份实在不能认同。   言谈是君子,举止就算了。   也就是俗称的话说得好听,说得天花乱坠,实事儿不办一件。   现在文修竹在文氏刚刚上任,正要紧跟母亲的步伐,竭力去傍城西陈世宗他家,文修竹已经结婚了,刚好剩下一个文野,足够和陈世宗的女儿陈媚联姻。   之前文野在外面一个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生过病吃过药,哪一次不是他自己扛过来的,更累更苦的时候他们文家又何曾给过一次援手,问过一次冷暖。   就包括他文修竹,要不是之前文野帮他抗下那么大一件事儿,他还能有今天的君子品质,还能有继承文氏的机会,说是要补偿文野,要对文野好,真正做起来又全都是虚的。   要不是联姻在即,他也不会这么在乎文野的生死。   林冰洋感叹了一番,叹了口气。   豪门之间哪里来的真情实意,全都是唯利是图。   这时李明城休息够了赶回医院,林冰洋没抬头。   “该清一清你手底下的人了。”林冰洋冷冷道。   李明城摸不着头脑:“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林冰洋:“你手下有文家的人,使点手段把他们清走。”   林冰洋难得有这么正经的时候,他要是都正经起来了,那就证明事情严重了。   李明城正色道:“嗯,我明白了。”   林冰洋看向文野:“要是文野现在做的事情被文家知道了,就是真的要了文野的命了,知道了吗。”   林冰洋凌厉的看着李明城,李明城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第24章 我爱的人   这一夜程岁安都没怎么睡好,起床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完全被白雪覆盖,金色的阳光映在白雪上,倒真成了书里写的冰雪琉璃世界。   程岁安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边把长发束起一边去浴室洗漱,洗漱完出来,初雪已经迫不及待等在门口,饿得喵喵直叫了。   程岁安俯身把它抱起来,“是不是又饿啦,走,给你弄好吃的去。”   有时候程岁安心里很感激小初雪,如果不是有它在,对于程岁安来说,这日子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幸福。   照顾完小初雪,程岁安给自己弄了一点早饭,简单摊了个鸡蛋饼,煮了一点粥,前天晚上剩下的鸡块撕成小条放进粥里,又加了一点青菜进去,鸡蛋饼摊好之后,鸡丝粥那边也香喷喷的开锅了。   程岁安早饭的量掌握得很好,两个鸡蛋饼,一碗鸡丝粥,刚好够她一个人吃的。   饱饱的吃完早饭,身上暖和许多,胃被填满心也满足起来,程岁安打起精神来,换了衣服准备上班。   这天是周末,机构里大概会很忙碌。   到了单位,果然不出她所料,因为大雪堵车,学生们有迟到的,有请假的,还不到十点,接的家长电话就已不下五十通,通知完上课老师,整理完签到报表,还要时不时叮嘱保洁阿姨保证走廊地面干燥,防止学生们上下楼的过程中发生意外。   方知夏还有几个没有课的老师跟着一起忙,每个人都焦头烂额,没有一点休息的空隙。   到了午饭时间,方知夏过来替程岁安。   “你先去吃口饭,然后再回来换我,我在这等着书法班的下课。”   “你饿不饿,我这有点小面包,你先吃着顶一顶吧。”   方知夏接过程岁安手里的小面包来咬了一口:“行,正好你一会儿上楼的时候把我桌子上的牛奶给我带下来,我放在暖气上暖着呢。”   程岁安上楼穿好衣服,找到牛奶,火急火燎的下楼。   “我尽量快,马上就回来。”   方知夏咬开牛奶袋喝了一口:“你稍微慢点,我不着急。”   程岁安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头:“嗯我知道了。”   方知夏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外面路滑你注意安全啊!”   “好,知道了。”   旁边就是面馆,程岁安推门进去随便点了碗面。   等餐的时候,才终于有时间看眼手机。   一上午净接学生家长的电话,回复学生家长的微信了,早晨的时候偶然一瞥她仿佛看到蔺川和她说话来着,一直忙碌着也没回复。   程岁安在微信界面一路往下划,终于找到那个红色小圆点。   是蔺川问她今天是不是上全天班。   程岁安的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回复道:“是,我才有功夫看手机。”   面来了,程岁安放下手机,大口大口吃面。   蔺川这时回复道:“我在你单位附近,需要我过来帮你吗?”   程岁安没有打字的时间,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不用了,谢谢你啊。”   蔺川回道:“周一是不是休息?有时间出来吃饭么?”   程岁安正按下语音键想要说话,蔺川又一条消息过来:“我可能得回晋城一趟,得过几天才回来,就当是临别前送送我,行么?”   半碗面下肚,吃得太快胃不太舒服,程岁安依然发的是语音:“我周一约了医生去看我弟弟,抱歉啊。”   蔺川道:“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过会儿他又说:“说抱歉的应该是我,聊到这里本应不再逼你的,但是我实在太想和你见一面了,或者你去看弟弟,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忙完了再带你去吃饭可以吗?”   程岁安吃完面,付了钱,出门往单位跑。   “那行吧,你来了我请你吃饭。”   到单位门前程岁安说:“我弟弟身体不太好,他住在精神病院里,你要是不害怕的话,就过来吧。”   说罢程岁安收起手机跑到楼上:“知夏你快去吃饭吧,我来看着。”   方知夏正在啃苹果:“这么快??你确定你吃完了吗?”   程岁安笑了笑,把大衣脱下来抱在怀里:“吃完了,你快去吧。”   方知夏嘴里嚼着苹果:“下个班的学生有一大半都请假了,校长说把两个班合到一起上,咱们能歇歇了。”   程岁安稍微舒展了一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那可太好了。”   晚上,把最后一波学生送走,程岁安正在收拾东西,方知夏跑到楼上来说:“岁安,蔺总来了哦~”   程岁安看着方知夏坏兮兮的笑容,就知道她是误会了。   “我马上下去。”   程岁安收拾妥当,从方知夏面前经过:“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方知夏笑得更坏了:“我知道,什么也没有~~”   程岁安:“……”   得,还不如不解释。   下了楼,看到蔺川等在厅里:“你怎么来了?不是约的明天么?”   “有点担心有人会在你下班的时间骚扰你,所以就过来了。”   “哦……”程岁安低头扑了扑衣服:“哎等我一下,我的书忘拿了。”   蔺川和程岁安走在回家的路上,“最近在学素描?”   程岁安匆匆把书的边角塞进包里:“啊……就,随便看看。”   蔺川笑了一笑:“业余时间学点本领很不错啊,我最近也在学习。”   程岁安本来有种被撞破的窘迫感,被蔺川这么一说,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我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就……想自己学学看。”   她没有读过大学,找工作的时候她就想了很久这件事情,不管怎样还是要有一门技术傍身,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程岁安左思右想,大约也就只有画画还能算得上一点点天赋。   “有报班吗?素描也有考级啊证书什么,你可以尝试看看。”   “有了解一点,但是……”   囊中羞涩。   程岁安没有带走文野送给她的礼物,也没有拿除了工资以外多余的钱财,刚刚交付了房租,又添置了新家里必要的物品,刚刚上班还没有发工资下来,程岁安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报班系统的学。   蔺川立马懂了程岁安没说完的话,他没有出口要借给她钱,他知道那样会让程岁安本就不多的自信心更受打击。   于是道:“先自己了解一下也是好的,我有不少设计师朋友,他们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我可以推荐给你认识一下。”   程岁安笑起来:“我先学学看,万一一窍不通,我就不学了。”   蔺川微微笑着看着程岁安的脸。   太好了,又会开玩笑了,蔺川一颗心算是放下,也跟着轻松起来:“好哇,不瞒你说,我之前也尝试着学过一段时间书法,实在不开窍,我给你讲最后还是我们老师劝我放弃的,他说我实在教不会你了,要不你把学费退了吧,我真的,头一次碰上连学费都不想要了的,你说我得笨成什么样,笨到老师都无可奈何了。”   半真半假的事情被蔺川这么一说,逗得程岁安前仰后合。   一面聊天一面走,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程岁安下意识的看了眼路灯的方向,然后低下头。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蔺川说:“周一我陪你去看你弟弟,几点来接你?”   程岁安:“晚上我问一下医生,他的情况适不适合陌生人过来。”   蔺川:“好。如果不可以,我就在外面等你。”   程岁安刚张嘴,蔺川抬起手:“打住!这次是我要谢你,谢谢你让我过来见你。”   程岁安低下头,她还是不太喜欢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的,仿佛一转头,又会看到文野扑过来,大喊你不许碰她。   “那我先上楼了,再见。”   蔺川点点头,温柔道:“嗯,周一见。”   -   经过一系列治疗,文野终于在第二天傍晚醒来。   李明城正在倒水,看到他醒了还吓一跳,赶忙叫了林冰洋过来。   林冰洋给他查看一番,又量了体温,“行,差不多了,喝点水,少吃点东西吧,哎呀我也终于能解放解放了。”   李明城赶忙过去:“文总?你怎么样,好点了吗?喝水吗文总?”   文野轻轻点了点头。   李明城倒了杯温水,喂文野喝下去,烧了一天一夜,一直没有进食,文野就着李明城的手咕咚咕咚把满满一杯水都喝完了。   “还要吗?”   文野摇摇头。   “文总,你觉得好点了吗?”   文野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出口的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的:“怎么没回家?”   林冰洋写完病历本过来:“还想着回家呢,都高烧烧到四十度还回家,你能活着回来都是从阎王爷手底下捡回来的命知道么。”   文野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天花板。   “还哪难受么?”林冰洋看着他这个样儿也不想继续讥讽,语气缓和一些。   “嗯……哪都难受。”   林冰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李明城叫人买了饭回来,文野淡淡瞥了一眼,没动。   “文总,您好歹吃点东西吧,全都是五星级的厨子做的,您多少尝一尝,我跑着买回来的,您看,还热乎着呢。”   李明城把饭准备好放在小桌子上,筷子递在文野手边。   文野眼神有些苦。   菜式都是李明城揣度着文野会喜欢的那些,殊不知这几样全都是程岁安之前最常给他做的。   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眶酸疼。   “吃点吧,不吃也没有力气好。”林冰洋也出声劝道。   最前面放着一道油焖大虾,文野想起国庆前和她一起吃饭,她做的就是这道菜。   那天他承诺她国庆假期跟她一起去看小哲,程岁安惊喜极了,把剥好的虾仁丢进他的碗里,还有点不太确定的问他:“真的?你没骗我吧?”   文野抚着自己的额头,当时怎么就……怎么就没有陪她去呢,从晋城回来,再怎么都应该陪她去一次啊。   文野实在吃不下,强行吃一点就会吐,林冰洋也没办法,叫人煮了两个鸡蛋过来。   “吃点鸡蛋吧,能顶一点是一点。”   林冰洋亲自帮他把鸡蛋扒好,李明城在一旁提醒:“我们文总不吃蛋黄。”   林冰洋:“我知道,蛋黄给我吧。”   以前都是给程岁安吃的。   她知道他吃什么不吃什么,渐渐的所有他不吃的东西就成了她的最爱。   不管是什么都能联想到她,一想起她心脏就牵动着疼。   文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多少吃点,给。”林冰洋把蛋清搁在文野嘴边,文野张开嘴,从嗓子到胃里全都是苦的。   “能吃东西就是好的,再调理几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一连住了几天院,文野的身体总算好了一些。   “出去之后还是要忌口,这几样药拿回去,要是病情反复就先吃着,实在不行再来找我。”林冰洋把东西递给文野,想了想,道:“你别总这么闷闷不乐的,总这么下去身体受不了。”   “嗯,我知道了。”文野拿过东西,坐上车。   林冰洋低头看向驾驶座的李明城:“看着点他。”   “好的林大夫,放心吧。”   一路上李明城都在找话题,想办法逗文野笑。   可文野始终恹恹的,看着窗外,也不多说话。   李明城眼珠转了转:“啊,对了,安小姐一直问您的情况呢!现在在家里等着您。”   “在我家???”   李明城:“啊……是,因为她实在打了太多电话了,我就告诉她您今天出院,她说那她就在家等您……”   文野皱起眉头。   李明城小心翼翼道:“文总,您不想见她?”   文野转回去:“也好,有些事情总得说清楚。”   李明城:“那您要告诉她家门的密码么?”   文野:“去楼下的咖啡厅吧。”他停顿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她回来之前,还是不要让外人进去。”   生病住院的这几天,文野脑海里一直反复播放着圣诞雪夜的场景。   蔺川的那句“你有想过尊重她吗”一直回荡在文野耳边,像是咒语一样不断盘旋。   你有想过尊重她吗?   想过她的悲喜,她的等待,她的在意与不在意,真正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过吗?   没有。   她那样毫无底线的一直宠着他,宠他宠到就连文野本人都忘记了,感受爱的同时,也要给予,也要回应。   李明城:“好的我知道了。”   文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转头望向窗外。   李明城提前告诉了安陆菲的助理地址,直接把文野送到约定的咖啡厅。   安陆菲见文野进来,忙挥了挥手:“哎,文野!这儿呢。”   文野身上没好利索,脚下轻飘飘的,浑身没什么力气,浅浅“嗯”了一声。   “好像还是有点难受,是不是?”安陆菲一见他便心疼的皱起眉头。   文野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好多了已经。”   安陆菲想起什么:“啊,对啦,我买了好多礼物给你,你现在生着病嘴里没味儿,吃点这种糖最好,我托人从日本那边买的,味道很好的,你尝尝。”   文野把糖推回去:“不用,谢谢了,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跟你说。”   安陆菲自己捻了一块糖放嘴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嗯,你说。”   文野:“我没法儿跟你在一起,对不起啊。”   安陆菲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说什么?”   文野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文野你,你先别闹,缓一会儿,我给你点了咖啡,还是多奶多糖是吗?你看我都还记得你喜欢的。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陆菲很抱歉。”   安陆菲凝视着文野的眼睛,嘴里的糖忽然变了味道:“文野,你是不是还发着烧呢啊?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么?咱不闹了文野,啊,来,喝咖啡。”   文野把安陆菲递来的咖啡杯放下,“我很清醒。”   安陆菲的脸色变了又变,缓缓的喝了口咖啡,垂下眼睛。   “你喜欢了我十几年,十几年,都是骗我的吗?”   文野苦笑了一下:“可能正是因为这所谓的十年吧,让我也感到疑惑,我喜欢的到底是谁。”   一开始的确是抱着“替身”这个混蛋想法的,可是和她在一起久了,发现其实她们的性格完全不像,就连长相也并不相同。   唯就那颗泪痣,安陆菲的泪痣妩媚,程岁安的俏皮。   即使长在同一处,也是不一样的。   文野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上了程岁安,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对情人动心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   文野不觉得自己会傻到干这样的蠢事出来。   他告诉自己,对于程岁安的那些感觉,全都是因为安陆菲。   因为你把她当成了安陆菲所以你才会吃她的醋,吻她的时候才会情难自制。   三人成虎诚不欺我,这种心理暗示说多了,文野也就当了真。   等到安陆菲真的回国,和真正的她接触下来,文野才终于发现,他喜欢的远不是她了。   他只能抱程岁安,只能吻她。   他没办法和安陆菲亲密接触,一旦靠近心里的厌恶便油然而生,止也止不住。   安陆菲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到失望落寞,“你,你现阶段迷茫,还没有弄清楚你自己的感情,就好像,就好像之前我跟你说的,你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我明白,我也理解,所以文野,你跟我说这些话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放在心上,等再过一段时间,你真的明白你自己的心了,再来找我。”   文野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我也以为这种感觉是你口中的不适应,是我没搞清楚,可是现在,她……”文野停顿了一下,声音哑了又哑:“我才,我才发现,不是这样。”   听了他的话,安陆菲也顾不得表情管理了,眉头紧锁到一起:“文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啊?”   “小时候,我确实喜欢过你,你曾是我的救命恩人,上了中学之后我发现你的一举一动都很吸引我,我是真的喜欢,但是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什么叫过去了?怎么可能会过去??谁不知道你喜欢的是我,那个女人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对一个替身动了心??”   “很抱歉。”文野的拳头握了又握:“是我混蛋,一开始没有搞清楚,耽误了你,但是我喜欢的,的确另有其人。”   “到底是谁!!”安陆菲眼睛里蓄起泪水,“为什么乘虚而入!”安陆菲想起什么,“是你一直养着的小情人是吧?连名字都不肯向外说的那个!”   文野的目光变得狠厉起来。   安陆菲冷笑道:“还真是她,还真的是她?文野你看清楚一点!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她是我的替身,我才是正主,我才是你爱的人,你看清楚了再说啊。”   “她不是!”文野松开手:“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对她的喜欢也不是因为她像谁,是我自己心之所向,是我的心完完全全在她那里,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说了,是我混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安陆菲眼泪肆意,“你这么维护她,你居然这样维护她!文野你看清楚一点!你是疯了吗?我是安陆菲!你怎么会这么跟我说话??”   安陆菲恨得咬牙切齿:“那样一个小门小户,不知名不知姓出身的人,也配出现在我面前?!也配跟我相提并论,也配跟我一较高下?!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在你身边蛰伏,居然还让你疯魔成这样!不准我进屋,甚至还为了她和我说这些?!”   安陆菲完全丧失理智,“文野,就算你喜欢,你难道真的以为你能娶她么?她真的能如你备注里所说,成为你老婆么?你休想!连我都进不去的文氏大门,我就不信她能进去?呵。你不用这么羞辱我,我就等着看你们的笑话,文野,我告诉你,以后你千万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来求我,今天是我甩了你,不是你拒绝我!”   安陆菲拿起包要走,文野冷冷开口:“坐下。”   安陆菲回头看向文野,此时他的眸中满是冰碴,看得安陆菲莫名心虚:“什么?”   文野拇指相互摩挲着,“你怎么知道我给她的备注?”他死死盯着安陆菲的眼睛:“那天你接过她的电话,是不是?” 第25章 一通电话   李明城在车里等了许久,看到安陆菲气吼吼的从咖啡厅里出来,抬手跟她打了声招呼,安陆菲仿佛没看见,闷着头往前走,李明城看她眼里隐约挂着泪,停在那里不敢擅自动了。   过了会儿文野也垂头丧气的出来,李明城连忙打开车门迎过去:“文总,文总你还好吧?没事吧?”   文野的面容快和炭一个颜色,灰突突的低着头,“走。”   李明城斟酌文野的神色,不敢多话,启动车子送文野回家。   晚上文野又开始发烧,他先是感觉有点难受,找不着体温计,让李明城送了一个过来,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二,吓得李明城又想把他送回医院。   “不去不去,我没事儿,林冰洋不是给我开药了么,给我找找,我吃点。”   李明城拿着体温计皱着眉踌躇道:“不行吧?文总,这体温太高了,还是回医院看看要紧,怎么又反复了呢这可怎么办。”   文野穿着一身家居服,薄薄的,头发耷拉下来,略略遮住眼角,凌厉深邃的五官柔和不少,身上那种嚣张霸道的气焰也跟着弱了下去。   发烧烧得浑身疼,文野仰头灌了一大杯水,没有什么力气的摆摆手说:“嗨呀不用去,烧不死,你把药留下,就先回去吧,我没事儿,啊。”   李明城急得在原地捯饬起小碎步:“那……”   “哎对了,别告诉林冰洋昂,磨磨唧唧的又得听他唠叨。”文野摆摆手:“行了去吧。”   文野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谁说也不好使,以前还有程助理能帮着劝劝,现在她也不在……   李明城没办法了,只能依了文野。   吃了感冒药,脑子昏昏沉沉的犯困,文野重新躺回床上。   安静下来,脑海里回想起咖啡厅里安陆菲的话:“是啊,是我接的,并且删除了通话记录,我本来没想接的,看到你的备注我就想听听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备注她是老婆,呵,结果啊她可怜兮兮的说她摔伤了脚,问你能不能去接她,我就说不能咯,谁知道她还挺懂事,也没多说什么。”   那天文野回家,程岁安拄着拐正在倒水,看他的眼神悲凉凄惨,文野还以为是她疼得太厉害。   原来她给他打过电话,在她最疼最无助的时候,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号码。   结果是一个女人接的。   她那时该有多么悲伤和绝望。   文野越想越觉得心脏难受,这种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   呼吸都跟着不痛快了,文野翻了个身,想要把这种不适感抹掉。   跟安陆菲谈话的时候,他想起和程岁安初遇的那些事儿,那时安陆菲还在,他尚且咬牙克制着不要想太多,想多了恐怕在人前都无法控制的难过。   现在一个人独处,生病的人又格外脆弱,思念与回忆在他脑海里开闸放洪,汹涌决堤。   一开始把程岁安接回家,文野的确是抱着混蛋的想法,安陆菲出国的那天,文野没去送她,参加了一场酒肉饭局,喝得将醉不醉之间,在包间里看到了程岁安。   她眼下的玫瑰痣热烈灿烂,文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这样特别的一颗痣,世界上竟然有人和她一样。   文野就在暗中默默看着她。   那还真是个倔强的姑娘,被场上最土豪的张总看上,经理摆明了在她耳边威胁,她脸色不变,小小年纪,眼睛里的杀气那般锋利。   仿佛文野再不出声,她就要和他们这群人鱼死网破。   一来觉得新鲜,二来也的确和安陆菲相像,文野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小姑娘居然同意了。   眼神怯懦着,点头却是毅然决然的。   文野没当回事,只是把她放在身边,她在他的房子里住了一阵,跟他说想要上班,文野以为小孩儿只是玩玩,随手把她送新河里去,原以为她过几天就会厌倦,没想到她还真就认真起来,两年的时间,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助理了。   说实话这两年文野没怎么把程岁安放在心上,只当是养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偶尔到她那里坐坐,她天真的把他当成恩人,每次他去她都恨不能把他当神一样供着。   文野没个正经的家,猫一天狗一天的混,和程岁安相处很舒服,有时候不用像在别人面前那样端着架子,程岁安这小孩儿话不多,却很会察言观色,把文野每一处情绪都照顾得很周到,文野去她那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偶然在文野也参加的一次公司部门总结大会上,看到程岁安帮市场总监递文件整理材料,妥帖温婉,面面俱到,偏偏市场总监也是位青年才俊,还是前几年文野亲手提拔上来的。   那是文野第一次觉得吃味儿,看着她和那个傻逼离那么近他怎么都不得劲儿,那一整场会议文野开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裁的情绪写在脸上,在场的谁也不敢多说话,气氛压抑极了。   会议结束文野气急败坏的告诉李明城,把程岁安调到他跟前来,越近越好。   那天晚上文野去了程岁安那,四处挑毛病,程岁安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到了文野,不管怎么哄他都不好。   最后弄得程岁安都不太敢说话了,任由文野自己气鼓鼓的坐在一旁。   见程岁安不理他,文野才慢慢说了今天市场总监的事。   程岁安只好跟他解释,什么她现在是刘总的助理,自然得处理这些文件,这次的会议是她负责的,有许多项目得跟刘总定,所以多说了几句。   文野没听她解释的是什么,饭前心里堵得慌,喝了两大杯红酒,这时候酒劲儿上来了,闷得脑袋疼,眼前晕晕的。   看着程岁安不断动着的小嘴,只觉得鲜艳诱人,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颊也像红苹果一样可爱。   这屋子里也不知怎么的,温度开得那样高,热得人脑子都转不动了,声音哑哑的问,你确定你跟他真的没什么。   程岁安抿起唇角,嗯,没什么的。   抿唇的动作在此刻的文野看来简直是犯规一般的可爱,他心底里翻滚着莫名的感情,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你真的不喜欢他?”   她有点无奈的笑:“当然了。”   文野一直盯着她看,程岁安还以为他还在生气,手稍稍牵住他的衣角,稍微晃了晃,柔声哄:“好了,别生气了好吗?”   文野喉结上下滚动:“过来。”   程岁安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还是把身子凑过去:“怎么啦?”   文野张开手一把把她抱住,小小一个人儿,抱在怀里比想象中还要舒服,文野脸埋在她脖颈里,长叹了一声。   程岁安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文……文野。”   文野一呼一吸间带着浓浓酒气,轻咬着那颗苹果,恶狠狠的吓她:“再敢和别人那么亲近,我就把你的小脸全都咬下来,耳朵也咬下来,脖子也咬下来。”   每说一个地方,文野就过去轻轻咬一下,程岁安痒得直躲。   摩挲过来摩挲过去,文野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咬还是吻了。   “程岁安。”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程岁安不敢说话。   她偷偷喜欢了两年的人,此时就在她面前,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   那双令她魂牵梦萦的深邃眼睛,淬着漫天星子的温柔光辉,深深的看着她。   程岁安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动静大一点就会吹散眼前这梦幻般的一切。   “想我了吗?”文野声音哑着,气息就扑在她耳边。   程岁安连骨头都软了,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大热气球,烧着了火,快要飞上天了。   她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文野没忍住,又在她耳边啄了一下,她那里似乎格外痒。   “说话。”   “想……想了。”   文野心跳也加快许多,他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要不然怎么看到个小姑娘竟然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心跳加速起来了呢。   不光是乱七八糟的心跳,心底里翻涌着的莫名情愫也是愈演愈烈,快把他的理智掀翻了。   文野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程岁安惊恐地抬头。   那件被她藏了又掖,掖了又藏的隐秘的事,就被他这样大剌剌拎在光天化日之下,程岁安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清亮的眼睛汪着天上最清澈的泉,小鹿似的瞪得圆圆的。   文野喜欢死了她这副脸红的模样,心中忽然好奇,她更加害羞的时候会不会融化出水来,于是话语愈发流氓:“宝贝儿有多喜欢我啊?梦到过我抱你么?像现在这样。”   程岁安细白的手指紧握成拳,压抑着不敢说话。   “梦到过我吻你么?”文野轻轻在她最敏感的耳边亲吻,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引诱:“嗯?”   程岁安快要被他逼出眼泪来,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文野很满意她的反应,弱弱的,害羞至极的样子戳中了文野心中最软的那一块儿。   文野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压在身下。   他忍住冲动,佳肴要细细品,美人要耐着性子哄才有趣儿。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哄着她道:“吻你哪里啊?”   他嘴唇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是这里吗?”   偏一点向下,吻在她脸颊:“还是这里?”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顺滑的脖颈,吻在她的鼻尖:“这里有吗?”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程岁安的手臂环上他腰际,睁开眼睛,眸光含水,坚定的看着他:“都不是。”   小姑娘突然的大胆让文野来了兴致:“嗯?”   程岁安闭上眼睛,笔直的贴上他的嘴唇,和他吻在一起:“是这里。”   -   那是她的初吻,文野能够感觉得到。   笨拙,冲动,害羞,又大胆。   她根本就不会吻,只知在他唇上来回摩挲,文野静静被她亲,没给一点回应。   吻着吻着,她就有些慌了。   刚要离开,忽然被得了便宜的文野扣住后脑,深吻下去。   文野吻技高超,又肯耐着性子逗她,所至之处温柔至极,程岁安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深吻,没一会儿人就软了,没有一点反抗之力,任由他亲,就连呼吸都要遵循他的节奏(脖子以上的接吻,没有多余意思)。   文野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人(脖子以上的)嘴唇可以那么软甜,要了命的干净。   文野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滔天情愫,尽量克制着想要把她吻哭的**,一点一点引她吃下那颗禁忌的苹果。   小姑娘不知是疼还是怎么,小小声的啜泣,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文野觉得心疼,低头去吻她的眼泪,可他还没靠近,小姑娘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六岁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里再没了爱慕崇拜,反而满是黯淡悲苦,刺得文野心头一颤,从她身上滚下来。   “宝贝儿你……”   说着,程岁安最后看了他一眼,凭空消失了。   文野怕极了,“程岁安,宝贝儿!程岁安!”他扑过去,可怀中只有空气,整个人倒在床上。   程岁安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心脏又开始要死要活的疼起来。   “啊!”文野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他们的房间,四周陈设与他梦中相差不大,原来是一场梦。   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下意识的翻过身,结果什么都没有抱到。   睡意全无,身上的温度逐渐冷下来。   漆黑,安静,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的呼吸,头疼得要命,仿佛有人用大锤在他脑子里狠狠的凿。   越回味越觉得那个梦怎么那么不吉利,十八岁时满眼爱慕的程岁安消失了,变成了二十六岁无话无泪的程岁安。   到最后,就连这样的程岁安也消失了。   身体上的难受,加上方才噩梦的恐惧,击垮文野最后一点坚强。   想着想着,竟觉得有点委屈。   程岁安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过分,先是几乎没有底线的对你好,把人惯得云里雾里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惯得人忘了她也会生气,也会不开心,可她什么都忍着,最后一走了之。   直接把所有的爱全都带走,闪得他从云端跌入地狱,说不回来就死也不回来。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这个道理她不懂么,文野想着想着,甚至都觉得程岁安是故意的,故意这么折磨他。   -   周日晚上,医生陈疏桐回复程岁安:“现在小哲的情况稳定不少,适当见一见陌生人对他有益无害。”   程岁安回:“好的陈医生,谢谢了。”   程岁安给蔺川发微信:“医生说小哲可以见陌生人。”   蔺川秒回:“好,明天几点去接你?”   程岁安:“早一点吧,八点?你能起来么?”   蔺川发了个笑脸:“我恐怕六点钟就迫不及待过去等你了。”   “可别!”程岁安回道:“我得在家陪初雪,你不用来这么早。”   “我知道,”蔺川说:“逗你玩儿呢。”   过了会儿他发道:“明天八点不见不散。”   可能是因为最近白天忙着工作,晚上回家看视频学画画,太忙了,程岁安的睡眠质量特别好,十点钟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   “谁啊?来啦。”程岁安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是门铃,她租的房子里是没有门铃的。   手在床头柜上摸到一边响一边震动着的手机,眼睛被屏幕上的光刺得睁不开。   是一个陌生号码,程岁安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了。   谁知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程岁安没法了,划开屏幕接起来。   “喂?”   电话那边安静许久。   程岁安又“喂”了好几声。   可能是打错了,或者是谁的恶作剧。   翻身的功夫,程岁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   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正要急急忙忙挂断,那边忽然出声:“程岁安啊……”   “我是文野。”   此刻文野的声音与平时不大一样,带着浓重的鼻音,嗓子也是哑的,语气弱下来,听上去委委屈屈的。   纵使与平时不同,可程岁安还是立刻知道他是谁。   相处七年,他的声音早就不由分说的刻在她骨子里,不论如何她都能够分辨。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程岁安防备起来。   “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查的呢。”文野苦笑一声:“你换号,是为了躲我么?”   “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你别急啊……我是想告诉你,有个事儿我知道了,安安……哦不,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我叫你岁岁,行不行,你摔伤腿的那天,我不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还有啊……”   “行了你别说了。”程岁安急匆匆打断他。   她不想再回忆过往,也不需要文野的解释。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已经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你,”那头停顿了一下:“你就这么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啊,行,咱不说这个,这几天没见,你想我了吗?”   程岁安咬着牙:“是,我不想听,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了就意味着我不会想你,不想见你,不想接你的电话。”   “那你想见谁啊。”文野的声音猝然冰冷,“你是不是还和那个杂种在一起呢??”   “文野!你说话干净一点!”   “你现在,你现在没和他在一起吧?你们,你们……没……那个……”   “你要实在无聊,就请给你养着的那些个人打电话吧,别再骚扰我了,行吗?”   “哎哎哎你别挂你别挂,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文野嘿嘿一笑:“我知道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我误会你了,你怎么可能和那个傻……沙,刹车油门都分不清的家伙在一起呢,那天我冲动了,你们不可能的,是吧,我太了解你了,任谁被误会了心里都不舒服,我应该站在你这边想一想的,对不起啊宝贝,是我错怪你了我跟你道歉。”   像是怕程岁安否认,文野又连忙拾起话头,不给她一点插嘴的机会:“这事儿咱翻篇儿了,谁也不提,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宝贝?”   程岁安沉了口气:“你该怎么才能明白,该翻篇的是你和我,我们已经……”   “你能别提那俩字儿么?”过了会儿又泄了气:“行行行,你爱提就提吧,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行么?我投降,你就让我把这通电话打完,你就当随便听个陌生人的一段掏心窝子的话,或者当个耳旁风,浪费一点点时间听一会儿,给个活命的机会吧程小姐,行么。”   程岁安没说话。   文野学聪明了,知道跟程岁安来硬的不行,这次说足了软话,姿态放得足够低。   程岁安心里冷笑,这些招数不知道在多少女人身上使过,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毫不费功夫。   若是再相信可就真的傻了。   “我前几天一直发着烧,梦里全都是我们的过往,你能信吗,短短几天,我把七年发生的事儿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从咱们在包间里遇到开始,到后来我跟你表白,没忍住要了你,之后咱们一起生活,点点滴滴,都印在我脑子里,我也没觉得我记性多好,但是真正回想起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画面都在眼前了。”文野声音还是哑的:“宝贝儿,你回忆过么?就这几天,想过我么?”   不等她回答,文野故技重施,自问自答:“我不信你不想,我不信你就这么忘了,我知道你肯定跟我一样,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没事儿,咱们还有剩下的半辈子,慢慢来,反正咱们两个在一块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真的就忘了。”程岁安打断他的梦:“就算记得也没有意义,后面的路属于你自己,和我不相干。”   “怎么没有意义啊,那都是我们经历过的,刻在生命线里了,你那,你那七年就是属于我的,你不承认也不行。”   程岁安看不见,此时身处黑暗中的文野,眼角噙着晶莹泪花,用他男人的尊严死命咬牙攥拳的忍着,忍着不流下来。   “再说了,你又不是神,你怎么知道后面你就不和我,不和我在一起了呢,”文野笑了笑:“你不跟我走一条路,那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抱着你大腿看你往哪跑。”   话聊到这,程岁安觉得厌倦了。   “我要睡觉了。”   “别别别!”文野立马急了,哑着的嗓子这么一喊就会破音,他急切道:“岁岁,就当是我求你,我实在太难受了,你就陪我说会儿话,就一会儿,我就这点要求了,行么,好不好。”   “你要真的想,有的是人排着队陪你,”程岁安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四点,我没有时间跟你谈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文野被她的语气冷着了,一边生气一边委屈:“你是石头做的么?你的心是石头么?怎么就这么硬呢,我讨你要什么了么我,我就想让你陪我说说话,没你的声音今天晚上我就过不去了我。”   文野抹了把眼睛,又吸了吸鼻涕,不敢再跟她喊,声音都是刻意放轻的。   “我他妈今天晚上难受死了,头疼,眼睛疼,全身都沉沉的,满脑子都是你,越想心里越难受,你说你,你怎么能对人好,完了就一走了之了呢,你这还让人怎么玩儿,啊?谁还是木头么?我是木头么我,我能受得了么我。”   文野只顾着说,越说越委屈,“程岁安,你……喂?程岁安?喂?喂?”   文野呆呆的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秒,早不知什么时候,程岁安挂了电话,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了这一大堆。   重新堕入这静谧到可怕的黑暗里,文野像一尊雕塑,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双人床上。   良久,手机从掌心滑落,弯了腰,脸埋在她新买的那套四件套里,肩膀轻轻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难过呢……”   越是这么窝着头就越疼,沉重的铁铅全往脑子里灌。   文野自虐一般的享受这份疼痛,腰越弯越低。   “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心疼了呢……” 第26章 程岁哲   后面其实程岁安也没有睡着,四点钟实在是一个太特别的时间,距离起床时间太近,任谁四点钟清醒过一次都很难再次入睡。   程岁安是在文野问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时候挂断的电话。   文野从前经常说她木讷,说她在床上像个木头一样,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趣。这些话原本早已经忘了,现在被他的话头引起来,当年的画面历历在目,羞辱,尊严,失落,难过全都搅在一起,搅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任他说什么她都不想再听,匆匆挂了电话。   她悲哀的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从上次文野来找她积攒下来的疲惫与恐惧在这一刻达到峰值,窗外尚未亮起的天空像是昏沉无垠的海域,几乎快把她整个淹没。   人想要脱离掉过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就这么难么?   就这么无法实现么?   程岁安仿佛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不管她怎么努力前行,都会被吸回去,兜兜转转,又和原来的自己相逢。   “喵——”   弱弱的一小声呼唤将程岁安的思绪带回现实。   初雪乖乖坐在床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初雪好乖,是不是饿了?”程岁安趴在床沿远远的逗初雪,正常这个时间初雪是要来看程岁安的,要是她醒了就会来闹她,抓她的裤腿,绕着脚边到处乱跑,仿佛在埋怨程岁安起这么晚,它都已经饿坏了。   它年纪还小,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一点是应当的。   可是今天它好像感知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乖得像个玩具小猫咪似的,就在程岁安身边,她逗它,它就凑近一些,也不闹,把自己细软的小毛毛给她摸。   程岁安的心被暖了一下,下床抱起初雪。   软软一小团窝在怀里,把她一点点的暖起来:“你就是我生活的希望,对吧?”   初雪懵懂的看着她,并不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能感觉到她的心。   “所以生活还是有希望的,是吧,我们正在往前走,虽然岁月艰难,但并没有后退回去,对吧。”   听不懂,不知道。   但是主人说的一定是对的。   “喵呜。”   程岁安摸摸它的小脑袋,“我们还有小哲呢,小哲还等着我去看他,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小哲,也要鼓起勇气生活下去,对吧对吧。”   “喵呜喵呜。”   程岁安笑起来,泡好奶粉和猫粮,蹲在地上看初雪吃完。   起得实在太早了,也没有什么事干,程岁安决定给自己做一顿超级豪华早餐,吃完早饭,还剩了一点时间,程岁安便着手又炒了几个菜,装在保温食盒里,准备给小哲带过去。   小的时候妈妈经常不回家,回家了也不会管他们两个的饭,程岁安的厨艺就是那个时候一点点练出来的。   年纪尚幼的她哪里懂这些,都是自己胡乱摸索,小哲最会夸人,不管姐姐做成什么样他都笑眯眯的说好吃,有的明显糊了他也固执的要把姐姐辛苦做的饭菜吃光。   想一想他也很长时间没吃过程岁安做的饭菜了。   应该……还算是个惊喜吧。   连着做了好几道菜,忙活一早上,忘记了时间,把这些都弄完,才看到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蔺川打来的。   一看都快八点半了,程岁安连忙擦干净手回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时间,你到了吧?我马上就下去。”   蔺川笑了笑:“不急,我也才到不久。”   程岁安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蔺川刚好抬头,程岁安朝他招了招手,蔺川穿得不多,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站在皑皑的白雪地里,脸都有些红了。   程岁安觉得愧疚,犹疑着:“嗯……”   蔺川:“嗯?你慢慢收拾,我等着你。”   程岁安看着自己的指甲,“外面冷吗?”   蔺川:“风有点大,你还是多穿一点。”   程岁安抬起眼睛,“要不然……你上来等吧。”   蔺川惊喜起来,但是语气仍克制着:“岁安,这样可以么……啊,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说……”   最会说话的蔺川此时居然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程岁安生怕他多心:“你别误会!那个……就是外面太冷了,你可以上楼来等,能暖和一些。”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有,”蔺川由衷的说:“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一点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所以比较开心。”   程岁安皱着眉,看蔺川这样的反应莫名心里有点后悔了。   “我这就上来了,你等我一会儿。”   后悔也来不及了。   蔺川是一路跑上来的,敲门的时候呼吸尚不平稳,程岁安找了一圈拖鞋,最后拿了一个粉色毛毛拖鞋出来,尴尬道:“实在是……没有男拖,你就穿这个凑合一下吧,是新的,我没有穿过。”   蔺川看着这双小兔子似的毛拖鞋,有点忍俊不禁:“嗯……行,挺可爱的。”   初雪没见过陌生人,见生人来了,连忙躲到程岁安后面,连声音都不敢出。   程岁安给蔺川倒了杯温水,看着小猫咪的怂样儿有点想笑:“初雪,你平时跟我的神气劲儿呢,正儿八经的窝里横,也就敢跟我厉害厉害,见了别人就成这样了。”   蔺川坐在沙发上环视一周,房子不大,也不算新,但是打扫得很干净,这个时间阳光很好,一大片金色的阳光照进室内,晒着她洗好的晾着的衣服上,衣服下面摆了一张小桌子,是切好的马铃薯片和红薯片,泛着淡淡的香味,电视没开,上面蒙着粉色的防尘布,电视柜上摆着各种小玩意儿,每一个都憨态可掬,一个挨一个站得整整齐齐。   温水里放了一点蜂蜜,不多,喝上去带着恰好的甜味,小杯子也是她精心挑选的,下面的花丛里飞着一只萌嘟嘟的小蜜蜂。   “冻坏了吧?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冷风特别大。”明明是在自己家,可程岁安竟然觉得有些拘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   蔺川温和的笑了笑:“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照顾我。”   程岁安如蒙大赦:“那你跟初雪玩儿,我先去收拾。”   小家伙还是不敢接近蔺川,躲在距离他最远的沙发一角,遥遥的看着他。   “它叫初雪么?真可爱啊。”蔺川抬起头:“你取的这个名字?”   “嗯,当时在邻居收养的流浪猫里挑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缘,乖乖的在笼子里偷偷看我,像团雪似的。”   谈及初雪,程岁安终于轻松了一些。   她到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完,去卧室换了衣服,“我们走吧。”   蔺川站起来:“哎,外面冷,你穿这个还是太少了。”   “已经很厚了,没事儿。”   蔺川打开他一直拎着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厚厚的围巾。   “蔺川?”   “别动。”   蔺川把围巾好好的给程岁安围上,程岁安想拒绝,但是没办法退这半步路,只能僵硬着任由他给自己围,好在蔺川很绅士,手指没有碰到她,唯独弄到前面的时候,程岁安能闻到他手上清淡的香味。   短短几秒钟程岁安好像过了一年那么长,终于弄好了。   蔺川满意的看了看:“我看到这条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颜色适合你,还真好看。”   程岁安点点头,“走吗?”   蔺川笑了笑:“走吧。”   程岁安在门口换鞋,蔺川看着自己脚上那双不合脚的拖鞋,“屋里太暖和了,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程岁安挑了挑眉:“外面有那么冷呢?”   蔺川这回重重点头:“嗯,冷死了。”   两人到了外面,风确实有点大,但是有阳光的地方还是挺暖的,倒也不像蔺川形容的那么冷。   不得不说蔺川还是很会挑选东西的,这条围巾看着不算太大,但到了外面非常保暖,冷风没有办法从脖颈吹进去,身上又被宽大的羽绒服一捂,走几步就暖和起来了。   “当时租这个房子的时候就想着要离你弟弟近吧?”   “是,”程岁安说:“没几步路就到了,现在工作还有点忙,等到不忙的时候就能常常去看他。”   蔺川想要接过程岁安手上的饭盒:“来,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也不沉。”程岁安往后退了一步:“你手上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   蔺川:“都是给你弟弟买的玩具。”   程岁安低下头:“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蔺川:“这是第一次,等以后再来看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以后……   厚厚的棉鞋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程岁安不说话了。   到了精神病院,程岁安先去了陈疏桐那里,陈疏桐冷冷的看了蔺川一眼:“小孩儿病情是好了一些,但也禁不住大得折腾,你要是没事儿就别跟他提以前的事儿,也别不用说以后,他怎么说就怎么是,配合着哄他就行了。”   蔺川:“我知道了。”   陈疏桐说:“这小孩儿脾气倔得很,顺着毛儿捋就没事儿,心里还是脆弱,别在他面前有过激举动……我猜你们应该也不能有什么过激举动,没事儿了,挺长时间没见生人儿了,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别害怕,啊,行了去吧。”   程岁安:“好的,谢谢医生,我们现在就过去。”   这次小哲的光景的确比上次见他好了许多,上次正赶上他发病,拿着刀划自己的胳膊,衣服上病床上全都是血,医生护士围了一圈又一圈。   病房里很安静,程岁安和蔺川站在门外边看了看,屋里只有小哲一个人,背对着门正在低头认真的做什么。   蔺川仔细的看着他,少年穿着肥肥大大的病号服,个子不矮但是非常瘦,肩膀处的骨头愈发突出,头发有点长了,泛着一点淡淡的金色,软软糯糯的样子,此刻背对着房门,面前是窗外的一大片白雪。   他低头做的认真,连有人进来都未曾发觉。   程岁安轻手轻脚进去,“小哲。”   小哲没动。   程岁安绕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他正在削苹果,手里的刀非常平稳,苹果皮连了好长都没有断。   程岁安看到他手里拿刀还是有些后怕,但又不敢打断他,“小哲,姐姐来看你了。”   听到“姐姐”两个字,小哲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干净得仿佛清溪:“姐?”   稍稍辨认了一下,小哲立马张开怀抱:“姐姐!”   程岁安过去抱了他一下,小哲把刀拿远一点:“别划着你,我正在削苹果呢。”   程岁安温柔的笑了笑:“小哲,今天有一个新朋友来看你了,你都没看到么?”   蔺川刚要抬手。   “等一下马上就好。”   苹果还剩最后一点,小哲头也不肯抬。   医生说过不能逆着他来,程岁安只得抱歉的看了一眼蔺川,蔺川对她笑了笑说,没关系的。   小哲的五官非常秀气,可能是因为太瘦的缘故,精致不俗的五官印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有些男生女相,和程岁安的那种温和恬淡的长相大相径庭,尤其是眼睛,有种浓墨重彩的好看。   苹果皮一直连到最后,干干净净的露出黄澄澄的瓤来,小哲才收刀,把皮切断,然后把苹果递给程岁安:“姐。”   程岁安接过苹果,笑着提醒小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没想到小哲真的很乖,递完苹果之后扭头看向蔺川,稍稍鞠了一躬:“哥哥好。”   蔺川连忙说:“小哲你好,哥哥给你带了礼物。”   蔺川给他买了许多高端玩具,“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随便买了一点。”   他说随便买的,程岁安知道,这些东西肯定又是他精心挑了很久。   “哇,好多玩具啊,”程岁安哄着小哲:“小哲要拆开来看看么?”   小哲却好像并不感兴趣,“放在窗边吧。”   想了想,觉得不对。   “麻烦您帮我放在窗边吧。”   稍稍修饰了一下语言,变得礼貌了许多。   “乖,”程岁安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小哲进步好大。”   蔺川把东西放在小哲指定的位置,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纵横商场多年,此时对着小哲,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小哲只是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孩儿也还好,蔺川尚且知道该如何应对,偏偏小哲介于成熟与不成熟之间,况且小哲给蔺川的第一感觉是大智若愚,那双透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这让向来圆滑世故的蔺川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们这个段位的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白纸似的孩子,看着什么都不懂,稍一不注意就会在他们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所以蔺川一直察言观色,没怎么说话,先摸清楚对方的底细才好交流。   “姐你怎么不吃苹果?”   “是小哲削的呢,”程岁安咬了一口苹果:“嗯,好甜。”   程岁安有些纳闷:“你怎么会削苹果的?”   提到这个人,小哲神秘的笑起来,轻轻在程岁安耳边道:“有人教我的。”   程岁安挑眉:“是谁啊?”   小哲光是抿着嘴笑,也不肯说,程岁安也不问了,充其量就是些跟他关系好的护士医生。   小哲对生人实在非常冷淡,不感兴趣,也不想多说话,全程和蔺川无交流无接触。   程岁安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对蔺川有点抱歉。   好几次把话题往蔺川身上引,小哲就是不接话,眼睛里只有姐姐,看也不看蔺川一眼。   程岁安没办法,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午饭拿出来:“姐给你做了一点饭菜,你尝一尝看看喜欢哪样。”   一个一个把饭盒打开,顿时馨香扑鼻,“哇,好久没吃姐姐做的菜了。”   看着小哲脸上的笑容,程岁安也觉得欣慰,“快尝尝吧,喜欢那道告诉我,姐常给你做。”   小哲快速看了蔺川一眼,见他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得小声对程岁安道:“姐,我也有个礼物要送你。”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小哲从枕头底下摸啊摸,摸到一个小盒子,打开来,一枚小小的戒指躺在盒子里。   “送给你。”   程岁安有些疑惑又有些欣慰,小哲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好了许多,“是从哪弄到的?”   小哲不回答,“戴上试试看嘛。”   “好吧。”程岁安在手指上试了试,大小刚刚好。   “好看吧?”   程岁安点头:“嗯,好看,谢谢小哲,姐姐很喜欢。”   小哲开心起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小哲细细品着,每一道都好吃,舍不得一下子全都吃完,又怕吃不完会浪费掉,于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见小哲吃得还算安静,程岁安走到蔺川跟前。   “抱歉啊,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蔺川道:“当然没有,小孩子很久没见你了,当然只想看你,我要是他我也这样,一眼都不想分给外人。”   程岁安低下头。   话音刚落,便觉有一道刀刃似的目光朝他射过来。   蔺川回望小哲一眼,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小哲脸上又泛起软糯糯的笑,仿佛方才的刀刃根本不是他,只是蔺川的错觉。   蔺川微微勾了勾唇角,朝他点了点头。   “哥哥也爱吃姐姐做的饭么?”小哲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蔺川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在试探他呢。   “一般都是哥哥带姐姐去吃,”蔺川仰头看向程岁安:“你姐喜欢清淡的菜式,不喜欢重油重辣,我看小哲也是这样,是不是。”   小哲“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看来哥哥没吃过姐姐做的饭。”   蔺川:“……”   “下午还会下雪,应该不大,你要不要问问医生,能不能带小哲出去玩雪啊?”   “好啊!!”程岁安还没回答,倒是小哲回头抢着答道。   程岁安有点无奈:“你还竖着耳朵听着呢。”   小哲嘿嘿直笑。   “行吧,那我去问一问医生。”   蔺川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陈疏桐说可以出去玩,别冻感冒了就行。   回病房的走廊里,蔺川问程岁安:“小哲的病是怎么回事啊?”   程岁安叹了口气:“原本是重度抑郁症,有自残倾向,医生说他的情况最好住院,本来康复得不错,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病情突然加重,有狂躁症的反应,医生把他转到这边病房。”   窗外的雪开始下起来了,程岁安声音淡淡的:“他分不清楚过去,梦境,和现实,所以你看他有时候就是小孩子的脾气,有时候又很成熟懂事,他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蔺川:“那康复的几率是多少?这种情况应该比较少见吧?”   “是,很少见,不然也不会让陈医生主治,”程岁安说:“她说这种情况想要完全康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定论,也许某一天他从自己的那个世界走出来了,或者我们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他清醒过来,他就完全好了,但是……”   更多的可能是,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很难吧。”程岁安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他这样也好,我离他近一点,多照顾他一点,相依为命这样度日也不错,我也不怕他永远都不好,他不好我就一直照顾他。”   蔺川深深看着程岁安的脸。   程岁安并不知道此时的蔺川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忍住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到了病房,小哲已经把饭菜全都吃完了。   “干干净净哦,全都不剩了。”小哲讨好的把盘子给程岁安看。   程岁安笑了笑:“嗯,真乖,跟小初雪似的,吃得这么干净。”   “那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   程岁安:“你得消化消化啊,刚吃完午饭。”   小哲兴致勃勃数了二十个数:“消化好啦。”   小哲满心想着要下去玩,程岁安好说歹说陪着他玩了一个多小时的魔方,应该消化得差不多能活动活动了才肯放他下楼。   给他严严实实的裹好大衣,只露一双漂亮的眼睛出来。   “姐姐,热。”小哲可怜巴巴的扁着嘴,不想穿,又不敢说。   “下楼就不热了。”程岁安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大衣:“要不你先下去吧。”   蔺川叫了她一声,拿起围巾,“岁安等等。”   蔺川想顺手帮她系上,被小哲看在眼里。   他也不热了,也不想下楼了,把围巾接过来,牢牢地站在姐姐跟前:“谢谢你啊哥哥。”   自己动手帮程岁安系上。   蔺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下楼时雪已经停了,这一中午的雪并不大,薄薄一层只把露出来的地面覆盖住,一走一个小脚印。   前几天下的堆在路边的雪还没化,小哲蹦蹦跳跳的过去,拿起一个雪球就开始滚。   “姐姐,要打雪仗吗?”小哲举着雪球天真的问道,他为数不多的露出来的那一点皮肤几乎和雪一样白。   “哎,你敢……”话音未落,小哲的手里的雪球笔直的朝程岁安砸来,小破孩在对面笑得前仰后合。   蔺川反应极快的拉过程岁安,雪球在她面前不远的位置落下,半点没落到她身上。   小哲看着蔺川拉着姐姐的手,不大乐意,迅速团起一个雪球,这次当真使了力,令人来不及反应,直接落在蔺川身上。   “好啊你,敢打我啊。”   小哲以为蔺川会生气的,没想到他一边跟他开玩笑一边也团起一个,小哲没躲,雪球很松软,打在身上并不疼。   小哲看着身上的雪,心情非常轻快,咯咯咯笑得清脆。   小哲到底是个孩子,心里存着对蔺川的戒备,想要借打雪仗这件事和蔺川闹一闹,蔺川渐渐也掌握了与小哲的相处之道,这孩子,还是不能一味顺着他来。   挨了蔺川的几下之后,小哲老实多了,玩闹之间和蔺川也熟络不少。   “哥哥你看,我这个雪球大不大!”   小哲弯腰团起一个最大的,被蔺川轻轻松松躲了过去,回头一个小雪球过来,直接打在小哲肩膀。   “哥哥你好厉害啊,你看看这个你能不能躲得及。”   “好啊放马过来!”   小哲拿着雪球比比划划,一个假动作晃了蔺川一下,忽然改变方向,雪球朝一旁的程岁安落去。   这次蔺川真的不察,雪球在程岁安的围巾上碎掉。   小哲笑得跳起来。   蔺川:“小坏蛋!想玩可以,不许动你姐姐!”   程岁安也被他打乐了,拿着一团雪跑过去:“小兔崽子,胆儿肥了你。”   小哲一边笑一边躲,被程岁安捉住了外套:“姐我错了姐,哈哈哈哈姐姐饶了我吧。”   蔺川从没见过这样的程岁安,生动活泼,像是雪地里的精灵,与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才是她,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只有在弟弟面前才真正展露出来。   三个人闹成一团,嘻嘻哈哈的相互扯着衣服玩着雪,跑得身上都微微有些出汗了。   小哲想把围巾摘了,被程岁安一声令下,“不准动,一会儿散了汗该感冒了。”   小哲只好听话的放下手,程岁安正想安慰两句,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喊:“程岁哲!”   程岁安面色一变,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蔺川疑惑于程岁安表情,循声望去。   三人中唯有小哲高兴的跳起来,朝远处高高的招手:“姐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会短小一点,让我缓一天…… 第27章 引爆(上)   程岁安走之后文野经常来看小哲,之前答应过程岁安要和她一起来,他食言了,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不好受,在她走之后,明知没有什么作用还是想要补偿一下。   至少让他自己得个心安。   小哲流着和她相似的血液,沾着丁点程岁安联系的东西他都想靠近靠近,缓解他的思念哪怕一分也好。   上午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中午过来,陪他聊天说话,教他拼魔方和削苹果。有时两人都不爱动,就干巴巴坐一下午,那也比他一个人在那个空荡得吓人的房子里待着好受。   小哲太单纯,程岁安一直没把文野和她的那些污糟事告诉他,所以小哲一直视文野为救命恩人,文野是唯一一个虽然不常来看他但是依然被他记在心里的人。   所以这段时间小哲非常高兴文野的到来,话逐渐多起来,病情跟着好了不少。   文野从和小哲的聊天里得知,程岁安给小哲编的故事里,他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和她已经完全不相干。   说实话,从前总觉得豪门之间利益相关,娶了谁不娶谁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两家联姻的商业合作和带动起来的媒体效应背后的利益链太庞大了,利益高过感情,所以他生活的圈子里,在这些公子哥的认知中,跟谁结婚,和跟谁吃饭,跟谁逛街没什么区别,该玩玩,该乐乐,该结结。   他从未细想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始终不理解为什么陈媚的出现让程岁安反应这么剧烈,“他会和别人结婚”这件事更是把程岁安伤了个透,他的心依然在程岁安这里不就行了吗?日子不还是照样过么?有什么区别呢。他想不通。   小哲细细的说完这些文野才终于一点点的意识到,结婚并不是一件那么随便的事情,背后涉及的也不只有利益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生的承诺,红线捆绑住的两个人,组成一个家,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不管身边人来人往,这两人将永远系在一起,不离不弃。   一辈子就只有那一个人,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中间是没有缝隙给别人掺进去的,那是“家”的意义。   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给她这个位子,给她这个事关一生的承诺,所有的幸福才能走在阳光下,名正而言顺。   现在文野也学会了换位思考,他试想了一下,如果反过来,是程岁安对他说,她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不用在意,以后心还在你这里,日子照样过。   他能受得了么?   光是想想都觉得胸闷气短,更何况他这个混蛋还真就那么说了,程岁安的伤痛便可知一二。   文野长长的舒了口气,跟小哲耐心的解释:“我不会跟别人结婚的,那些都是传言,你姐姐逗你的,她心里也知道,我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和我结婚的对象一定是你姐姐,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吗?”   小哲似懂非懂,却有些惊喜:“一定是我姐?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喜欢你姐。”文野想了一下,改了口:“不是喜欢,喜欢这词儿太表面了,我这辈子所有的爱都给她了,唯一一个让我一点招儿也没有,举手投降,稍微动动嘴就能把我伤得要死要活,血肉模糊的,也就她一个了。”   他说的无奈又有点有趣,小哲笑起来的模样非常好看,“帮我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文野“嘶”了一声,皱了皱眉:“小兔崽子,怎么跟我说话呢。”   小哲不解的看着他。   “你得说,麻烦您,把那个盒子,帮我拿过来,这样,重新说!”   文野一直都挺横的,他本来说话就这样,小哲挺吃他这一套,心里对于文野有一点莫名的畏惧,这种畏惧源于崇拜,可能是打小儿的“恩人滤镜”作祟,小哲很崇拜文野,他有时会有意无意的模仿文野的一举一动,他觉得很男人,很有范儿。   所以非常听话的把这句话似模似样的重复了一遍。   文野满意了:“哎,这才乖嘛。”过去把盒子拿过来:“干嘛?”   这个小盒子是从家里老宅带过来的,里面都是他的宝贝,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却每一样都规整得干干净净。   文野“啧”了一声:“这一点真是随了你姐,真好。”   小哲抿唇笑了笑,从最里面的一格里拿出一个小盒,小盒里面有个小袋,小袋里面又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小手绢。   文野忍住笑,“你是想拿你的魔法出来吗?像你姐那样突突突给我一杵子?”   小哲:“我姐?怎么打你?”   文野“嗨”了一声:“你姐现在跟我闹脾气呢,小家伙嘴上可厉害了……没事儿,马上就要哄好了,这是我们之间的把戏,说了你也不懂。你们谁也不懂。”   小哲小心翼翼的把小手绢拆开,里面是两枚戒指,一看就知是对戒,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油亮亮的,保存得还很新。   “一个给姐姐,一个给你。”   文野明白了小哲的意思,那对戒指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是文野此时看着有点眼热。   他甚至开始期待程岁安戴上的样子。   他从前从未想过与程岁安结婚,现在想象一下才知道,原来和爱的人承诺相伴到老是一件那样幸福的事,幸福到光是想想都有点想落泪。   他一个大男人,可得控制住了,在自家弟弟面前哭成什么了。   文野赶紧把戒指收好,“那一个什么时候给你姐啊?”   “你先戴着,等她以后过来的。”   文野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可得保存好了,那里装着他的命呢。   “什么你啊你的,”文野不愿意了,“叫姐夫!”   小哲笑起来:“姐夫。”   这一声可给文野幸福坏了,“哎!!!来,姐夫给你削个苹果吃。”   -   文野病了好几天,估计小哲都想他了,还是那个时间过来,刚进大门就听到远处大草坪那边传来的笑声。   他还觉得有趣:“谁在那玩雪呢?我们弟弟最喜欢雪了,一会儿我也带他下来玩。”   带路的护士点了点头,走到一半文野觉出不对劲,脚步停下来定睛看着远处。   他就说那个身影那么熟悉呢,那可不是程岁安和小哲么?   那个男的是谁啊?   文野眯起眼睛。   靠!是那个傻……刹车油门分不清的人!!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哲手里团了个雪球,蔺川假惺惺的护着程岁安,文野就觉得有意思了,闹得好像小哲真的会伤害她一样!人家那是亲姐弟,小哲爱程岁安爱得跟什么似的,天下人谁都能伤害程岁安,唯独小哲和他不能!   他在那装模作样的护个什么劲儿?!不就是表现给程岁安看的么?   他可太了解那个人了,圆滑世故,天花乱坠,实际上狗屁不是。   三个人玩得正开心,蔺川宠着,小哲无邪,程岁安也笑得花朵儿一样。   越看越像一家人。   文野气死了,登时就想要冲过去推开蔺川,走了几步之后他克制住了。   圣诞夜那次的事情给了他教训,他知道那样冲动只会把程岁安越推越远。   冷静,还是得冷静。   文野拼命攥着拳,压着心里的冲天火气,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   “程岁哲。”文野离老远喊了一声。   到底他是有个小奸细在里面的,文野对这一点倒是非常自信。   果然,小哲一看到文野,立马朝他招手。   一声甜甜的“姐夫”,让文野的怒气消了大半,神气的看了眼蔺川,仿佛立刻就比他高了半头。   程岁安猛地回过头,“你怎么又来了?”   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立马看向小哲:“都是他教你的是不是?你最近经常来看我弟弟?”   文野看到程岁安,眼睛一刻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他笑了一下:“岁岁,好久不见,想我了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兜头而来,程岁安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年被妈妈追着毒打,天下之大,好像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她的手掌。   现在也是一样。   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文野的掌控。   她沉着口气问道:“文野,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她是真的不理解文野。   她不明白他这样费尽周折,甚至不惜利用小哲来控制她是为了什么,也许大少爷没有被一个无名小卒这样闪过,心里想要报复,想要通过更高明更恶劣的手段折磨她?让她也尝尝他这段时间的痛楚?   等到她心软原谅再杀她个措手不及?   文野的流氓本质,不是做不来这事的。   程岁安心里又是无力又是难受。   她这七年满心满眼的爱慕,都捂不暖文野这颗心。   程岁安凄冷的眼神,让文野有些不解,他稍稍抬起手,但是没敢抱她。   “岁岁,我,我没想干什么啊,你怎么了啊?”   程岁安蓦然低下头,腰一弯,深深给文野鞠了一躬:“算我求你了文野,放过我吧,也放过我弟弟,行么。”   文野吓得后退几步,“岁岁你……你干什么啊!”   “我玩不过你,我也没有时间跟你玩,你别再来找我了,文野我承认我输了,你换个人吧,我不是你的对手,也不配做你的对手,我只想平静的生活,行吗?”   蔺川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程岁安,心里跟着疼了起来。   一步过去把她挡在身后,“文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再敢动程岁安一下,我对你不客气!”   文野和程岁安中间站了个蔺川,文野本来就被程岁安看到他之后的这个反应弄得有点生气,自然是不敢对程岁安发脾气的,这会儿蔺川插进来,文野再不能冷静了,心里的火气全都发泄到了蔺川身上。   冷不防一记左勾拳直接打在蔺川脸上。   “你他妈谁啊你!”这次文野没有受两个多小时的冻,他身体好极了,这一记拳头早就想打,所以使了十足的力,直直给一米八五的男人打得身子猛往旁边一歪,狠狠摔进雪里。   可算是报了雪夜的仇,文野心里痛快。   紧接着上去又是一脚,指着他鼻子:“你不客气一个试试!来啊!我看看你怎么不客气的!” 第28章 引爆(下)   还要踹下一脚时,身后被人拉住:“文野!别打了!”   文野怒火冲天,根本不会后面人的拉扯:“我告诉你是个什么下场!动了我的人,这他妈就是你的下场!”   蔺川脸上挨了一下,腹部又接连受了好几脚,衣服也乱了,头发上也沾了雪,这又是在程岁安的面前,气不过,手杵着地起来,猛地推开文野:“文野!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文野扑过去,红了眼睛:“我就是疯了!怎么了!就是你们口中的疯子!要不是你几次三番接近我的女人,我至于疯么我!”   蔺川手死死攥住文野,可那家伙力气大得很,蔺川指关节都握青了才堪堪制住。   “你别瞎说话骂人!程岁安和我清清白白,容不得你这么说!”   “她自然是清清白白,你是个什么垃圾东西!”   程岁安在后面死拉着文野的衣服:“别打了文野!”   所有人的矛头都冲着自己,他们是一起的,唯有他是单独的,就连程岁安都和别人站在一起了。   文野的眼睛更红了。   “你给我让开!”推开程岁安,又是一拳招呼在蔺川脸上。   饶是蔺川再怎么温厚,也忍不住火气,口中大骂着和文野扭打在一起:“文野你这个疯狗!”   两个人厮打着,全都拿出想要对方命的狠劲儿,一时不相上下,难分伯仲,程岁安在一边拉着,可是谁也拉不动,男人的怒吼声就在耳边,没有人听她讲话,她还挨了不知道谁的几拳。   文野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被蔺川衣服上的拉链划破,眼下的位置流出血来,可他浑然不觉。   血液然后身下白雪,落下点点红梅。   程岁安翻遍衣兜没找到手机,无助的喊着:“有人吗?来人啊!帮我报警,帮我报一下警!”   不知怎的,两人厮打在一起的画面让程岁安倏地想起生日那晚自己在家,门口邻居打架,她从猫眼直直的看到一个男人变了形的脸。   那张扭曲的,恐怖的脸庞逐渐与记忆深处那张脸模糊在一起。   程岁安失去力气,呆呆坐在雪地里,眼睛里含着热泪,恐惧的感觉夺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热量。   文野在厮打之间偶然一瞥,看到程岁安是这副失神模样。   立马松了手,脸上挨了好几下耳光。   “给我住手!松手!”文野大喊道:“你他妈听不见吗!!”   蔺川也觉出不对,松开手,文野立马扑到程岁安身边,一把把她抱住。   “宝贝儿没事了,别想别想,别回忆,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在呢,不怕不怕。”文野不顾自己的狼狈,紧紧抱着她,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想了不想了。”   “好了不怕不怕。”   蔺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岁安像一截枯木一般坐着,脸色苍白,眼睛里蓄满泪水。   他还从未见过程岁安这样哭。   哪怕是被文野当众羞辱,或者一个人在黑暗的大厦里扭伤了脚举目无亲,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滚。   蔺川连忙过去,拉着程岁安的手:“岁安,岁安?你怎么了?”   文野一把把他的手打开:“滚!谁他妈让你碰她的。”   “你……”   “啊——!!”   忽然一声尖叫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被大家忽略的小哲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连滚带爬的过来,捧起一把雪,哆哆嗦嗦捧到文野眼前:“妈妈给你剪刀。”   然后又到蔺川面前,眼神虔诚,面色苍白:“妈妈给你剪刀!”   “妈妈给你剪刀。”   小哲的身体不断颤抖,一边哭一边神经质的不断重复着。   此时护士跑出来,身后跟着陈疏桐。   陈疏桐跑得头发都乱了,看着小哲跪在雪里,不断央求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妈妈给你剪刀。”   那捧雪化在他手心里,他就立马换下一捧,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你们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陈疏桐一身白大衣站在雪地里,指着两个男人骂道:“在他面前打架?!想逼死他们姐俩就直说!”   蔺川想要辩解:“我……”   “你给我闭嘴!”陈疏桐把炮火对准蔺川:“我没告诉过你,不能在他面前有过激行为吗?听哪里去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去了是不是!刚好起来一点又被你们作没了!亏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医院里撒什么泼!!”   蔺川也闭上嘴了,跟文野一起低头听着。   程岁安动了动,从文野怀里挣脱出来。   文野手空抱了抱:“岁岁……”   “对不起”三个字梗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程岁安头也没回,直接跟着小哲他们回到医院。   乱哄哄的人围着小哲,将程岁安推出病房门外,程岁安只能依稀听到医生嘱咐护士的专业术语,和小哲的叫喊声:妈妈给你剪刀。   想要拼命忘记的那些事情一窝蜂涌到眼前。   小哲是如何被母亲拼命毒打,她是如何从房间冲出来护住小哲,小哲是如何被死死拽着头发往地上撞,她是如何生生掰开母亲的手指把小哲救出,母亲的棍棒又是如何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哲是如何哭喊着求饶,母亲是如何勒令小哲去拿剪刀,小哲是如何把剪刀捧到母亲面前。   那把锋利的闪着白光的剪刀是怎样落在她眼珠前。   程岁安知道小哲生病的缘由。   大抵也是怪她,小哲因为这件事情自责到再也走不出来,年纪和威胁全都是借口,到底那把剪刀是他亲手递给那个魔鬼的。   程岁安闭上眼。   原来忘记才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啊,有一些你以为早已忘记了的,总会像一头会隐身的猛兽一样,趁你不察,袭你不防。   阳光隐去了,乌云再次笼罩过来,仿佛还有一场雪要下。   闷得人连呼吸都困难。   文野看着空空的雪地,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渍。   寒冷的北风吹得他从头冷到了脚。   以前总觉得只要把程岁安哄回去哪怕是骗回去也行,甚至生病难受的那一段时间里,还动过能不能直接把她绑回来的混蛋念头。   他觉得只要她回来了,一切就都能好了,就能安稳的回到从前。   可是发生方才的事情,文野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   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以前的程岁安,再也回不来了。   他知道程岁安小时候的事,从物业那里得知有邻居在他家门前打架的时候尚且还踹了邻居家的门两脚,扬言道等他们回来了非得卸了他们两个膀子不可。   程岁安对于打架这件事情有阴影,很恐惧,文野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在她面前打架的人,居然会是他自己。   文野想给自己一耳光,挨一百下也是应该的。   之前文野还想着,全世界谁都有可能伤害程岁安,唯独他和小哲不会。   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伤她最深的人的名字,可不就是文野么。   文野忽然冷冷笑起来。   他再也抓不住程岁安了,他再也没有程岁安了。   即使把她绑回去,也只能单单要回她这个人,再要不回她那颗滚烫的心了。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山穷水尽之地,文野想不明白。   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看不了程岁安和蔺川同时出现,哪怕站在一起都不行。   单单那个画面就已经是在往他的心上戳刀子。   他从没对一个女人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正不正常,他是不是也应该上楼去看看医生。   肯定是有病了,不然心口怎么会这么疼呢。   “你满意了?”   冷风呼啸在耳边,蔺川抬头看他。   文野瞪他一眼,没说话,他已没有任何说话的力气。   踉踉跄跄走出医院大门。   蔺川上楼找到程岁安,她依然坐在病房门口。   蔺川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小哲已经安静下来了,被医生注射了镇静剂,正沉沉睡着。   蔺川把手放在程岁安肩膀:“对不起啊。”   程岁安没说话,默默往旁边移了一点,挣脱开他的手。   “我从前一直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程岁安说了这话,蔺川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岁安……”   程岁安继续平淡的说道:“以后我们还是少接触吧,就当是我谢谢你们了。”   蔺川心里不好受:“岁安,你别这样说……”   他斟酌了一下:“我的心思,你应该知道的,是不是?”   程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蔺总,一开始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是朋友,说他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怎么现在言辞相悖了?”   蔺川道:“岁安,时间是在推移的,人是会变的。”   程岁安抬起头,那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明亮无比,瞬间就让蔺川联想起小哲的眼睛。   这样的干净让人心疼。   “一开始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和文野争个高低么?”   蔺川沉默下去。   “你说第一眼就看出我是文野的人,是因为那颗痣吧?她是你们的同学,你当然知道这颗痣的故事,后来在商场,进一步确定了我和文野的关系,你就想要动手了,我听说你和文野在高中的时候就曾大打出手,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这颗痣的主人。”   程岁安冷冷笑着,这些事在她的心底里盘旋许久,终于一吐为快。   程岁安是真的玲珑心窍,只是很多事情看透了可她不说,周围人就都觉得她木讷,实际上她比谁都敏感多思。   “放弃吧蔺总,我不想成为你们争来夺去的玩物了,你们富家公子的事情我也理解不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强行凑在一起呢?”   蔺川听后沉吟半晌,而后低头笑道:“小安我是不是之前就说过,他把你养得一丁点自信都没了?”   程岁安没说话。   蔺川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小安,不是他把你当成替身,是你自己,永远觉得自己是替身,永远觉得别人喜欢你,想要亲近你是因为别人。”   蔺川的声音很温柔,他低声笑着:“我一开始想和你接触的确有文野的原因,但是和安陆菲没有一点关系,小安,那是一开始,我说了,时间是在推移的,倾慕这种东西,都是慢慢来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第29章 转变   听了这话程岁安沉默半晌,就在蔺川以为她会给一点机会的时候,程岁安说:“抱歉啊,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蔺川停顿片刻,程岁安这个人比他预想的还要固执。   “好,”他笑着点点头:“那就希望……你别太排斥我,我知道像以前那样做朋友是不可能了,但是……算是我的一点痴心妄想吧,我想做你的朋友,真的。”   “谢谢你。”程岁安回头去看病房,无感无情的说。   蔺川:“那我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去。”   程岁安:“好。”   程岁安陪了小哲很久,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他跪在雪地里把雪捧给文野的画面依然还在她的脑海里。   那是小哲最深的病症,是他最心底的恐惧。   程岁安抚了抚小哲额前的碎发。   “傻孩子啊……”   陈疏桐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经过病房看到程岁安,朝她打了个响指,程岁安抬头,陈疏桐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   程岁安来到陈疏桐的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   “陈医生。”   陈疏桐刚刚开完又臭又长的会议,忘记带水杯,此时渴的不行,灌了一大杯水下去。   “坐坐坐。”陈疏桐摆摆手。   程岁安在靠背椅上坐下。   “我看了一下他的情况。”   程岁安紧张起来,两手攥在一起:“嗯。”   陈疏桐也坐下来,看着小哲刚才的用药单:“情况不太好,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么直面伤害还是头一次。”   程岁安皱着眉,压抑住发酸的眼眶,声音稍稍有些哽咽:“嗯。”   陈疏桐:“但是也不一定完全是坏事,之前我们的治疗一直都是保守治疗,我想要做稍微大胆一些的治疗都被主任否了,啊。”陈疏桐笑了一笑:“这次被迫大胆也给了我们医生一次机会,我们想要改变小哲的治疗方案,需要征求家长的同意。”   程岁安想起小哲在雪地里的模样,声音哽咽却坚决:“我不同意。”   陈疏桐一副“我早有预料”的样子,“是这样,大胆治疗方案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好像一定要撕开皮肉见到骨头似的,不是,不是那样的啊,这些专业术语我跟你解释了你也不一定能听懂,简单来说就是,让小哲真的回到过去,回到梦里,他现在是这么一个情况,他不愿意看见那些他不想看的东西,他没有勇气。”   程岁安:“想要给他一个假象么?”   陈疏桐:“那只是皮肉,治标不治本,我想给他面对这些的勇气,告诉他什么是梦,什么是时间,什么是过去,他只有明白了这些才能真的走出来。”陈疏桐摊了摊手:“一开始我就是这么说的,结果谁也不同意,现在怎么样,出了这次的事之后,证明我说的是对的了吧。”   “肯定会有副作用的吧?”凡事有好也有坏,利害关系必须放在一起衡量才能看到事情全貌。   “当然,主任当时否定我的原因就是,没有知道结果是什么,你也知道,小哲的病属于比较罕见的一类,真正痊愈的病人只在外网上有几例,国内的病例本来就少,大都采用保守治疗,完全康复的很少,之前你不是问过我,小哲痊愈的可能性么。”   程岁安当然记得,当时陈疏桐斩钉截铁的说“零”。她听完差点没直接昏过去。   “那时候就是靠这个数据估量的,但是医学在进步,人们也只有大胆的尝试才能往前走啊不是?就像这次的偶然事件,恰好给了我们一个契机,我们都以为小哲会崩溃会受不了,但是你看到之前你来时他那种不要命似的自残了么?没有。所以还是要往前走的。”   说起自己专业上的事儿,陈疏桐简直滔滔不绝,程岁安想知道利害关系,陈疏桐就一点一点给她剖析开来。   “您是很想给他做大胆治疗的吧?”   陈疏桐向来不屑隐藏自己的目的,她本就是个医生,换方案也是为了病人好,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当然,如果成功了,心理学这方面我们就又有许多值得研究和探讨了。”陈疏桐看着程岁安的眼睛:“难道你不想让他痊愈么?哪怕不是痊愈,哪怕只是让他的心理能够承受住过去,或者单单拥有面对的勇气,是不是都比现在的逃避要好千倍百倍?只是走出来的过程,必定会受伤,这想都不用想。这一块的衡量全在你,是想让弟弟一直在温室里,还是出来看看世界。”   陈疏桐说完,程岁安沉默了。   其实她和小哲一样,对于过去一直选择的都是逃避,从母亲的魔爪逃到文野的麾下,拼命想要抛弃和忘记那段时光,现在也是一样,想要逃避文野,迫切想要新的生活。   可是这样所谓的新的生活就真的是完全崭新么?   她的心真的就不被过去所束缚么?   很明显不是的。   她根本没有抛开,还是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忘记是最难的事情,可是逃避却是最简单的。   就好像之前文野说过的一句话,那七年的时间早就已经刻在你的生命线里了,赖不掉的。   那些过去是逃脱不掉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否则现在的一切繁荣也都是虚假的,只要看到和过去相关的场景就会堕入地狱,痛不欲生。   小哲不就是这个状态么。   “他……能承受么?”程岁安不确定的问道。   “这个你放心,我们有非常专业和权威的评判标准,不会对小哲造成过激伤害,什么是过激伤害呢,就是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那些,我们的伤害会比那小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程岁安低下头:“需要我怎么配合?”   “具体方案容我再把细节完善一下,然后老样子,还是发到你邮箱。”   陈疏桐的干脆与干练总能让人无端放心。   程岁安点点头:“麻烦您费心。”   有了程岁安的同意,陈疏桐终于能够大刀阔斧的施行她自己制定的治疗方案,面对新的挑战她显然非常兴奋。   她一挥手:“行了,你回吧,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谢谢医生。”   从医院出来,天空果然开始飘雪。   雪花很小,天空依然是铅灰色的,程岁安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肩膀上仿佛扛着千斤重担,每走一步都疲惫不堪。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对还是不对,但是她想最坏应该也坏不过现在了,连家都不能回,一年四季都住在医院里,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有时连她都不认得。   如果小哲真的能痊愈……   不能这么想,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   程岁安这样告诉自己,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哪怕小哲有一点点的进步,都是非常非常幸运的。   不想做饭了,她随便在外面找到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鱿鱼炒饭。   吃完饭身体才终于暖和一些,天已擦黑,程岁安慢吞吞的往家走,到家已经六点多,给小初雪喂完饭,程岁安洗了澡直接躺下。   可能是最近这几天实在有点累,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是在和文野在一起之后的第一年,文野在酒吧里喝醉了,酒吧老板给她打电话要她去接,程岁安起床换了衣服赶过去,文野喝得倒也不算大醉,还能自己站着走路。   临到车边突然想喝可乐,让程岁安去买,那时已接近凌晨,周围的便利店基本都已经关了。   程岁安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买完可乐出来,巷子里忽然哄闹起来,远远看到似乎是两伙人起了冲突,马上就要打起来。   那是穿过巷子的必经之路,程岁安无路可走,于是低着头,沉了口气准备快速从他们中间通过。   离得越近恐惧越深,恨不能关闭耳朵和眼睛,看不到画面听不见声音。   没关系的,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和你不认识。   不是妈妈。   不是妈妈。   程岁安死死握着手里的可乐,就在马上就要走到巷口的时候,身后真的打了起来,年轻男人的怒吼响彻整个巷子。   程岁安吓得脸都白了,拔腿就跑。   一路跑回到车前。   文野本来等她等得有点不耐烦,“干涉么去了,磨磨唧唧的。”   结果抬眼一看程岁安,她吓得魂不附体,面色苍白。   文野皱了眉:“怎么了这是?见鬼了么?”   程岁安瞪着眼睛不说话。   文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嗯?怎么了?说话啊。”   程岁安哆哆嗦嗦的把瓶盖拧开,把可乐递给文野。   文野没接,把她搂在怀里:“不怕不怕,是不是吓着了?”   那时似乎是冬天,不对,没到冬天,文野穿得是西装,应该算是深秋,树上没有什么叶子了,朔风一吹呼呼作响。   文野把她拉上车,把空调开到最高。   双手把着她的肩膀,“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身体逐渐暖和过来,他身上又淡淡的酒香和古龙水的香味。   方才的恐惧消失不见,鼻子一酸,程岁安直接流下眼泪。   从前挨打的时候她不哭,害怕的时候也不哭,被文野这么一哄,反倒眼泪止不住。   文野怎么也没想到程岁安会哭,抱着她一直哄:“怎么了啊?嗯?看到什么了?跟我说,没事,没事了。”   “我看到,有人,有人打架,我想,想起小时候的事了。”程岁安哭得稀里哗啦,前些年的委屈与不甘,恐惧与压力全都袭来,这一刻在文野面前,在小小的车里,仿佛与外面寒冷的世界隔绝。   这里是完全安全的,这里温暖如春。   这里有文野。   程岁安在文野肩头,叙叙说出心里最害怕的那段记忆。   她说了很多,没有什么重点,从母亲出嫁开始,到父亲离开,母亲疯狂,中间是多少次如何毒打自己和弟弟,自己是怎样护着弟弟,全都跟文野道出。   说得太多,哭了太久,又已是深夜,程岁安直接哭到睡着,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自己从文野怀里醒来。   文野还没醒,程岁安轻手轻脚的想去给他弄早饭,被文野摁下来了,他迷迷糊糊半压在她身上,手揉着她的太阳穴,“头疼不疼。”   文野闭着眼,还没完全醒,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昨天你哭了半宿,”文野模糊不清的哼唧:“把我的西服全都蹭湿了,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上面。”   “对不起……”   文野笑了笑,又往这边凑近一点,头埋在她颈窝,“还行,人没哭傻。”   过会儿文野又问:“头疼不疼。”   程岁安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有点,但是还好。”   文野揉她到怀里,像抱大玩偶一样舒舒服服抱着,“再睡会儿啊……”   程岁安比文野矮一头还多,肩膀瘦瘦的,轻轻松松就能把她完全抱在怀里,可比抱玩偶还舒服。   赖床一直赖到九点多,文野才终于肯起来,起来又嚷着饿,问程岁安为什么还没有饭。   程岁安笑着说谁让你不放我起床的。   文野又黏黏糊糊的搂过来,“既然没有饭,那就先吃你吧。”   程岁安被一片甜蜜包围,仿佛堕入一个粉色的温暖的牢笼,如梦如幻,如仙如醉。   那一整夜,程岁安都没有醒来。   -   文野挺长时间没出来了,沈木他们几个都觉得有点奇怪,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马上就是林冰洋的生日,这一众狐朋狗友准备出海给林冰洋庆生,结果谁也请不来文二少爷。   聚会怎么可能少得了文野,于是让林冰洋这个大寿星去请。   自打上次文野发烧之后林冰洋也没见过他,于是给他打了通电话。   “嘛呢文二少爷。”   “准备上市。”   林冰洋“哎哟”了一声:“怎么我们文二少爷转性了?开始忙工作了?”   的确,截至到林冰洋的这通电话的时间,文野已经连续工作接近十五个小时,最近他天天都是如此,出差,工作,开会,合作,商宴,中间一点空儿都没有,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休息的时间。   “有事就说。”   “我生日。”林冰洋停顿了一下,故作惊讶道:“你不会忘了吧??”   文野没说话。   “完了完了完了,二少不爱我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是二少心里的小可爱了。”林冰洋故意恶心文野。   “滚。”   林冰洋得了这个字,哈哈大笑,“沈木刚买了条新游艇,去晏惊寒他媳妇家的小岛上,给我过生日,你来不来。”   文野还没说话,林冰洋又连珠炮似的道:“你可不能说不来昂,你不来我可跟你生气。”   林冰洋和文野从小一起长大,倒比其他人关系更加亲密一些,文野心里一些不愿意说给别人听的话,都告诉过林冰洋。   几乎所有生日都是大家在一起庆祝,文野没有办法驳回林冰洋的面子。   “行,我过去。”   “耶!太好了,他们说你最近都不出来玩,谁请都不好使,刚刚还在打赌我能不能请得动你,现在好了,哥们儿稳赚一波。”   “嗯。”   “你怎么啦?这是什么语气啊?”林冰洋觉出文野的不对劲:“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事。”文野说:“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文野挂断电话,停顿半晌。   低头继续工作。   从前没有参与的合作,文件,上市需要准备的材料,需要疏通的关系,文野全部亲力亲为。   甚至不单单是新河,就连季氏那边所有的会议,他几乎都场场出席。   季氏总裁,云城首富季云洲尚且觉得奇怪,老二最近是吃错药了吗。   文野不能停下来,不能给自己休息的时间。   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她,一想起她来心脏就疼得厉害。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就不敢再轻易靠近程岁安了,他的出现总是让程岁安畏惧甚至是……甚至是厌恶。   文野怕再像之前几次冒冒失失接近,真的会把程岁安逼得走投无路。   文野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变成了敌对的关系,渐渐的,他也劝自己接受了“程岁安已经不爱他了”这个事实。   在工作实在累得受不了了,压力重到他扛也扛不起来的时候。   他才会到程岁安现在的住处去,又不敢被她看到,每次都像做贼一样先让李明城去看一圈程岁安有没有上楼,然后自己才会下车。   在她家楼下站一站也是好的。   看着她屋里的灯暖暖的亮着,想象她在房间里做什么,是休息,是工作,或者是做饭……现在想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她做的饭了。   文野非常挑剔,被程岁安宠得连五星大厨的厨艺都入不了他的眼,现在失去了她,文野吃什么都是同一个味道,没有胃口,人也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   瘦了又能怎么样,人人都能看出来他瘦了,人人都知道他想她。   唯独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也许看到了感觉到了,可是不心疼了。   文野站一会儿就会走了,因为怕被程岁安发现,再惹得她厌恶不已。   幸好李明城说,小哲的病情没有恶化,意外的被上次的刺激影响不多,反倒给了医生更多的治疗思路,文野才终于放下心,若是小哲出点什么事,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现在他连小哲也不敢见了,这些消息还是让李明城去打听出来的。   他仿佛走上了一条绝路,看不见前面的光影,周围也没有退路可寻。   日子无波也无浪,退一步想一想,现在还能这么远远看她一眼,不是也挺好么。   总比连看都看不到了好吧。   文野苦笑了一声。   想起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是什么天生孤命,那时他还不信,现在倒是应验了。   唯独程岁安给了他一个家,渐渐的他心里有了底有了依赖,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报出家里的地址,他就能能够回去。   只是他家的有效期只有七年,上天让他感受七年,然后用事实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天生孤命。   林冰洋的生日是周五,李明城驱车将文野送至港口。   林冰洋穿得一身复古刺绣燕尾服,花里胡哨,站在大风阵阵的港口颇为显眼。   “哎你来啦!”林冰洋从船上跳下来,跑到文野身边,“走吧走吧,他们都已经到了,就等你了。”   林冰洋冻得哆哆嗦嗦的,文野快走了几步跟他来到船上。   他们甫一进来,立马有人打响礼炮,透过错错落落飘下来的彩带文野看到游艇里面的布置也是极尽浮夸。   以前他是最喜欢这些玩的,可是现在只觉索然无味。   林冰洋是大寿星,但还是挡不住文二少的光芒,尤其是在新河的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   距离赛格岛还有一段距离,大家嚷着一边喝香槟一边玩游戏。   问文野参不参加,文野摇了摇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   沈木带了个女朋友来,倒不像是夜总会里公主,穿得挺普通,也不太会玩这些游戏,沈木上场,她就乖乖等在一旁,沈木一伸手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直接给他递来。   沈木就俯身亲她一口。   女孩羞得满脸绯红,满心满眼全都只有沈木一人。   文野在角落里看得眼睛疼。   他想起从前他也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只是他不懂事,硬生生的用钝刀子把姑娘对他的爱一点一点剜了下去,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心脏闷得直疼,文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推开门,到甲板上吹风。 第30章 微博大触   马上元旦了,老校长张罗着想请大伙儿吃饭,问大家有没有时间,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最近一段时间正值寒假,大家都挺辛苦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最先喊话的是书法老师:“当然有时间,您什么时候请客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方知夏跟着起哄:“再不吃顿好的我这点肉都要掉没了,校长我可以选餐厅吗?”   老校长摘下眼镜笑着应和:“好好好,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包在我头上。”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纷纷问方知夏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有肉就行。”方知夏哈哈笑着说。   大伙儿热热闹闹的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一家烤肉店。   老校长是真的掏出血本想让大家好好放松,居然租了好几辆车专门接送大家伙儿。   “怎么样服务还满意吗?”   众人齐道:“满——意——”   老校长:“等咱们这段时间忙完的,好好给你们放个假。”   方知夏:“放假倒是小事,您抓紧招点新人进来吧,前前后后我脚都快不沾地儿了。”   老校长:“我觉得小程的办法好,在班级里选出一个能干的,叫他怎么走让他带着这一组的小朋友们一起上楼下楼,有的大组还要选出一个副组长来,小孩子被赋予这项权利之后都特别上心,一个一个管得可好了,小组长每周一换,选择组里最乖的那一个做下一周的小组长,大家都站着排走,走廊里安静多了,家长们看到小朋友们这么乖也都很开心。”   大家纷纷把赞许的目光投向程岁安,程岁安一时不防,还有些局促:“我就是偷懒罢了。”   方知夏就坐在程岁安旁边,习惯性的往她身上一靠:“你可别谦虚了,我那天问了英语班的小孩儿,他们都可喜欢你了,背地里都叫你冷老师哈哈哈。”   程岁安不解,她倒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称号,也没有人当着她的面叫过:“为什么啊?”   方知夏:“可能是因为你不太爱笑,对他们总有些严肃吧,不过小孩儿就是这样的,他越是怕你就代表他越喜欢你,越喜欢你就会越听话越尊重你,像我这样的,一个个都敢跟我叫板。”   老校长听得忍俊不禁,“你也有个外号呢。”   方知夏“嗯?”了一声,挑眉道:“什么外号?”   书法老师会意,哈哈大笑起来。   方知夏看看书法老师,笑着皱眉:“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就看你笑的那样儿吧。”   书法老师笑得愈发止不住。   车上只有程岁安是不知道的,她不常和小孩子们聊天,孩子们都不太敢和她亲近。   跟着方知夏一起转着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方知夏:“到底是什么啊,别卖关子了。”   还是老校长比较好,“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孩子们管你叫虎老师……”   “噗——”方知夏差点喷出来,“这群小兔崽子们。”   方知夏叉着腰,颇义愤填膺的样子。   众人哄笑开来,程岁安也跟着乐,方知夏“哎呀”两声:“不许笑了!不许笑!等我回去收拾他们去。”   书法老师:“哎你可别,孩子们叫着玩儿,谁小时候没给老师取过外号啊,这都是童年的记忆,你就忍着吧啊。”   方知夏气鼓鼓的,“这么一想倒也是,小时候我还管我们书法老师叫熊老师呢。”   书法老师跟着笑了一阵,反应过味儿来。   “哎你说谁呢你。”   书法老师矮胖矮胖的,待学生非常和蔼,总是笑眯眯的。   这么一看,真的有点像熊熊。   说着笑着间,到了烤肉店。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老校长:“有,半小时前给你打的电话,我们人比较多,预定的是包间。”   餐厅经理查询了一下道:“好的,请问是姓杜吗?”   老校长:“是的。”   包间里非常暖和,书法老师把上了霜的眼镜取下来擦干净,大家围坐在一起,程岁安把大衣脱下来叠好搭在椅背上,方知夏挽过她的手:“走啊调酱去。”   “好。”   “哎我给你拿着碗你给我调。”   程岁安接过方知夏递过来的两个碗:“为什么啊?”   “你上回给我调的贼好吃,我怎么也调不出那个味儿了。”方知夏道:“你都放什么了啊?”   程岁安也不知道:“没放什么啊,都是我平时放的那些。”   方知夏笃定道:“那就是用量的事儿,你会掌控,我不会。”说罢朝她甜笑着撒娇:“快给我调。”   程岁安叹口气笑了:“可能我就是天生保姆命吧……”   方知夏怼了她一下,厉声道:“说什么呢!”   程岁安笑意更深:“瞎说的,给,调好了。”   方知夏闻了闻,麻酱,辣椒油,白糖,海鲜汁等等等等,混合成浓浓的香味,就是方知夏梦寐已久的味道:“嗯!太香了。”   等着她调第二碗的时候,方知夏说:“岁岁,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你家吃饭啊?”   程岁安舀菌菇汁的手猛地一顿。   方知夏奇怪的歪了歪头:“你怎么了?”   程岁安:“你刚刚叫我什么?”   “岁岁啊,”方知夏说:“我觉得安安太俗了,岁安又不顺口,叫你岁岁,好听吗?”   程岁安垂眸放下小勺:“嗯……好听。”   方知夏:“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啦。”   整场烤肉局程岁安都没怎么吃安稳,方知夏话本来就多,岁岁长岁岁短,岁岁你吃这个,岁岁我要那个的,程岁安听得心里难受,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酒过三巡,方知夏换了位置跟他们侃大山去了,席上只剩老校长和程岁安坐着,老校长朝程岁安摆摆手。   程岁安坐过去,老校长道:“这段时间工作感觉怎么样?还习惯么?”   程岁安:“嗯习惯。”   虽然已经把大衣脱了只穿着里面的毛衣,但还是觉得热,小脸红扑扑的。   “习惯就好,”老校长笑着说:“我总怕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不适应这样枯燥无聊的工作。”   程岁安摇摇头道:“我还蛮喜欢的。”   “你性格好,心细,适合做这一行,”老校长慢吞吞的说:“咱们学校业绩还不错,就是还缺个美术老师,咱们的那个美术老师怀孕了,我认识的那个是交成人美术的,电脑绘图什么的,交不了小孩儿,等我再找一个美术老师过来,咱们又能组建一个美术班,之前好几个家长都问我这事儿来着……”   程岁安听得眼睛一亮:“校长,您认识教成人美术的老师么?他那边怎么收费啊?”   “嗯?”老校长回头道:“是我的一个熟人了,有班课,也可以上一对一,但还是班课就行,都一样,怎么了?你感兴趣?”   “嗯……我……我想学学。”   老校长:“好啊,我跟他说一声,给你打打折,是我的一个忘年交,年纪不大,小伙儿人也不错,好像还是个小富二代。”   程岁安一心向学,连忙道:“太好了,谢谢校长。”   老校长一摆手:“嗨,客气什么。”   程岁安抿唇笑了笑。   这几个月是寒假,她攒下一点工资,在保证她和初雪的生活之外,应该足够她去学美术了。   饭局的后半段程岁安因为这件事一直很开心,肉没剩几块了,但好像比之前的香了不少,程岁安吃得饱饱的。   出门也没觉得多冷,坐着老校长叫的车回到家,程岁安给初雪换了猫砂,准备好饭,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从箱底里拿出画架和画板,画纸没剩几张了,着手把铅笔削好。   挺长时间没画了,手有点生疏,程岁安试着画了几个线条,找到一点之前画画的感觉。   她还没画过除了人像以外的,该画点什么呢……   程岁安想了又想,这时初雪吃完饭,朝她懒洋洋的叫了一声,程岁安灵机一动,画初雪吧。   程岁安照着初雪的小模样,将它的轮廓在脑海中转换成线条,用画笔勾勒出来,最后打上底调和阴影。   程岁安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不大像,但是神韵还是有的,动物的毛发要想画得逼真实在太难了。   所以能够画成这样,程岁安还是很满意的。   自己欣赏半天之后,拿出手机。   画画的微博账号挺长时间没登录了,程岁安找密码就找了好久,登录几次之后终于成功了。   最后一条微博还是:再也摘不到了。   她走的那天发的。   程岁安看着那个微博昵称,点了下想把它改掉。   好容易想出一个id,结果非微博会员不能改名,程岁安看了一下会员要多少钱,想了想还是算了。   昵称而已,没有必要改掉。   程岁安把最新的小猫上传上去,没一会儿评论激增。   这还是月神第一次画除了那个男孩之外的其他东西,评论里面又出现了新一轮的猜测,一个回复一个的叠了二三十楼出来。   不一会儿,热评第一的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追妻火葬场最后女主独自美丽的故事就脑补完成。   程岁安一直翻到评论最下面,看得哭笑不得。   想了想,最后也没有回复,随他们怎么想,就当一乐吧。   程岁安把给初雪画的第一幅画收好,准备上网买个相册装裱起来。   -   海面一片平静,一轮孤皎圆月悬在天空,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文野静静地吸烟,林冰洋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你没跟他们一起玩儿?”   林冰洋:“没上,在旁边观战来着。”林冰洋站在文野身旁,手肘撑在栏杆上:“你什么情况啊最近。”   文野吸了口烟:“没什么情况。”   林冰洋笑了一下:“‘发烧’还没好呗?”   文野看他一眼。   林冰洋也掏出根烟,借着文野的点燃,吸了几口,烟雾缭绕开来,他透过烟雾眯着眼睛看远处浩瀚无垠的海面:“走出来了就好了。”   文野低头苦笑:“都这么说。”   林冰洋:“还谁这么说了?”   文野没回答,转而问道:“你走出来了么。”   “我啊?”林冰洋笑了起来:“早走出来了,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船随着波浪摇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林冰洋挺长时间没说话,直到一支烟尽。   “之前我跟你说过,这事儿你必须得自己看明白。”林冰洋声音沉沉道:“你要是不把自己捋明白了,到后来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文野:“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林冰洋看着吊儿郎当的,实际上眼睛毒得很。   “早在你第一次领她过来的时候。”   文野又拿出一支烟,被林冰洋制止了:“不想活了?”   文野低了低头:“不然难受。”   林冰洋渐渐放开手,继续看远方。   这种感觉他明白。   “我那时候被自己骗了,打着替身的旗号,也不知是哄着谁玩儿呢,”文野声音很轻,仿佛就快被风吹散:“我以为,我不能喜欢她,我不可能喜欢上她啊,一个养着的小玩意儿罢了,也没想过以后,更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想过。”   林冰洋:“现在知道了?”   文野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有什么用呢。”   林冰洋:“这话你跟安陆菲说过了?”   文野:“嗯,说了。”   林冰洋想到什么:“安家好像出事了。”   文野:“我猜到了,不然以她的性子,不可能转变那么快。”   林冰洋:“之前跟祁刚联姻那事儿就是他们主动过去找的,想借着祁刚他们家的势力,挽回一下,毕竟之前祁刚和安陆菲也认识,好像小时候也追过她,现在祁刚又是个明星,带了的热度收益必然很大,但是祁刚没同意。”   林冰洋絮絮叨叨:“祁刚说他不想拿自己婚姻开玩笑,订婚可以,但是必须得让他退婚,然后你猜怎么着?”   文野挑了挑眉,大胆猜测道:“退婚……是安家的决定?”   林冰洋打了一个响指:“安老的这招是不是很高明?”   文野低头笑了笑。   “安老说,要是想退婚必须全程直播,搞出来的声势越大越好,安家像利用这波关注度赚波快钱,要是能打个翻身仗最好,要是大不了也损失不大。”林冰洋笑了一声:“就是可怜了安陆菲,被当众羞辱一通,又被网友的评论骂了一波。”   安陆菲明知这件事,把文野当成她最后的退路,怪不得她之前说文野是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了。   豪门之间的利益纷争与权力倾轧,往往都是立在亲情之上的,血肉至亲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了。   “你以后怎么打算啊?”   “什么?”   林冰洋:“你哥那边。”   起风了,海面泛起波光,月色隐在云朵里:“先拖着吧。”   林冰洋:“你做好准备了?”   文野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冰洋满腹的话,却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口,最后只能竖起大拇指:“我说什么来着,你会成为我们这些人里的第一傻缺。”   文野笑起来:“沈木有可能是第二个吗?”   林冰洋“啊哈哈”两声:“你怎么准备的?”   文野:“干什么。”   林冰洋:“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啊,不然文二少突然一出手,把我下巴吓掉了怎么办。”   文野说:“我去找了一趟我大哥。”   这时文野口中的“大哥”并不是文家的大哥文修竹,而是他们四个拜过把子的兄弟,云城首富季云洲。   林冰洋竖起两个大拇指:“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文野:“这都好说。”   林冰洋叹了口气:“怎么?小姑娘那边……”   提到她,文野眼中的光立马黯淡了:“嗯……”   林冰洋:“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那是个固执的,有你苦头吃了。”   文野笑了一声,没说话。   甲板风太大,文野把烟吸完,里面有人过来招呼他们进去,他们玩儿的差不多了,林冰洋这个大寿星不在,他们也闹不起来。   文野跟着一起进去,依然在沙发的角落里坐下,沈木叫他:“二哥一起来啊,你最擅长的□□。”   文野摆手:“不了,有点累了。”   林冰洋说:“他年纪大了,得早睡,咱们小年轻的一起玩。”   沈木道了句“好吧”,转头对他的新女朋友道:“你去给二哥倒点酒。”   女朋友点点头,乖乖过来,文野忙拿了自己的杯子:“我自己来就行。”   小姑娘一直盯着文野看,文野疑惑抬头。   被发现了,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偷偷看着文野。   文野道:“怎么了?”   小姑娘:“没什么,就是看你觉得……有点眼熟。”   文野“哦”了一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你去跟着沈木吧,我自己待着就行。”   文野摆明了“生人勿近”,小姑娘也不想在这边尴尬,又去屁颠屁颠跟着沈木了。   船是在凌晨四点多靠岸的,众人玩了一宿,下船之后回到别墅纷纷睡了。   次日一早,文野被林冰洋催命似的敲门声吵醒。   “靠……”文野抚着额头撑着身子起来。   “快点快点起床了起床了,他们准备出海钓鱼回来生活烤肉呢。”   “啊……”文野做了一夜的梦,断断续续的醒,睡得一点也不好,此时头疼得很:“要命了。”   林冰洋是不管文野生气的,他只管继续敲:“开门开门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啊。”   “真他妈要死了。”文野不情不愿的撑着身子起床:“林冰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林冰洋不理,敲得愈发有节奏:“开门开门开门啊。”   文野把门打开,林冰洋拿了个大喇叭出来,在文野耳边吼:“寿星喊你起床了,起床起床起床了。”   文野本来就头疼,此时被扩音器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林冰洋你是不是有病!!”   林冰洋笑得不行,魔性的笑声跟着扩音器一起发散出来,“好了,最难的一个起来了,我去叫下一个。”   林冰洋把所有人都喊起床,出门一看,夕阳的余晖正洒在海面上,整个沙滩都陷入一种朦胧的沙与雾一般的美丽中。   林冰洋集合大家支架子烤肉,肉和一众调料都是有专门的厨师腌制好的,他们这个富家公子哥儿只是想享受自己动手生火的快乐。   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半天,最后以沈木的一声:“草,什么特么玩意儿”结束。   管家让手下搬了几个生好火的炉子过来,又端了肉和一众食材,朝林冰洋鞠了一躬,“林先生,烤肉的物品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上酒上酒!”   此时日暮西垂,海滩边的灯全都亮起来了,晚上六点天空完全黑下来,管家那边一应各色小吃也都准备就绪,长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鲜花,香槟,各种各样的小吃,应有尽有,打伞上面挂着气球,写着林冰洋名字的字母缩写,后面是生日快乐的英文。   他像模像样的说了几句话,宴会正式开始。   天空放起礼花,最后变成林冰洋的名字。   文野坐在炉子前面,端着酒杯看着天空。   马上元旦了,也不知她那边在做什么。   文野低头把酒喝净,林冰洋上桌:“来来来,吃吃吃。”   这场生日宴很多内容都是沈木他们几个想出来的,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倒给林冰洋这个大男人弄得眼圈通红。   “吃饭吃饭,干什么这是。”林冰洋狠狠吸了一下鼻涕。   沈木端起酒杯:“敬你,哥们儿,从小一起长大,感谢哥哥一直护着我照顾我,我家里那一摊子烂事儿没必要说,感谢的话都在心里了。”   林冰洋不怎么正经,但是对待兄弟真的没话说。   也不知是酒喝到了还是怎么,两个人眼睛都有点红。   林冰洋骂他:“行了行了,无不无聊你说这些个无不无聊。”   他看着沈木和他身边的姑娘:“你就对嫣嫣好一点,没他妈整天没长心似的,比什么都强。”   沈木笑了一下,小姑娘看着他的笑,眼睛里藏着星星。   沈木回头看她一眼,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烤肉宴正式开始,沈木和嫣嫣就在文野对面,那如胶似漆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他和程岁安。   文野心里苦得难受,肉也没吃几口。   嫣嫣把剥好的虾扔到沈木碗里,沈木回头说:“没有宝贝儿做的好吃。”   嫣嫣有点脸红,低声在他耳边道:“回家做油焖大虾给你吃。”   明明音量不高,可是声音还是顺着风的方向飘进文野耳朵。   原来这样简单的幸福这么可贵。   他好想他的那个知冷知热的姑娘。   他把她弄丢了,他现在就像个孤魂野鬼,扔在大街上都没有人能去接他回家了。   文野心里难受,又是一杯酒下肚。   林冰洋看在眼里,敲了敲沈木的筷子:“你差不多得了昂。”   沈木抬起头,林冰洋朝他使了个眼色。   沈木看了眼文野,道:“二哥,我听说前两天你和安陆菲分手了啊,咋回事儿啊?”   林冰洋:“……”   文野:“……”   气氛明显尴尬下来,沈木不知所以,看向林冰洋。   林冰洋:“你他妈真是个奇才啊你。”   沈木完全不知道有程岁安这个人,只知道文野一直喜欢的是安家那个千金大小姐。   “啊!我想起来了!”嫣嫣突然说道。   沈木:“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来我看二哥为什么眼熟了。”   沈木皱了皱眉:“为什么?”   “他特别像我微博上关注的一个大触画上的人,”嫣嫣说:“哎这一低头,就更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啊!”   文野皱了皱眉,终于出声,“什么微博?能给我看看么?” 第31章 鲫鱼豆腐汤   “就是一个画手经常在微博分享自己的作品,我也是偶然看到的,这个画风特别……怎么说呢,有感觉。”嫣嫣把那个账号找到,拿给文野看,随手往下划:“你看,是不是特别像。”   文野立马把手机往下划,里面都是素描图,画上的男人或站或坐,或喜或嗔,身高腿长,五官深邃精致,身上的气质矜贵中带着一丝痞气,看上去有种混血贵公子的神韵,画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每一笔线条都是画作者经过认真思考之后落下,每一笔都饱含着无穷无尽的爱意,带着或痛或无奈的情绪,又锋利,又温柔。   他们看到的就只是相像,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像,只能说那种感觉和神采与文野简直一模一样。   文野却知道,这里的每一幅画都是寂寞的,无奈的,有的也许还在哭。   随着手指一幅一幅往下划,文野仔细的看着这些画作,他的心仿佛跟着画作者一起颤抖,他能感知到她的每一分痛苦和无助。   往上翻,最上面,有唯一的一条文字状态,然后居然不再是这个男人,她画了一只憨态可掬有点炸毛的小猫。   文野的手停在最后一幅画上许久,心底翻滚起的复杂情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压抑:“嗯……画得很好。”   “是吧!”嫣嫣把手机收回去,“我们大家都在猜月神和这个男主的关系,大家都说从男主这个长相来看就知道他渣……”   嫣嫣被林冰洋瞪了一眼,嫣嫣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哦,之前她刚说完二哥和画里的人像,现在又说画里的人看着渣,那不就是说……   “那个……”嫣嫣想要挽回一下,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看文野也不那么在意,始终心不在焉似的,根本没听她讲话。   嫣嫣才稍稍放心。   林冰洋忍不住乐,“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不是,来,走一个。”   嫣嫣用橙汁,沈木和林冰洋是酒,仨人碰了一杯。   嫣嫣喝了口饮料,注意力还在文野身上。   “二哥,你还好吧?”   看着表情也太不好了吧。   “啊,没事。”这么一会儿,文野的声音已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我去那边走一走,你们慢慢吃。”   沿着细软沙滩慢慢往前走,海浪一潮未平一波又起,扑到他脚边又缓缓退下去,细沙和小的鹅卵石冲刷到岸边。   文野找了个石头坐下来,凝视大海许久,直到衬衫都有些泛潮,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额头。   那边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到海边来玩儿,漫天焰火此起彼伏。   文野一个人站在远处,仿佛孤独的站在世界之外,俯视着人间的悲喜。   他看着手机微博账号上的名字,又望向天边一轮明月。   私信里的那句“月亮一直是你的”,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也没敢发出去。   -   这夜程岁安睡得很好,甚至没有做梦,黑甜一觉直接到天亮。   老校长很讲信用,第二天一早就把美术老师的微信推荐给程岁安,程岁安兴致勃勃的加上之后,和美术老师了解了一下班课的学费,老师说他跟校长是旧相识了,学费给程岁安算得非常便宜,还说如果程岁安有时间,可以先到美术教室参观一下,现在学生少,他可以跟她好好聊一聊。   程岁安刚好休息,于是同意了,一早起来收拾妥当,穿好大衣,纠结了一下,从自己的作品里面翻了翻,除了昨天晚上画的小初雪,其余全都是文野。   程岁安不想带了,直接出门,坐上去画室的公交车上。   画室距离她家很远,没有直达的车辆,倒两趟公交再倒一趟地铁是地图上推荐的最佳路线。   程岁安在路上花费了近一个半小时,才终于到达画室所在的那条街道。   拐进一旁的窄街,往前走了十来米,在一家炸鸡店对面的单元门进去,电梯上到九楼,往里一走就是了。   程岁安按照美术老师发给她的路线上楼,下电梯后往右一拐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牌子:风火美术。   里面空无一人,程岁安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有声音,程岁安小心翼翼推门进去,里面非常暖和,程岁安冻得冰凉僵硬的手脚终于缓和一些,一进门是一个前台一样的桌子,后面也是风火美术的艺术字牌子,这个小厅并不算大,靠墙摆放了一张猩红色的旧沙发,中间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空画架,四周是照明灯,和凌乱摆了一墙的雕塑像以及各色造景用的白布。   里面还有屋子,仿佛那才是真正的美术教室,程岁安没再贸然进去,选择给美术老师发了条微信:老师,我到了,您在吗?   老师很快回复:“我在楼下吃酸辣粉,给你带一份?”   程岁安连忙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没等一会儿就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还没等走近就闻到浓烈的又酸又辣的味道。   “来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你得下午才能到。”美术老师朝程岁安摆摆手,“坐吧坐吧。”   程岁安细细打量着这位美术老师,他和程岁安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程岁安以为的搞艺术的男生要么蓄着长发,要么纹着花臂,再不然也得文艺忧郁那种。   这位老师穿着衬衫,黑长裤,很高很瘦,头发半长不长,皮肤非常白皙精致,戴一副无框眼镜,人长得非常斯文。   看着更像是语文老师。   “给你也买了一份,那儿有桌子,尝尝吧。”美术老师把自己的那份酸辣粉放在前台,解开盖子,用筷子挑了两下,“还行,没坨。”   浓烈的酸辣味道直喷进鼻端,程岁安实在有点纠结,是吃还是不吃。   和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教室里一起吃酸辣粉,这着实在程岁安的意料之外。   可是美术老师毫不忌讳,一边秃噜秃噜嗦粉一边极力给她推荐:“这家的味道非常正宗,不敢说别的,整个平城都没有比这更正的味儿了。”   美术老师辣得直喝水,他长得太白了,这样的辣意让他脸颊通红,眼睛也特别的明亮。   “哎,你怎么不吃啊?”美术老师说:“快尝尝,别不好意思。”   美术老师一再相让,程岁安实在不好推辞。   “好……谢谢老师。”程岁安掰开筷子来,学着美术老师的样子挑了挑,然后吸了一小口。   美术老师期待的看着她:“怎么样!好不好吃!”   程岁安刚要说话,结果一片辣椒冷不防滑进嗓子,登时呛得她猛咳嗽起来。   美术老师连忙倒了杯水给她,笑着说:“你不能吃辣啊?抱歉啊我不知道。”   程岁安喝了口温水,咳意下去一点,她摆摆手,脸咳得通红:“不是,也还可以。”   美术老师将她的那份拿走:“不能吃辣就直接说,没事儿,我这人没什么讲究。”   他回到前台,颇不忌讳的继续大声嗦他的粉。   吃到一半才想起来,屋子里的灯还没开,随便把灯点亮,前台后面的“风火美术”四个大字只剩下“风火”俩字儿还亮着,火还少了个点儿。   “画室一般下午才会来人,上午我们都休息,主要是艺考的学生居多,他们上午在学校上文化课,下午到晚上过来画画。”   程岁安点点头:“哦……这样。”   “马上艺考了,人……”美术老师吸了一大口粉,脸完全埋进前台的桌子里,模模糊糊的说:“人比较多,有时候晚上我也忙不过来,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等过了这段就好了。”   “老师,这边成人美术的班都是什么时候啊?”   “周末。”   程岁安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美术老师打断她:“别叫我老师了,我学生们都叫我飞哥,你们校长也这么叫我哈哈,你也跟着喊吧,我这德性,实在担不起‘老师’这俩字儿。”   程岁安:“好吧……飞哥。”   飞哥道:“成人美术班都在周末,一共四个班,你从这下了电梯不是往右拐的么?那个教室往左拐,也在这层,然后再往那边是少儿班。”   程岁安还真没往那边看,原来整个这一层都是美术教室。   “高考的孩子们太多了,快考试了也怕吵,就把他们都给挪过来了,等艺考完了人少一少就好了。”   程岁安有些失落:“周末我那边的工作也很忙……可能没有时间……”   还剩最后一口,飞哥把粉秃噜干净:“嗯,你们校长跟我说了,你是那儿的助教是吧?”   程岁安点点头:“嗯是。”   “做咱们这行的,人家休息的时候我们忙,人家忙了我们休息,总是赶不到一块儿去。”飞哥抽了张纸巾擦嘴,也没及时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开了罐可乐,直接往后一仰倒,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你看啊正好我们现在也特别忙,你们小孩儿那边的补习基本没有,五点多也就下班了,你看你能不能下班之后过来,一些知识呢我上课也会讲,给你也支个小桌,整个画板,你跟着一起画,没事儿帮我看一看卫生,管管纪律签签到什么的。周末你要是下班早了也可以过来成人班听课,学费我就不收了,来一次再给你三百块钱,画板啊白纸什么的我都提供,你看咋样?”   程岁安思索了一下。   飞哥继续道:“按说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我这也实在是缺人,你这边的学习呢肯定不如跟着成人班那边系统,但是画画这个东西啊,不像文化课,主要还是你们自己画,画着画着就摸索出来了,你说是不是?肯定是要辛苦你一点的,我记得你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过,你家住你单位那边是不是?”   程岁安:“啊……是。”   飞哥仰头想了想说:“那倒是挺远的,还是看你自己吧,我这边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程岁安:“那我回去再想一想,然后微信上告诉您。”   飞哥说:“行,一切都好说,只是外面应该找不到比我这合适比我这专业的了。”   飞哥这人身上的气质很玄妙。   一方面程岁安能感觉到他的气质非常矜贵,那是一种从小熏陶出的骨子里的自信,所有举手投足尽显优雅与绅士,程岁安跟了文野那么久,辨别出他身上那件看着低调普通的衬衫,其实是文野很喜欢的那家意大利品牌裁缝的手工定制款,价格不菲,另一方面这样一位公子哥儿竟然会大刀阔斧毫不在意的在一位陌生人面前就这么大吃大嚼,动作情态都很洒脱,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不妥,豪放和优雅居然就这么自然的统一在了同一个人身上,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略略抬起头,目光散漫,看上去有种睥睨众生的冷漠的心。   让程岁安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他这里就是整个平城最专业的美术教学机构,再没有比他好的,毋庸置疑。   “好,我会好好考虑的,”程岁安说:“谢谢飞哥。”   飞哥点点头,在她临出门的时候叫住她:“哎,你等会儿。”   程岁安回头:“嗯?”   飞哥把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迅速整理好,变成比来时轻许多的两个袋子:“把垃圾帮我带一下,”飞哥笑的时候嘴边有两颗非常白的虎牙,“谢谢了昂。”   “好。”   程岁安结果垃圾袋,下楼的时候丢进垃圾桶。   外面非常冷,程岁安裹紧了大衣,从马路对面的地铁口下去。   一趟地铁,倒两趟公交,下车的时候冷风一扑,程岁安感觉自己都有点晕车。   但总归这一趟很有收获,就是距离那边实在也太远了。   程岁安心里核算着,其实在飞哥说一天给她三百块钱还不收学费免费让她在那边跟着学习的时候她就动心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程岁安实在需要算计着花她那点工资。   现在小哲住院的费用还用着文野续费十年的卡,这笔钱数额巨大,程岁安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偿还,她想等这段日子过去,想办法把这些钱也都还给文野,他们之间就彻底两清了。   唯独就是路途太远了,现在还是冬天,若是像前一阵子下起大雪,堵车难行,单程估计就得两个小时。   程岁安从下了公交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要是打车呢?费用似乎太贵了,虽然能比坐公交一站一站的停靠快一点,但是碰上堵车也没有办法。   程岁安用手机查了一下其他路线,都比这条还要费时间。   程岁安一路走一路想,差点错过菜市场,都走过了二三百米才想起来,重又回去的。   程岁安经常来买菜,菜场的阿姨都认得她了,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在阿姨们的推荐下,程岁安买了两个西红柿,两斤鸡蛋,外加一条鲫鱼和一块豆腐,程岁安准备给自己做一个鲫鱼豆腐汤,一个西红柿炒蛋,家里没有油了,程岁安又精挑细选的一桶油回家。   其实大桶的更划算一些,但是她实在拿不动了,只得买了一个小桶的。   收获颇丰的从菜市场出来,程岁安继续想那件事。   快到家的时候才觉出来,身后仿佛有人一直跟着她似的,多了一道影子,可是她猛地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没有依据,程岁安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这么□□的,怎么可能有人会跟着她呢。   开门回家,程岁安先抱起初雪玩了一会儿。   小初雪长大了一些,但是程岁安一直看着她感觉不出来,只是她把初雪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方知夏在评论区告诉她的。   程岁安洗了手,还不太饿,程岁安看了眼时间,可以半个小时之后在做饭。   走了这么远的一趟路她也实在有点累了,换了家居服,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舒舒服服在沙发上晒了会儿太阳。   先是刷了一会儿朋友圈,休息日,朋友圈里分外热闹,方知夏就一连发了好几天,似乎是和妹妹逛街去了,还笑着说妹妹看帅哥看直了眼,都不肯搭理她,程岁安给她点了几个赞。   自己没有什么可发的,就先退了出来,转而点开微博。   微博上面的私信和评论都很多,程岁安点开私信看了几个,无非都是说她画得好,想要约稿的。   程岁安觉得自己火候还不够,没办法画画赚钱,况且还得等学完了电脑绘图之后才敢约稿。   还有的私信非常简单,是昨天凌晨发的,是一轮圆月的图片,下面写的是:回来了,给你看看,月亮是不是很漂亮?   下面还有一条: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胃有点难受。   之前有挺多小粉丝在私信里跟她分享生活的,都是些小孩子的语气,程岁安没回复过,这两条倒是日常,有点像在她耳边说着似的,程岁安看了眼id,以前也没有见到过,也就没点进去看。   大约是个在生活里遇到点不如意,到微博上找她诉苦的小妹妹吧。   程岁安没有回复,正打算退出来的时候,刚好又有一条:你冷不冷?   原来真的有人会在微博里和人聊天,也是挺有趣。   休息得差不多了,程岁安起来给自己做饭。   今天不是特别饿,鱼汤就多熬了些时候,起锅的时候汤汁浓白,鱼肉入味鲜嫩,豆腐一点腥味也没有,倒是被鱼沁得鲜香四溢,入口即化,跟着汤汁一起舀上来,喝一口,简直人间至美。   最后撒一点葱花下去,绿的葱花白的鱼汤,鲜嫩的豆腐和鱼肉,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这次的西红柿鸡蛋炒的也好,鸡蛋的火候恰到好处,又软又滑,配合着西红柿的颜色,闻着便觉酸甜可口。   程岁安拿出手机给桌子上的菜拍了照,发了条朋友圈。   想了想配文道:“很香~”   也许大家都在外面玩儿,等了许久也没有人点赞评论,程岁安觉得没有人分享有点孤单,索性点开微博。   把照片上有可能体现出位置住址特征的部分截去,配上文字:休息日,我在吃饭,你们在做什么呢?   微博的力量是强大的,不一会儿点赞量和评论数暴增,程岁安一边喝汤一边翻看着评论,小粉丝们真的好可爱,在下面发流口水的表情盖起了楼还要排什么队形。   程岁安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满足不少,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她最后没有点开私信。   所以也就不知道发圆月的那个人撤回的那条消息。   她更不知道,有人在外面冰天雪地的角落里,看着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心里掰成瓣似的碎落。   距离他仅仅五十余米,就是他期盼已久思念已久的家的味道。   可他却不能向那里迈去,短短数十米,成了可望不可即的远方。   文野举着手机,画面被来电显示打断。   他接起来:“说。”   是李明城:“文总,您之前让我查的事儿有着落了,就是程助理走之前的行踪,因为涉及到了……陈小姐,所以查着实在费了点功夫。”   “陈媚???” 第32章 流浪的真相   春秋路酒吧一条街,【hot】包间里。   陈媚摇着手里的酒杯懒洋洋的倚在沙发里听一起来的小姐妹唱歌,灯光昏暗,只有魔球灯来回变幻,一寸一寸的光斑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爬过。   其中一个小姐妹戳了戳身边戴着毛线帽和亮闪闪耳钉的男孩,朝他使了使眼色,小声道:“你看媚姐,怎么了这是?”   男孩看了一眼,舔了下嘴唇。   一曲结束,大家假模假样的起了通哄,换另一个人唱歌。   男孩斟酌着陈媚的表情,换上一幅谄媚的笑容:“媚姐,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么?最近不太顺心?”   陈媚斜睨了他一下,长得过分的假睫毛忽闪忽闪:“嘁……”   男孩嬉笑着凑过去,佯装厉色道:“谁惹我们媚姐了?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陈媚嗤笑一声,“就你?你敢去动他文家二少爷?”   男孩立马缩回来,“不敢不敢不敢……”   陈媚骂了他一声:“怂货。”   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是真真正正的嘲讽和鄙夷。   男孩目光变幻了一瞬,也不敢出声反驳,只得顺着她道:“文二少?文二少不是你未婚夫么?他怎么了?”   方才戳男孩的小姐妹此时也凑过来,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安慰,但是心里却只是单纯的想吃这个瓜。   “文野啊,那根本不是个东西!还未婚夫?!呵!”   男孩和小姐妹对视一眼,小姐妹拉了拉陈媚的手道:“别生气了媚姐,男人都是那样的,二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富人圈里哪个公子哥儿不爱玩儿啊,我有一个小姐妹说前两天去勾搭林医生,林医生跟她上床之后给了不少钱却连电话也不给留,典型的玩儿完就走的。”   陈媚:“林冰洋啊?”   小姐妹想了想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反正是个医生,巨他妈帅,听说。”   陈媚冷笑:“林冰洋不走还指望着他负责不成?但凡一个有头有脸的,谁能看上你们这种身份的人。”   小姐妹脸色变了变,男孩看了她一眼,暗中捏了捏她的手。   小姐妹不肯说话了,男孩忙打圆场道:“是啊是啊,所以他们心里其实都有数,谁才是正主儿,谁就是拿来玩儿的,还有那些个养着的小玩意儿……”   陈媚:“就他妈文野是傻逼,对自己养着的玩意儿认真了。”   男孩惊恐的和小姐妹对视一眼,小姐妹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   他们面上是这样,心里其实已经在狂吼,这个瓜也太大了吧!   “怎么会这样啊?!”还得是小姐妹会演:“肯定不可能,媚姐你肯定是误会了。”   男孩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肯定不能,据我说知的文二少爱玩儿是爱玩儿,可非常有分寸的,听说从来不会跟外面的女孩儿动真格的,也就是喝酒玩游戏蹦迪,到了最后一步就直接给钱了。”   小姐妹想起来了,跟着点头:“之前我有姐妹一眼就看上二少了,让我们经理领过去认识,都想不要钱跟二少做的,都被他给推了,怎么说都不行,灌酒也不好使。”   说起灌酒,男孩想起什么,小声在陈媚耳边说:“上次我不是给你弄了那个助兴的药……”   说到这事儿陈媚就更生气了,把酒杯往桌子上“啪”一放,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你他妈弄的什么东西,药效就那么一会儿是么?拿来糊弄鬼的么那是!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垃圾也敢拿来给我!”   那边唱歌的都听到陈媚的声音了,知道媚姐生气了,也不知这首欢快的赞颂爱情的歌儿还敢不敢继续唱下去。   男孩有些尴尬的朝那边说:“没事儿你接着唱,媚姐说你唱得挺好听的。”   说罢转头对陈媚解释道:“媚姐这次可真的冤着我了,那可是我费尽辛苦淘来的啊!浓度比咱们这一般用的都高,劲儿也大,是你说的一定要成我才给你的,这玩意儿副作用太大了,直接昏过去都是有可能的,像二少那样的成年男子不可能没用!二百八十斤的壮汉也会被撂倒的啊!”   陈媚狐疑道:“是么??”   “当然是了!我对天发誓!这玩意儿正经贵呢!”男孩举起发誓的手势:“那天你走的时候我看二少就有点那意思了,这个药浓度太高了,吃下去容易神志不清,模模糊糊那种,我们老大说重度的都有可能昏倒,一般人我都不敢给,是你我才给的,毕竟咱俩交情在这呢。”   陈媚想起那天的事,“呵”了一声。   男孩挑眉问道:“那天……没成?”   陈媚:“神志不清的时候报的是小情儿家的地址。”   小姐妹和男孩对视一眼,可想而知当时得有多尴尬。   想起那张脸来,陈媚就气得牙根发痒:“故作可怜的那劲儿真他妈恶心,要不是装模作样的整出一副绿茶样儿来,文野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   不光是不联系她,就连她主动去找他都被文野回绝了。   微信和电话全他妈是助手接的,说他们总裁在忙。   陈媚气死了,她想见文野,居然还得通过助理预约??!   在这嘲讽谁呢!   陈媚倒没把这丢脸的事儿说出口。   小姐妹重新倒了杯酒端给陈媚:“对,现在绿茶女特别多,媚姐你可得小心,招数一个赛一个的高明,你别生气,要是这时候生气你就输了,这种人就得用同样的方法回报回去。”   陈媚:“什么同样的方法。”   小姐妹:“你也装可怜啊,越可怜越好,简直委屈到极致,当男人觉得你是受害者的时候,他的心就被你牢牢攥在手心里了,谁来说都不好使。”   男孩忍不住笑:“你……你想让媚姐装可怜?噗,不太可能吧……”   小姐妹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男孩看向目光犀利的陈媚,吓得一哆嗦,连忙圆场道:“我是说,媚姐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陈媚才终于消消火,抿了口酒喝。   -   酒吧大堂。   “文总,文总你冷静一点,文总!”文野走得太快了,李明城过去拉他,好几次都没拉住,最后一次拉住了,被文野狠狠挣开。   “文总!”李明城快跑了几步站在文野面前:“文总您冷静一下啊,陈小姐可是……可是您的未婚妻啊!眼看着就要结婚了,大少爷那边合作项目都快敲定完了,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冲动啊!”   文野脚步停了停,凝视着李明城:“你他妈到底谁的人!”   说完绕过去他继续往大厅里走,酒吧走廊有服务生经过,朝他们微微颔首,李明城报以一笑之后赶忙继续跟在他身后,小声而又快速的说道:“文总我跟您保证,大少爷的确是找过我,但是我没有同意!我从来没把你的消息透露出半个字,文总这件事儿您就听我一句劝吧。”   文野停下来,李明城跑得呼哧带喘:“文总,文总你听我说,这事儿真不能冲动,前几天大少爷刚来过平城,亲自敲定的合作项目,如果这个时候因为您过去惹了陈小姐,万一这,万一陈小姐告诉了他父亲,这……您在文氏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啊。”   文野沉吟一瞬:“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事儿我必须弄明白,我必须有个交代。”   李明城皱着眉,文野说:“陈媚这边我会拖着,到他们的合约签订完成再提出来,不管怎么样,总归会有一场风暴。”   文野拍了拍李明城的肩膀,“但不是现在。”   说罢直直的上了酒吧里的客户专用梯。   李明城看着电梯犹豫着,最后一撒心:“嗨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文野推开包间大门,陈媚正拿着话筒准备点歌。   陈媚错愕看向门口,居然是文野,顿时又有点惊讶,又有点欣喜。   “文野?”   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一屋子的人顿时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方才和陈媚说话的男孩忙去拉小姐妹的手,“这就是文二少啊……”   小姐妹直接看直了眼睛:“我草我也想不要钱和他睡。”   男孩一把推醒她:“别做梦了你,抓紧擦擦你那口水,都流了满地了。”   文野扫视一圈,淡淡道:“跟我出来一下。”说完退出去关上门。   陈媚放下话筒,从众人面前走过,小姐妹和男孩还给她加油:“媚姐!这就是你的机会!”   “二少主动来找你!冲冲冲!”   陈媚虽然板着脸,可也忍不住心中类似“扬眉吐气”一样的喜悦,唇角微微上扬:“说什么呢,无聊。”   推门出去,文野正站在栏杆旁,手肘虚虚扶着。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西装长裤,肩线修饰得利落干净,宽阔英朗,背肌的线条到了腰那里迅速收紧,也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文野的身材比例非常优越,两条长腿异常惹眼。   这样简单的一个背影,比陈媚她姑公司那些明星还要惊艳漂亮。   陈媚弯了唇角,声音都跟着温柔下来。   “文野,找我什么事啊?”   文野回过头,“你来过我家,是不是啊?”   陈媚错愕了一下,没想到他直接问这个,对上他的那双深邃双眼:“是啊,之前你爷爷生病的时候,我和我姑妈过去探望过,怎么了?”   文野:“我没说那次,我说的是我家。”   陈媚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冲着他主动找她的份上原谅了他:“哦,你说那次啊,那次你抱着我回去的,怎么了?”   文野:“你后来又去过,是不是。”   陈媚一忍再忍,“文野,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该不会……就是为这么一件事来的吧?”   “是,”文野说:“我想知道你当时跟她说了什么。”   陈媚走到文野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撑着栏杆,“说了什么,你不会自己去问啊,还是你家小玩意儿跟你告状了?”陈媚嗤笑一声:“怎么这么久才来追究责任啊?”   文野死咬着牙,“你跟她说,安陆菲的事情了,是不是?”   文野一刻不离的凝视着陈媚的眼睛,后者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慌乱了一瞬,而后立马恢复如常。   “文野,你现在来问我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文野已经知道答案,他低头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没什么意思,随便问问。”   陈媚透过青烟缭绕看着文野如缀满星河一般的眼睛,还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过去拉了一下他的手:“好了文野,别闹了,这么久没见,我还挺想你的,我知道你也想我的,对不对?”   文野往后退了一步,在陈媚碰到他手的前一刻离开。   “那些小鬼我都可以不在乎,只是婚期将近,从现在开始,答应我,只有我一个,好吗?”   文野奇怪的看着她,痞痞一笑,“哪些小鬼儿啊?”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她们和你,不都一样么?一样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啊?”   “文野你说什……!”陈媚一个千金小姐,再怎么贪恋文野也听不了这话,抬手就要打过去,却被文野率先察觉,烟放在嘴里叼着,轻松攥住她的手腕。   力气不小,握得她的手腕生疼。   “文野你放手!你干什么!放手!”   文野阴狠的看着她,“以后再敢碰她一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媚看着厉害,到底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女人,并没有真正见识过险恶,哪像文野,胡打海摔,什么黑暗没经历过没见过,甚至于他就是黑暗本身,新河的发家史和季云洲跟他的关系这些陈媚都是清楚的,这个男人看着矜贵是地痞流氓都不为过。   所以他声音这么低冷下来,还真就把陈媚震慑住了,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此时不是计较那个小贱人让文野这么护着,想的却是赶紧从文野身边逃离,否则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干出打女人这种混蛋事。   文野走后,陈媚心不在焉的回到包间。   被男孩和小姐妹拉着询问:“怎么样怎么样!二少是不是找你……”   “约会啊?还是开房?”   “就是就是,快给我们说说。”   陈媚看着自己身周这些并不十分入流,一个个浓妆艳抹,佯装名媛,具体的身份根本不能说出口的莺莺燕燕。   忽然想起之前程岁安留下的那句话。   “你的下场只会和我一样,也许还不及我,毕竟你连替身都不如。”   与方才文野说给她的“哪些小鬼?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混在一起,在她脑子里绕啊绕,绕得她快要爆炸了。   此刻看着这些人期盼听到八卦的嘴脸,陈媚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忽然站起身,举起桌上自己之前的那杯酒,猛地砸到地上,酒杯碎裂发出清脆的一声,深色的酒液洒了一地。   “都给我闭嘴!!”陈媚尖锐的喊:“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喘,最后互相拉扯着鱼贯出了包间,只留陈媚一个人失魂落魄懒在沙发上里,光线昏暗,只有魔球灯形成的光斑在她脸上缓缓爬行。   -   程岁安最近很忙。   从补习机构下班之后还要辗转两个多小时去美术教室帮忙。   每天回家都接近十一、二点,洗漱之后连忙就睡了,没几个小时又要起床去上班。   累是累,却完全不像之前的疲惫,反倒是每天一秒赶着一秒的往前过,充实极了。   甚至在去美术教室的公交车上,程岁安也不会干坐着,飞哥给她发了许久之前录过的教学视频,有素描练手的,也有电脑绘图,水彩,速写的教学,她想学的应有尽有,程岁安就用这些细碎的时间听。   在美术教室的工作其实并不累,都是些高中生,根本不用怎么管纪律,况且飞哥也在,那帮小孩子们课下跟飞哥称兄道弟,课上却又畏惧他,不太敢造次。   主要飞哥看着随和,对待自己的专业非常认真严谨,上课的时候很严肃,程岁安想如果她是学生,也不太敢跟他大声讲话的。   有几个小女生很喜欢程岁安,中间休息的时候会跟程岁安说说自己的压力,这时候程岁安总是会开导开导她们,女孩们把她当成姐姐,还会把自己偷偷交了男朋友的事情告诉给她。   大部分的时间程岁安都是跟着学生们一同画画,她没有基础,练到这些复杂雕塑像就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看一点学一点,好在孩子们都很好,下课的时候还会教教她。   寒假就快结束,天气也一点点的暖和起来。   程岁安去精神病院看望小哲几次,他一开始不适应这种疗法,有非常强烈的反应,陈疏桐要她不要常去,会给小哲的治疗带来不利的影响,如果她想知道小哲的情况,她可以随时发给她。   这几天程岁安收到的消息大都是小哲状况良好,甚至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几乎像是快要清醒似的。   这天美术教室休息一天,程岁安不用过去,忙了这么长时间,程岁安决定下班之后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刚进超市就接到房东太太的电话。   当时程岁安交的房租是三个月,因为她那时实在无法一下拿出那么多钱来,也不确定会不会一直在这里,通过中介和房东商量之后确定先交三个月,房东是个很好的人,立马就同意了。   现在房东给她打电话要不要续租,因为快要到期了。   程岁安回复她说考虑考虑,之后挂了电话。   其实这个位置程岁安很喜欢,房子也干净温馨,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了感情。   只是距离美术教室那边太远,来回跑实在有点折腾,现在又不能看望小哲,住在这旁边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所以程岁安才说要考虑一下。   买菜回家的路上,正想着租不租房的事儿,程岁安又有那种奇怪的被人跟着的感觉,好几次回头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这次程岁安学聪明了,她佯装走进单元门,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再出去看。   ——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程岁安觉得奇怪极了。   为什么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别是被小偷什么的盯上了吧?   这个事儿程岁安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跟方知夏说一说。   “啊??那好恐怖啊你现在一个人住!”方知夏的回复总是很快:“要不然今天晚上我过去陪你吧?”   程岁安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楼下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啊,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自己感觉错了,想多了呢。”   “宁可信其有!这种事儿怎么能耽搁呢!要不然我跟我妈说一声,我现在就过去。”   “别别别,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别折腾了,我把门窗都锁好了,初雪也在呢,猫的耳朵比人灵,有人来了她肯定能听到,没事的。”   “那你有什么事一定,一定,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   “一点点异常都要警觉知不知道!”   “这个社会还是很危险的你一定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方知夏连着发了三条,程岁安笑着回复她:“好好好,我知道啦。”   方知夏家教很严,这么晚了她爸爸妈妈肯定不能放她出来,况且程岁安也不可能让她过来。   饶是没有什么结果,程岁安还是心安了不少。   原来有朋友可以说说话的感觉这么的好,以前她都不知道的。   程岁安最后把一个杯子放在大门扶手上,把初雪抱回卧室,锁上卧室门。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又拿了个一个杯子挂在卧室门的扶手上。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   程岁安还是有点睡不着,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要竖起耳朵听。   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索性坐起来,开了灯玩会儿手机。   方知夏在微信上给她留了言:“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睡觉很浅的!手机就在我枕头边,一下就能听到!”   “我睡觉啦,晚安!”   “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程岁安心里暖得不像话,怕手机把她震醒于是没有回复。   又刷了会儿微博,她把之前美术班上画的作品挑出几幅勉强能看的上传,配文道:实在太难了[苦笑][苦笑]   程岁安看了会儿读者评论,差不多也都是苦笑。   原来月神也有翻车的时候。   啊哈哈哈哈我差点就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月神你什么时候继续画混血大帅哥[可怜][可怜]   回复楼上,我也有点想念混血大帅哥了[狗头]。   现在看到这些评论,程岁安不会像之前那么难受了,仿佛走出来一点。   她想了又想,最后回复了那个粉丝的评论。   妄图摘月亮的人:再也不会画啦。   很快就有人回复她,全都是一水儿的大哭的表情。   这还是程岁安第一次回复粉丝,这样的互动也挺有趣。   又刷了一会儿有了些许睡意,她放下手机关了灯,闭上眼睛。   等寒假过去,叫方知夏他们几个到家里吃饭吧,现在初雪也长大了,方知夏一直想看猫来着。   程岁安心满意足的想着,没一会儿便困意翻涌。   同样的时间,文野握着手机,看着她回复粉丝的那条评论。   再也不会画啦。   忽然轻笑起来。   疼什么?文野,还不是你自找的。   文野扶着自己的心口,原来精神上的疼痛真的会转移到生理上。   不然他是如何感受到这彻骨的切肤之痛的。   再也不会画啦。   再也不妄图摘月亮了。   再也不爱他了。   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湿润。   他仰倒在无边无涯的双人大床上,左手不断抚摸着空无一人的那处。   他在手机上不断调出那个号码。   又反复退出。   最后那串简单的数字早已铭记在心。   实在太想念她,这份沉重的想念积压了太久,文野几度克制都无法承受。   翻身下床,从抽屉翻出另一只手机来。   他想的是,就听听她的声音,听听她的声音就好。   没关系,不让她知道你是谁,应该就不会跑掉了。文野这样安慰自己。   颤抖着手按下那串数字,有好几次都按错了,又重新按的。   心里产生一种即将金榜题名似的迫切喜悦,仿佛多年夙愿就要一朝达成,又是期盼又是喜悦。   最后点了一下接通键,心脏仿佛已经轻飘飘的飞上天去,飞到她的身边。   程岁安还没有完全睡着,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程岁安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咝咝啦啦的声音。   “喂?”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号码:“喂?您好?”   就在她觉得奇怪,马上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   “请问……装修公司了解一下吗?”   程岁安下意识就想说“不想”,可是那声音直直从耳朵穿进心里,程岁安瞬间清醒。   她连日来的安稳与充实一下又变得慌乱起来。   她强迫自己要镇定,没有什么可逃避的,面对是迟早的事。   她冷漠的声音传进电话里:“文野,你有话就说。”   话音刚落,那边惶惶然挂断电话,留给程岁安的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第33章 如玉如竹   挂断电话后的文野心砰砰砰跳,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来着?怎么一下就听出他是谁了。   文野拍着自己的胸脯,幸好他挂得快,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缓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特怂,不就是一个电话而已么?你怕什么呢?挂电话的速度倒是比兔子还快。   文野烦躁的拨乱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给林冰洋打了通电话:“出来,喝酒!”   林冰洋正无聊呢,“妥嘞。”   四十五分钟后,林冰洋的车停在【hot】门口,跟酒保打了个招呼,“你二哥呢?”   “在吧台那边。”   酒保把林冰洋带过去,文野正一个人喝闷酒,旁边那桌的几个姑娘垂涎欲滴的盯着他看,就快要出手了。   林冰洋拍了下他的肩膀:“什么情况,喝闷酒啊?”   调酒师过来看到林冰洋:“洋哥。”   “一杯伏特加日出。”   “还能什么情况……程岁安呗,也不搭理我啊……”文野又是一杯酒下肚,林冰洋看到那整瓶洋酒少了一半,就知道他已经喝了不少了:“他妈的挺温柔个小妞儿,怎么就能这么犟,啊?你说说她,怎么就这么犟。”   林冰洋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调酒师把那杯伏特加日出放在他面前。   “你又去找她啦?”   “……没有。”文野说:“我特么哪敢啊,一说重了就要跑,就要跟蔺川走,这我还怎么找。”   林冰洋忍着笑:“那你这段时间没联系她?”   “联系了,”文野垂头丧气的说:“找了个陌生号打给她,还以为她听不出来呢……”   林冰洋又喝了口酒:“你怎么说的?”   “我说……”说出来还真有点丢人,但是酒精麻痹了大脑,嘴比脑子快一步说出来:“我说我是装修公司的。”   “噗——”   林冰洋那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他捂着肚子,笑得满脸是褶,文野颇嫌弃的离他远了一点,“你能不能注意点。恶不恶心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冰洋只管捧着肚子笑,话也说不清楚:“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装修公司哈哈哈哈哈。”   文野把擦桌子的纸巾往旁边一扔,皱着眉转到另一边,不想搭理他。   等林冰洋笑够了,“那你,哦不是,那她怎么说的啊。”   林冰洋笑得太猛了,被酒呛得有点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把眼泪擦干:“千万别告诉我她听出来你是谁之后,你话都不敢说,声儿也不敢吱,大气儿都不敢喘,直接把电话挂了吧?”   文野:“……”   “噗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啊???”林冰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笑,“我实在是觉得,又解气,又好笑,又觉得你有点可怜,对不起,作、作为你的朋友,这个想法真是不该……哈哈哈哈但是我真的好想笑对不起。”   文野闷呼呼的喝了口酒:“……随便你。”   林冰洋:“真的没想到,当年撩遍整个酒吧都不怂,游走于十几个人中间都能游刃有余的文二少爷,居然也有今天碰一鼻子灰的时候?”   提起这事儿文野就心烦:“何止一鼻子灰,简直就是撞了墙了,头都快磕破了人家都不回头看一眼。”   林冰洋笑得脸疼,喝了口酒缓缓:“她跟蔺川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文野厉声道:“她虽然现在没以前那么喜欢我了,但是也还,也还忘不掉的!怎么可能和别人在一起啊!”他想起什么,还觉得挺解气,“那天我把蔺川揍个够呛,他还有脸在她面前晃悠?脸皮应该不至于那么厚吧……”   “你可得小心一点。”   文野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林冰洋悠悠闲闲喝酒:“当然是让你小心她身边的其他男人了,你不会真觉得你家那位是个扔人堆都找不到的平凡人吧?我告诉你,就程岁安那种温柔挂的,男人稍微跟她接触接触就容易动心,况且她还贤惠,你之前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她和别人接触太多的么。”   “靠!!”文野又生气起来。   现在能不能把她捉回来,捉回来还来不来得及,外面那些狼应该还没发现他的这个宝藏吧?   不行啊,文野又把自己制止了,你忘了之前那些冲动行事之后程岁安的反应了?小哲那事儿的教训还不够大么。   文野觉得无力极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的事儿,人就在他眼前,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能把她挽回。   林冰洋把最后一点酒喝完,稍微正经一点:“你有没有想过,程岁安为什么走?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现在一看到你就想躲,为什么无论你怎么跟她表白她都不肯原谅你?程岁安是那么冷漠的人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文野真的纳闷过,程岁安以前看到一个什么流浪猫儿,流浪狗儿都心疼得够呛,现在看到他难过怎么就无动于衷了呢?她喜欢了他七年,真的就能一朝撇干净么?   肯定不能啊,那她就是装的?   也不像。   “她不相信我了。”文野认真道:“我已经查清楚了,之前她走是因为陈媚背地里找过她,跟她说,跟她说了安陆菲的事儿。”   “nonono……不只是这个原因。”林冰洋说。   “还有别的?”   “失望不是一天攒出来的,如果只是这个,她至少会问问你,等你一个解释。”   失望……   是啊,之前几天她生日,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在大厦里摔倒打电话结果是安陆菲接的,还有再之前,他爽了她那么多次约……   “你从来都没重视过她,对不对。”   文野心脏难受起来,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他甚至后悔得迫切想要回到过去,把那个混蛋的傻逼玩意儿给打醒。   “我以前没有意识到……我会喜欢她,所以……”   “你把她对你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了。”林冰洋说:“那你现在喜欢她么?”   “当然!”   “喜欢她什么呢?还想让她回来给你收拾家?照顾你?给你做饭做菜?”   文野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他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很想念,非常非常想念,她做的菜,但是……”   “没有但是,这就是程岁安的想法,她不相信你的点也就在这,她觉得你这不是喜欢,只是不习惯,你自己要分清,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是非她不可么?还是随便一个温柔的人就行?”   “当然不是,你当我是什么?”文野看着自己空空的酒杯,灯光顺着透明酒杯的花纹映射出漂亮的光晕:“程岁安就这么一个,就她一个……”   林冰洋挑眉道:“不会再有一个什么和程岁安长得像的人出现,你又和她在一起么?”   “怎么可能,”文野虚弱下去,他突然明白了。   真正的喜欢,怎么会出现替身一说。明明就是除了她不会再想任何人,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心之所向,完全都是她的方向,根本没有任何空隙去容下其他人的存在,无论是谁。   一开始看到程岁安,他就喜欢上了,安陆菲不过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那我现在……她现在……”文野长叹一口气:“她完全不想看到我。”   林冰洋从文野的酒瓶里倒了点酒,“她的失望攒得太多了,其实我第一眼看到程岁安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个非常倔强的人,不然任凭谁也不可能单凭一腔热血无名无分跟着你七年,那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七年,她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全都给了你,结果你呢,你冷落她,完全不在意她,慢慢的,把她所有的热情全都给磨没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你觉得程岁安木讷讷的,她难道不会疼么?现在的程岁安,就和当年一心想要和你在一起时的倔强一样,只是她变成了一心想要离开你。”   林冰洋看了眼文野的反应,似乎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把这些想明白了,眼睛直直的有些出神。   林冰洋继续慢悠悠道:“所以啊,也不是程岁安无情,更不是冷漠,她还是那个她,把一辈子的勇气和感性在这七年之间全都释放出来,一心扑在你身上,用完了,现在就只剩下理性和怯懦了。”   “我……”文野的声音哽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我知道……我知道过去我不是人,我是孬种,我辜负了她,是我亲手把她一点一点从我身边推开。但是……我……我现在真的太难受了。”文野的眼睛红了,猛灌了一大口洋酒:“冰洋,你不知道,我太难受太难受,我每天都待在那个家里,每一处都是她的影子,我给她打电话,给她道歉,说尽了软话,我给她说我现在后悔了,我知道我错了,她不听,我去找她,她不想见我,甚至给我鞠了一躬,请求我别再靠近她,你都不知道我看到这一幕我多……我多心疼,是真的疼你知道吗,我他妈……我他妈真没办法了,一天不见她一面我就难受得要死,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给我逼得,给我逼得每天像个变态似的跟踪她,躲在后面就想看看她,看看她我就知足了,昨天晚上差点被她发现,我不敢再在她家楼下,回来得早,看到她留在家里的那些东西,我他妈想她想疯了,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喘气儿声也行,就给她打了电话。”   文野的语速越来越快,整个人几近崩溃边缘,他眼底通红,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无奈与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我给她打电话我都不敢了,我怕她走,怕她生气,我不瞒你说,冰洋,我这辈子没这么软弱过,我没这么卑微过,小时候你知道我妈是怎么对我的,老爷子用皮鞭子差点抽死我,我他妈腰都不弯一下,一滴眼泪没掉,还有我哥,给他顶包那次,我差点他妈被口水淹死,谁见了我都跟见了耗子似的,不骂两句都不解气,这些对我来说,全都不是事儿,还不都扛过来了。”文野话头止不住:“你说就唯独……唯独这么一个小姑娘,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就让我过不去了,走不出来了,都他妈快要死里边了……真的,不怕你笑话,现在她一句话就能把我弄哭……我都不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文野手扶着太阳穴转过头去,肩膀微微颤着。   林冰洋知道文野心里难受,却不知道他已经难受成了这样,手在空中犹豫了几下,稍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谁也没说,只有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他妈哭了一宿,就为了程岁安挂了我电话,现在她的一句话就能把我弄得要死要活。”文野声音完全是哽咽的,一字一句全都不连贯,发音也模糊不清,林冰洋反应了好久才听得懂。   “我是不是生病了你说,程岁安是不是他妈给我下毒了,我是中毒了吧我。”   向来牙尖嘴利的林冰洋这时候竟也不太敢说话,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   他心里也感慨着,谁能想到以花心和玩咖出名的文二少爷,此时为着一个姑娘,毫无尊严的在人来人往的酒吧里泣不成声。   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打死他他不会信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文野都不会定性,谁定性了文野也不会。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那你想过以后吗?”既然以前的事情都已经想明白了:“陈媚那边你打算用季氏的势力比文氏退婚,这事那么容易办么?这是你哥上任之后的第一笔买卖,据我所知,之前因为那些个传闻,文修竹在文氏众董事面前的形象可并不那么完美啊,文夫人又那么重视他,就算有季云洲亲自出面,你觉得文夫人就会看在季云洲的面子上放你自由么?”   “这事,”文野狠狠吸了下鼻涕,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这事我跟我大哥谈过,他说问题应该不大,k集团这边也不是毫无缝隙可寻,至少他们在城北的那块地就是靠着大哥的关系才拿下来了,就算文氏不肯放人,陈媚那边也不敢怎么样。”   林冰洋点点头。   也是,文氏和季氏不相上下,却可以从陈媚那边下手。   他看着形象一塌糊涂的文野,心想这小子在感情这方面是个傻逼,到了正事儿上这脑瓜到底还是聪明。   “那之后呢,你想娶程岁安么?她可能进得了你们文家么?”林冰洋问。   文野皱着眉,很明显这也是他一直困扰的问题。   “这次就算你真的,老天爷赏你饭吃,让你小子享福了,真的追回了程岁安,你能把她怎么样呢,你能真的娶到她么?她进得了你们文氏的门么?难不成你还打算给她一个情人的身份么?”   “我现在想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冰洋说:“我劝你把这些都想清楚,要不然最后伤的还是程岁安。”   文野对上林冰洋的眼睛,林冰洋朝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文野说:“我早就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他懒懒一笑:“反正我也不是亲生的,最有用的价值已经被他们榨取干净了,还不打算放我一条活路么?”   “这不是活不活路的问题,是关乎文夫人的脸面,你应该知道她有多么重视脸面。”   文野长指捏着酒杯,缓缓点了点头。   “至于程岁安那边……”林冰洋的眼珠转了转:“我倒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文野把耳朵凑过去,林冰洋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串。   文野若有所思:“可以试试。”   -   文野前一天找完陈媚,第二天文修竹就过来了,大老远坐飞机从上海那边赶过来的,给文野打电话让他亲自去接。   “怎么这么着急啊,我这边还开着会呢。”文野佯装不知。   “立刻过来,我现在就在机场。”文修竹的声音非常严肃,紧紧绷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似的。   “好,你等我一会儿。”   文野开车到机场,果然看到自家哥哥可怜兮兮的等在冷风中,虽然严冬已过,但是初春的平城还是泛着未褪尽的寒意,也不知文修竹等了多久,冻得脸都有点僵。   “怎么没提前给我打电话啊?”文野把文修竹接到车上,打开空调好一顿吹。   “走得急,买完机票没一会儿就要准备登机了。”   文野开着车,“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儿啊?不会是想我了吧?”   文修竹看着文野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表情更加严肃:“这话你也问得出?”   文野觉得奇怪得很:“这有什么问不出的呢,又不是什么坏话。”   文修竹:“我人还在上海,前几天刚见过面的陈总给我打电话,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事?”   文野看了眼后视镜,打了转向:“陈总,那肯定就是陈媚的事儿了。”   “呵,你还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陈总没什么别的本事,舔季氏倒是舔得一个顶俩,专靠联姻起家,正好遇上我们家,啪,一拍即合。”   “文野!”文修竹伪善的面具终于碎裂一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文野:“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不用跟我搞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一套,那好,那我问你,”文修竹冷笑一声:“前些日子你晕倒在雪地里,突然发高烧,是怎么回事?你敢跟我解释解释么?”   林冰洋告诉过他,文野知道自己晕着的时候文修竹曾来过。   文野咬了咬后槽牙,没说话。   “文野,这些年,是不是随便你怎么玩儿?我是不是都没管过你?你说你想离开家,跟着季云洲出去打天下,好,我说服母亲了,后来你连晋城都不回了,自己到平城来开公司,好,我们也答允了,你看看你现在,你现在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了!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红灯。   文野一脚急刹,文修竹和他一起往前倾去。   “干什么,什么意思啊,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了是不是。”   文野笑道:“哪有,您的教训我不一直听着呢么。”   文修竹又是一声冷笑:“听着是听着,就是没往心里去。”   文野不说话了。   文修竹:“陈媚跟我提到你的某一个小情人……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跟陈媚说那些话的?”   文野:“我的情人多了去了,您忘啦,有一场声色酒宴,十几二十个人呢,我不也在其列么?”他笑了一下,朝文修竹飞了个眼:“所以她说的是哪个,我怎么知道啊。”   文修竹脸色有点泛白,指着文野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啊,上个星期母亲已经和陈总去看婚期了,你马上也就要有自己的家庭了,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文野:“我怎么收敛啊,当时说起这场婚约,你给我的承诺是随我怎么玩怎么闹,只需要领个证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我操心,现在给我说的却是,结婚了,那个就是我的妻子,情儿不能找了,玩儿也不能玩了,想让我为了个陈媚,当和尚啊?”   “当什么和……”文修竹看了眼窗外,简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谁让你当和尚了,我的意思是,至少,至少在合同还没签订的时候,别给我闹出这些个幺蛾子啊!”   文野:“哥,有时候我真想问一问。”   文修竹:“什么。”   “除了把我卖给他们之外,你们的合作项目就没有一点价值么?没有互惠互利是吗?也没有一加一大于二的利益牵连吗?我有时候都觉得这场婚约交易里,我就是文氏养的一个鸭子,任务就是把陈大小姐伺候舒服,我真不觉得我是个什么文二少爷。”   “你胡说什么!”文修竹被他的那句“文氏养的”刺激到了:“我告诉你,你说话再没个把门儿的,这话要是传到母亲的耳朵里,没有人救得了你!”   文野笑了下:“是啊,我的话会传到你耳朵里,自然也就会传到母亲耳朵里。”   他看向文修竹:“都是一样的。”   文修竹蹙着眉,不肯接他这句话。   文野把车子停在车位里,“走吧,下车,中午吃点东西再回去。”   和文修竹面对面吃饭的时候,文野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自打他记事起,第一个认知就是在这个家里,自己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哥哥哭了有保姆哄,有爷爷抱,有妈妈生气训斥阿姨没有看顾好,可他哭了就只有自己哄,他以为可能妈妈没听到,哭得大声一些,嗓子都有点哑了,最后换来的是母亲皱着眉,告诉保姆把他丢出去,实在太吵人了。   从小到大,他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花园。   夏天的时候贪玩,就直接在花园的泥土里睡下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里的佣人是看不到他的,妈妈是讨厌他的,爷爷有时候会生气打他,唯独哥哥有时会跟自己说说话,给他讲妈妈又给他新买了什么高端玩具,又带他参加了什么酒宴,认识了什么人,有时候说的那些个英文文野也听不懂,听着听着睡着了,文修竹便也懒待和他讲,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下贱的人生出的下贱坯子,骨子里都沁着低俗。   文野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次,自己因为点什么事在学校里被老师骂,然后告诉了家长,在全班面前打电话叫家长过来。   恰是爷爷接的电话,老爷子最重面子,这事儿可是要了他的命,回家之后让文野跪在花园里,用皮鞭子生生在他身上抽出三十多道檩子,血红血红在他背上开了花。   寒冬腊月,年纪尚幼的文野穿着薄薄一层小衫跪在雪地里两个多小时,文修竹过去看他的时候睫毛上都结了冰,脸色几乎和雪一样苍白,仿佛一个漂亮的玻璃娃娃,一碰就会稀里哗啦碎掉似的。   要不是文修竹求情,也许文野真就活不过来了。   “你还记着这事儿么?”文野夹了粒花生米放在嘴里,轻飘飘的问文修竹。   文修竹目光茫然,文野笑了笑:“估计你也不记得了。”   “但是哥,我一直记着。”文野说。   那是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他一直都记得。   “那年母亲让我给你,这回你让我去结婚,我也没推辞。”文野一点一点吃着花生米,嚼得嘎嘣儿响:“我没家,如果非说要有的话,就是别墅里那小花园,我在那待的时候比在屋里待的时间长,你们不喜欢我进去,我也不想拘束,大家尴尬。”   “可能就是心里上总有这个坎儿吧,我特向往一个家,”文野漂亮的眼睛里漫布云朵:“一个温馨的,温暖的,不管我怎么样,都能让我进去,都能有人关怀我,关心我,看到我的,那么一个地方。”   文修竹心里泛起酸涩,夹了口菜缓解一下。   “哥,婚姻不只是利益关系,那是我一辈子的承诺,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个人,就当是弟弟求你,给我一个自己做主的机会。”   文修竹嗓子里梗着东西似的,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文修竹看了眼屏幕,脸色顿时一变。   他站起身,“我接个电话。”   文野给自己倒了杯水,点点头:“嗯。”   文修竹还没走远就把电话接起,所以文野清楚的听到他说的第一句:“喂?母亲。”   文野一边喝水一边等,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看到文修竹低着头讲电话,唇边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那边似乎说了什么,文修竹一边恭谨的笑着一边不住点头“哎哎哎,是,是是是”。   文野转回头,喝完一杯水,文修竹挂了电话回来。   他的表情已和方才截然相反:“文野,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是你也要知道一点。”   文野洗耳恭听。   “你的命是文家给的,不管你做什么,在哪里,都不能忘了这一点,母亲的确……没有生你,但是她养了你,这份恩情你永远报答不完,因为没有她你连活命都不能。”   文修竹说:“文家没有欠你什么,文野,你别觉得你的童年有多么艰难,有多么可悲,因为你生来就本该如此,换句话说,你也许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哥这话说得重了,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文修竹说:“这个婚不是你在结,而是文氏和k集团的联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由不得你做主。”   文野直直的看着文修竹。   对面的人面目俊秀,眉眼精致,衣品不俗,走在路上总会被人多看两眼,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原因吧,媒体曝出那张富家公子组织二十一人声色之宴,包下某海滨三天畅饮的消息图时,所有人都说那是洒脱不羁的文野。   绝不可能是那个如玉如竹的文家大公子。   文野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文修竹整了整领带。   文野说:“我笑,你这个脑子里可能灌得都是空气吧,风往那边吹多一点,你就往哪边多想一些,再往另一个方向吹,你就会倒向另一边。”   文修竹咬了咬牙:“文野!你差不多也得有个度!我是你大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文野摆手,阻止了文修竹的话头:“如果真的有度的话,那还能是文野么。”   文修竹:“你!”   文野拿起衣服,“先走了,你如果要去机场的话,我给你叫个滴滴,我助理和司机都有点忙,就委屈哥一下了,再见。”   “文野!!”   文修竹声音有点大,引得餐厅众人纷纷回头。   文修竹整了整领带,朝大家报以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坐下。   -   文野坐在车里,连续抽了三支烟。   手机响了,李明城问文野,下午的会议是否照常开,文野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觉得太阳刺眼的光直直照射到脑仁里,眨眨眼睛就会连带着整个太阳穴都疼。   “不开了,让我请个假吧。”文野的声音不复方才和文修竹说话时的游刃有余,此时的他疲倦不堪,声音又哑又低。   李明城心说您早该请假了,这都已经连续工作多少天了。   文野开着车顺着绕城高速一连开了好几圈,最后在海滨港那里停下来,现在是落潮,海浪退去好远,露出深色的斑斑驳驳的沙滩,夕阳也远在无法接近的地方,平添几丝荒凉。   文野缓缓蹲下来,浸满潮意的寒风吹着他的衣襟猎猎作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到好长。   初春尚冷,海边除了文野一个人也没有,他一个人与茫茫大海相对,仿佛在与整个宇宙抗衡。   -   这天工作内容比较少,程岁安约了方知夏他们一起到她家里,她下厨做菜给他们吃,方知夏听后非常开心,嗷嗷叫着要给初雪买礼物。   终于盼到了下班时间,方知夏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迫不及待的挽住程岁安的手:“走了走了走了。”   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其他三个老师,他们一起往程岁安家里走。   “你点的那些菜我都已经买完了,你们现在客厅打会儿牌,我一会儿就能做好,剩下还有水果没买,我上次实在提不动了。”   方知夏说:“没关系,我让书法老师他们去买了,第一次去你家玩儿,总不能空着爪子啊是不是。”   程岁安笑了一下,她现在在美术教室上了一段时间班了,飞哥每天给她三百块钱,她这个月光是额外收入就已经足够她用了。   所以请他们吃顿饭她还是负担得起的,她全都买的好鱼好肉,准备好好请大伙儿吃一顿。   有了方知夏在,路上就不会觉得无聊,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往程岁安家里走。   进了单元门,楼梯比较窄,方知夏一个人跑在前面,一边跳着楼梯一边说:“我现在正减着肥呢,这要是搁以前,我肯定爬不上——啊!——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方知夏没说完话忽然惊呼一声,程岁安连忙快走了几步问:“怎么了怎么了?”   还没等上去,就听见方知夏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哎?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第34章 改变世界(捉虫)   “哎,岁岁,你快来,是那天来找你的混血大帅哥!”   程岁安还剩最后几步台阶,被方知夏拉上去。   文野原本坐在楼梯上,两条长腿支下好几阶台阶,看到程岁安之后忙站起来。   还是穿得很少,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头发有点乱,也许是风吹的,又或者是他自己拨乱,身形似乎又瘦了一些,光线从他身后脏兮兮的高窗子上照射下来,朦朦胧胧的光影中,程岁安看到他的面色似乎也不是很好。   程岁安皱了眉,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来这里做什么!”   “我……”文野好长时间没这么近的看过程岁安的正脸,此时目光贪恋的在她脸上游弋,只管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话都忘了说。   “岁岁,这是谁啊?”方知夏疑惑的扭头问她。   程岁安才反应过来,方知夏也在,身后还站着三个要请客吃饭的同事,他们都看着她,等待她的介绍。   程岁安忽然失了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人是谁呢,前男友?朋友?仇敌?冤家?   不管说什么都有些别扭,在诸位半熟不熟的同事面前,程岁安又没有办法直接让文野回去,只能这么木头似的站着尴尬。   “我是她亲戚,过来看看她。”文野笑容和煦的朝众人自我介绍道:“来的时候没告诉她,不知道她今天请人来家里。”   程岁安蓦然抬头,文野朝她一笑:“能……带我一起么?”   文野这话说得贼,趁程岁安不察倒占了一个先机,现在不管程岁安说什么都没办法反驳了。   伸手不打笑面人,现在这文野态度好得诡异,又有众人在侧,程岁安脑子一空,也没想出什么话能够拒绝,场面就空了那么一秒。   “是吗?当然可以啊,我们今天是看岁岁家的猫的,顺便尝尝岁岁的手艺,哎,对了,你是岁岁的什么亲戚啊?怎么称呼?”   方知夏看着文野的脸,就差把“花痴”俩字儿写在眼睛里了。   以前跟文野在一起的时候程岁安曾感慨,其实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的,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就有含着药出生的,更有那些什么都没有,拼了一辈子辛苦也不及别人一件衣服价钱的。   文野一定是被老天偏爱的那一个,先不论身价,单凭这种长相就已经给他许多的便宜,走到哪都好办事,总有人给他开绿卡,可能别人好说歹说也办不成的事儿,文野一个笑就办好了。   “我叫文野,跟岁岁是……远方亲戚。”文野按捺着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的看向程岁安:“那……我们进去吗?”   再次把众人的目光聚集到程岁安的身上,她莫名背上微微有些出汗,此时方知夏再次替她答道:“好啊,走吧走吧,进去吧。”   方知夏只当文野真的是程岁安的亲戚,毕竟他介绍了之后程岁安也没有反驳,他们一群人来了程岁安家里,本来就挺给她添麻烦了,现在人家亲戚还来了,方知夏还生怕岁岁的这位亲戚跟他们这些同事相处起来不自在,所以表现得愈发热情。   也不想让程岁安觉得尴尬,联合着大家伙儿一起和文野自来熟起来,营造出一种有点诡异的热络气氛。   程岁安逼得没有办法,也怪她忽然脑子就反应慢了,怎么就任由文野瞎说,现在是骑虎难下,反驳了文野她又没办法解释,更不能因为文野先把同事们都撵走,两方为难,只好在方知夏的推搡之下,过去开了门。   方知夏一边进门一边还说:“你千万别觉得拘束,咱们都是和你……哎?你是她什么亲戚来着?”   “是我外甥,”这次程岁安答得相当快,没给文野说话的时间。   “外甥??”方知夏瞪大了眼睛,“你外甥年纪跟你差不多?”   程岁安:“嗯,我辈分大。”说罢转身换鞋进屋,给他们找拖鞋。   方知夏笑起来:“那岂不是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回头看向文野:“你得叫我小姨啊?”   文野还没说话,感觉到脚上有个什么软乎乎的小东西爬上来,正在挠他的裤角,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团绵绵白绒毛的小猫儿。   下意识就想把它踢开,想起之前程岁安还收养过一只猫,怕她不高兴,忍住了,任由小猫把它的小绒毛蹭在他的西裤上,纯黑色的裤面上印了极其明显的一团毛。   “初雪,过来。”程岁安叫了初雪一声,初雪看了她一眼,没动,依然蹭着文野的裤脚。   文野生怕伤着这小家伙,一动不敢动,大家都换了鞋进屋,唯独文野直愣愣的站在玄关,一会儿看看猫一会儿看看程岁安。   “救我一下……”文野商量着程岁安。   程岁安看他一眼,不想救。   “咦?初雪呢?”方知夏一低头,方才看到初雪,“哎呀好可爱呀~~~”   方知夏蹲过来小心翼翼的摸着初雪的脑袋,初雪怕人,一个劲儿的往文野身后躲。   “天呐手感也太好了吧!”方知夏回头看向收拾菜叶的程岁安:“我可以抱抱它吗?”   “可以啊,”程岁安说:“它胆子有点小。”   “哎!”   方知夏过去抱初雪,初雪害怕了,突然站起来,小爪子往文野裤子上一扒,刺到文野肉了,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方知夏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初雪好喜欢你啊小外甥。”   文野:“……”   程岁安没忍住,笑了一声。   文野看程岁安笑了,也不出声反驳了,“哎。”   您是程岁安的朋友,您就是姑奶奶,叫小野什么都行。   方知夏终于把初雪抱起来,算是救了文野,文野脱了鞋。   “没有拖鞋了,”程岁安说:“我只准备了他们几个的。”   文野:“没关系,反正也是地热。”   文野迫不及待的进屋。   今天的幸运来得太突然了,他只是在海边吹风吹冷了,习惯性的把车开到程岁安家楼下。   文修竹的到来让他心烦意乱,冷久了的人下意识就想要去找温暖,他想见程岁安一面,不管是偷偷看一眼,还是努努力和她说上几句话,都行,让他看看她就行。   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程岁安要招待同事,在她的新朋友面前拉不下面子,竟然让他撒了个慌,一发不可收拾,阴差阳错的让他进了门。   环顾自周,满满都是程岁安的痕迹,摆放整齐有条有理的厨房,各处便利的小粘钩小挂钩,可爱兮兮的小摆件小玩偶,猫窝,猫砂,猫玩具,全都干干净净。   屋子不大,阳光照射进来非常暖和,温馨异常。   一想到现在自己正和程岁安同处一室,文野就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滔天的喜悦砸晕了。   有点迷迷糊糊了已经。   “小外甥?”   冷不防被吓了跳,文野低下头,方知夏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盯着你小姨发什么呆呢?”   文野回过神来,“啊,哦……”   “我们那边要打扑克,你一起过来吧。”方知夏说。   文野:“不了不了,我跟着她。”   方知夏:“你真不玩儿啊?”   文野:“嗯,你们随便坐,好好玩。”   方知夏也不强求他,又喊了一下厨房里的程岁安:“岁岁,我们玩儿了啊,你要帮忙就叫我!”   程岁安:“不用。”   方知夏他们四个在客厅,文野光着脚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吧台凳上,手肘撑着桌子,手支着下巴淡笑着看着程岁安。   看着她在厨房忙碌,嗅着滚滚而来的饭香,以前没留意的平凡的幸福,现在却是他梦寐以求的。   程岁安能感觉到文野在看她,后背被他盯得都有点热了,可她始终没回头,洗菜切菜,整理葱姜蒜等一系列作料,仿佛很忙碌的样子。   其实从进门到现在她也想明白了,改变别人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她阻止不了文野的到来,文野的电话,主动权在他的手里,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自己。   程岁安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冷静,她也能控制自己的心了,不管文野怎么做,重要的是她能不能保持本心,过好自己的生活。   之前想过的新生并不是指新的生活,而是新的想法,是从内而外的改变。   所以现在不管文野怎么做,她不理睬,当不存在就是了。   终究文野不可能和她结婚,等他和那么陈什么结完了婚,渐渐的,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程岁安把切好的瓜片放在手里洗了一下,打了几个鸡蛋在碗里。   文野又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又不敢轻易开口,怕自己哪句说错了惹她厌烦。   那只小猫好像很喜欢他,一直绕着他转。   文野只好跟猫说话。   “你好啊,你叫初雪是吗?”音量不大不小,程岁安刚好能听见。   “我是你的爸爸。”文野自我介绍道,“还没见过我是吧?没关系,心里知道就行了。”   程岁安往打好的鸡蛋里放盐,听到他不要脸的自我介绍,手一抖,一大勺盐全都掉到鸡蛋里了。   手忙脚乱的把多余的盐用勺子舀出来,不少盐粒已经融化,没有办法估量究竟放了多少。   程岁安叹了口气,往鸡蛋里加了一点清水。   一场灾难化解完之后,又听到身后文野对初雪说:“你看你妈妈,激动得手都抖了,放了那么多盐。”   程岁安:“……”   程岁安气呼呼的回过头,却见文野头也不抬,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蹲着和小猫玩耍。   疾言厉色憋了回去,程岁安心里默念。   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呼——改变自己。   平静之后,拧开油锅,把耳朵堵上认认真真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短小(又到了我缓一缓的时间了) 第35章 剥蒜   文野见程岁安不理他了,愈发跟小猫亲近起来,还偷偷摸摸往厨房里蹭了蹭——离她更近一点。   毕竟这种幸福可遇而不可求,都已经不要脸了,必须得多占回点便宜才不算亏。   葱花爆香之后就有香味飘出来,文野太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心里眼里带着“程岁安”滤镜,光是葱花而已,一鼻子闻下去整个人都醉了似的。   锅里下了鸡蛋液,暖烘烘的蛋香味飘散开来。   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香味么。   文野的心都被这香味烘得发热,情不自禁又往厨房蹿了一步,程岁安只穿着家居服,戴着粉色的小围裙,肩膀瘦瘦窄窄,能隐约看到随着她动作轻轻起伏的蝴蝶骨,围裙的绑带一条勒过纤腰,另一条挂在皙白脖颈,她黑长的头发随意挽起,偏有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颈间,从玉似的耳垂下拂过,藏在前面看不到了。   文野知道,那前面是漂亮的锁骨,那缕头发一定就顺着哪里过去。   他不光知道这个,他还知道她的脖颈暖香暖香,吻着有多舒服,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脸埋在她的颈间,曾嗅着她的香味亲吻过无数遍,每每都是没蹭一会儿就会撩起他的火来。   他可太熟悉了。   文野在她身后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反应。   操,对着个背影就他妈起火了。   文野咬着牙,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我太想去抱抱她了,哪怕就抱一下都好,大不了鱼死网破被她骂一顿。   另一个说:不行,你是不想再来她的屋子了是吗。   一个说:客厅里那么多人,她不会怎么骂你的。   另一个说:那你现在这么对她,以后呢,还想不想她回来了,还想不想天天晚上抱着她睡,一起床就能亲到她了。   那个小人被一顿连珠炮怼得不说话了,文野只好作罢,那里难受得很,文野憋憋屈屈退出厨房,心里又有点委屈。   重新蹲下跟小猫诉苦:“你妈妈总勾引我,还不让碰,碰了就生气。”文野哼笑一声:“不光是碰啊,稍微靠近点儿都不让,是不是特别过分。”   那边抽油烟机轰隆轰隆,程岁安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文野的手指摸着小猫的小脸蛋儿,越说越觉得委屈:“你说爸爸是不是有点太怂了,你妈本来就是我的人啊!怎么现在连话都不敢跟人说一句,跟你个猫嘟嘟囔囔半天干嘛?说出去他们都能笑掉大牙!跟有病似的!”   文野抱怨了一会儿,初雪这时看了他一眼,一双猫眼犀利明亮。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那你倒是去啊,跟一只猫厉害个什么劲儿。   文野登时又怂了,“去个屁,老子要有那胆儿,早把你妈绑了回去了。”文野又哼了一声,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向往:“操她个两三天,十几二十天的,让她下不来床,都没劲儿骂我才好呢。”   初雪不想理他了,被他摸得有点困,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   “哎?你是个公的还是母的啊?”文野突然想起这档子事,把猫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你别趁我不在,占我媳妇儿便宜昂!我告诉你,我不敢跟她说话,我可敢跟你厉害!”文野手指指着猫鼻子:“你要是个公的可得离我媳妇儿远点儿!不然老子一脚就能踢死你!踢得你魂飞魄散,九命呜呼!听没听到!”   角瓜鸡蛋炒好了,程岁安一回头。   文野指着猫的手过电似的收回来,几乎一瞬间换上笑脸,手抚着初雪的头,一副“母慈子孝”的美好光景:“啊,真乖啊,我儿……不对,我闺女,真可爱。”   程岁安扫了眼初雪,看都没看某人,重新回头去做菜。   文野心里有点吃味儿,合着他堂堂文二少爷,混得还不如一只猫?   ——还真就不如。   但凡跟她沾点亲带点故的,他都得罪不起。   客厅那边玩得火热,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方知夏的笑声,想必她赢了不少,也不知玩儿什么那么开心,笑得简直快要背过气去。   程岁安手脚麻利,没一会儿,两道菜已经出锅了。   文野怔怔的看着程岁安一会儿洗菜一会儿洗锅,厨房的热水宝不大好用,一会儿是凉水一会儿是热水,她的手指都有点红了。   以前文野从来不知道,确切的说是他从没往这边想过。   一道菜的出锅,要从洗菜开始,洗干净了,切,然后剥蒜剥葱,下锅或是炒或是蒸,中间要放各种作料,一会儿酱油一会儿陈醋,最后盛出来又要洗锅,然后重复上面的步骤。   每一道菜都是这样细细碎碎,烦烦索索的一步一步完成,有的菜可能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做好。   文野只知道自己想念她做的菜的味道,此时看到她的忙碌忽然心疼起来。   他想起以前程岁安准备他的餐食,哪怕是早饭都按照荤素搭配,他的喜好去煮,有时候他突然想吃排骨,又惦念着出去鬼混,只有早餐在家里吃,程岁安就要早起一个多小时去准备,只为了文野起床之后,五分钟吃完走人。   还有些时候,程岁安惹到了文野,他一发脾气,一桌子饭菜说不吃就不吃,在书房等着程岁安哄,他的一句“饿了”她又要重新再去准备。   文野越想越难受,那泛红的手指和瘦弱的肩膀像是刀刃一样刺在他心底。   他走进厨房,程岁安不防,吓了一跳,轻轻“哎呀”了一声,随即冷了声音:“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文野只管低着头,不由分说的夺过她手里的锅,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是这样洗是么。”   程岁安不知道文野又抽的什么疯,皱起眉:“你要干嘛啊,出去啊。”   文野不理她,好一顿冲洗之后,“然后怎么弄,这个是吗?”   文野指着旁边的洗洁精,程岁安怒瞪着他不说话,文野便低下头,直接挤了洗洁精在手心,起了泡沫之后擦拭锅里面。   虽然用冷水冲过了,可是热油热锅,他的手冷不防烫了一下,身体下意识一缩,然后继续擦拭。   “以前不知道做菜这么麻烦,也没在厨房陪过你,老子要是知道这么麻烦,就他妈不吃……也不让,”冲干净泡沫,他又把锅放回炉灶:“也不让你这么辛苦……”   程岁安有点没听清,这家伙的最后一句……是哽咽了么?   他哽咽什么?   “还干什么?我给你弄。”   程岁安不说话,文野就自学,指着蒜袋说:“剥这些蒜是吗?我弄。”   程岁安实在摸不清他的套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不用你帮忙。”   文野就蹲在垃圾桶旁边,说什么也不走:“我必须得跟你一起弄,随便你怎么说。”   厨房太小了,文野这么个大高个儿进来之后就更逼仄了,此时就蹲在程岁安脚边,石墩子似的一动不动,程岁安气得直接踢了他一脚。   “出去!”   文野兴致勃勃的剥蒜,也没什么经验,单用指甲去抠,“你踢我吧,你就算踢死我也赶不走我,以后你做饭我必须得来帮你,哎,我一直在,一直在,你在哪我在哪,你做饭我就得跟着,哎,你就踢我吧。”   挨了一脚的人不但不走,居然说着说着还开心的笑了出来。   “要不你再踢一脚试试看?小脚儿还挺有劲。”   毕竟这是这么久这么久以来,程岁安第一次主动“碰他”,虽然不是什么好意,但是……但是还是好开心。   开心着开心着,文野就没忍住乐出了声儿。   某些人地痞无赖撒娇耍混是无敌的,程岁安可太知道了,现在他不走,就怎么也轰不走了。   方知夏那边码牌的间隙,想起程岁安来,喊了她一声:“岁岁,做好了吗?好香好香啊!”   程岁安忙应道:“哎,马上就好了,饿了吧?”   “要不要我们帮你啊?”   “哦,不用了。”   方知夏探头过来看,“小外甥帮忙呢?你居然也会做饭啊?”   文野剥蒜的间隙抬起头来,笑道:“啊,我媳妇儿教的。”   方知夏惊讶:“你都结婚啦?”   文野:“还没有,正追呢。”   程岁安听着文野胡说八道,懒得理他,去准备下一道菜的食材了。   一听有八卦的气味,方知夏可就不走了,抓了一把瓜子倚在吧台上:“追?还没到手呢?都教你做饭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文野低头剥蒜,一边剥一边说:“没,小妞儿脾气大着呢,前段时间给惹生气了,一抬尾巴跑了,我能怎么办呐,只能追呗。”   方知夏笑起来:“还有你追不上的人呢?”方知夏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神评论,“哎人不说吗,如果反派长了一张太过于妖孽的脸,我都会觉得女主不识好歹,哈哈哈哈你这个就有容易有这种倾向。”   文野道:“虽然你是我们家小姨的朋友,但也不能这么说我媳妇儿昂。”   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话里话外的护妻意味很强,方知夏心里默默地酸了一下,现在长得好的都这么专一的么,怎么她就没遇着个这样的呢。   于是不禁好奇:“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儿啊?”   文野想起她嘴角又上扬起来,故意提高了音量:“该怎么形容呢……”   他拉长了音,似乎真的在思考,却是借着思考的派头略略转身,余光瞄着身后忙碌的小人儿。   等这道菜炒完了,程岁安把菜式装盘,抽油烟机的声音弱下去。   文野才说:“我老婆实在是……叫人见之欲醉呢。”   作者有话要说:缓2 第36章 桌子下的阴谋   方知夏“噗嗤”笑了出来,“有这么美呢。”   文野:“那……”   “把这个端上桌。”程岁安冷冷打断他。   文野立马止住话头站起来:“哎,好嘞!”   那边叫方知夏过去,她笑着跟文野说了声:“我去了哈,你们慢慢做,有事就叫我。”   程岁安:“嗯。”   文野把菜放在桌上,又屁颠屁颠的跟在程岁安身后。   “你别跟我的同事胡说八道行么。”程岁安思索再三,对文野说道。   文野笑嘻嘻的往程岁安身上黏:“我怎么胡说八道了。”   程岁安不说话了,转过头一把撕掉蔬菜包装袋上的保鲜膜。   文野倚着流理台,歪着头故意问她:“我媳妇儿是谁啊?你认识啊?你怎么就知道我胡说八道啊,嗯?”   文野顺手拿过程岁安刚拿出来的娃娃菜,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这个只是这么洗就行吗?”   程岁安看了一眼,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身去找粉丝。   文野看着程岁安的背影,嘴角扬起来。   嗨呀,开心……   文野很有节奏的搓着菜叶,一边哼着曲儿:“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还是好日子,眼看着将来——能迎春风。”   程岁安泡好粉丝一回头,某人手劲儿大得都快把菜叶子搓碎了,“你去,你去那边歇着吧,我这儿不用你。”   “别啊,这水可凉了,我觉得洗得差不多了,这上面有好多小黑点啊,我使使劲儿看能不能弄掉。”   “那本来就有,洗不掉的。”   “是吗???”   程岁安:“所有都有。”   文野道了声“那好吧”,然后狗腿的笑道:“你懂得真多啊。”   程岁安一直低头,她比他矮了一头还多,文野为了能多看她几眼,始终卑躬屈膝,腰都快弯断了。   程岁安这边菜差不多了,方知夏他们那边也都结束了,文野把桌子都摆好之后叫他们:“饭好了过来吧。”   方知夏率先冲过来:“哇~~~!”   满满一桌子的菜,有清炒瓜片小虾皮,蒜蓉娃娃菜,吮指椒盐虾仁,西红柿牛腩汤,黄豆猪脚,最后一道冬瓜炖排骨出锅,滚滚蒸汽冒上来,文野夺过汤勺:“烫,我盛,你让开。”   程岁安被他挤到一边,方知夏拉着她过来,“你也太厉害了吧!”   “都是家常小菜,我也不会做什么复杂的。”   都是家常小菜,却每一道都做得极其精致,蛋黄鲜嫩,瓜片清新,蒜蓉的量刚刚好,虾仁酥脆,牛腩和猪脚炖得烂烂的,所有菜式从火候到调料,到味道,甚至色泽,全都接近完美,多一点少一点都不是这个味儿了。   光是闻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方知夏招呼众人:“快点坐下坐下,吃饭了吃饭了。”   文野眼睛里没有活儿,只是看程岁安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程岁安拿了碗,他就过去拿对应数量的筷子,程岁安去拿纸巾,他就在屁股后面跟着,像个大尾巴似的,比初雪都粘人。   “这简直太香了。”其中一个男同事由衷说道。   “这道猪脚一定很绝。”书法老师也赞同。   “大家别客气了,快吃吧。”方知夏赶忙说:“再不吃我就要馋死了。”   她先夹了一口虾仁,外面一层面液炸得又酥又脆,里面的虾肉鲜美得恰到好处,还是嫩嫩的,那点椒盐在嘴里化开,染到虾肉上,咸里带着一点点辣味,简直绝佳。   方知夏贪心的快速的嚼着,呜呜呜的朝程岁安竖大拇指。   “好吃好吃好吃。”   文野等程岁安上桌之后才过去,坐到她身边,拿了双筷子乖乖的等她给他拿饭碗。   结果程岁安只拿了自己的然后就坐下了,文野只好自己起身拿。   夹菜的时候文野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口虾仁下肚,文野居然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这是个什么毛病,文野自己都嫌弃自己,把着碗哗啦呼啦往嘴里灌。   太好吃了,似乎都不能用“好吃”来形容,全都是他熟悉至极的味道,越吃越觉得眼眶酸疼。   他吃的不是菜了已经,是“梦想”,是“家”,是他这一辈子为数不多的“温暖”。   再加上这次看到了这些菜从择菜洗菜开始到出锅的全过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他不禁在想,文野你究竟做了什么,让程岁安失望至此。   曾经对你那样好,百依百顺,爱你爱到骨子里的人,竟能被你伤到决绝离开,连话都不想跟你说。   文野差一点就把猪脚里的骨头咬碎,硌得他牙齿生疼。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是你一点点耗灭她的热情,让她的失望逐渐堆积,硬生生把她从自己身边逼走。   文野越吃越觉得自己不是人,心里疼也他妈给我忍着,还不都是你自作自受,这就是你应受的惩罚。   扒完一碗米饭,文野放下碗的时候眼眶都有点红。   “我还能再吃一碗么。”   程岁安吃饭总是细嚼慢咽,他一碗饭已经吃完了,程岁安的还没怎么动。   她看着他空空的饭碗,“锅里还有。”   文野自己去又盛了一大碗饭。   方知夏他们几个也是吃得赞不绝口。   “岁岁要不你把做菜的秘方告诉我吧,”方知夏想了想:“不对,还是告诉我妈吧,我以后就天天都能吃到了。”   程岁安莞尔:“没有什么秘方。”   方知夏:“简直太绝了,为什么会这么好吃,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程岁安:“我以前也不太会做……”   只够她和小哲糊口的,后来跟了文野,那家伙嘴挑得很,没在一起那会儿,文野到她家里吃饭,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最后还是让李明城送了五星级酒店的饭菜过来,文野才勉强吃了几口。   程岁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钻研厨艺的。   哪道菜该怎么做,步骤是什么,放多少调料,火候如何掌控,程岁安是一个很爱钻研的人,一门心思扑上去,就像当年刚入新河时候,可能别人三分钟就学会了,程岁安要花三个小时去研究,不光要学会,还要知道为什么,以及以后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完成,全都研究得透透的。   厨艺也是这样,都是她一点点摸索出来的,文野只知道她做饭好吃,连他那么挑剔的人儿都找不出任何毛病。   却不知她在背后练习了多少次,失败过多少次。   “岁安不得不说,你这菜做得确实是牛。”书法老师平时也很喜欢厨艺,还专门学过一阵子,连他都不由得赞赏。   另一位老师道:“之前就听说岁安贤惠,真是厉害。”   这几位都是男老师,夸赞一个女孩子贤惠,未免有点暧昧,文野动作停顿下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那个笑眯眯的胖子。   方知夏也感觉到了,护着程岁安说:“哎?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啊我告诉你,我们岁岁年纪还小。”   胖子从一开始程岁安进教育机构就对她挺有好感,就是她为人太冷,总是几句话办完事就结束了,也没什么和她说话的机会。   这次听书法老师说要去程岁安家玩儿,他赶忙就跟来了,想和程岁安多接触接触,现在吃了她做的菜,愈发觉得程岁安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人,漂亮,温婉,贤惠,居家,简直不能太完美,于是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年纪小啊,我年纪也小。”胖子笑呵呵的看着程岁安,丝毫不觉她身边那两道刀刃似的目光。   胖子用勺子舀了口汤,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岁安你以前交过男朋友么?”   “交过。”   不是程岁安回答的,声音来自她身边的文野,此时文野已经放下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胖子,唇边带着点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声音也像淬着毒的剑,和目光一样泛着冰冷的寒光。   “怎么了?”文野略挑了挑眉。   胖子只把他当成亲戚,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大学时候么?”   程岁安低下头:“我……我没上过大学。”   话头到这,席间有点尴尬,大家都低头吃饭没有说话,假装没听到,胖子却是个纯纯的直男,还在追问:“啊?没上过大学?专科也没有吗?那你那段时间都干嘛了?”   “你他妈有完没完!”文野忽然出声,程岁安一听这语气不对,连忙拉了他一下。   “她干了什么关你什么事,上不上大学怎么的,也没见你比别人多长条卷尾巴啊,怎么,你上了个大学学会不现原形了是吗?”   文野在程岁安面前克制了,没怎么说脏字儿,就算不说脏字他也能骂得死胖子找不着头,七拐八拐的绕一圈才能听明白。   “文野!”程岁安小声叫他:“闭嘴。”   文野仍盯着那胖子,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拽着他袖子。   要不是看在这个人是她同事的份上,文野定不能放过他。   心里的火被这小手拉得消下去不少,暗中一把捉在手心里,轻轻握了握。   碰触的瞬间程岁安就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过来牵她手,下意识就要往回收。   好不容易拉到手的某人哪里肯松,顺着她的力道扯来扯去,一边扯还一边不老实的探着她手心,拿捏着力道不至于把她弄疼。   程岁安挣扎着,又不敢让动作幅度太大,不然就会被席上的众人看出来。   这样小小的力道在男人手里就跟闹着玩儿一样,翻来覆去逃不出他的掌心,拉扯之中甚至有一种他在反复把玩她手的错觉。   胖子尴尬的噎了一下,众人也谁都不说话,安安分分吃饭。   都以为程岁安是因为胖子的冒犯而感到不适才不言语,却不知此时桌子底下正在进行的阴谋。   文野突然转过头,程岁安完全没有防备,直直撞进他眼底。   四目相对。   一个慵懒,一个慌乱。   他的目光愈发嚣张,化作有形盘桓在程岁安的鼻尖,嘴唇,脖颈,锁骨,最后又缓缓绕回嘴唇。   斜斜勾了勾唇角,舌尖稍稍碰了下虎牙的尖儿。   程岁安的眉越皱越深,有一种被当众调戏了的羞耻,却又不能说出来,桌子底下紧紧牵着的手成了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密密麻麻爬上她的脊柱,最后在大脑里“轰”的炸开。   手上的挣扎也不禁增加了力度。   “小胖也不是这个意思。”方知夏忽然看向程岁安。   程岁安空白了一瞬,一动不敢动;“啊。”   方知夏帮小胖解释道:“他就是随便问问,上没上过大学有什么要紧,交朋友看的是品质端不端正,又不是在面试。”   方知夏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程岁安强行镇定着,一边听一边点头,于是桌子下的某人愈发大胆。   她能感觉到他的长指正一点点攀向她指尖,交错开来,然后缓缓弯曲。   指缝的皮肤互相摩擦,带着干燥的略微粗糙的触感一路下落。   直到十指紧扣,分也分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37章 光荣榜   “啊,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外甥,岁安啊你们别生气,我是想问问看岁安是不是那种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的不正经的小姑娘。”毕竟他家教挺严的,肯定得找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当女朋友,要是没交过男朋友的那种最好,胖子赔着笑道:“看岁安的样子就知道不是,是我方才问得有点唐突了,不好意思啊。”   文野正专心占着便宜,没理他,程岁安只好说:“没关系,我没关系的。”   方知夏道:“快吃饭吧吃饭吧,你们再不吃就都被我吃光了。”   书法老师忙应和:“是啊是啊,快吃饭。”   一场风波就算过去,胖子却还是想多了解点程岁安。   “岁安你家是哪里的啊?父母都不在身边么?”   “嗯,没有父母。”   “……”   本来是缓和气氛的问题,没想到又踩雷上了。   “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   程岁安只好又说了一遍:“没关系。”   “她一直在我家的,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得了。”文野目光不善的看着胖子。   “哦……怪不得你们两个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关系很好?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没什么人注意她了,趁着文野和胖子说话的间隙,一个巧劲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然后直接拿到桌子上顺势端起饭碗。   文野没回头,默默也把手拿上来,“那当然了,我们两个比谁都好,比谁都亲。”   吃完饭,大家伙儿张罗着帮程岁安收拾,她不想让大家动手,结果被方知夏摁住了:“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好了,饭你来做,碗我们来洗,保证不给你的屋子弄得乱七八糟,那边的垃圾我们一会儿也带走。”   程岁安着实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本意也就是请大家吃饭的,“你们这么见外,我……”   方知夏擦了擦手,推着程岁安的肩膀把她推出厨房:“你就安安静静的歇着去,我们人多,一会儿就弄完了。”   书法老师说:“对啊岁安,你做饭太累了,我们肯定得洗碗啊,要不多没有参与感。”   另一人也道:“是啊是啊,这才有趣嘛。”   方知夏一个人镇守在厨房门口,怎么说也不肯让程岁安过去,程岁安只好作罢,绕到客厅去给初雪弄吃的。   初雪没有之前那么怕人了,吃完饭之后跳到程岁安怀里撒娇。   文野刚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小白猫老老实实窝在程岁安怀里,程岁安正在轻轻给它挠脑袋,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眼睛,咕噜噜咕噜噜在她怀里蹭,圆滚滚的小肚皮都翻出来给她摸。   文野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羡慕一只猫。   以前他爱跟她撒娇,俩人一起在沙发上他总是不好好坐,没一会儿就要往她怀里躺,程岁安就把腿放好,让他把脑袋放自己腿上,然后给他按按脑袋或者摸摸头发,她手劲儿适中,不管怎样都很温柔很舒服。   没一会儿文野就会困,抱着程岁安嚷着要睡了。   文野看那只猫的样子,应该也挺困了,直接在她怀里就能睡觉了。   喉结滑了一下,苦涩的味道从心底蔓延出来。   文野看了眼手里的抹布,转身擦厨房去了。   收拾好之后大家就准备走了,方知夏好一顿跟初雪告别,扬言过几天还要过来,还要给初雪买一大堆好吃的,程岁安有点哭笑不得,扭头看向文野。   “你也一起走吧。”   文野自动忽略了程岁安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撵人意味,装成没听懂的样子:“嗯?什么啊?”   程岁安:“你,跟他们一起走。”   语气有一点点强硬了,文野不敢多留,低低的“哦”了一声:“那好吧……”   已经很好了。   进到她房子,吃到她做的饭菜,甚至还牵了她的手,今天的收获已经太多了,但是人的贪心总是无限大,得了这个还想要那个,文野这会儿只想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要是能让他在这住就更好了。   文野换了衣服,一步三回头的看程岁安。   “那我走了啊。”   程岁安没说话。   前面的人走远,文野小声道:“你会不会想我啊?”   程岁安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哐”的一声关上门。   一阵凉风带过来,吹竖了文野脑袋顶上的一撮头发。   -   时间距离艺考越来越近,画室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晚。   程岁安严重睡眠不足,好几次都在公交车上睡着,差一点就睡过站了。   方知夏都看出她的黑眼圈了,对她说:“要不那边你先撂一撂,你这么来回跑,实在也太累了,你看看你这个小脸,这两天瘦得都快没了。”   “哪有那么夸张。”程岁安正在整理上个月的课程报表,笑着说:“就是有点累了,没事儿的。”   方知夏帮她泡了一杯姜糖枸杞茶,还是有点心疼:“要不然你就搬搬家呢,搬到美术那边和咱们这边中间的位置,其实这两个地儿离得不算远,就是从你那坐车得绕挺远。”   “我也是这么想的,”刚好她这边的房租快要到期了,她迟迟没做决定,就是还有点舍不得:“我再看看吧。”   刚说完快到期,房东第二天就给她打电话了,说房租到期了,如果她不续租就要带人过来看房了,之前中介就说过,这房子装修不错又干净,程岁安是第一次出租,现在算是第二次,也就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太好,否则这房子根本都不用上架,直接就能被预定出去,饶是现在也完全不愁租。   程岁安认真考虑了一晚上,给房东打了通电话,她说她不租了,您带人来看房吧。   放下电话之后程岁安有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在这里住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这是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她在这个家里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也是从这里她要开始独立,开始新的生活,在这里她有了初雪,有了能够在黑暗中陪伴她的小家伙。   这所房子对于程岁安的意义并不止于一间出租屋,这更像是能够真正容纳她所有真实的一个家,茫茫天地间,这里就是她的容身之所,不论如何她都能回到这里,她倾注了真感情,所以在决定是不是要走的时候才会这么犹豫不决。   她想过了,她不能因为眼前的温暖放弃以后的路,她想好好学习美术,至少要有一项属于自己的技能,她其实很有野心,也有能力,肯吃苦,以后还想要养小哲,所以她必须强大起来。   放弃眼前的这个家就是成长的第一步。   程岁安抹了把眼睛,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   她的东西不多,女孩子的衣服化妆品等她都没有多少,最多的是一些厨具,和房间里摆着的各种小玩意儿,再就是初雪的东西。   收拾收拾下来,叫个小面包车一趟就能都拉走。   司机师傅把行李全都搬完,程岁安背着初雪的猫包,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房子。   “我要走啦,拜拜。”她对这个小房子道别。   一边下楼她一边和初雪聊天,“你会想念这里吗?你可是从这里长大的呢。”   初雪以沉默答她。   下楼的时候看到正要去喂流浪猫的张大妈,张大妈看到她的行李,“要搬走啊姑娘?”   程岁安点点头:“啊,是。”   张大妈走过来逗了逗初雪,“长这么大啦,哎哟小可爱怎么这么肥了呀。”   程岁安忍不住笑:“吃了这顿想下顿,能不肥嘛。”   张大妈哈哈大笑:“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好宝贝。”说罢抬头看向程岁安:“搬去哪啊这是?”   程岁安:“千秋路那边。”   张大妈想了想:“那还挺远呢,我儿子朋友就住那边,比这边繁华一点,挺好的。”   程岁安“嗯嗯”两声。   张大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以后不一定见不见面啦。”   说得程岁安鼻子有点酸,跟张大妈挥手告别。   张大妈手里拿着猫粮,最后朝程岁安喊道:“祝你前程似锦啊姑娘。”   程岁安有点哽咽了,高高的朝张大妈招手:“好!谢谢您,再见!”   -   新家在三楼,倒是比六楼好爬多了,也是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好在周围周围都挺繁华,即使回来晚了也有不少路灯亮着,不会像以前那样看不清路。   房子不算太干净,隐隐看去装修却非常奢华,比之前租的多了一个房间,租金也稍微贵一些,程岁安在这里转了好几圈,磨了好几家中介公司,这却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程岁安付了面包车司机的车钱,关上门把初雪放出来。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啦,你看一圈,看看喜欢吗。”   初雪对新环境有点陌生,程岁安先把初雪的各种用具拿出来让她能够闻到熟悉的气味,然后温柔的对它说:“初雪不要怕,这是我们的新家,我也在这里呢,没关系的,不会有危险。”   程岁安轻轻抚着初雪的头,初雪才渐渐放松下来,在程岁安拿着抹布擦拭各种家具的时候,挨个房间转了一圈。   这里真的比上一个家要脏很多,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但是装修非常不错,中介说这房子其实非常好的,只是房东要价比较低,这一段时间都没有要租,只是前几天才说要往外租的。   中介悄悄跟程岁安说,这个房东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这房子不过是他众多房产中的一个罢了,他根本就不差那点租金,所以才这么便宜。   程岁安对房东的轶事并不感兴趣,租金少就好,这里实在空了太久,也太脏了,把所有积攒的灰尘都擦干净当真是要了她老命,整整擦了一下午,直起身子的时候腰都不会动弹了。   才终于见一点光。   老实说,这房子的确如中介所说,从面积到装修都非常好,尤其是收拾出来之后,之前那个房子比较老旧,再怎么收拾得好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温馨,这个就不一样了,程岁安觉得要是好好收拾收拾,几乎能算得上豪华?   程岁安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很明显初雪也还挺满意这里的,睡了一大觉后到程岁安身边伸了个懒腰。   程岁安揉着自己的腰,“你喜欢就好,我还挺担心你会不会换了环境之后不适应的。”   今天实在做不动饭了,程岁安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就算了事,吃完晚饭之后继续收拾行李,现在她只是把房间擦干净了,还没有收拾行李。   一直收到九点多,才终于把所有袋子都搬空,收好。   看着整洁的房间,程岁安觉得成就感爆棚。   她准备把多余出来的那个房间当成画室,画笔,画架,还有电脑全都搬过去了。   搬来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学画画,自然要比以前更加刻苦的练习。   次日她坐了短途公交车到以前的教育机构,下班之后回家吃了口饭,又坐了会儿公交去美术教室。   中间路上的时间节省了一大半,她能还能好好吃点饭好好休息一下,是比之前那样倒车舒服多了。   马上就要艺考了,学生一天比一天多,程岁安自己的画架挤在角落,和即将参加艺考的学生一样认真,中间飞哥过来看程岁安的画,忍不住赞叹:“进步很大。”   程岁安放下笔,“真的么?”   飞哥道:“当然,你要是我学生的话,这个天赋和进步速度,都能上我的光荣榜了。”   在高中班另一道门的外面挂着一整面墙的光荣榜,上榜的标准是飞哥自己定的,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是进步神速,上榜的学生还能获得飞哥给的五千块钱奖学金,并且游戏皮肤随便挑的奖励。   学生们都以能上这个榜为荣,毕竟这两项奖励任意一项对于孩子们来说都是相当大的诱惑。   程岁安笑了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飞哥也有点累了,随手搬了个小板凳坐程岁安旁边:“最近怎么样?新房子还适应么?”   程岁安:“挺好的,我的猫也很适应。”   飞哥想了想,“之前你给我看过你画的那只?”   程岁安:“对,就是它。”   上课的第一天飞哥让她把她以前的画拿来给他看,程岁安拿的就是初雪的那张。   飞哥表情有点奇怪。   程岁安疑惑的看着他。   飞哥道:“我只是没想到……那居然是一只猫。”   “……”   程岁安:“如果你想说我画得丑,大可以直说的。”   飞哥笑起来:“直说多没劲啊,必须得拐弯抹角的说。”   过了会儿飞哥正色道:“不过现在进步非常大,不信你可以再试着画一下你的猫,用我教给你的那些方法,应该就能感觉出来了。”   程岁安点头:“我回去试试。”   -   过几天是文老爷子大寿,文野回了趟晋城。   文修竹上次跟他见面并不十分愉快,但是在老爷子面前还是非常温和的模样。   “最近怎么样?生意还好吗?”   “坐飞机累不累?”   最后一句问的是:“和小媚相处如何。”   文野似笑非笑看着文修竹。   文修竹挑了挑眉:“怎么了?吵架了吗?”   文野笑了声,“果果呢?”   文修竹:“楼下,跟妈玩儿呢。”   文野转头对老爷子道:“我下楼了。”   老爷子精神依旧很好,刚因为不想吃保养品跟保姆吵了一架,正不高兴呢,没心情搭理文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文野下楼,横穿过客厅笔直来到花园。   花园里头今年仅新建了一个玻璃房子,专门用来种植老爷子的那些名贵娇气的花朵。   文野觉得甚好,至少不用在露天的地方挨冻。   没待一会儿,文修竹过来了。   “我一猜你就在这。”   文野抬头看他,文修竹搓着手:“这里真冷。”   “什么事儿。”   文修竹坐在文野对面:“明天寿宴,陈老会带着陈媚一起过来。”   文修竹看向文野:“你应该能料到吧?毕竟爷爷和陈老关系那么好。”   文野笑了笑:“哥,你说话别太拐弯抹角了,我笨,实在听不懂。”   文修竹当然知道文野不是听不懂,只是不接他这话茬,于是也不想试探了:“你最好自己想想明天怎么跟陈媚相处,别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作出什么花来。”   文野:“我作出花,也是我自己的事。”   文修竹正要走,听了这话又回过头:“文野,你得有点良心。”   又是这一套,文野都听腻了:“文野是你们养大的,有没有良心你们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话真不假。文修竹在心中默念,他虽身为大哥,看着文野长大,可此时他是真有点怕他了。   这个人太不着调了,你根本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有时候你觉得他是开玩笑,偏他说的是真的,另有些时候你觉得他说得挺认真的,可他又完全没往心里去。   完完全全的不靠谱,这样的人和他站在统一战线还好说,偏又站在对立面,他明白你,你不知道他,这就非常不利。   文修竹心里想了一圈,面上什么也没表露出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撂下这一句便走了。   以前觉得文野幼稚,不可理喻,现在觉得是不是他对文野有什么误解?   生意场上叫人摸不到边际的文野真的幼稚么?那为什么新河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做大,而他坐拥一整个文氏,反而业绩踟蹰不前,若不是文夫人坐镇,想必都要承倒退的态势了呢。   究竟是他的问题?还是整个商圈都不太对劲?   最后文修竹总结,就不应该和文野说这些话,每次和他说话都能憋一肚子气。   次日上午,文野早早被佣人叫醒,洗澡,梳头,穿西装,一整套节奏之后下楼,楼下已经布置成了酒宴的席次,香槟美酒,鲜花红毯,整个装饰一新,客厅最中间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蛋糕,上面一个大大的“寿”字。   已有宾客络绎不绝,有的在客厅和文夫人聊地产,有的在前院和文修竹谈最近买来的新马,小孩子们也都穿着小小的礼服裙和果果争相玩耍。   酒宴设在家里也是文老爷子的意思,他不太想要挪动,反正家里地方也够大,还可以让客人们看看他新买的这些新品种的名贵花朵。   文修竹聊马的时候始终注视着门口的方向,过会儿叫了一个侍者过来:“陈老爷子他们到了吗?”   侍者道:“还没有。”   “哥。”   身后传来文野的声音,文修竹回头,文野一身西装,手里拿着鸡尾酒朝他身边的宾客挥了挥。   众人纷纷跟文野打招呼:“文总,文总好。”   叫的不是文二少,而是文总。   文修竹心里不大舒服,文总向来都是他的名号。   他皱眉问:“有什么事?”   “你在等人么?”   文修竹:“你的未婚妻还没到。”   文野笑了一笑,这时侍者过来:“大少爷,陈老爷子说他今天不过来了,礼物已经放到书房了。”   文修竹:“你说什么??不来了?”   文修竹看了文野一眼,然后对侍者说:“说原因了吗?”   侍者:“没有,只说不来了,孙女陈媚小姐也不过来。”   文修竹的失望直接表现在了脸上,文野把杯子里的鸡尾酒喝完,“我去陪爷爷了,你们自便。”   文修竹看着文野的背影,心中的预感并不太好。   这小子,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明明陈媚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文野当天下午就走了,反正家里也没人留他,直接自己打车去的机场。   下了飞机李明城过去接他:“先去小区。”   李明城:“去……去那?可是您后面安排了一场和季氏的合作会议。”   文野:“嗯,趁着这点空儿看看她,要是能看到就赚到了,要是看不到就算了,开完会再去。”   李明城打了个转向:“好的。”   到了之前的老旧小区,文野站在路灯下,往六楼的方向看去。   楼下有人搬家,文野扫了一眼,本没有在意。   过一会儿六楼的窗户开了,有人探出头来,文野还以为是程岁安,顿时心都吊起来了,可是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搬家的那个人!   文野登时觉得大事不好,一路飞快跑上六楼。   门没关,行李摆放一地,在门口往里一看,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程岁安的一点东西?   文野跑得气喘吁吁,看到这个场景一下没站稳,“当”的一声靠在门上。   里面的男人听到声响出来看,见是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家门前。   “你是……?”   “住在这的人呢??”   “啊?”   “我问你,住在这的人呢???那个小姑娘!!她呢!!!”   那人实在有些迷茫:“什么小姑娘啊,我不知道啊……”   见西装革履的男人骤然面如死灰,失望至极,那人道:“我是刚搬来的,你说的……是上一个租客么?”   “是是!她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她搬走了吧。”   像是突然跳进了海里,潮水翻涌一下把他淹没。人去楼空这一几乎能要他命的事情再一次上演。   文野一下没站住,直直瘫坐在了地上。   新租客觉得他的样子挺吓人的,犹犹豫豫的关上了门。   李明城这时候跑上来,看到文总在地上坐着,又看那门紧紧关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文总!文总你怎么了!”   文野满头虚汗,目光发直,手和脚都没有一点力气,李明城用手探了探文野的额头,文野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文总?文总?”   文野的声音虚得几乎和呼吸混为一谈,尾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   “她……她不见了。” 第38章 来人是谁   几个月以前一推开门,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烟的场景晰然出现在眼前,和现在的场景骤然重合,失去的恐惧如噩梦一般排山倒海而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骨头里被活生生的拉扯出来,连月来勉强支撑着的脆弱的信念顿时支离破碎。   文野知道自己以前是个混蛋,应该受这些惩罚,可是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哪一句话没说对,还是哪一件事情没做对,让程岁安又一次,狠狠地离开了他。   狭小的楼梯间空气稀薄,已经不能支撑他的呼吸,他像溺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又……她又走了!她走了!”   文野完全站不起来,卡在李明城的肘窝里,声音完全破碎,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   李明城被文野这个样子吓傻了,一手扶着文野一手拿出手机:“你等等啊文总,文总我给,我给你叫医生,你等等啊……”   李明城好容易拨好号码:“喂?喂林医生,我们文总,我们文总不太好。”   “行,行我立马把他送……”   “我不去!”文野难受的低吼,“我要回家!”   声音通过电话传到林冰洋耳朵里:“什么情况啊他这是。”   文野实在太沉了,李明城也摆弄不了,“林医生,见了面再说行么。”   “行,我过去。”   挂了电话,李明城撑着文野站起来,“文总我送你回家。”   文野坐在后座,街景一幕一幕快速从眼前略过。   他无神的看着外面,有一瞬间的恍惚。   到了家,林冰洋比他们慢一些,等了一会儿才到,李明城先扶着文野到床上去,原本是躺在中间,文野自己固执的串到一边,另一边留足了一个人的位置。   李明城去给林冰洋开门,“林医生您可算是来了。”   “说吧,怎么了。”   李明城把大致的经过告诉林冰洋:“我上楼去的时候就看到文总这幅模样了,这,这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林冰洋想了想:“那原本是程岁安的住处?”   李明城愣愣的点头:“是啊。”   林冰洋:“你上去的时候看到程岁安人了吗?”   李明城想了想:“没有啊,我就在五楼的时候听到‘咣’的一声门响,没看到人。”   林冰洋“嗯”了一声。   李明城道:“然后文总就跟我说,说她不见了。”   林冰洋叹了口气,“程岁安应该是搬走了。”   李明城:“啊?那怎么办啊?那不是要了我们文总的命了么。”   林冰洋瞪了他一眼,“我还在这呢,怎么就要他命了,放心吧,我进去瞅瞅。”   林冰洋打开卧室门,文野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林冰洋过去床边坐下,看到他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眼底通红,脸上还挂着不甚明显的泪痕。   “她搬走了。”文野的声音很轻,很哑:“李明城跟你说了吧。”   林冰洋:“我说……你不至于吧?”   “好累啊。”   “什么好累?追她追累了?”   “不是。”文野停顿了半晌:“我觉得她好累啊。”   “我还记得,好多年前,我对她特别不好,冷嘲热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的时候不明原因的发脾气,我自己都知道,我就是想让她过来哄我,她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怎么哄都哄不好,自己在那边急得直哭,其实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是想让她哄,故意想把她弄哭。”文野嗤笑了一声:“她还是一如既往,二话不说,就这么一头一头的往南墙上撞,一直对我好。”   文野转过头,对上林冰洋的眼睛:“你说,她是不是挺累的?和我在一起这七年,始终如一,是不是把她累坏了?”   他冷笑一声:“我这才几个月啊,况且她也没对我怎么样,我就受不了了。我一这么想想她,我心里……我心里就难受。”   林冰洋听得低下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哎你没用我给你说的那个招儿么?”   文野:“还没来得及用,她就走了。”   林冰洋:“你问清楚了么?是因为你的原因才搬的?”   文野自嘲的笑了一笑:“我怎么敢问她?我现在根本就不敢联系她,都已经走了,还能是什么原因,她最不喜欢折腾了,肯定是因为我那天……我那天跟着她同事一起到她家去,她不高兴了,连我呆过的屋子都不愿意再住下去……所以,所以就……”   那种上不来气的感觉又来了,林冰洋连忙站起来,把他扶起来顺着气,文野捂着自己心脏:“我这里难受,时常疼着疼着就呼吸不顺畅。”   “哪天去我医院检查一下吧还是,”林冰洋说:“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搞死了。”   “我死不死的,有什么要紧么?她看都不会看的吧。”   这话让林冰洋脑子一动,“哎?”   文野:“什么?”   林冰洋:“我又想到一个招儿,你可以连着上一个招儿一起用。”   林冰洋伏在文野耳边说了句什么,文野手指捻着被子的一角。   “怎么样?她能吃这一套么?”   文野:“这和我其中的一个计划不谋而合。”   林冰洋挑了挑眉。   文野:“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找到她才行。”   -   艺考终于结束了。   那天晚上飞哥把所有学生叫到一起,带上他的几个好朋友,好好的请大家吃了顿饭。   程岁安本不想参加,她给初雪的那幅画还没有画满意,可是毕业的这些孩子们说,以后都不能天天见面了,一定要跟程岁安好好道声别才行。   说得程岁安心里有点难受,看着他们期待的脸,她也不忍拒绝,跟着飞哥他们一路来到餐厅。   除了学生还有几个飞哥的朋友,听他的介绍,全都是在艺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程岁安才知道,这是飞哥在帮这些毕了业的孩子们介绍人脉,以后再艺术这条路上能够好走一些。   也不怪这些孩子们跟飞哥的关系好得不行,飞哥是真的在为他们着想。   飞哥看了眼时间,“咱们先吃吧,还有最后一个人,他可能会迟到。”飞哥抬了抬手:“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孩子们刚刚艺考完,不管考得好考不好都很兴奋,包间里面乱哄哄的,程岁安被这热闹的气氛一渲染,人也有点热了,袖子挽起来,脸红扑扑的。   上菜了,旁边的小女生叽叽喳喳的问程岁安爱吃什么,一个劲儿给她夹。   “你自己吃吧我没事的,自己来。”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老师啊,叫你岁岁姐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岁岁,程岁安心里叹了一声,抿唇笑道:“好。”   “岁岁姐,你有男朋友吗?”女孩眼睛明亮的说。   “没有啊,怎么了。”   “为什么啊?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好多人想要追你吧?”女孩滴溜溜的看了飞哥一眼,小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飞哥就不错,也单着好多年了。”   程岁安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幼稚又可爱,“怎么可能呢。”   不想女孩努了努嘴说:“好像确实有点难,飞哥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怎么也是白费。”   程岁安挑了挑眉,她可不想碰飞哥的八卦,“吃饭吧。”   女孩却完全没有get到程岁安的拒绝,噼里啪啦道:“好久之前,我上初中的时候跟飞哥学,下课的时候跟飞哥聊天,无意间聊到了飞哥的女朋友。”   虽然已经过去快三年了,可她还是记忆犹新。   因为那天飞哥实在太奇怪了,她印象里的飞哥永远笑意盎然波澜不惊,有时候跟他们开开玩笑,男孩子们大胆的跟他称兄道弟他也不会生气。   可是那天,飞哥整个人阴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   年纪尚幼的孩子们只能敏锐的感觉到飞哥的阴郁,却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也不敢多问。   那天恰好有一对偷偷谈恋爱的地下情侣,在门口手牵手被飞哥撞了个正着,大家都以为飞哥会发火,谁知飞哥只是笑了笑,眼睛里甚至闪烁着向往。   他说,能珍惜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   “然后我就被派去问,看飞哥到底是怎么了,”女孩小声说:“你知道的吧,我们有一个小团伙,哦不是小团伙,就是一群人关系比较好,我平时跟飞哥比较铁,所以大家就派我去问,结果你猜怎么着!飞哥真的回答我了!”   “他说他跟……”   “我们吃饭吧。”程岁安再一次阻止了女孩,眼神犀利,这下女孩看懂了。   “每个人都有一些事情不想被别人知道,你是不是也有?”   女孩认真的想了想:“有,我喜欢陈川这事儿,我就不想被人知道。”   “……”   程岁安看了眼桌子对面嚷着要把飞哥灌倒的陈川一眼,“飞哥的这件事就不希望别人知道,所以啊,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不要跟别人说了好吗。”   女孩似懂非懂,点点头:“我明白了。”   程岁安也点头,专心吃菜。   过了一会儿,女孩又好奇的凑过来。   “岁岁姐,你有喜欢过男孩子么?”   程岁安的手顿了顿。   女孩补充道:“我说的喜欢,是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掏心掏肺的,付出自己所有的全部的真心,完完全全的喜欢一个人吗?你有过吗?”   程岁安转过头,对上一双清亮无比的眸子。   正要回答,包间的门被人推开。   “不好意思啊各位,来晚了。”   来人一身休闲装,戴了一话间摘下口罩和墨镜。   露出脸的一瞬间,在座的年轻女孩忽然“啊啊”的尖叫起来。   震得程岁安耳朵都快聋了,她看着那个人的脸,莫名觉得有有点眼熟。   旁边的女孩激动的大声喊着:“啊啊啊啊啊居然真的是祁刚啊啊啊啊啊,我见到真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岁岁打断小女孩的这个点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林冰洋和飞哥的故事我会在番外里写,飞哥不是男二哈 第39章 来人是谁(下)   祁刚?名字也好耳熟。   “啊啊啊是祁刚啊真的是祁刚!!”   “飞哥我爱你,居然真的把祁刚请来了啊啊啊啊!”   耳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站在门口的男人显然对这种情景司空见惯,稍稍抬了抬手,笑道:“安静,安静,嘘——”   声音逐渐小下去,女孩子们稍微克制了一下,等彻底安静下来,祁刚才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大家好,我是祁刚。”   “啊————我的男神啊啊啊啊!!!”   “低音炮我受不了!受不了!”   “啊啊啊啊救命啊我命没了我命没了。”   程岁安的耳朵实在感到不适,心道这句自我介绍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女孩子们更加兴奋。   等女生们都喊累了,飞哥才发话道:“你们一会儿给服务生喊来了,快点消停会儿吧。”   飞哥虽是这么说,可这里本就是高档酒店,不少明星都会过来,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服务生对于明星早已司空见惯,根本不会阻止这些。   这帮孩子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听说他和明星祁刚很熟之后,吵着要他把祁刚请过来。   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能和自己的偶像同桌吃饭呢,这种激动的心情程岁安倒也能够理解。   到底也是该让他们放松放松,所以飞哥也挺由着他们的。   等孩子们的闹腾劲儿消停一点儿,祁刚也是好脾气,召集大伙儿该签名签名,该合影合影,有求必应完之后,祁刚笑道:“是不是该让我吃口饭了?”   众人皆道“是是是”,给他让开路来。   “请问这里有人吗?”   程岁安嘴里还咬着一个鱼丸,听到声音回过头,匆匆把鱼丸咬断:“哦,没有。”   他来得晚,就只剩程岁安身边这一个空位置了。   祁刚笑了一下,脱了外衣,拉开椅子坐下来,对面的艺术界大佬问他:“从哪来啊祁大忙人。”   祁刚“嗨”了一声:“哪是忙人啊,路上堵车。”   祁刚看上去饿极了,扒拉两大口在嘴里匆匆咀嚼,程岁安感觉到旁边拉着她的手倏地攥紧,小女生在她耳边说:“好帅啊岁岁姐,是不是是不是。”   本就是陌生人,程岁安不习惯盯着别人的脸看,只能点头“是是”。   小女生的手握得更紧了,程岁安觉得这个祁刚在旁边再多吃一会儿,她的手就要被勒断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那群男生率先开始敬酒。   有几个考得好的平时跟飞哥关系很好,端着满满的酒杯第一个敬的自然是飞哥。   “我们都是从初中就开始跟着飞哥的,那时候学习也不好,性格也不好,给飞哥添了不少麻烦。”   飞哥笑着摆摆手。   男孩子眼底有点红了:“飞哥,从今以后可能来画室的时间就少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几个绝对不会忘了你,提到‘恩师’两个字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你,明天我们就要回学校学文化课了,等高考结束,再回来请你吃饭!”   平时滴酒不沾的飞哥也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举起杯,跟他们的稍稍碰了一下,发出清脆一声响;“飞哥干了。”   说罢,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几个孩子也把酒喝干净。   “操,真特么感人……”   程岁安还没怎么地,身边的男人率先吸了下鼻涕,然后扯了下她的衣服:“拿张纸给我。”   程岁安“哦”了一声,从旁边抽了张纸巾递给祁刚。   祁刚恶狠狠的擤了鼻涕,“再给我拿一张。”   “……”程岁安又递一张给他。   他把眼睛处理完了,扭头问程岁安:“你们现在这些个小年轻儿的,都玩这种套路么?”   程岁安疑惑了一下,随即摆手道:“我不是学生。”   “不是学生?”也许是热气熏的,男人的眼睛很深很亮。   “啊,也算是学生吧……但是我是成人班的,给飞哥做助教。”   祁刚似懂非懂的“昂”了一声,夹了个鱼丸到碗里,一边吃还一边感慨,“太特么感人了。”   过会儿几个男孩子带着两个女孩端着酒杯走到程岁安这边。   “程老师。”带头的高个子男孩想了想,“能不叫程老师么?”   女孩插嘴道:“我刚才都说了,叫岁岁姐。”   “这个好,岁岁姐,我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跟你感情都挺深了,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一起扛过枪打过仗的革命友谊了。”男孩说:“这杯酒敬你,以后还会来看你和飞哥。”   就要喝酒,被女孩阻止了一下,她贼兮兮的看了眼飞哥的方向,然后小声说:“祝你和飞哥早日在一起,嘻嘻。”   程岁安:“……”   这杯酒她必须得喝,而且也喝干净了。   “岁岁姐女中豪杰!”说罢几个孩子也把酒喝掉。   “但是只能这一杯,我一会儿还要回家的。”   女孩胆子大了一些:“没事儿,喝多了正好让飞哥送你。”   敬完酒,飞哥叫了他们一声,要把那几位艺术界大佬引荐给他们认识,几个孩子走过去,程岁安重新坐下来。   祁刚笑眯眯的凑过来,“你和阿飞……嘿嘿嘿在一起啦?”   “……”程岁安:“当然没有,是孩子们瞎说的。”   祁刚:“是吗??我觉得你俩挺配啊,没那意思么?”   程岁安心想这人怎么比女孩子还八卦,“没有的事。”   祁刚挺自来熟的,这些孩子都聚在飞哥那边,唯独他和程岁安没事干,就逮着程岁安聊天。   “现在这帮小孩儿真幸福,这么大点就能喝酒了,”祁刚看着这帮朝气蓬勃的孩子不禁有些感慨:“我小时候要是敢喝酒,我爸能把我腿打折。”   程岁安挺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相信啊?”祁刚看懂她的眼神,弯下腰,非要把裤腿卷起来,他穿着休闲裤,卷到一半怎么也卷不上去了,硬生生拉着,把膝盖上露出一角的伤痕给她看:“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就这伤,就是我爸打的,那叫一个狠,给我疼得鼻涕泡都甩出来了,也没好使,该打还是打。”   孩子们互相敬酒去了,飞哥有空过来这边,朝祁刚打了个响指,“能别吹牛么。”   祁刚梗着脖子:“什么。”   飞哥抬了抬下巴:“就你那伤,小时候不是被那谁打的么?怎么?管他叫爸爸了?”   祁刚:“你还记着呢?谁啊?”   飞哥仰头想了想:“谁来着……我当时印象还挺深的,因为我也有点害怕了。”   说罢他俩全都想起来了,异口同声道:“哦——文野!”   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   程岁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飞快低下头,可是祁刚还没有说完,又扯了一下她的衣服:“这个文二傻子我跟你说,是我们同学,打架最吓人了,每次都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那种,那次给我打坏了嘛,听说回去之后就被他爷拿皮鞭子给抽了,要不是他哥拦着,差点给人抽死。”   程岁安想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用一个什么表情回应,想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非常僵硬,非常木讷。   她对待其他人事物都挺得心应手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碰见和文野相关的事,又会给她拉回之前的愚蠢模样里。   飞哥也想起来了:“我印象深不是因为这个,那时候他爷爷打他的时候我还去了呢,真的给我吓着了,哪有那么打的啊,皮都抽开了,衣服上身上全都是血,文野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愣是不出声,要说倔还得是文老二倔,就那么一直挺到最后。”   祁刚嘿嘿直笑:“哪像我啊,一有点伤哭得大鼻涕泡都甩出来。”   飞哥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在回忆过往,程岁安听完却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对了岁安,现在晚课结束了,平时晚上你可以过来画画了,我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要是我不在的话就给你布置点作业,你画完了发给我看看,然后我再给你讲。”   程岁安忙抬头:“哦好。”   那顿饭也不知道是怎么吃完的,只是觉得那杯酒喝得有点急了可能,一直到最后都有点迷迷糊糊的。   “哎你住哪啊?我看看谁顺路能带你一程。”飞哥问道。   程岁安:“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快点,说地址。”可能因为职业的关系,飞哥有时候说话挺强硬的,他要照顾后面更多的同学,程岁安也不敢耽误他太多时间,于是报出小区名儿。   祁刚:“好像跟我顺路,是在千秋路那边吧?”   程岁安点点头。   祁刚道:“走吧跟我走。”   程岁安停了停:“不用再问问别人……”   祁刚:“坐不下,就只能坐一个,走吧。”   程岁安跟飞哥和孩子们告了别,跟着祁刚一起来到地下车库,远远看到一辆极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最中间的位置,祁刚帮她打开车门,“放心吧,我一口酒没喝。”   程岁安坐上车,祁刚启动车子:“安全带。”   程岁安系好安全带,说了一下自己家的具体地址:“需要导航么?”   祁刚努力想了想:“这地址怎么有点耳熟呢。”   “耳熟?”   祁刚一拍脑门:“哎!这不是我前两天告诉往外租的那个房子么!握草也太有缘了。”   程岁安:“你是……房东?”   祁刚:“一直也没往外租,我给忘了,那天在家翻东西忽然翻到个钥匙,我就给挂出去了,哈哈哈好好打理我房子昂,不然把你钱全给你扣了。”   “……”程岁安稍稍抿起唇角。   虽然是跑车,但是开得还算平稳,到了小区门口,祁刚果然直接就能开进去,“看吧,真的是我房子。”   轻车熟路来到家楼下,祁刚也跟着下车:“哎你叫什么名儿啊?加个微信呗,以后一起玩儿。”   程岁安停顿了一下,“手机没电了,以后飞哥要是找的话再聚。”   祁刚认识文野,程岁安实在不想和这些人再有瓜葛,所以拒绝了。   祁刚也听明白了,“行,以后见。”   他这么一转身,程岁安忽然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他很眼熟了。   去年初雪,她在电视直播上看安陆菲和一个明星直播订婚典礼,结果安陆菲被当场退婚。   他可不就是当时的那个新郎么!   想起这事儿之后程岁安心里一直乱乱的,只是觉得时光弄人,老天想让你遇到的人,兜兜转转总能遇上。   晚上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电视里随便放着新闻,手机在茶几上,响了好久她都没有发现。   等全都打扫完毕,程岁安才看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都来自李明城。   本不想回过去,可是他打了这么多通怕是有什么急事,还是回了过去。   “喂?李特助,有事找我吗?”   电话那边的李明城语气难得有些着急,这和平时处事不惊的他有些不一样。   “程助理,之前新河和裕宸集团的合作项目是不是你跟的?你还有裕宸那边的联系方式吗?”   程岁安想了想,那似乎都已经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联系方式在另一张卡上,那张卡……被我丢了。”   李明城的语气掩饰不住的失望:“哦,那好吧。”   程岁安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急用的话我可以再找找看。”   李明城:“真的!那先谢谢你了程助理。”   程岁安听他语气着急,就没有纠正他错叫她“程助理”的事儿。   “是有什么急事找裕宸集团吗?”   李明城:“是……具体,具体细节您先别问了,总之我们这边很需要裕宸的联系方式,越快越好,谢谢你了。”   程岁安的语速也跟着快起来:“好,我找到立马给你打电话。”   裕宸集团不算大,规模还不及新河的一半,他们当时那个产品经理连着找了好几次新河这边,新河原本有更好的选择,不想和他们合作的,可是那位经理实在执着,给出的价格一再压低,诚意斐然,最后还是文野亲自同意的合作。   最后程岁安负责与产品经理对接,因为性情相投,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程岁安一直和那位产品经理有联系,那是她当时为数不多的朋友。   后来双方公司合作项目结束,两人工作也忙,联系越来越少,最后一次联络还是产品经理送给程岁安一支钢笔,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那是那七年里程岁安收到过的唯一一件礼物。   可惜的是再之后就没再联络,程岁安离开文野之后,决心要和那边所有人和事断绝,所以直接把那张电话卡扔掉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裕宸。   程岁安翻出自己的电脑,手机卡丢掉了,但是电脑里的许多文档都没有删除,也许能找到之前给他们做的合作项目,上面也许就有她的联系方式。   幸好平时程岁安习惯把文件分门别类整理,现在找起来非常方便,否则要找好几年前的一份文件,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程岁安把手机号码给李明城发过去:我不知道她现在用的还是不是这个号码了,你先试试吧。   李明城再一次在短信里千恩万谢。   程岁安关了电脑,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没想通,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40章 隔绝   艺考结束后,是教育机构里面最忙的一段时间,家长们都觉得假期是超过其他小朋友最好的时机,拼了命的给学生报补习班,程岁安手里就有几个学生,几乎全天都要泡在他们机构里,上完这科上下一科,中间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孩子们累,家长们累,老师们更累。   这十几天来程岁安几乎在机构里从早忙到晚,老校长名望在外,再加上这次寒假优惠力度又大,招聘了好几科文化课的老师,又多了好几个班出来,几乎是程岁安刚送完这个班级的孩子上课去了,那边又有另一个班的孩子下课,中间时间还要协调课表,课程多了,课表时间非常难协调,每个老师的时间都要照顾到,这又是在冬天,总有些要请假的,逢年过节要回家的,穿少了冻感冒的,或者遇上雨雪天气堵车迟到的,一边协调老师一边还要负责学生,实在是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到了家累得不行,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程岁安足足吃了小半个月的外卖,吃完洗完澡就直接睡下了。   熬过这段时间,终于到了寒假的最后一天,送走最后一个班的学生,几个班级的老师早已经走了,剩下他们这几个忙前忙后的助教对完全部课表,累瘫在桌子上。   “我的生命仿佛得到了升华,”方知夏看着外面早已漆黑的天空:“我妈妈一定没有想到有生之年我会这么卖命的工作。”   程岁安也累得快要虚脱,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卖命这个词用得十分精准。”   方知夏突然“腾”地从桌子上弹起来,拍拍自己的脸;“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开学了,已经开学了,就意味着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又可以出去浪了!!”   程岁安:“是啊,终于轻松了。”   她把课表提交到系统,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你那边完事了吗?走啊?”方知夏道。   “嗯,我关个电脑就可以了。”   俩人手挽着手下楼,“明天休息,你什么安排啊?要不要一起出去逛街?”   程岁安想了想:“我不去了,挺长时间没去画室了,手都生疏了。”   方知夏:“哦对,你还在学画画,哎你现在画得怎么样啦?”   程岁安:“还……可以吧,距离上一幅画完成已经过去好久了,一直没有时间动笔。”   那幅画还是飞哥让她重新画的初雪,飞哥说得没错,进步是肉眼可见的,程岁安把第二幅初雪图上传到微博,果然赢来一片赞赏。   大家都说这简直是一个励志故事。   “太久没画,说不定又退步回去了吧。”程岁安的语气有些失落。   “嗨,怎么可能呢,”方知夏最乐观了:“真正的实力都不表现在这些外在方面,就算你乍一画上去手有那么一点点生,但是画着画着又会想起来的。”   程岁安点点头。   方知夏扁了扁嘴:“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勤奋呢,每天下了班之后居然还要去另一个地方学习,居然还坚持了这么久,我每天下完班就想直接回家躺着,连我妈让我起来去洗碗我都懒得动弹,”方知夏突然又想到程岁安一个人住,她去过她家里,整理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她不禁在想,如果是她离开父母一个人住,能过成程岁安这样么?肯定不可能啊,她能把家直接过成猪窝。想到这又有点失落,叹了口气:“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程岁安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伸手摸了摸方知夏的耳垂,放柔了声音说:“你的乐观心态也是我永远企及不了的啊,你看这么难的一段时间你都坚持下来了,每天都这么开开心心的,我就做不到。”   方知夏又高兴起来了,顺势倒在程岁安怀里,在她脖子那里蹭来蹭去,“是啊是啊,所以咱俩就是互补的对吧。”   以前文野不高兴了,程岁安就是这么哄他的,摸摸他的耳垂,他就会顺势蹭过来,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他的性子也是,什么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一哄基本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程岁安低了低头,大约是那七年在她整条生命线里的分量太重了,估计要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淡化吧。   程岁安觉得自己现在对这份感情看得比较客观了,她不过就是全心全意,不计较得失,不在乎以后的爱了一场罢了,这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也不值得宣扬,它和过往的其他回忆一样,只是她经历过的事情而已。   来人间走一遭,为的不就是个经历么。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偶尔某一瞬间会刺激到她的某一个神经,猛然想起他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次日休息,程岁安早早来到画室。   这个时间本届艺考生已经考完,回到学校专攻文化课,下届准备考试的孩子还没有完全过来集训,只是偶尔晚上会有一两个孩子过来画画。   他们不上课的时候飞哥是不过来的,他给了程岁安一把钥匙,若是程岁安想过来画石膏可以随时来。   这个时间画室一个人也没有,空有晨光洒满一室,空气里难以察觉的细小灰尘在阳光下跳舞,给一种石膏像蒙上一层雾蒙蒙的光。   画室里非常暖和,她把大衣脱掉,带的包包和一个袋子放好,摆好今天要练习的石膏像,支好画架,削好铅笔,先在白纸上打出一个浅淡轮廓。   时间过得缓慢,阳光一寸一寸从画架边缘走向中间,程岁安画得认真,完全没有留意九楼有人上来,两个人影印在门上。   “哎?门开着?你们画室还有人啊?”   飞哥往里看了一眼:“哦,是岁安啊,没事那天你也见过的。”   祁刚“哦”了一声,他们开门进去,飞哥叫了她一声,程岁安才回头。   “飞哥。”程岁安看向他的身后,来人穿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大衣,里面戴着一个没有标签的毛线帽,外面又罩了一个大衣自带的帽子,捂着口罩和黑墨镜,就连手上都套着棉手套。   整个人裹得像个木乃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露出来的地儿。   “这祁刚,”飞哥指了指他说:“不是木乃伊,别怕。”然后对着祁刚说:“快点脱下来吧,也不嫌热?”   祁刚这才嘿嘿笑起来,墨镜和口罩一摘,一张白白净净的俊脸露出来:“我看她有点害怕了,还想吓唬她一下。”   飞哥一边拿起扫帚把地扫了扫一边笑着说:“没想到今天你过来画画。祁刚那边惹出点事儿,现在狗仔四处追他,家里公司里全都被围住了,还有……不少人也在找他,公司那边让他出来躲一躲,他就来我这儿住几天。”   程岁安有些局促的站起身。   飞哥说:“你继续画你的,没关系,他现在就是不能出门,怕被拍,跟你不挨着,只要你别把他在我这儿的事情说出去就行,你还是继续画。”   画室里面是有一间休息室的,其实九楼这一整层都是飞哥的地盘,地方非常大,程岁安也只来过正常高中生的美术教室和那边的成人班,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最里面就是一间休息室,有床有沙发,有时候下课太晚,飞哥就直接在那里休息了,想必祁刚就是要住在这里的。   飞哥把大衣放下,过来看了一眼,帮程岁安纠正几个线条,简单的修改让整幅画面都利落起来:“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落笔不够果断,总是犹犹豫豫的,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改来改去的,这就导致了你画画的时间总是比别人长,出来的效果却不一定比别人好,你不如尝试着果断一点落笔,该在哪里就在哪里,别怕出错,这样你的线条看上去更明朗更简洁,整幅画就会锋利许多,有直击人心的那种感觉。”   程岁安点点头,明白不少。   祁刚大爷似的搬了椅子坐在后面,翘着二郎腿也跟着瞧,“画什么呢?画耳朵啊?”   飞哥还在帮程岁安纠正,谁也没搭理他,祁刚觉得有点无聊,俯身过去跟着一起看。   “差不多了,你可以试着上底调看看。”飞哥把铅笔还给程岁安。   祁刚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哎哎哎,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都饿了。”   飞哥看了眼手表:“是该吃饭了,岁安,你跟我们一起吧。”   程岁安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带饭了。”   飞哥拍了拍祁刚:“那行,你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祁刚:“随便买吧,你想吃啥就买啥。”   飞哥:“行。”   飞哥关上门,程岁安还在认真画画,祁刚自己转了会儿笔,觉得没意思,又玩了会儿手机。   他的微博账号交给公司管了现在不能登录,微信里面几乎都是圈内的朋友,这次的事儿还不知道是谁搞出来的,演艺圈更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谁是真心谁为假意,不敢贸然联络。   玩了一会儿觉得没趣,继续看程岁安画画。   程岁安非常安静。   这种安静不是她的性格,而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就是很安静的感觉,细腻的阳光勾勒出她的侧脸,从饱满逛街的额头线条流畅的滑下来是高挺的鼻峰,然后是小巧俏丽的嘴唇,再到精致的下巴,皮肤暖白,阳光落在她的杏色毛衣上,有种毛茸茸的恬静的暖。   祁刚长了毛儿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一向话多的祁刚也不忍打扰此时的静谧,连呼吸都稍稍克制着,生怕扰到她。   程岁安用心琢磨着底调的浓度,丝毫没有留意身后的人一直在看她,直到飞哥回来,开门声引起她的主意。   飞哥拎着两份饭和一袋子水果,看着祁刚乐了:“你看什么看直眼了?”   程岁安也回头看向祁刚,祁刚对上她的眼睛一秒就立马移开,莫名有些慌乱,“啊,啊……我……”   飞哥:“我买的酱香脊骨,岁安,也带了你的份了,没放辣的。”   程岁安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下手。”   程岁安出去了,飞哥笑着看着祁刚,祁刚摸摸自己的鼻子:“看什么。”   “你说呢。”飞哥扬了扬下巴:“对她,有意思?”   祁刚:“嘁——怎么可能。”   飞哥低头解袋子上的结,笑而不语。   程岁安洗完手回来,把自己的饭盒也拿出来,“嗯……这也有几个菜,放在一起吧。”   飞哥也买的是单独的饭和菜,程岁安怎么也不好意思只吃他们的,祁刚率先拿了方便筷子掰开来,一边搓搓搓一边说:“我想尝尝,你自己做的么。”   程岁安:“嗯,是。”   饭盒全都解开了,酱脊骨,清蒸大虾,再加上程岁安做的蒜泥扇贝,金针菇排骨煨火腿,这顿饭立马丰盛了起来。   “嗯!!”祁刚尝了一口火腿,“我草你做的比外面饭店卖的都好吃啊!”   程岁安:“是吗……”   祁刚疯狂点头:“你学什么画画啊,你干脆直接到外面自己开个饭店,像他似的,整一堆小徒弟,做饭完了卖,不比你在这吭哧吭哧学画画赚钱快?等你做大了,哥降价给你代个言,你这饭店直接开到大江南北,爽歪歪啊简直。”   程岁安摆手:“我也就会几道。”   “是这味儿不,如果是这味儿那就足够足够了。”   祁刚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剧组里,吃盒饭早就吃习惯了,很久都没有吃到过家里做的饭菜了,程岁安这两道菜的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奶奶做的菜。   最后饭菜吃了个精光,祁刚放下饭碗,“既然白吃了你的菜,下午哥单独给你看看画吧,私教课,不收费。”   程岁安抬起头。   飞哥道:“放心吧,他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我俩都是美术学院毕业的,这家伙成绩比我好。”   程岁安不太相信的看向祁刚。   “你怎么又不相信我?”祁刚有些郁闷:“我看上去那么不靠谱么?”   程岁安暗自笑了笑。   这副年少轻狂的模样——实在有些眼熟。   “看到没,他门口挂着的那两幅画,一幅水彩一幅素描,都是我画的。”   程岁安知道门口那两幅画,画功非常深厚,看着简单,实际画上去每一笔都值得深思,没有署名,程岁安一直以为是飞哥的作品,不想居然是祁刚的。   祁刚真的教了程岁安一下午,各种笔法各种结构,说得口干舌燥,后来程岁安自己练习他也坐旁边看着,一笔一笔的给她讲解。   一下午下来,程岁安觉得自己收获匪浅。   “谢谢你啊,我……”   “哎,”祁刚一抬手:“明天,我想吃炸糖馏儿和三丝汤,能不能实现。”   说完还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这只手示意。   程岁安笑起来,和他击了一掌,“能。”   祁刚表示非常满意,“哥送不了你了,你自个儿回去吧,别走丢了。”   程岁安点头:“好,我明天不休息,得晚一点来。”   “行,只要带着我的菜就行。”临走时祁刚还道:“别忘了昂。”   -   除了在飞哥那里学习美术功底,她在家还在用电脑练习临摹绘图,跟着视频临摹了不少二次元的画作。   其实她一开始画的就接近于这种风格,只是把铅笔换成了电容笔,白纸换成了数位板而已,上色反倒更加方便了,她主要学习的就是电脑上各种软件的使用方法,画起来倒还挺得心应手的。   程岁安正在跟着视频上色,手机忽然响了,程岁安匆匆把视频按了暂停,“喂?”   “那个……程助理啊,晚上好。”   “李特助?”程岁安把画了一半的画往前推了推,坐直一些:“有什么事情吗?”   “真抱歉打扰你了程助理,上次跟你要的裕宸集团那边的联系方式……”   “打不通?”   李明城说:“不是打不通,陈瑞希经理也还在裕宸,就是……她并不同意和我们的合作,我想着陈瑞希经理之前跟你比较熟,你看看你有什么时间,能不能帮忙打个电话疏通疏通,或者是……问一问要什么条件才能同意合作,我们这边再努努力。”   程岁安低下头,没说话。   李明城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程助理你已经离职很久了,但是现在,真的……我真的没办法了。”李明城说得诚恳:“这事儿你就不看新河这边,就当是……交我这个朋友,行么,就打电话问一问……是怎么才能同意合作,这个合作对于我们来说真的非常重要,你,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行吗。”   程岁安:“我不想再参与这些事情了。”   李明城沉默一晌:“嗯,程助理,你做的是对的,是我唐突了,抱歉啊程助理,我实在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我应该再去试一试的。”   程岁安:“嗯,没关系。”   “那你先休息吧,再见。”   程岁安挂了电话,想了想,继续跟着视频学上色。   刚把裙摆画完,她还是按了暂停,从电脑里找出那份文件,找到陈瑞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程岁安稍微清了清嗓子。   “喂?”   “瑞希吗?我是程岁安,你还……记得我吗?”   陈瑞希停顿片刻,“岁安?!!”   陈瑞希惊喜的声音让程岁安放松一些,原本她以为陈瑞希会冷漠一些或者完全忘记了她这个人。   “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   “当然了,怎么会忘呢。你现在在哪呢?还在新河么?”   程岁安:“不在了,我现在……在其他地方,算是转行了吧,离开挺长时间了。”   陈瑞希:“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是有什么事情吗?”   程岁安语塞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嗯……”   陈瑞希是个很干练的女精英,在裕宸集团也是一路高升,现在已经是裕宸旗下某一部分产品的总经理了。   “岁安,你是不是想问有关新河的事情啊?”   程岁安叹了口气:“是。”   “岁安,”陈瑞希笑了一下:“你一点都没变。”   程岁安没听出来这个“一点都没变”是好的没变,还是坏的没变,所以一时没有办法接话。   “前几天李明城突然找上我,说新河想要和裕宸合作的事。”   程岁安:“我不是想要干预你们公司的事情的。”   “我知道,我没怀疑你这个。”陈瑞希说:“以前的那场合作吧,是裕宸上赶着,和新河的合作是我们裕宸年度最大最重要的项目,领导把它交给我了,还行,我命好,赶上了,现在这光景不一样了。”   程岁安:“什么不一样了?”   程岁安本就觉得奇怪,李明城一个总裁特助,会这么千方百计的主动去找一个当年根本就看不上的小公司的联系方式,居然还被陈瑞希他们拒绝了?   “你还不知道?”   程岁安的这通电话不是想为李明城说什么,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什么?”   “哦,可能你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行业内这些事情了,现在的新河和以前大不同了,新河已经濒临破产了,现在就是拉上谁谁死的一个状态了,你也知道裕宸的规模,怎么可能会同意这场合作呢。”   程岁安完全没有从“濒临破产”“拉上谁谁死”的几个词里走出来,“你,你说什么??”   陈瑞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新河内部出现问题了,还是惹到了哪位大佬,接连几个合作项目出现问题,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下子赔了好几笔违约金,资金链直接断裂,现在迫切寻求能善后的合作伙伴,但是现在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新河的状态啊,看着还是个样子,实际上底子都被掏空了!谁还敢跟他们合作啊。你想想,当年新河根本看不起的裕宸,他们现在都不放过了,李明城连着找了我三天,就那么不吃不喝在楼底下等着,你说我可能答应他们么?我敢答应么?”   程岁安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跳:“那你查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李明城在我楼下第二天的时候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我们总裁说这么大规模的出事应该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人操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新河的资金链却断裂得这么快实在是有些……诡异。”   “有人操控的?”程岁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紧紧蹙起眉毛:“资金链断裂……你的意思是,新河会破产?”   陈瑞希:“差不多,不然就是被人收购,可是以新河现在的状态,就算是被收购也肯定会把价格压得非常非常低,能还得起债……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破产,收购,还债。   一个又一个的词语像是一个个的炸弹在程岁安心里炸开,她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想当年她跟着文野的时候,新河刚起来不久,文野在做生意这方面很有手腕,总是比对手先一步想出对策,后来的七年一步步发展壮大,她全都参与其中。   说没感情是假的。   挂了陈瑞希的电话后程岁安久久不能平静,好容易睡着,做的梦也全都是从前。   梦到她为了一个合作去和目标客户拼酒,最后吐得整个人瘫软在卫生间里,出门的时候还要换上一副毫无破绽的笑脸。   梦到文野被竞争对手暗算,在一个破仓库里被人打得浑身是血,程岁安去接他的时候直接吓哭,上气不接下气的打120,然后战战兢兢的问他要不要报警,我们要不要报警,我们不做这一行了吧我们不开公司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文野无力的笑,抬起满是血的手说,我不能碰你,我太脏了。   还梦到了好多好多事,有的发生过,有的没发生,恍恍惚惚,半梦半醒,就这么一直到天亮。   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手机,并没有人找,那种不祥的心慌预感更重了一些。   匆匆吃过早饭,程岁安摸了摸初雪的脑袋和它说再见,然后坐公交去机构上班。   “早。”程岁安跟前台小姑娘打招呼。   “程老师早。”   程岁安正要上楼,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   “程老师?”前台小姑娘挑眉看她。   “嗯……今天有人找我吗?”   前台:“没有啊。”   “这几天都没有人找我是吗?也没有电话找?”   前台疑惑道:“没有人找,也没有电话找啊,怎么了程老师?”   程岁安:“哦,没事,谢了啊。”   一上午几乎什么也没有做进去,心慌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岁岁,吃饭吗?中午吃什么呀?”方知夏从楼下打印完,笑嘻嘻道。   半天没有回应,方知夏疑惑回头:“岁岁?”   “岁岁?”   又叫了好几声程岁安才终于反应过来:“啊,你叫我啊。”   “我是问你中午吃什么。”   “哦,我没有什么胃口,你先吃吧。”   “那好吧,我以为你带饭了呢,我看他们买了一点菜看着还不错,”方知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哎对了,我刚在楼下打印,隐约看到外面站着的人好像是你外甥呢。”   “什么??”   “我也没太看清,不确定,站好久了,我看那个背影高高瘦瘦的,像,但是——哎?岁岁?岁岁?”   “我下去看看。”程岁安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不用多,只消一眼,她就能够完全,门口站着的人是文野。   他只是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进来的意思。   程岁安脚步停在门内,亦没有要出去的想法。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玻璃门,仿佛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那些问祁刚是谁的,过来给我打一顿!) 第41章 好消息   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人从文野身旁快速经过,文野侧身一躲,回过头,刚好对上程岁安的视线。   文野先是一惊,而后转过身来,笑了一下。   他仿佛比上一次见面又瘦了一些,宽大的长款风衣落拓挂在他的肩上,宽肩窄腰,仿佛都只有骨头架子撑着,脸颊也凹陷下去,眼底有很明显的黑眼圈,他是混血所以五官比平常人立体深邃,现在瘦削下去,面部轮廓愈发锋利逼人。   如果现在他的样子出现在画上,也许会更加接近二次元男神的感觉吧。   而且是那种腹黑的,一开口就想要把你关到地下室里去的类型。   程岁安低下头,推开玻璃门出去。   “嗯……吃饭了么?”两人面对面的沉默半天,文野冒出这么一句。   “还没有。”   “请你吃个饭行么?”   程岁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和文野坐下来面对面吃饭,这让程岁安想起很多个从前,同样也是隔着一张桌子,可是环境不同,心境不同,两人遥遥相望,沧海桑田。   不是都想好了,以后不再有瓜葛,桥是桥,路归路了么?   怎么还是和他一起过来了呢。   “你想吃什么?”文野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抽张纸巾擦干净桌面,拿起菜单问程岁安。   算了,来都来了,现在走也说不过去,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大约也是他过来告别,以后……他身上应该有不少麻烦事需要处理,没有心思再来找她了。   慢慢的也就淡忘了吧。   “一碗毛细牛肉面。”程岁安对服务员道。   服务员在小木头本本上记下:“一碗毛细牛肉面,你呢?”   文野:“我和她一样。”   服务员收了本,大声朝厨房里喊道:“两碗毛细牛肉面!三号桌!”   文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服务员掀开白里透黄的半截门帘到厨房,程岁安心里想,大少爷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什么都觉得新奇。   文野收回目光,十指把玩着筷子,“你最近……怎么样?”   文野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窝凹陷,双眼皮很深,眼睛明亮深邃,平白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总是漫不经心,又含情脉脉的。   程岁安垂下眼睛,“还好。”   文野笑了一下,“李明城手里陈瑞希的联系方式是问你要的吧?”   程岁安:“嗯。”   文野挑了挑眉:“新河的事你都知道了?”   程岁安:“不知道。”想了想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不完全知道。”   文野又不说了,等着程岁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瑞希跟我说,新河出事了?是真的么?”   文野看着手里的筷子,轻轻“嗯”了一声。   “和蔺川他们合作开始,资金就出现问题了,工厂那边没有办法出货,赔了一笔违约金,后来那批货查出来不符合标准,连带着工厂也被封了,另两个工厂中间停了一段时间,改生产口罩,没有出货记录,后面的效益也不好,资金一直无法回流。”文野平静的说:“蔺川那个合作项目越投越多,就要把新河拖垮了,被我叫停,结果……k集团插进来一脚,拖着项目时间过了,蔺川直接把新河告违约,需要赔付一大笔违约金,资金链断了,基本所有钱都赔进去,新河……”   文野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新河可能不能像我们以前想得那样了。”   文野的最后一句话说得程岁安有点难受。   别人不知道,程岁安最知道文野为了新河集团付出了什么,前期投入几乎耗光了他手里所有资金,应酬交际拉投资,忙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程岁安以为他是什么文氏二少爷,手里的钱花都花不完根本不在乎这点,后来才知道,所有的钱都是他之前跟着季云洲时赚的,文家没有给过他分毫。   新河几乎就是文野的全部身家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文野依然是笑,“我的车全都抵押了,咱们的房子……我也没办法留住,但是我跟办理手续的人认识,等我还上钱,房子就还是我的,你要想回来还可以回来。”文野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哦,你不想了,是我说错了。”   文野还不如不笑,哪怕他现在表现得再多一点点难过程岁安心里应该都比现在好受。   服务员把两碗面端上来,“慢用。”   程岁安抽了一双筷子,看对面的文野稍微把面拌了拌就开始大口吃。   “欠很多钱么?不能拉到投资了么?”   其实程岁安对公司的这些事情不是特别懂,她那时在新河也只是一个助理,管着文野的差旅住宿,或者一些商业接待,高层方面的决策她并不明白,只是偶尔听文野说一两句。   “还有你们家呢?你不是还有季云洲么?找一找他们看呢,都没有办法么?”   文野几口下去,面几乎就没了一半,他一边嚼一边说:“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收购,文氏和季氏都想要收购新河,新河只是赔了太多违约金,并不是山穷水尽的状态,算是一块大肥肉,文氏和季氏也都不是傻子,谁不想趁机叼着吃掉,我大哥那边已经在帮我了,至少还给我开着总经理的工资,让我不至于睡马路。”   他有点渴了,又叫了两瓶矿泉水。   拧瓶盖的时候程岁安下意识想阻止。   ——以前的文野,是从来不喝矿泉水的。   挑剔的文大少爷总说矿泉水有股奇怪的味道,就是净化不好的自来水。   可是现在,世事难料,文野拧开之后直接喝剩一半,“生意本来就是这么做的,况且现在新河的亏空也不是一时就能补齐的,他们想帮也没有办法。”   程岁安想起之前陈瑞希的话:“是有人在背后做的手脚么?”   文野挑了一点面条上来:“陈瑞希跟你说的吧?”   程岁安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直接猜到,不可否认的点点头。   “动的手脚太明目张胆了,稍微懂点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程岁安认真道:“那是谁干的啊?”看文野的样子,应该是心里早就有谱了。   “不止一个人。”文野说:“市场就那么大,一块蛋糕大家分,新河这几年势头太猛了,动了原本属于别人的蛋糕,不少人看新河不顺眼,也是借着这么一个契机吧,一个人动手了,其他人顺势帮了一下罢了。”   “那最先动手的人是……”   “我哥。”文野平静的说:“文修竹。”   程岁安愣住了。   文野说完之后眼底浮起痛意,很快低下头,继续吃面。   没让程岁安看清。   “那现在怎么办啊。”听他这么说,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看程岁安一直没怎么动筷,文野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手里还剩着点能让我活下去的钱,够用了。”   他又吃了一口面:“小哲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之前感觉新河要出事,给他的住院费续了十年,应该够了。”   程岁安觉得嘴里有点苦,文野却没事人似的吃得很香,她反倒有点吃不下去,觉得还是聊点轻快的比较好:“你现在喜欢吃面了?”   文野以前不太爱吃面,更喜欢米饭多一些,有的时候程岁安心血来潮给他做手擀面,总要比平时多做几个菜给他吃才行,不然他会吃不饱。   “都行,”文野没抬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趁着现在看着你,能多吃一点就多吃点,多挺一阵是一阵了你说是不是,”他笑着自嘲道:“万一我要是倒下了,我的债主们可就要哭了呢。”   程岁安抿了抿唇,实在笑不出来。   “以后我可能得努力赚钱还债了,你……我就不过来找你了。”文野吃完最后一口,跟服务员要了个汤匙喝了几口面汤:“你自己好好生活,啊,凡事别那么傻,总自己挺着,跟身边的人说一说,别憋在心里头自己难受,看你难受,我……我该心疼了。”   喝完他抬起头,眼底微微有些红了,笑了笑:“没了我,你应该过得更好吧。”   程岁安没看他的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文野吃完,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先走了,还有挺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程岁安也站起来,文野说:“你继续吃,我在这你也没吃几口,多吃一点啊好像都瘦了。”文野看着程岁安的小脸,声音哽了一下,但很快缓过来,重新笑起来:“本来今天只想来你单位偷偷看看你的,被你发现了,还多了顿饭,我挺知足的了,这几个月接连发生的这么多坏事儿里,可算有一件幸运的事了。”   程岁安:“你也……多吃一点。”   真的,憔悴了太多。   文野点点头,可是就算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做不到。   “知道了,我走了,拜拜。”   文野转过身,临开门时最后看了她一眼,离开。   程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碗面吃完的,她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好多事情堆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线团一样找不出头绪,也没有办法解开,一股强烈的情绪堆积在鼻尖,顶得人难受。   她还是不太能够相信新河就这样出事了,实在太突然了,她只离开了半年多,虽说转了行,这半年以来并没有任何有关新河的消息传来,可是对于程岁安来说,也实在难以置信。   下午做了一会儿课表,看着电脑上的表格就觉得线条都能活动了似的,在屏幕上胡乱爬行,排了一会儿脑袋都疼了也没排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下鼠标。   “张老师还不回话,周六的课到底几点上啊。”   “还有一个孩子的妈妈也是,一到收钱的时间就不回微信,后面还有一个小孩等着排课呢。”   程岁安气呼呼的敲着键盘,那边的方知夏听了,乐了出来:“什么事儿啊?给我们程老师都排生气啦?这么难弄啊?”   程岁安停下手上的动作,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方知夏走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头一次见程岁安生气呢,排课表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要协调许多方面的工作,方知夏最没有耐心做,好几次因为排课的事情和几个老师几个家长吵起来。   程岁安来了之后就由她接手这项工作,程岁安能力强又有耐心,排出来的课表出错率几乎为零,可比方知夏强多了:“假期那么多课你都能排明白,怎么开学了这么几节课反倒把你惹生气啦?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这个点没有学生上课,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   程岁安也觉得自己这股气来得莫名其妙,垂下眼睛说:“没事。”过了会儿补充道:“心里有点乱,不知道怎么说。”   方知夏表示完全理解,她拍了拍程岁安的肩膀:“我也经常这样,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没事儿。”   方知夏并没有追问程岁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让程岁安轻松一些,心里对方知夏感激起来。   看程岁安依然皱着眉,方知夏安慰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睡觉,什么也不想,烦恼这种东西啊你就不能总去想它,你越想越想不通,然后你就越烦,你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就像我这样,时间总会治愈所有的,不管它自然也就过去了。不有那么句话么,当你跌倒了,失败了,哎,你就在坑旁边趴会儿,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哎,每天就过得很开心。”   程岁安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她心里的事跟方知夏说的完全不挨边儿,她心里倒不至于豁然开朗,可也还是舒坦不少。   “也对,想那么远干什么,我能做的就只有过好我自己。”   方知夏:“对啊!下班要不要喝酒去!”   程岁安:“我今天还得去画画。”   方知夏失落道:“哦,对……你每天都那么忙啊,我想跟你出去玩你都没时间。”   程岁安想了想:“明天吧,明天下班我陪你喝酒去。”   方知夏:“你说真的啊!”   程岁安重重点头:“嗯!一言为定!”   晚上下班,程岁安还记得昨天祁刚点的那几样菜,早就已经做好,收拾一下就能带走。   一路拎着饭盒坐公交到了美术教室,门锁着,程岁安以为祁刚和飞哥他们不在,用钥匙开了门,打开灯,窗边的人影“腾”地回头,然后鬼叫起来:“啊——我终于见着一个人了啊啊啊啊——”   祁刚还穿着昨天那身黑衣服,正把着窗子的防盗栏发疯,好像无聊到想要跳下去似的。   见了程岁安进来仿佛看到了救世主,看到了光明,屁颠屁颠跟过来,影子似的跟在程岁安身后:“你怎么才来啊今天,我等得整个人都枯萎了。”   程岁安觉得奇怪,“飞哥不在么?”   提起这个祁刚就来气,“他特么出——差——了——,他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然后出差了!!”   程岁安把饭盒放下,摘下围巾。   “吃饭么吃饭么吃饭么,可以吃饭了么?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走哪儿跟哪儿的模样让程岁安想起家里饿了想要吃饭时的初雪,“可以,我这次做了挺多的。”   程岁安找到飞哥给她布置的石膏,支起画架。   “哎?你不吃吗?现在就要画啊?”祁刚筷子都拿起来了。   “我回家再吃,在这就直接画吧。”不想浪费时间。   祁刚:“那我一个人吃多无聊啊。”说是这么说,手已经把饭盒盖打开了,深深闻了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啊——太香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程岁安看着石膏,快速“嗯”了一声。   祁刚现在不能出去,阿飞又出差了,他一个人活活在画室呆了一整天,昨天事情发酵,现在公司连微信都不让他上了,祁刚简直无聊到冒泡。   好容易来了个活人,憋了一整天的话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你不知道,”祁刚嘴里塞得满满的,呜呜哝哝的说:“中午我点了个外卖,趁外卖小哥还没来的时候穿上大衣,戴上口罩和墨镜,结果小哥不知道是路上堵车还是怎么回事,等了好几十分钟都没到,热的我啊,满身是汗呐,过了会儿小哥终于来了,我承受了他像看傻逼一样的目光袭击之后,结果饭还他妈送错了!他又回来了!我刚脱了大衣,又特么全都给穿上了!这顿手忙脚乱啊。”   程岁安在专心画画,本不想接茬,可是听到这还是忍不住道:“为什么要穿大衣啊?不是把口罩和墨镜戴好就行么?”   祁刚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一拍大腿:“那才不是呢,我的脖子不就露出来了么?你不知道,现在的私生有多恐怖!半夜十二点来敲我宾馆房门的,吓得我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幸好没被记者拍到,不然我的英俊形象可就不保了。”   程岁安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边吃饭一边探讨“鼻涕泡”话题还面不改色的。   “哦,那还真该穿上。”   祁刚赞同的点了点头,“幸亏你来了,也不知道阿飞这个地儿是怎么了,不会是要黄了吧?等了一整天学生也没来几个,我一个人孤单单的一直到现在。”   程岁安能理解,原本生活是五彩斑斓的,结果现在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出不去,任谁待着都无聊。   “学生来了你不得躲起来么?”   祁刚眨巴眨巴眼。   “上一次他们见你时那么激动,要是现在有学生看到你,你岂不是连这个教室都来不了,只能在卧室那个更小的房间里了么。”   “哎?你好聪明啊程同学。”   祁刚拿着筷子凑上来:“同样都是脑袋,我咋就没想到呢。”   祁刚吃了一多半,才想起来:“你做的这些……不会还有你的份吧?”   程岁安:“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行,我马上就全都吃光了,现在想起不好意思了。”   程岁安笑了一声:“你吃吧,我家里还有。”   祁刚放心大胆的继续吃了,一边吃还一边想着:“明天我吃什么好呢你说。”   倒是直接把程岁安当成厨子了,程岁安打断他道:“明天我不来。”   “哦,明天你不……啊??什么??明天你不来??”祁刚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我完了,我彻底完了,上天把我最后一点希望也收走了。”   祁刚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依然处于不上不下那么个位置,大约就是因为演技实在太差,接不到好的剧本,演那些个烂剧愈发提高不了演技,然后接到的剧本就更烂,要不是颜值在那强撑着,兴许现在早都被人遗忘了。   “你能别走么,大姐,不是,小妹妹,可爱的小妹妹,你救救我吧,要是你也不来我这一天都没个说话的人了,这和关监狱里有什么分别啊。”   祁刚拉着程岁安的袖子恳求着。   “我已经约了人了。”   “那你带我一个啊,啊,还不能带我,那你,那你也得过来啊,你怎么忍心!天呐,太残忍了天。”   祁刚实在太能说了,短短三分钟内,祁刚已经呜呜喳喳反复说了无数遍天啊地啊了。   程岁安不怕这个,安安静静画她的画,祁刚自己叫唤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闭上嘴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后天吧。”   祁刚又想哭,扁了扁嘴说:“那你来的时候能给我带油焖大虾么?”   这道菜啊。   程岁安停了一下才答,“好。”   祁刚算是不吵了,把吃完的饭盒收拾好,坐在后面看程岁安画画,偶尔出声指导一两句。   上次飞哥说完之后,程岁安刻意把控了一下自己画画的时间,这次结束得快了一些。   “你准备走啦?这就要走啦?”祁刚说:“这也,这怎么又开始残忍了。”   程岁安不禁问道;“你得在这呆多久啊?”   祁刚:“不知道呢,等公司通知,风头过去我就能走了。”   程岁安点点头,祁刚看着她把东西收拾好,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那你下一次早点来啊。”   程岁安:“嗯,我得等下班。”   祁刚扁扁嘴,跟她摆手:“尽量早点来哦。”   还不忘嘱咐:“别忘了我的油焖大虾哦。”   “知道了。”   -   程岁安是被门口的一阵吵闹声吵醒的,昨天晚上听视频课听得有点晚了,自己又把前几天没有上完色的那幅画完成才睡,坐起来的时候头还一阵晕眩,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确定那叮叮咣咣的声音是来自门外,而不是梦里,才从床上下来,到门口去看了一眼。   似乎是对门正在搬家,好几个体格健壮的小伙子正在一个一个的往里搬箱子。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只有对门一家邻居,自打程岁安搬过来还一直没见过,原来这才搬进来人。   程岁安没在意,给初雪喂了一点东西之后,自己简单做了个面包三明治,两片面包里面夹着草莓果酱,煎鸡蛋和火腿,放在早餐机上稍微压一下,倒了杯牛奶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吃面包喝牛奶的时候,她拿着手机刷新闻。   刷的是财经页面,现在出了头版头条,就连下面的小新闻里也开始报道起新河集团的事。   底下的评论有说活该的,有落井下石的,有头头是道像模像样分析的,还有觉得新河集团有点可惜的。   众人也都不知道内情,自然说什么的都有,程岁安难得把评论从头刷到尾,看到不明真相就开始杠的就生气,结果下面还是杠精居多,程岁安气得直接关上手机。   把最后一口吃完,陈疏桐的电话打进来。   程岁安匆忙把面包咽下去,清了清嗓子:“喂?陈医生?”   陈疏桐很少给程岁安打电话,要么是极好的消息,要么是极坏的消息,程岁安接起电话的时候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程岁安安静的听了一会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的意思是说……”   陈疏桐:“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治疗有效果了!小哲进步非常大,我们决定让他下周出院一周观察一下,如果效果不错的话,他就能和你一起居住了!只要定期回来复诊就可以了。”   程岁安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接他。”   陈疏桐:“现在还不行,周末以后吧,等我电话。”   程岁安忍着想哭的冲动:“我知道了,谢谢你啊陈医生,实在……实在太感谢了。”   陈疏桐是最懒待说这些客气话的,直接说:“知道了,我先忙了,等我电话吧。”   程岁安看着自己的手机,停顿了三秒钟,蹲下身猛地抱起初雪:“耶——耶耶耶!!”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激动了,程岁安一路从餐厅蹦到客厅,蹦得初雪一脸懵。   看着自己的主人喵喵直叫。   “小哲要回来了,小哲要回来了!!!”   她的弟弟要回来了,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程岁安实在太高兴了,高兴到不知道该怎么庆祝才好,想起今天晚上约了方知夏的一顿酒,她拿出手机给方知夏发了条微信语音:夏夏晚上这顿我请吧,我们大吃特吃大喝特喝一顿!   然后又发了一条:我弟弟马上就要出院了!!哈哈哈!!!   程岁安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到上班点了,她迅速换好衣服,甚至还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跟初雪告别之后换鞋出门。   对门还没有搬完,还有最后几箱,似乎都是工人,没看到户主,电梯迟迟不到,程岁安直接走楼梯下去。   蹦蹦跳跳下到一楼,打开单元门,门口停着搬家公司的车,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指挥搬东西。   程岁安一松手,单元门“咣”的被风吹上。   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   “岁岁?”他率先惊讶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笑:“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第42章 苦的酒   程岁安想起自己对面在搬家, 又看了看他身后搬家公司的车,不由得蹙起眉头:“你……”   文野也和她一样,一脸的惊讶, 他走过来说:“所有房产都抵押了,我在这暂时租了一个房子。”看到程岁安并不相信的眼神,他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冲着你来的, 这边房租比较合适, 条件也还可以, 我是第一次租房子, 完全都是听中介介绍, 你别误会。”   程岁安没说话, 文野继续道:“你……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到我, 我也可以搬走没关系,就是……又要付违约金了,这段时间我可能是和违约金反冲。”   文野自嘲的笑了笑, 那边搬家师傅问他:“还有最后一件,小伙子, 把尾款给我们结一下吧。”   “啊,好。”文野拿出手机,用微信扫了一下付款码:“剩下的我用支付宝转给你行吗?”   师傅看了他一眼, 然后说:“好。”   文野付完钱, 程岁安低了低头:“随便你吧,我去上班了。”   小哲就要回来了,程岁安心情实在太好,早上文野的那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她,工作起来反倒精神满满。   快到下班时间,方知夏从楼下上来, 夸张的佝偻着腰:“我要累死了。”   程岁安准备关电脑:“怎么了?”   方知夏:“我妈又让我相亲,我不——想——去。”   程岁安:“什么时候啊?”   方知夏:“这周一。”她想起什么,猛地直起身子:“哎?我能不能推说加班,然后趁机不去啊?”   程岁安:“能行吗?你妈妈不知道你的工作性质么?现在又不是假期,咱们每周只休那一天,怎么可能加班呢。”   方知夏又瘪下去:“有道理啊……那怎么办啊。”   程岁安:“你不想相亲吗?”   方知夏:“你不知道,我妈的审美和我差太多了,第一次给我介绍,我还挺高兴的,她说他有正经工作,模样端正,家境优渥,个子高,话很少。”   程岁安:“听上去还不错啊。”   方知夏:“你听我说完啊,我到了一去看才知道,模样端正指的是一张巨无敌方的脸,脑袋顶上没有几根毛,四四方方乍一看我还以为是砖头,个子高指的是比我高,我才只有一米五五!他多说也就一米六,再说话少,那是因为那是个结巴!不少说些话就被人听出来了!我再一聊,居然还是个二婚,有一个前妻,提起前妻就处处诋毁,说他妻子根本不孝顺他妈妈,坐月子的时候居然不帮家里做饭,还让他妈妈下厨。”   方知夏越说越快,气得“哈”了一声:“我就奇了怪了,哪儿来的这么个奇葩跟我见面,我回家一问我妈,才知道我妈根本也不认识他,是我妈被一个所谓什么婚姻中介给骗了的!她说的那些简介都是中介跟她说的,我妈也被骗了。”   程岁安觉得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之后相亲的那些个奇葩事儿我都不说了,一个比一个搞笑。”   “那这次你妈妈是怎么说的啊?”   方知夏扁着嘴趴在桌子上:“上次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妈消停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念叨了。”   程岁安过去坐在她身边,手放在她肩膀上,柔声说:“念叨什么啊?”   “我今年就三十岁了,我妈说如果我还是没有男朋友的话,以后就不值钱了,说不定就只能找二婚的。”方知夏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现在为了这件事情,我下班回家就跟我妈吵,关上门,她在门外哭,我在门里哭,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我妈唉声叹气,我爸一句话不说,气氛压抑得都快要凝固了。”   方知夏看着自己刚做完的水钻指甲:“我现在最难过的事情就是回家。”   程岁安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家庭温馨幸福,父母疼爱的方知夏是没有烦恼的,殊不知每个人都有不容易,都有想哭的时候。   “今天晚上带你去喝酒,咱们好好喝一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忘了!”   方知夏猛地起来,鼻音还是很重:“真的!你说的!”   “嗯,我说的。”   “那你也喝吗?”   “陪你喝!咱们不醉不归!”   方知夏打起精神来,跟程岁安一起收拾准备下班。   两人找了一家安静地带的酒馆,装潢颇具朝鲜族风格,有一个一个的小隔间构成,隔间外面是半截门帘,门帘上的图案也都很有特色,里面不是传统的桌子和椅子,而是一个个小小的地炕上面摆着桌子。   地炕烧得很暖,程岁安喝方知夏脱了大衣,服务员过来点餐,程岁安让方知夏把大衣给她,然后她先看菜单。   “你喝烧酒行吗?还是米酒?”方知夏问她:“对了我得先告诉我姐一声,让她过来接我回她家,不然我妈能骂死我。”   程岁安笑了笑,服务员介绍道:“米酒是我们家的特色,是带着点甜味的,度数不像传统米酒那么高,一般女孩子来了都爱点米酒,烧酒就是传统的日本烧酒,有一点点苦味,你们看看喜欢哪种。”   服务员的声音很柔很好听,和程岁安的声音有一点点像,在安静的小酒馆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那就点米酒吧。”程岁安说。   方知夏:“行,你来看看都有什么味儿的。”   “等会儿啊,”程岁安把两件大衣叠好,自己坐到方知夏对面,“我要原味的吧。”   “那我要草莓的。”方知夏抬起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程岁安:“来多少?”   程岁安明白她的意思,抿唇笑了笑:“你决定。”   “那就先来两大桶,不够我们再要。”   服务员稍微有点惊讶,“我们这里的桶大约是1000毫升的,米酒虽然甜,味道好,但是后劲儿比较足,你们要不要先少来一点?”   方知夏心情不好,一心只想喝酒,“不用,直接上这些吧,岁岁你再看看菜,我们吃点什么。”   服务员也不好说什么了,程岁安和方知夏又商量着点了几个小菜,服务员道了句“稍等”就掀帘出去了。   方知夏兴奋地搓了搓手:“这里环境真不错,虽然没有门,但是也好安静的。”   程岁安点点头:“是啊,还不错。”   “那你今天不过去画画能行吗?你跟老师请假了吗?”   程岁安:“没关系的,要不然老师也不常来,我就过去自己画。”   方知夏歪了歪头:“自己去自己画,岁岁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自控能力这么好啊,我也想学一学。”   程岁安笑了笑:“可能是……因为穷吧。”   酒来了,方知夏率先接过来给两人倒了一杯,等服务员出去她继续道:“那你学完画之后打算干什么呢?转行吗?”   程岁安尝了一口酒,居然真的是甜的,回味之后带着一点醇香,酒味不算太重,可是非常好喝。   “其实我也没太想好,我就是觉得,我没有学历,怎么也该有一项属于自己的技能。”   之前方知夏跟几个同事一起去过程岁安家里吃饭,知道她没有学历的事儿。   “学历是一块敲门砖,到了社会之后靠的就是能力了,岁岁你不用因为这件事情自卑。”方知夏说:“不过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过年你也没有回家,你的家人……都还好吗?”   程岁安又喝了一杯酒:“这就是我羡慕你的地方了,我总觉得你每天有家可以回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儿,我就没有,我爸在我小时候就走了,或者是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见过我爸,只是听我妈偶尔提到过,至于我妈……她是个精神病患者,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跑丢了,没再见过了,我还有个弟弟,之前身体不太好,一直住在医院了。”   方知夏听了程岁安的情况,眼睛红起来了。   “不过我高兴的是,”程岁安端起酒杯,停顿了一下:“我弟弟这周末就要出院了,我终于也有家人了。”   “真的啊?那必须喝一个。”方知夏也端起酒,和她的酒杯碰了碰,两人一饮而尽。   这是程岁安第一次对除了文野之外的另一个人说自己家里的事儿。   方才方知夏告诉她,不需要自卑,每个人的生活经历都是不一样的时候,程岁安有一瞬间的福至心灵。   自卑。   仿佛一直以来萦绕着她的就是这样一种情绪,来自家庭的,来自童年的,来自方方面面的,渐渐的把她自己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置,所有人都排在了“自己”前面,只要看法或者做法和别人不一样,率先就想要道歉,觉得是自己错了。   自卑的表现方式有千百万种,程岁安就是爱一个人就会放弃自己的那一种。   想起文野,程岁安眼睛稍稍有些湿润,默默自己又喝了一杯酒。   “我家里人倒是都还在,就是太吵了,”酒精的劲儿再加上室内温度上升,方知夏的小脸红扑扑的:“每天都在为了我的终身大事吵,今天吵完明天吵,仿佛我生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嫁人的,三十岁不嫁我就会立马猝死,就地正法一样。”   方知夏说:“我他妈就不明白了,爱情不是要等的吗?我跟我妈说,要是遇到我爱的人,我立马就能去追,都不用等她说,可你猜我妈说啥,我妈说,你去追人家就被你的岁数吓跑了。”   方知夏笑起来,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我想找一个我爱的人,不行么?就这么难么?为什么一定要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啊?在没找到爱的人之前,我想好好爱自己,不行么?”   方知夏的两颗眼泪砸在酒杯里,程岁安没说话,自己拿起酒杯碰了她的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你谈过恋爱么?以前。”方知夏仰头问道。   程岁安的声音哽了哽,努了努力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她才知道。   原来文野是比她的家庭更加让她难过的症结,谈及她的家尚且能因为小哲的出院稍微治愈,让她能够暂且轻松的说出口,可是和文野的那七年,仍旧是她心头旧伤,她以为的痊愈只不过是表面看上去的繁荣,实际上的伤口早已深溃至骨,到如今她仍旧不敢触碰。   “我……”话还没说,眼泪就先落下来了。   这酒好像真的挺容易让人醉的,程岁安一个那么不爱哭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就落泪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把眼泪擦掉。   笑了笑说。   “我曾经很爱他。”   程岁安声音很轻,没有完整的说究竟是谁,也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七年,似乎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以概括完。   可是方知夏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这轻声的语气,也许是程岁安平静的眼睛,又或许是感觉到了这简单几个字里包藏无尽的难以说出口的柔情。   总之她就是难过,仿佛整个人都掉进了巨大的悲伤的漩涡里,难过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喝了一杯酒,“敬你。”   程岁安跟着喝了一杯,仰头,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落。   “嗯,敬自己。”嗓子哑了,声音消弭在空气中-   方知夏在临喝醉之前就联系过姐姐,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把最后剩的一点酒都喝完了,姐姐找到她们。   刚一进门看到完全醉倒的两人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造孽啊!”   她是方知夏的亲姐姐,名字叫方知寒,已经嫁了人,拖了方知夏一下,死沉的没拖动,打电话给自己老公让他过来帮忙。   两人原本想带着程岁安一起回方知寒家,可是醉成一滩烂泥的程岁安死活要回自己家,不回自己家就哭,方知寒没办法了,对自己老公说:“要不然送她回家,然后把知夏带回我家吧,不然我妈看到她醉成这样,又该说她了。”   “你知道地址么?”   “她刚说了小区名。”   “行。”   程岁安的住处距离方知寒家不远,拐进小区,方知寒拍拍程岁安的脸:“你家具体的楼牌号是多少啊?”   程岁安呓语不断,呜呜哝哝根本听不清,方知寒的老公说:“你待会儿看看她包里,有没有身份证什么的,看看有没有地址,或者问问她的朋友。”   方知寒:“在前面停一下吧,我找找看。”   “嗯。”   黑色的小轿车刚停下,程岁安忽然一阵晕眩,紧接着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来,模糊的意识告诉她一定要下车,酒醉的人动作比意识慢很多,她刚打开车门,“哇”的一声吐了个天翻地覆。   “这可怎么办啊。”方知寒赶忙下车,拍着程岁安的背:“也不知道这孩子家里有没有人。”   “有人,有人……”程岁安居然听懂了这句话。   方知寒忙接着问道:“那你家门牌号告诉我好吗?”   程岁安刚要说什么,又是一阵胃气翻涌。   这是远处走来一人,脚步慢下来,看到这幅场景惊讶了一下:“岁岁?”   方知寒回过头。   男人走到路灯下,方知寒才看清他的脸,“你是?”   “我是她的……外甥。”文野说:“把她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去。”   方知寒和老公对视一眼,他老公说:“怎么确定你是她亲属?你知道她身份证号吗?”   文野:“当然。”   然后熟练地把程岁安的身份证号甚至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也说了出来:“这下相信了?”   方知寒:“手机号码呢?”   文野拿出手机摁了一串号码,不一会儿程岁安的手机响了。   方知寒半信半疑:“你真的是她外甥?”   “方知夏以前见过我的,在岁岁家里。”   方知寒见他知道方知夏的名字,以前也见过,这才放心,说:“你照顾好她吧,喝了不少。”   文野把程岁安揽在怀里:“知道了,谢谢你们啊。”   “没事。”   方知寒他们走后,只原地留下文野和程岁安,程岁安无力的倒在他的怀里,文野至今脑子都是蒙的,搂着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是梦么?   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程岁安软糯糯的倒在他怀里,以完全信任的姿态。   这是文野梦寐以求了多久的事情啊。   文野轻轻叫了她几声:“岁岁?岁岁?”   程岁安稍微醒了一下,眼睛没有完全睁开,模模糊糊看到文野的轮廓,脑袋狠狠一歪,撞在他的肩膀上。   文野喉结上下滚动,俯身打横抱起她。   动作很轻,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路把她抱上三楼,在楼道中间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选择从她包里找到钥匙,开门把她抱回了家。   刚进门,初雪就一爪子挠上来,透过裤子抓到肉里,疼得文野直吸气,手里还是紧紧抱着她,一路把她放到沙发上,初雪才终于消停一会儿。   文野找到灯的开关,程岁安似乎很难受,皱着眉,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文野凑过去听:“嗯?什么?”   “水,有水……”   “是要喝水么?”文野问道。   程岁安依然重复着水,文野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厨房的温水壶里找到一点水,拿一只小猫杯子给她倒了一杯。   “水来了宝贝。”文野扶着程岁安坐起来,程岁安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把水喝光。   “还要么?”   “不要了。”   刚喝过水的嘴唇红润饱满,像一颗成熟欲滴的樱桃。   文野嗓子有点干,喉结滑了一下。   想吻。   但是文野忍住了。   把迷迷糊糊的程岁安放好,文野俯身细看她的脸。   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还要什么么?”   以前都是文野喝得烂醉,程岁安照顾他,程岁安总能把他照顾得很好,文野使劲回忆程岁安当时都做了什么,然后现在换他来照顾她。   “要,要把大衣脱掉么?”   文野看着程岁安还穿着外衣很难受的样子,有些局促的问道。   很奇怪,他从前要过她无数次,现在想要去脱她的一件外套却无比紧张。   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到其他位置,动作轻到快要竖起兰花指才把她的外衣脱掉,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文野心跳都跟着不正常起来。   “舒服一点了么?”文野温柔的问。   她还做什么来着。   文野俯身问她:“要擦擦脸吗?”   程岁安没答,文野正要去找毛巾,程岁安忽然睁开眼睛,和文野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喝醉酒的人眼睛总是格外明亮,映着灯光的一双杏眼干净得仿佛揉碎一整片星河。   猝不及防落进她的眼波里,文野再一次心跳加速。   “我,我送你回来的,这是偶然遇到,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程岁安只是安静的看他,什么也不说。   “你要是不想让我在这,我,我现在就走……”   程岁安依然不说话,文野的心脏苦涩起来,他艰难的站起身:“我走。”   “知夏啊,还有酒么?”程岁安忽然柔柔的开口。   文野回头:“嗯?”   程岁安坐起身:“再给我来点酒。”   文野知道,程岁安这是醉了。   “你不能再喝了。”   “服务员。”程岁安朝着初雪抬了抬手:“再来一桶米酒,原味的,谢谢。”   文野:“……”   程岁安见“服务员”半天都没来,又叫了一次,拿着方才文野给她倒水的杯子在桌子上敲敲敲。   文野没有办法了,转身又去倒了杯水给她:“给,请慢用。”   程岁安这才满意,尝了一小口:“味道不太对呢。”   文野:“新产品,喝着喝着就有味道了。”   程岁安手上没有力气,拿不住杯子,水洒了一下巴,文野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干净,程岁安笑了笑:“谢谢你啊知夏,这么大个人了,喝酒还都喝不明白。”   文野有点无奈的笑;“傻瓜,你又不擅长喝酒。”   “其实我一直都挺感谢你的,你知道吧,但是我这个人,不会说,嘴笨,”程岁安喝了口“酒”:“我没有过朋友,小时候没有,因为我妈精神病,玩着玩着我妈就杀过来了,拽着我的头发往桌子上撞,小孩子们哪见过这阵仗,都吓坏了,渐渐的没人愿意跟我玩了。”   文野知道,她还以为自己在酒馆,和方知夏喝酒。   虽然这番话是对着方知夏说的,可是文野听在耳朵里,还是觉得难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宝贝……”   “我就自己玩,后来认识了他。”程岁安停住了,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苦涩的笑了笑:“他不喜欢我和别人接触太多,尤其是男的,特别小心眼。”   文野的手停顿住了。   “所以啊,我就再也不和别人多说话了,是我自愿的,内心里就觉得,谁多和我说一句话,我就觉得烦,很烦,”程岁安说:“如果这个人的这句话惹到他不高兴了,我甚至都觉得这个人就该去死,我也该去死。”   程岁安完全放飞了,说话根本没有逻辑,想到哪就说到哪。   话头落在这里,就从这里说下去。   “我最怕最怕的事情,就是他不理我。”程岁安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声音也哽咽得不成形状:“如果他不理我,我就觉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我觉得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他经常不理我,有的时候是因为生气,有的时候是为了惩罚我,这我都知道,可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我都一样觉得难受,难受得我喘不过气来,难受到时间都跟着变慢了,一步,一步,”程岁安很慢很慢的说:“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了,我就开始干活,他喜欢干净嘛,我就把家里所有所有的角落,全都擦一遍,全都弄得干干净净的,再把公司的事也全都处理完,把我能做的事情全都完成。”   “可是你知道吗,时间它还是不走,一步,一步,还是很慢的过,他还是一样不理我。”   文野听得心都揪起来,她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一把刀子,狠狠往他心上扎。   “对不起,宝,宝贝,对不起……”   程岁安并不理他,继续和“方知夏”说道:“我实在受不住了,就过去哄他,好在他还挺好哄的,他喜欢听我说想他,说我在乎他,其实我不太懂,他难道感觉不到吗?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他,没有一秒不爱他,没有一刻不在乎他,他为什么还是一样的动不动就不理我呢。”   文野难受得坐不住,双腿软了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抱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后来我知道原因了,”程岁安神秘兮兮的瞪大早已经哭肿的双眼:“你要猜猜是什么原因么?”   她的话刺得他心疼难过得受不了,鼻子发酸,肩膀一抖,眼泪倾闸而出。   “岁岁,别说了,岁岁……对不起。”   “他爱的原来不是我啊,”程岁安也忍不住了,眼泪在下巴上往下滴:“我从他钱包里看到那个女孩的照片,这里,”程岁安指着自己眼下的位置:“我原来这里有一颗玫瑰色的痣,还能看清么,一个小小的痕迹,后来被我点掉了,就是这颗痣,和那个女孩一模……一模一样……你说我是该笑还是该哭……”   程岁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文野也难受得要死,空跪在她跟前,手没有力气的伸着,并不能抱到她,整个人佝偻下去,头几乎快要垂到膝盖处。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啊,从来都没有,”程岁安肩膀一直在抖,声音也几乎变成了气声:“他所有的,所有的柔情,全都是给她的,我不过就是一个替身……罢了。”   “不是……”文野哭得说不出话来,“你不是,岁岁你不是。”   “我难过了好久好久,那几天他过来,我总是觉得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看我,他透过我在看别人。”程岁安是真的喝醉了,米酒的后劲非常足,在酒馆里尚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她对方知夏说的话尚有保留,现在是完全没有了,这些年积压在她心里的话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她孤单了太久,从没有人听到过这些。   “我就,我就开始陷入自我否定,”程岁安看着文野忽然笑了一下:“就是刚刚你说的自卑点醒我了,我就是自卑,我太自卑了,我想着想着我就觉得,他那双眼睛那样好看,当然不可能是在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这样一想,我就,我就更难过了,过了很长一段一边爱他一边用刀伤害自己的日子。”   “小哲就是这样,只不过他能明目张胆的用刀,我不敢,我只能用虚幻的心里的刀,伤害我自己。”   “岁……岁岁。”文野向上伸出手,用一种求救者的姿势恳求程岁安:“求你了……别……”   “还有更傻的,我甚至为了,为了讨好他,弄了和那个女孩子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服,我,我无耻到……为了博得他的欢心,我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程岁安空洞的看着远方,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几年前那个傻到极致的自己:“他真的抱着我,叫了一晚上的‘安安’,可,”又一股眼泪从眼眶中涌落:“可那是她的名字啊,不是我的。”   程岁安哭得头都痛了,眼泪越来越少,只剩下嗓子干枯的发着声音。   “我是混蛋,我他妈是混蛋……”文野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滴在地板上:“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叫的是你,我叫的是你啊,程岁安……在一起之后的任何一天,我从没有一次看着你想着别人,全都是你啊程岁安……”   “我还是不想放弃他,因为我真的,我真的好爱他,我不能想象离开他会是怎么样,他在我眼里,做什么都是迷人的,我甚至不能盯着他看太久,我会忍不住想要吻他,又怕……又怕他不喜欢,他有洁癖的,”程岁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就连我的杯子都是嫌弃的……”   “我想时间总会治愈所有的,我想我比别人更有耐心,我愿意等,慢慢的他就会发现,我一直在他身后,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我,我就慢慢的靠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我都愿意,哪怕就这么无名无分的过一辈子都可以。”程岁安已经完全没有眼泪了,她轻描淡写的说:“后来那个女孩回国了,我才知道,我给的再多的时间,再多的爱,也比不上他真正爱的人的一句话,他不爱我,永远都不会爱上我。”   文野伏在程岁安的脚上,拽着她的脚,到她的小腿,一点点借着她的力量直起身子。   那张俊脸早已经哭得通红,汗水,眼泪,鼻涕全都一塌糊涂的糊在脸上,他双手撑在沙发两边,跪在地上,仰着头,泪眼朦胧的祈求她:“再爱我一次好不好,我求求你再爱我一次,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我爱你啊程岁安,我他妈爱惨你了,我知道了,我才知道,我明白得太晚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程岁安……”   程岁安缓缓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的“方知夏”,还在继续她的故事:“我就离开了,我再也,不会,回头。”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没有了眼泪,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坚定。   文野忽然没有了声音,脱了力,整个人倒在地上。   他知道程岁安深情,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从她口中知道这些事,听她一点一点,细细的把这些全都讲出来,是这样要钻心挖肝一样的难受,心脏疼得几乎快死了一般。 第43章 重聚(上)   程岁安睁开眼睛的过程有些困难, 眼皮肿成一个球,原本又大又圆的杏眼现在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嗯……”程岁安翻了个身,顿觉天晕地旋,身体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疼痛, 她皱眉缓了好一阵, 才终于能缓缓坐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啊?   程岁安在脑海里慢吞吞的想着, 下班了,她跟方知夏一起去小酒馆喝酒,方知夏喝了不少, 晕晕乎乎的说了好多有关相亲的事情……然后呢?   记忆截止到这里,后面的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程岁安晕眩得觉得床都不是平的, 她就好像站在山坡上的羊, 偏偏山坡还在一直晃动, 忽高忽低, 她坐了没一会儿,只要腰部不特意挺直就会东倒西歪。   勉勉强强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还是要小心翼翼的穿鞋换衣, 动作太大就会晕眩到站不稳。   刚关上门, 就听到对面“咣”的一声。   程岁安回过头,见是文野刚好出门来。   程岁安这个头回得劲儿有点猛了,脑袋骤然一晕,身子往后倾了倾, 后背“砰”的撞到门上。   文野伸手欲接:“小心一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窘迫的一撞,程岁安的脸红扑扑的, 加上肿起来的眼睛,看着像一颗红苹果。   又想起昨天她哭着说的那些话,文野觉得喉咙里都是火烧火燎的苦。   “你……要上班去么?”   程岁安看了看他, 点点头:“嗯。”   文野点点头:“那,一起下楼?”   程岁安没说话,率先走在楼梯里,文野跟在她身后,楼道里面非常安静,谁也不说话,只有两人脚步的回声。   到了楼下,文野绅士的帮她打开单元门。   “你去……”   他话还没说完,程岁安就已经走去公交车站了。   文野空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转弯为止,叹了口气,转身走上另一个方向-   程岁安缓了一整个上午才终于好了一点,做课表的时候接到陈疏桐的电话,让她周日一早去接小哲,兴奋劲儿一冲,头好像都没有那么晕了。   这几天程岁安净忙着收拾小哲的卧室,买小哲的衣服,准备他能用到的所有东西,周六程岁安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跟老校长请了假,周日天蒙蒙亮时就从家里出发。   距离医院不算远,简单跟陈疏桐和主任他们做了一个交接,就可以带着小哲走了,现在刚刚出院,每周都要回来复诊,陈疏桐说没有太大的问题的话,过一个月应该就会好很多,就不用来得这么频了。   程岁安看着小哲,喜悦从眼睛里冒出来。   小哲一双漂亮的眼睛真的清澈了许多,不再是那样直勾勾的空洞的盯着人看,而是真正有神的,有活力的样子,虽然不至于机灵,可是照比从前实在是好太多了。   他被程岁安的快乐感染,也弯起眼睛笑了。   “姐。”   他低低的叫了程岁安一声,为了这一声“姐”,程岁安差一点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带你回家。”   一路上程岁安都紧紧攥着小哲的手,阳光洒在公交车上,一方一方切割开来快速在两人脸上略过,两人的手心都微微有些出汗,可谁也不肯放开。   公交车仿佛一路穿过光阴,小时候她就是这样紧握弟弟的手把他护在身后,现在弟弟长大了,能和姐姐并肩站立。   下车的时候程岁安眼睛有点红,“慢点下,不着急。”   程岁安牵着小哲的手,小哲许久没有见过车来车往的街道,眼神有些慌乱,程岁安耐心的教他:“没关系,小哲不怕,下了车之后往这边拐,看到前面那个红色的牌子了么?一直走到那里然后就进小区了。”   小哲虽怕,却也没有退缩,一路回到家里,程岁安蹲下来帮小哲换鞋;“这就是咱们的家了,来,把拖鞋穿上。”   初雪从窝里出来,警惕的看着小哲。   程岁安给他介绍道:“它叫初雪,是我养的小猫,你想摸摸他吗?”   小哲看到初雪,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毛茸茸的一小团实在太可爱,程岁安拉着小哲到初雪旁边,小哲刚要伸手去摸,初雪一下子跳走了。   “它,怕我。”   程岁安有点无奈:“初雪胆子非常小,你跟它熟悉熟悉就好了。”   程岁安倒水的时候想,好像来家里的任何一个陌生人初雪都害怕,唯独不怕文野。   文野来的时候初雪蹦他腿上挠。   程岁安抿了抿唇,把水杯拿过去放在茶几上:“喝点水。”   小哲看着房间四周,装修很漂亮,被程岁安打扫得干干净净,阳光洒落一室:“这可比病房好太多了。”   小哲八岁就住进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七年,中间也康复了一阵,可也没到出院的程度,后来一度恶化,再也没有出来过,别的孩子的成长路程五彩斑斓,小哲的却是纯白色一直和病房相伴。   程岁安揽了揽小哲的肩膀:“走,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程岁安拉着他来到另一间卧室,房间不算大,墙角放着一张床,铺着蓝色的被褥,对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桌,上面的书还没有摆满,只有几本有关魔方的书籍,桌子上还摆着一盘画笔,都是程岁安给小哲买的。   “喜欢吗?”   小哲弯起嘴角,摸了摸书的封面上那个小小的魔方图。   “喜欢魔方是不是?你等一会儿啊,”程岁安神秘兮兮的从包里翻了翻,“你闭上眼睛。”   小哲其实已经猜到程岁安给他买的是什么了,可还是听话的闭上眼,“姐姐,闭好了。”   程岁安:“当当当当——”   程岁安从包里拿出一兜新的魔方出来,有正阶的,有异形的,镜面的,市面上能够买到的魔方应有尽有,小哲看着这一兜魔方,仿佛发现了宝藏,“哇——!”   程岁安把兜往他面前一递:“都是买个小哲的,你看看,喜欢吗?”   小哲把手探进去,随便拿起一只魔方出来,是一只六阶的魔方。   程岁安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方块,“看上去好难啊,姐姐把它打乱,你会拼回来吗?”   小哲没说话,专心研究着手里的魔方,左右细看。   “给。”小哲把魔方递给程岁安,程岁安只转动了几个面就递回去。   小哲几下就把它拼回来了:“姐你得多转几下,像这样。”   小哲以为程岁安不会转,教她随意转动了好多次,直到魔方上的颜色完全打乱。   程岁安拿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又重新转了很多次。   小哲拿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上面的颜色,然后手指飞快旋转,程岁安完全看不懂,只看着小哲修长的手指都快翻出花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魔方上面的颜色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齐整,没一会儿,小哲把最后一块转回来,一个完整的魔方递到程岁安眼前,唇边泛起略带得意的微笑:“给!”   程岁安心里是有些惊讶的,她只是以为小哲喜欢魔方,却不知道他这么喜欢研究,他从来没有玩过六阶魔方,看了一会儿就会了。   “小哲真厉害,”程岁安由衷的说:“这些全都送给你,姐姐去做饭,小哲就坐在这儿玩好不好?”   当然好,那一兜都是小哲的宝贝,他恨不能全都抱起来研究。   这是和小哲重聚后的第一顿饭,程岁安买了很多菜,全都是从前小哲爱吃的,程岁安在心里稍微想了一下菜谱顺序,然后动手开始准备。   小哲拿了一只镜面魔方,安安静静的在餐厅里等。   程岁安在做菜过程中偶尔看他一眼,小哲有时在低头玩魔方,有时抬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有家人的感觉真的很好,心里有了底,安安稳稳的沉下来。   做完一道菜,程岁安着手准备下一道,小哲凑过来,学着她的样子把菜叶一点点择出来。   程岁安:“不用你,你过去等着就行。”   小哲低着头,“我想跟你一起。”   程岁安有些欣慰,拍了拍小哲的头,“好乖。”   两人脑袋凑着脑袋一起择菜,小哲低声道:“姐,你看现在,像不像我们小时候。”   小时候妈妈不在家,程岁安给他做菜,小哲年纪虽小,可也学着帮程岁安打下手。   小哲突然提到小时候,程岁安不觉有些担忧,“嗯……”   “姐,我醒过来了,我知道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小哲抬起头,“疏桐姐姐跟我说,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些都不是真的,她说我一定要努力醒过来,因为如果没有我,姐姐就一直是孤单的一个人。”   程岁安嗓子里有点苦,赶忙低下头,把手里的蔫菜叶掐掉:“陈医生是这么说的?”   小哲点头:“嗯!可是我分不清哪里是梦,有时候会很害怕,有时候又会很迷糊。”   “那小哲现在好一点了吗?”   “有时候也会头晕,”小哲从脖颈里取出一个小项链,小项链下面坠着一个小小的铃铛,“这是疏桐姐姐给我的,她说看到这个小铃铛,就让我想起她的话,赶快醒过来。”   程岁安帮他把那枚银色的小铃铛收回去,“那小哲要保护好,千万别弄丢了。”   小哲手放在自己脖颈处,重重点头:“嗯!”   快择完了,程岁安拿着小筐站起来,忽然听闻“砰”的一声。   小哲吓一跳:“姐?什么声音啊?”   程岁安拍拍他的手,四周看了看:“没事,没事,不是咱家。”   小哲:“姐,你闻到糊味了吗?好像是窗外传来的。”   程岁安潜意识里觉得应该不是着火了,但出于安全还是拉着小哲的手打开门,往外看了看。   外面很安静,楼道里什么也没有。   “糊味到这里更重了。”   小哲话音刚落,对门忽然开了。   文野歪歪扭扭系着个围裙,手里拿着一只破锅,看上去正要把锅放在门外。   看着对面门口的程岁安,眼中的尴尬一闪而逝。   “呃……如果锅底烧漏了的话……该怎么办啊?”   程岁安:“……”   小哲从程岁安身边钻出来,惊喜的看着文野:“姐夫??”   文野才看到小哲,“小哲?你怎么……”   “我出院了姐夫!”小哲说:“你的锅漏了吗?我家刚好在做饭呢!” 第44章 重聚(下)   文野刚要答应,程岁安回头看了一眼小哲:“他不是你的姐夫,小哲,不要乱说话。”   小哲不太相信,看了看程岁安,又看看对面的文野。   “不是着火就好,我们回家吧。”程岁安把小哲拉回来,关上门。   小哲不懂:“姐,你和姐夫吵架了吗?”   程岁安去厨房把择好的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不是。”   小哲还是不相信,程岁安把水龙头关掉,心里盘算了一下怎么跟小哲解释:“以前他的确救过我们没错,但是现在我们要自己生活了,他没有和姐姐在一起,所以你不要这样叫他。”   “可是,之前,他跟我说,他除了姐姐,谁也不会娶,他这一辈子,就只有姐姐一个人。”   程岁安:“这就是姐姐要教给你的第二个道理了,不要谁说什么都相信,自己思考一下真假,别那么天真,以后该被人骗了。”   她被骗得挺惨了,小哲绝不能走她的老路。   小哲依然似懂非懂,他心里不觉得文野说的那番话是在骗他,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姐姐说,也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听姐姐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拼命保护姐姐就对了。   其余的,就随便姐姐怎么处理吧。   “姐,我来帮你。”   “你帮我剥几头蒜,我去喂一下初雪。”   “好。”   程岁安舀了一勺猫粮,很奇怪,以前初雪在她往猫粮那边走的时候就会窜过来等着,今天却没有过来。   程岁安把猫粮放在猫碗里,叫了它一声:“初雪?”   初雪这才慢吞吞的从客厅走来。   “小馋猫儿,今天不饿吗?”程岁安摸了摸初雪的头,小家伙看了她一眼,舔了猫粮一下,又扭头走了。   程岁安觉得有些奇怪,那边小哲叫她:“姐,剥好了。”   “嗯好,你去玩儿吧,我弄就行了。”   -   程岁安这几天都没有碰到文野,但是生活里总若有似无存着他的影子,程岁安刚下楼,就会听见三楼的关门声,一拐进小区就看到前面酷似文野的一个背影,刚关好门,就听到对面开门的声音。   觉得是他,又不能回头确定究竟是不是他,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想什么呢?”祁刚清脆的声音打断程岁安的思路,他把手里的辣条塞嘴里:“从来到现在,发呆半天了。”   程岁安:“没想什么啊。”程岁安把画纸卷曲的一角折平,又重复了一遍:“没想什么。”   祁刚很不相信的歪头看她:“没想什么?我可不信,看你这个眼神……思春啦?”   程岁安皱起眉:“瞎说什么呢。”   这段时间祁刚一直待在美术室里,跟程岁安也算是熟悉了,慢慢本性就暴露出来,说话愈发没谱儿。   祁刚抽了张纸擦了擦刚吃完辣条满是辣油的手,“行行行我换个说法行了吧,想男朋友啦?”   程岁安换了种坐姿:“我没有男朋友。”   祁刚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珠骨碌碌转:“没有男朋友?那男性朋友呢?”   程岁安白了他一眼,不想理。   祁刚往前蹭了蹭,“跟我聊会儿天吧,先别画了。”   程岁安犹犹豫豫的停下笔,祁刚说:“看你画也画不进去,这么半天了连个轮廓也都还没打完,还不如歇一会儿再说。”   程岁安也是这么想的,收起画笔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祁刚挑了挑眉:“嗯,你说。”   程岁安:“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祁刚:“这是个什么问题?什么算大事啊?大名鼎鼎巨无敌帅的男明星祁刚被黑粉和私生逼得在个小破美术教室待了快一个星期算不算?”   程岁安:“你还不能出去吗?”   祁刚摆摆手:“别提了,吃你做的饭吃上瘾了,不想走。”   程岁安:“……”   相处这么久,程岁安基本也了解祁刚的套路了,祁刚的性格跳脱,说话总是半真半假,好像永远在开玩笑,又仿佛他说的都是认真的,让人难以捉摸,分不清真假。   挺多人都觉得他挺“怪”的,也有人说他挺纨绔的。   但是程岁安对他倒还能想得通。   因为他的个性实在和当年的文野……太像了。   祁刚笑起来:“逗你的,你想问什么呀直接说吧。”   程岁安想了想:“大事指的就是……比如说你们家族,世家,或者嗯……”   程岁安结巴了好半天,祁刚也不着急,难得耐心的等她措好词。   “这么说吧,”程岁安说:“你知道季氏么?”   祁刚没想到她会问到季氏,“季氏?云城季氏?”   程岁安:“嗯。”   祁刚:“你想知道云城季氏的事?”   程岁安:“也可以这么说,最近他们有什么动向么?或者是……文氏。”   祁刚想了想:“我家跟这些世家不算特别熟,就也还好,最近一段时间我想想啊……”   程岁安想,如果新河真的破产,应该是一件轰动不小的事,据陈瑞希说新河破产之后文氏和季氏都想要收购新河,世家之间一般都是表面和平相处的,真正遇上这样真刀真枪针锋相对的事情,应该算是挺大的一个瓜了吧。   时至今日程岁安依然不敢相信新河会破产,裕宸集团可能是个幌子,网络新闻造假更是容易,她又没有能够接触到他们圈子的朋友,想要完全了解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程岁安想了又想,之前听飞哥和祁刚说过文野的事,又回想起祁刚也是一个富二代,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内情,她就想旁敲侧击的问一问,消一消自己心里的疑影儿。   “啊!对了,前几天我经纪人告诉我,现在好像季氏要准备进军娱乐圈了,”祁刚笑着说:“还准备高价挖我过去呢,我没同意。以后我也要开公司了,谁要去他们那啊,自己做老板签演员,多爽。”   祁刚朝程岁安扬了扬下巴:“哎,你想不想当演员啊,祁总第一个就想签你哦,可以考虑一下?”   程岁安想问的不是这个,不想说话了。   “这是什么反应,怎么不搭理我啊?”祁刚绕到程岁安正面:“你这小脸这么漂亮,身上的气质这么特别,是娱乐圈里完全没有的,可别浪费了这独一无二的资源啊,你放心,跟了哥以后哥一定罩着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肯定不敢找上你,哥给你接女主角的好剧,实在不行哥出钱给你拍。”祁刚像个二世祖似的蹭到桌子上坐着,一条长腿耷拉下来晃啊晃,轻佻的看着程岁安:“啊?啊?搭理我一下,好不好啊?”   “我歇得差不多了,继续画了。”   祁刚赶忙从桌子上跳下来:“哎你别啊,你别又不理我啊,我好无聊啊。”   程岁安回头看了一眼美术教室的另一头:“今天那边有飞哥的私教课,你可以去那边聊天啊。”   祁刚搬了个凳子坐在程岁安旁边:“我才不,我是你的私教老师,你给我做了那么多顿好吃的饭菜,我这么个有恩必报的人,必须得报答你才行。”   他嘻嘻一笑,像个大金毛一样手撑在凳子前面坐在程岁安身边:“你画你画,我给你看着,不无聊不无聊。”   程岁安叹口气,收了收注意力,集中到石膏像上。   飞哥那边下课了,过来看看程岁安。   “今天画得慢了点。”   程岁安还没答,祁刚先说话了:“不慢不慢,我闹了她一会儿。”   飞哥帮程岁安改了几笔:“进步越来越大了,线条比以前利落多了。”   程岁安抿了抿唇,飞哥道:“这几天练数位板画画了吗?”   程岁安:“一直练着呢。”   飞哥一边低头削铅笔一边说:“差不多可以试着接一接画稿了,有人邀约过你么?”   程岁安:“以前就有人邀约,但是我都没同意。”   飞哥明白程岁安的意思,“画得可以了,可以接一点商业稿,对你也是一种历练。”   程岁安点点头:“好。”   飞哥看了看祁刚:“你离这儿远点,挡她光了看不出来?”   祁刚不满意的皱起眉:“你不是要北京那个画展么?怎么还不走?”   飞哥削完铅笔,在猩红色的小沙发上坐下来:“不去了,家里有点事儿。”   祁刚更惊讶了:“你家里?你家里什么事儿?”   飞哥看着手机,心不在焉道:“别提了,文氏和季氏在抢东西,我爸也想进去插一脚,坐享渔翁之利。”   “啪”的一声。   祁刚看了看程岁安,程岁安耳朵有些红:“铅笔折断了,没事。”   程岁安也过去削铅笔,祁刚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奇怪。   飞哥没往这边看,继续说道:“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成,非要让我去看看,我能看出个什么呀。”   “哦,”祁刚收回目光,挠了挠头。   飞哥叹了口气,“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浪费了我好好的一场画展。”   飞哥过去找到一张白纸,把画板支起来。   祁刚看着削完铅笔回来的程岁安:“哎?你刚才要问我的,是不就这事儿啊?”   程岁安若有似无的躲闪着他探究的目光,“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啊是什么意思啊?是还是不是啊?”   程岁安坐下来,继续画:“啊,没有,不是。”   祁刚又是长长的“哦”,可是就差把“根本不相信”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飞哥看着石膏像,手上利落几笔,大致轮廓就已浮现在画纸上:“什么是不是的,你们说啥呢。”   祁刚说:“他们争什么呢?”   飞哥嗤笑一声:“还能是什么,一块儿大肥肉呗,不然能值得这么两大世家明着撕起来?”   祁刚:“肥肉?”   飞哥低声道:“也不怕是陷阱。”   祁刚:“那你爸什么意思啊?想煽风点火啊?”   飞哥:“我爸现在也不了解内幕,听风就是雨的,想让我过去考察一下,如果真的值得动手,就在两边扇风呗,说不定最后肥肉还会落进他的口中。”   祁刚虽然一直混迹娱乐圈,不喜欢插手商圈的这些事,可他也是知道的,“想从季云洲那个怪物手里抢东西?你爸咋想的?”   “我也这么说的,人家得听算啊,他原话怎么说来着,季云洲就是个小毛孩子,文氏现在在一个女人手里掌握大权,那个所谓继承人就是一个可笑的孬种,他们算什么。”   祁刚简直觉得好笑:“不是,你爸没见证过季氏的崛起么?季云洲?季云洲是个小毛孩子?我就草了,谁家毛孩子能隐忍不发那么多年,最后一套连环计夺了白家整个商业帝国啊,哪他妈来的这么高智商的恐怖毛孩子……”   飞哥说:“我爸觉得……就他自己最牛逼,年纪大了不起可能。”   祁刚:“哎?怎么文氏也跟着凑上热闹了?他们家不一直挺佛系的么?”   程岁安拿笔的手一紧,最后那笔线条僵硬得无以复加,她低头去找橡皮。   然后就听到飞哥笑着说:“因为那本来就是他家二儿子的产业,她想把这份产业收入自己囊中。”   祁刚皱眉想了想,事情应该不止那么简单。   程岁安却自从听到那句话之后就没再继续画。   她无论如何也画不进去了。   祁刚:“文夫人除了要收入这份产业,还要为大儿子顺利掌权立威铺路呢,文修竹即将上位,必得有一份大功才能服众,毕竟之前文修竹的风评再加上他个人的能力,估计啊他们家的董事肯定不能满意。”   祁刚脑袋转得快,很容易就发现端倪。   “那可有好戏看了。”祁刚抱着手臂说道:“文氏和季氏,我靠,世纪大战啊这不是。”   飞哥笑了笑,没说话。   “那个……飞哥,我先回去了。”   飞哥抬起头:“回去了?还没画完呢。”   程岁安:“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下次来再把这幅画画完吧。”   飞哥也没有强留的道理,点点头:“那行吧,路上注意安全。”   祁刚跟过去:“哎哎哎,你今天……走这么早啊。”   程岁安把铅笔一支一支收起来,匆匆忙忙把铅笔盒撞进包里,拉链一拉:“嗯。”   “哎……”   程岁安穿上大衣,把包背在肩上,“拜拜。”   祁刚看着程岁安走出门,在电梯口等,电梯很快到了,程岁安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飞哥看着祁刚的眼神:“干什么。”   祁刚很重的叹口气:“明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飞哥笑了一声:“你经纪人已经开始给我打电话催你回去了,还不准备走么?”   祁刚在方才程岁安坐着的位置上坐下来,“不走。”   飞哥:“说你的一个什么宣传照需要去拍。”   祁刚不耐的说:“哎呀!要拍他去拍去,我不去!”   又开始不讲道理了,飞哥笑了笑,继续画画。   “哎,我问你啊,你的这个小助教什么来头?”   飞哥:“什么什么来头?她是我一个教育机构的朋友介绍来的啊。”   祁刚又挠了挠头:“哦。”   飞哥:“怎么了?”   祁刚:“总觉得她来头不小……”   飞哥笑了一声:“怎么?你想对她做什么?”   祁刚反将他一军:“看不出来么?”   飞哥抬起头。   “我想追她啊。”   -   季氏和文氏在抢东西。   那是本来就是文家二儿子的。   肯定是一块肥肉啊,值得两大世家出手去抢。   飞哥的话在程岁安脑海里绕啊绕,绕了一路。   一直到程岁安下了公交车,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忘记买水果了。   小哲听到门响,从客厅直接光着脚飞奔过来。   “姐!”   程岁安应了一声,看了眼他手里的魔方:“小哲在家有乖么?”   小哲点头:“很乖!”   “初雪呢?”   “初雪?”小哲想起来:“一直没看到初雪,我在客厅玩魔方,初雪好像躲到你房间里去睡觉了。”   “哦。”   关上门的时候程岁安刻意的停顿了一下。   对面没有声音,楼道里也没有人,也没有单元门响。   稍微有点点失望。   “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程岁安换鞋进屋,去洗手间挤了一点免洗洗手液在手里搓:“没事,我给你做饭,中午想吃什么?”   程岁安一抬头看到小哲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在啃,疑惑道:“谁给你的?有人来家里了?”   小哲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想起和别人的承诺,改口道:“是……我……自己买的……”   只记得要保密,却没有想过一旦被问起该如何撒谎。   这个现编的谎言实在拙劣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姐,我说实话吧,是对面那位邻居同志给我的。”说完了又补救一句:“我没觉得他是姐夫,我就是单纯的想吃苹果。”   吃都吃了,程岁安又能说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   反正都已经坦白,后面的小哲觉得也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大不了再去和对面的邻居同志道歉吧。   于是诚实道:“你走之后不久。”   “他进门了?”   小哲摇头:“没有,就站在门口看了看,我说我有点渴了,家里没有水果,他就给我削了一个苹果。”   “就这样?其他什么都没做?”   小哲回想着:“什么都没做,就是站在门口的时候,一直在看姐姐的拖鞋,还有姐姐挂在门口的衣服出了会儿神,然后就走了。”   程岁安垂下眼睛,站起身:“你先吃吧,我去做饭。”   “姐。”   程岁安回头:“嗯?”   小哲:“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岁安完全转过身来。   小哲补充道:“我很喜欢对面的邻居同志,姐姐说他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可是小哲没有办法一下转变过来,对他很严肃很陌生的样子,上午努力克制才没让他进门,可是我其实真的很想让他进门来,像以前那样,和我一起玩魔方。”   程岁安沉默半晌,小哲说:“姐,他也很想进来多看看,连我都看得出来,他盯着你的拖鞋看的时候,眼神有多么……多么……”小哲现在还想不出“缠绵”啊“缱绻”啊这样的词,“多么”了半天,“反正就是,他很想进来看看的,很想多和我们接触。”   “姐,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还是一家人呢?”   程岁安挑了挑眉:“……一家人?”   在小哲的认知里,文野居然是他的“一家人”?   “他经常来看小哲,之前住在医院的时候,其实……比姐姐来得都勤,之前疏桐姐姐说,他常来看一看我,多和我聊聊天,对我的病情有好处,自打那之后他几乎每周都会来一次,他说希望小哲赶快康复,那样姐姐一定会超级开心。”   程岁安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   一方面是从小哲口中得知这些的震惊,另一方面为自己之前对小哲的忽视感到愧疚。   她知道小哲很喜欢很喜欢文野,对他几乎言听计从,有时甚至超过了她这个姐姐,原本以为只是小哲把文野视为救命恩人才会这样,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缘由。   她摸了摸小哲的头发:“小哲……是姐姐不好,对不起。”   小哲并不知道程岁安为什么道歉,只疑惑的看着她。   程岁安心里有点难受:“小哲,姐姐和……和他的关系,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是,但是如果小哲很喜欢他的话……可以多和他接触,姐姐不干涉你。”   小哲明显高兴起来:“真的啊?”   程岁安太明白小哲这种感受了。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姐姐,就只剩下文野这一个朋友了。   所以愈发心疼:“嗯,真的。”   “那我可以邀请他来家里吃饭么?”小哲说:“上午我又闻到他家的糊味了,在这样下去,买多少锅都不够他烧的。”   程岁安垂下眼睛:“我不在的时候你再和他玩儿吧,好吗?”   那也行,小哲重重点头:“好!听姐姐的话!”   晚上,程岁安早早躺在床上,心里有点乱,好半天都没有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岁安下床准备去倒点水,看到初雪躺在地上,软绵绵的样子。   程岁安觉得可爱,摸了两下,接水回来,初雪依旧这样躺着,程岁安绕过它回到床上。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初雪?初雪?”   程岁安叫了它两声,初雪没动。   程岁安打开灯,“扑腾”坐起来。   跳到初雪跟前,“初雪?醒醒初雪。”   初雪依然没有反应,她轻轻把它翻过来,竟然看到初雪方才躺着的嘴边,有一小摊黄色的液体,此时的初雪整个都是软的,只在程岁安动它的时候微微睁开眼睛。   程岁安吓坏了:“小哲!小哲!”   小哲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程岁安的声音猛然惊醒:“姐?”   “小哲,快去叫人,快点打120!”   她急糊涂了,猫生病怎么打120,“不对,不对,小哲,换衣服,我们去宠物医院!快!”   程岁安匆匆去找衣服,小哲本就睡得迷糊,被程岁安一通炮弹似的嘱咐,只来得及消化了第一句。   “叫人,叫人……”小哲重复着,从床上下来,打开家门来到楼道,敲响对面的门:“开门,姐夫……邻居同志,邻居同志请开门,邻居同志!”   敲了一会儿,文野黑着脸把门打开:“他妈的谁啊!”   小哲被他的怒气吓了一遭,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文野见是小哲,皱起眉头:“怎么了?是不是你姐出事了!”   “不,不是……是……”   这时程岁安喊道:“小哲!换好衣服了吗?初雪,初雪它还是没有反应。”   声音里的哭腔太明显,文野直接开门冲过去,“怎么了!”   程岁安吓坏了,慌乱之中看到文野,原本还能强撑着镇定,这一秒忽然鼻子一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声音都哽咽了:“文野……初雪它,它吐了……”   文野冷静下来,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宝贝,别怕,我们现在去医院。”   安全感不容拒绝的把她包围。   不管程岁安如何拒绝文野,不管她怎样强硬怎样冷漠,程岁安不得不承认,看到文野出现的这一刻。   她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甚至某一秒钟她会觉得,她的顶梁柱来了,她终于不用硬撑,所有的软弱与恐惧潮水般袭来。   他来了,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初雪没事别担心) 第45章 阿嚏   文野拍着程岁安的背,柔声的哄:“好了,没事了,没事别怕。”   程岁安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极力忍着眼泪,“初雪它,它早上就不太对劲,我看到,我看到它,但是我没往心里去,我如果……都怪我,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程岁安越说越着急,越着急越想哭,最后眼泪都含在眼圈里,盈盈的闪着光。   “宝贝,宝贝你听我说,”文野看着她的眼睛,喉结上下滑动:“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宠物医院,然后把初雪的症状跟医生讲清楚?你觉得呢?”   程岁安缓过来,她急糊涂了:“对,对,我不能在这浪费时间了,快点,快点过去,去找宠物医院,我都已经换好衣服了,我们快走。”   文野把程岁安从地上拉起来,程岁安把猫包找到,文野回去快速穿好衣服,转头对小哲说:“小哲乖,你留在家里,姐姐很快就会回来,好吗?”   程岁安:“不带小哲吗?”   文野:“不行,小哲的病还没有完全好。”   程岁安“哦”了一声,才想起之前陈疏桐嘱咐的话,现在是小哲出院的第一周,还不能直接让他接触太多人,对他的病情没有好处,万一反复可就麻烦了。   程岁安是真的糊涂了,“对,对,你说得对。”   小哲皱起眉:“可是,我……”   文野:“你也不是没有任务的,小哲的任务也非常重要,你要在家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因为今天整个晚上可能姐姐都睡不好,明天是不是应该好好照顾姐姐?”   小哲目光坚定:“是!”   “所以你能做到吗?能答应我吗?”   “能。”   “嗯,好乖。”   文野一手接过程岁安手里的猫包,另一手牵起程岁安的手:“走吧。”   这个动作实在太自然了,自然到一直到下完三楼,程岁安才反应过来他一直这样牵着她。   文野的手掌很大,能轻松的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和剪得干干净净的粉色的指甲。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微微有些粗糙,像是有很细小很细小的刺扎在手上。   ——这种触感程岁安简直太熟悉了。   曾经有多少次,这只手一把把她拉到跟前,曾经有多少个夜晚,这只手牢牢摁着她的手腕压在床上。   “开我车过去吧,你帮我导航一下最近的宠物医院,然后打电话问一下他们开不开门。”   文野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正看着文野的手发呆。   “哦,哦,好。”   文野把她带到一辆别克前,别克的车灯闪了两下:“上车查,这里风大。”   程岁安坐上副驾驶,在地图上找到最近的宠物医院,然后依照文野的话挨个给他们打了电话。   “没有人接。”程岁安蹙着眉,听着电话里响了很多声。   “没事,别着急,换下一家。”   依次试了十几家,终于有一家店接了电话,“喂!请问是宠物医院吗?我的猫好像出了点问题,请问你们现在能看吗。”   “哦,能是吧?那我现在过去。”   程岁安看了文野一眼,文野了然,发动起车子。   这家宠物医院距离这里不算近,好在这个时间路上没有多少车,文野开车向来很猛,小别克在路上压着超速线的边缘一路狂奔,以前程岁安总觉得坐他的车挺害怕的,没有什么安全感,现在却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回头看到她正焦虑的看着窗外的街景,文野握了握她的手:“没事,别担心。”   程岁安没说话,也没有挣扎,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绿灯,文野把手收回去认真开车。   终于到了宠物医院,文野锁了车带着她冲进去。   医生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应该是这家宠物医院值夜班的,刚进去的时候程岁安看到他电脑上还是纸牌游戏的界面。   “医生,我们刚刚给你打电话的。”   “哦,猫生病了是吧,我看一下。”   医生查看了一下初雪的肚子和肛门,“什么症状啊。”   “浑身无力,吐了一点黄色的液体,哦对了,也不怎么爱吃饭,以前都是我一到猫粮旁边它就会跑过来的。”   医生拿出听诊器放在初雪身上听了听:“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早上应该是,我出门的时候它没有过来送我。”   “之前都还挺活泼的是吧。”   程岁安点头:“是。”   医生安静的听了一会儿,程岁安紧紧盯着医生,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一皱眉头程岁安的心都跟着悬起来了。   “医生,怎么样了?”程岁安轻声问道。   医生又听了一会儿,摘掉耳朵上的听诊器:“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肠胃炎,过来跟我做个检查吧。”   医生开了一张单子,站起身往楼上走,“抱着猫,跟我过来。”   程岁安忙把初雪抱起跟过去,来到一间检查室,依照医生的意思把初雪放在大机器下的案子上,“你们先出去,在门口等一会儿。”   大铁门缓慢关闭,程岁安感觉到文野轻轻揽了揽自己的肩膀。   “过来坐会儿。”   两人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沉默良久,程岁安低声道:“谢谢你啊。”   其实从进到医院的那一刻起程岁安就没有之前那么担心慌乱了,听医生说问题不大,更是放心不少,现在基本冷静下来,由衷说了这么一句。   “嗤。”文野轻笑了一声。   程岁安坐得拘谨,只坐了椅子前三分之一的位置,文野坐得放松,整个人懒懒倚着靠背,靠着程岁安的那只手臂舒展开来搭在她的椅背上。   虽是并肩坐着,可是一前一后,文野能看到程岁安,程岁安看不到文野。   他的这一小声轻笑就好像呼在她耳后,砂砾一般滑过麻酥酥的顺着太阳穴落到脊椎,一路滑到腰眼处,一激,整个后背都有些僵。   程岁安也不知道这声轻笑是个什么意思,又不想回头。   文野痞里痞气的低声说:“跟我,还说谢啊?老子命不都是你的么。”   程岁安长舒一口气,之前的认知真的大错特错,在危急关头,怎么能觉得文野靠谱呢?居然还产生了安全感?还肯相信他?   现在想想真是奇哉怪也。   分明在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危险。   “你的猫叫初雪,为什么啊?”文野扬了扬下巴问道。   程岁安低头看着自己外衣的拉链,声音闷闷的:“不为什么。”   文野目光放远:“去年的第一场雪,我最后一次吻你。”   程岁安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掉到地上,吓了她一跳似的。   “是么?我早就不记得了。”程岁安说:“名字就是张大妈随便取的,她怎么叫我就跟着怎么叫了。”   “哦?”虽然没有回头,可也知道此时文野必定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满眼都是不相信。   “嗯。”程岁安低低一声,“你换车了?”   “不是我的,李明城的一小破二手车,暂时借给我开开。”文野不在意的说:“我的那些车现在都动不了。”   程岁安回过头,对上文野的眼睛。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文野:“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那边门响了,打断两人的对话,程岁安忙站起来跑过去:“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一会儿才能出结果,别着急。”   程岁安欲进去抱猫,文野拉了她一下:“你别进去,有辐射。”   自己走进去把初雪抱在怀里。   程岁安跟着医生下楼:“它这是什么情况啊?”   医生:“凭经验来讲,百分之九十是肠胃炎,我看它现在的反应,我按它的肚子它都不叫,应该不是乱吃什么东西扎到肠胃了,你不用担心,小猫得肠胃炎还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我先给你开点药,回去的这一周掺一点益生菌给它,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真的吗!”程岁安说:“谢谢医生。”   楼上的检查结果直接传输到电脑里,医生看了眼,给程岁安指了几处,告诉她这里分别是什么,“这里都没有伤口就意味着不是吃东西扎到了,就是肠胃炎,没事的。”   程岁安追问道:“那为什么会得肠胃炎啊?”   “这个病我之前也说了,这个年纪的小猫还是很常见的,它的肠胃比较脆弱,有一个自保的机制,比如它哪一天吃多啦,它就会吐猫粮,或者哪一天吃到毛球了,它也会通过呕吐的方式把毛球吐出来。引起肠胃炎的原因也有很多种可能性,冷热交替啦,或者这一批次的猫粮不合它的口啦,或者吹着风啦都有可能的。”   程岁安点点头,“哦”了一声。   医生在开药单上写着什么:“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如果不是太严重的话可以不用送医院,家里常备着一点益生菌,觉得小猫肠胃不舒服了就掺在猫粮里喂一点,一点点的就好了。”   程岁安:“好的,谢谢医生。”   “我给你开一个吊针,一会儿有护士过来给它打一下。”   “那它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啊?”   “吊针的作用还是蛮快的,今天回去休息一晚,第二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医生说完,把单子交给护士,简单嘱咐了几句,护士拿着药过来,“小初雪是吗?来,别害怕。”   程岁安看着护士手中的针管,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轻轻撞到文野的胸膛,文野虚虚扶了她一下。   护士其实非常温柔,经验也很丰富,一直轻声哄着初雪,初雪自己的反应倒不大,可是看到那样尖锐的针头刺进初雪柔软的身体里,程岁安心都跟着碎了。   恨不能冲过去代替初雪挨这一针。   “你看这个护士哄初雪的语气,”文野的声音响在头顶。   程岁安抬起头,文野说:“像不像我哄着某个生气的人的语气?”   程岁安:“……”   “你就跟那小猫儿似的,你瞧你瞧,不管护士怎么摆弄,它理都不理,不管是疼还是怎么着,就好像看不见她似的。”文野拉扯着程岁安的胳膊:“啊?你看像不像?”   程岁安刚想要拒绝,转念一想,这不就印证了他说的话了么?不管他怎么做,她理都不理。   又被他忽悠了,心里有点生气。   光顾着生气,也忘了看着初雪扎针心碎的疼。   护士终于扎完了,抬头对他们说:“等一会儿,药打完了叫我就行。”   程岁安:“好的,谢谢。”   护士:“可以到那边沙发上坐一会儿。”   “好的。”   两人再一次并肩坐在沙发上,这一次程岁安放松了不少,算是和文野真正“并肩”。   文野从大衣兜里拿出手机。   ——一开始两人坐得太近了,程岁安还没发现,现在文野这么一歪,几乎相当于直接靠在她肩膀上,这下程岁安才意识到,趁他看手机的功夫不着痕迹的往旁边坐了一点。   耳朵悄悄地有些泛红。   文野划拉着手机屏幕的页面,抬头问程岁安:“这一针多钱?”   程岁安摇摇头:“不知道啊。”   文野“哦”了一声,程岁安不小心瞟到他的手机屏幕,是银行卡向微信里转账的页面。   “不用你付钱,我自己可以的。”   “你可以什么你可以,”文野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老实呆着等一会儿。”   程岁安转回来,不知在想什么。   文野终于弄完,收起手机坐直了一些,程岁安在心里措了半天的辞,开口问道:“你……”   刚说完第一个字就忘了自己后面是怎么措的。   干看着文野,眨巴眨巴眼睛。   脑子里快速闪过好几句话,可是好像都太直白了。   却也想不通究竟怎样才能委婉一些。   “想问什么?”   “你是真的……真的破产了吗?”   “要不要给你看一下法院的文书?”   程岁安不说话了。   “这有什么不相信的,”文野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老实,又是靠近程岁安的一只手搭在她的沙发靠背上,舒展身体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   这次程岁安是靠着椅背坐的,如果只从正面看这个姿势就好像是文野一直搂着她一样。   “可是,可是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朋友么?再怎么也……”   也落不到现在这种,连在宠物医院付个钱都要从卡里现转的状态吧?   “你之前应该知道吧,我不是文夫人亲生的,我爸在国外出差的时候有的我,原本文夫人不想承认我,直接把我撇外边过了一阵儿,后来我爸死了,遗愿就是把我接回来,甚至还把他自己股份里的一部分给了我。”文野平淡的说:“文夫人答应把我接回,但是签了一份股权转让书,把我爸留给我的那点儿又给拿走了,我在文家吧,应该谈不上地位不地位的,能让我活着留在那已经是万幸了。”   文野想到什么,笑了笑:“倒也不是看在什么什么玄乎的我爸遗愿的份上,主要就是我好像还能顶点用,在我身上看到了利用价值,就一直留着我了。”   程岁安惊讶得连嘴都忘记闭合,“我不知道啊……”   “嗯?”   “我不知道——这些啊。”   文野“嗨”了一声:“这些个糟心事儿告诉你干嘛,我自己扛着就完了。”   这真的是程岁安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身世,她以前以为他是千尊万贵的文氏二公子,年轻,自负,跟着云城季云洲打天下,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性格古怪行为乖张,尤为纨绔,程岁安还以为,纯粹是被文夫人惯的。   “这事儿一直是个秘密,因为文夫人觉得这是个耻辱,圈内知道的也不多,我就是那个文家老二,和文修竹身份一样。”文野低了低头:“你现在再来想一想,文氏可能会帮我么?她乐不得把新河吃掉吧,再说我的那些朋友,就连文氏都摆明了要和季氏抢,谁还敢站在前面帮我?那不是大声宣布要和文氏季氏两大集团对立么?谁敢啊?”   程岁安许久都没有说话,心缓缓沉了下去。   文野看着程岁安的小侧脸乐,突然伸手在她脸颊上划了一下,程岁安捂着脸惊恐的回过头,恰好和文野的坏笑撞了个正着。   “咱俩都多长时间没这样坐在一起和平相处了,啊?”文野说。   程岁安转回去,“以后一直都可以和平相处啊。”   文野刚有点高兴,后来一想不对,应该还有下文。   “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邻居而已。”   果然。   文野就觉得奇怪了,这话怎么就他妈这么神奇,其他的不管是什么听惯了也就麻木了,早晚左耳朵进右耳朵处,这句话不管程岁安说多少遍,他的心都像被刀捅过似的,左耳朵进去了,一刀扎在他心头,等下一次程岁安再这么说,连着上一刀一起捅进去,成千上万倍的疼。   习惯?怎么也习惯不了。   文野换了一个姿势,习惯不了也没有办法:“行,”他任命的说:“你怎么说都行,邻居也行。”   说罢自嘲的笑了笑:“好歹还是个邻居呢。”   打针的过程中初雪睡着了,一直到液体全都输完也没有醒来,程岁安轻手轻脚的去找了护士,护士说:“要不今天把它留在这里一晚吧,外面下雨了,万一它再受凉可就不好了,你们明天再来接它,行么?”   “也行。”程岁安心疼的看着初雪。   “放心吧,明天也就好了。”护士体贴的说。   文野:“你这儿有伞么?能借一把么?”   护士抬头看着文野,脸蛋微微有些红:“有的,我去给你找。”   护士把伞递给文野:“只有这把了,有点小,实在是没有再大的了。”   文野:“行,谢了,走吧老婆。”   程岁安没动。   文野拉她到怀里,一手撑开伞:“走啊,想什么呢。”   雨下得不小,虽然已是春天,可是夜雨依然裹挟着冬季的寒意。   “你刚叫我什么?”   文野笑了下:“啊,拿你挡挡桃花,不好意思啊。”   程岁安声音有些严厉:“文野。”   “嗯?怎么?”   “你能尊重我一些吗?”   不知为什么,文野听到“尊重”这个词仿佛被刺了一下,逐渐收起脸上僵硬的笑容:“昂,行,我知道了。”   “以后……不这么叫你。”   雨点砸在雨伞上,将他最后清浅的尾音淹没,那逐渐消失了的声音让程岁安的心骤然一疼。   虽然文野面上没什么异样,可程岁安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声音里蕴含着的浓浓的悲伤。   之后两人也没什么话了,一路快步走到车旁,先护着程岁安坐上副驾驶,文野才从车前绕道驾驶座内。   “冷不冷?”   文野发动起车子,在中控台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哪个是空调按钮,最后还是程岁安伸手调了一下。   “啊——嚏!”文野打了一个大喷嚏,程岁安把手扣里的纸巾递给他。   文野刚要接,又连续打了好几个。   “哎呀,”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非常浓重的鼻音,眼睛也跟着红起来:“谢谢。”   文野抽了几张纸,程岁安看到他大衣里面翻出来的睡衣的领子。   小哲是大半夜把他叫醒的,文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知道她有事之后随便套了个大衣就送她来到这里。   随手拿的大衣非常薄,难怪他走在外面的时候一直在发抖。   刚才下雨他打伞,伞面整个倾斜到程岁安这边,他半个肩膀露在外面,薄薄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程岁安却连半点雨水也没沾到。   “你没事吧。”像是有人用钝刀子一点一点在心脏处划,不疼,闷闷的难受。   “没事,没事。”文野摆着手,“走吧回家。”   以前的文野,起床气大得惊人,就连床上四件套不合心意都会大发脾气。   程岁安不敢深想此刻令他转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嗯。”程岁安低头系好安全带,认真看着窗外不再看文野。   可能是喷嚏打得难受,又或者是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异常,回程的路上文野居然也非常安静,之后就没再和程岁安说过话。   一直沉默到家门口,“我回了。”文野终于开口,声音竟比在车上时还要沉重。   “你好像有点感冒了。”   “嗯?”文野回过头,喷嚏打得太厉害,一直流鼻涕,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我家有感冒药,你……”程岁安扭头找钥匙开门:“你让小哲冲给你喝吧。” 第46章 春风满面   文野刚要笑,“啊————嚏!”又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程岁安开了门,小哲听到声音,从被窝里迎出来,“姐姐,”然后看了看她身后的文野:“邻居同志。”   程岁安换了鞋进屋:“叫他二哥吧。”   小哲看着门口坏笑的文野,一头雾水。   “小哲,过来,帮哥把大衣挂起来。”   小哲:“哦,好。”   脱了大衣,里面就剩一件纯白的睡衣了,抱着手臂哆哆嗦嗦进来:“哎你家有点冷啊。”   小哲挂好衣服回来,“姐,初雪怎么样?”   “没关系,肠胃炎,今天太晚了,外面又在下雨,医生说让初雪在那里待一夜,明天过去带它回家。”   小哲放下心来:“哦,那就好。”   程岁安看了一眼大喇喇坐在沙发上,嘿嘿傻乐着仿佛今晚就准备在这住下的文野,“你二哥感冒了,小哲,你要给他冲一点感冒药么?”   小哲:“感冒了?”走过去摸了摸文野的头:“姐,二哥发烧了!”   程岁安“嗯”了一声:“所以你要赶快给他吃药,然后送他回家,我们家太冷了。”   小哲重重点头,转身去找药。   文野乖乖喝完药,小哲又贴心的帮他擦了擦嘴,程岁安洗完脸出来,“今天谢谢你了,我……”   话还没说话,文野的身子忽然摇晃了两下,然后失去支撑一般的笔直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小哲吓坏了:“二哥!二哥你怎么了?”小哲抬起头:“二哥身上好烫啊!姐,怎么办啊?”   程岁安也蒙了一瞬,走过来试探着唤了几声:“文野?文野?”   文野牢牢闭着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程岁安把手放在他额头,果然有些烫。   “姐,怎么办啊……”   程岁安:“先把他扶起来到那边的长沙发上躺着吧。”   小哲:“好。”   两人一人拉着文野一只手合力把他拉起来,文野瘦,这么压在身上也不是特别沉,往那边走的时候,脚还助力一般的动一动。   “姐,你还可以吗?”   程岁安收回目光,心里盘算起来:“嗯……”   终于到了长沙发,两人把文野放下。   小哲跑回房间,吭哧吭哧把自己的大厚被子抱出来,给文野盖好,“姐,他的裤腿怎么是湿的啊。”   程岁安:“被雨淋到了。”   小哲:“要不要帮他换一下啊?”   程岁安:“你还有裤子么?”   小哲又“哒哒哒”跑回房间找出一条对于他来说最长的裤子。   程岁安看了一下,穿应该是能穿进去的,但肯定会短。   小哲帮他换好裤子,程岁安找出体温计帮他量了体温,用热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文野脸烧得通红,中间似乎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水……”   小哲:“要水是吗?我去给你倒。”   小哲端了杯热水回来,“姐,能帮我扶一下吗?”   程岁安犹豫了一下才说:“好。”   程岁安揽着文野的肩膀把他抬起来一点,小哲喂他喝了一点水,用纸巾把唇边流出来的水擦掉。   “好像出汗了。”   程岁安:“出点汗应该就快好了,小哲你先去睡吧,这一晚都没怎么休息。”程岁安心疼的抚了抚他眼下的乌青。   小哲:“姐姐也很累了。”   “我没关系。”   说是“没关系”,可是出口的声音已经哑了。   “那二哥怎么办啊。”   程岁安回头看了眼睡得并不安稳的文野,“我等他醒了再说吧。”   “好吧。”   看小哲回到房间,关好门,安静下来,程岁安坐直了身子,声音完全冷下来:“文野,别装了,起来吧。”   文野没有反应:“……”   程岁安冷笑一声:“用这样拙劣的招数骗一个这么相信你的小孩子,你不觉得无耻么。”   文野果然缓缓睁开眼:“那个……我刚好像睡着了。”   对上程岁安一双冷冽的眸子,心虚起来,改口道:“我想在你家多待一会儿,我不想去对面,我错了……”   “你不应该跟我道歉,你该对小哲道歉,他真的很担心。”   文野捂了捂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刚才听你的意思,喝完药就要撵我走了,我一时,我一时脑子抽了,我就想我要是倒下了你肯定心疼,说不定还能留我一晚,是我无耻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行么。”   “文野,我只是感激你今天晚上帮了我,其他没带任何情感,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的。”   文野低下头,笑了一声:“你的意思就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呗?”   程岁安:“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文野从来没有当真,他又深吸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呼吸,不至于心疼的缓不过来气:“我,我知道,你不用总提醒我。”   也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文野眼底有些红:“我也说说我的想法,我帮你,是因为你是程岁安,你是我……爱的人,换做任何人家里的猫出了事我看都不会看一眼,我做的这些就是因为你,想追你,想取得你原谅,我知道这些都是奢望,但我就想让你多看我一眼,我知道方法恶劣,我不管,哪怕你稍微多关注我一下,也值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次程岁安也深吸了一口气,她想了半天,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他的话。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认同。”   通篇都不认同,所以根本无从反驳无处下手。   “我什么都没了,程岁安。”文野挑了挑眉:“你就当是……是可怜可怜我,行么。以前文野拥有全世界,现在你不要我了,我的所有全都没有了,说是众叛亲离也都不为过吧,我表面看着没事儿,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他妈能真的没事儿么,那是啥心理素质啊……说实话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原谅我,或者一定要跟我在一起,你就当是对待一只流浪狗呢,多给我一点关爱,少一点伤害,不行吗?你的一句话,说不定就能挽救我的一条狗命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其实……还有更好的地点可以选择。”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要赶我走了吗?”文野坐得离她近了一点,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语气卑微的恳求道:“你别赶我走,别讨厌我行吗,这一次,这一次真的就是我脑子抽了,我真没考虑那么多……我跟你发誓,你相信我我……我他妈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要不你打我吧,你让小哲打我,随便你怎么着,能消气就行,你就让我在你旁边吧,你就,你就假装看不见我,让我看着你就行,就当我求你了,救救我吧,行吗。”   “我没有资格干预你,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没有干预你的权利,我们各过各的生活,随便你想怎么样。”程岁安说:“可是这里是我家,小哲是我的弟弟,已经很晚了,我不希望你在这里。”   文野点点头。   原来最伤人的不是拒绝,不是我们分手吧。   而是随意,随便,无所谓,没关系。   你这个人在我这里和空气没什么两样,随便你怎么做怎么想,都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有时候……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念,”文野的声音低哑哽咽:“以前的日子。”   以前文野哪怕只是咳嗽一下,程岁安都会担心。   现在呢。   文野想,就算他死了,可能程岁安也会冷冷一句,我只想过好我的生活,你好好地去吧。   “行,我走了。”文野烧得浑身疼,穿着一条短了一大截的裤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程岁安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似乎才回过神来,回到卧室,蒙上被子睡觉。   -   祁刚离开风火美术有段日子了,他发布了新歌v,视频里的他化作浴火重生的凤凰王子,歌词内涵之前受到的抹黑和威胁,公司出台了对于几个造谣公众号的起诉信,又买了一波水军带节奏,现在评论区里一派“路人转粉”“我刚刚的颜是真的能打”“这次的事情更坚定了我会爱祁刚一辈子这件事”等言论,局势逐渐扭转。   这些都是程岁安在微博上看到的,把初雪接回来之后她在微博上接了自己的第一个商业稿,价格不算高可她非常非常重视,这几天来来回回的修改画稿,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到了交稿日,程岁安最后给飞哥看了眼画稿,飞哥点头之后才把画稿传送给对方,对方对程岁安的风格非常满意,满满一篇都是对程岁安的赞扬。   “飞哥,”程岁安笑意嫣然的把这段话给飞哥看了眼。   “有成就感?”飞哥看到程岁安现在的模样就仿佛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日日夜夜的练习与修改,换来金主的满意与赞美,“是不是再没有比这更有成就感的事儿了?”   “什么更高兴的事啊?说给我听听呢?”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祁刚开门进来。   “你来了?今天休息啊?”飞哥笑着问道。   “不休息,怎么可能休息,当然是我翘班过来的。”祁刚看向程岁安:“好久不见啊小安。”   今天的祁刚可和之前只能憋在风火美术的祁刚不一样了,他穿着白色的休闲服,黑色长裤把他的两条长腿修饰得完美无缺,头发剪得很短,很适合他身上那种有点痞又有点硬汉的气质。   “也没有很久吧。”   “你们聊什么呢,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程岁安:“我的第一篇商业稿。”   祁刚眼睛一亮:“哟!赚到钱啦!!走走走,带你们玩儿去,今儿我做东。”   飞哥听得直乐:“现在事儿都过去了?又春风满面了?”   祁刚一扬头:“必须的,地方我都订好了,赶紧走赶紧走。”   程岁安和飞哥被他推着往外走:“哎?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走走走。” 第47章 四月九号   祁刚带着飞哥和程岁安下楼,原来他不止约了他们两个,还有祁刚工作室的一群人。   祁刚似乎是他们老板,因为他们一直“祁总”“祁总”的叫,人多,祁刚直接开来一辆巨大的房车。   “给大家介绍一下,在我被黑期间安排我的飞哥,飞老板。”   大家一阵鼓掌,还有女生在下面悄悄喊,哇好帅啊。   “这位呢,是我们的小画师,程岁安小可爱。”   又是一阵掌声,有男生学着方才女孩子的样子喊,哇好可爱啊。   程岁安面上挺冷的,耳朵却稍稍有点红。   她还没说什么,祁刚率先瞪了人群里起哄的那个男人一眼:“邵晓琤你又想让我拉你老婆入群了是不是。”   那个叫邵晓琤的男人连忙摆手:“不敢了不敢了。”   这还是程岁安第一次坐房车,稍微有些拘谨,等把大家全都安排好,祁刚最后一个上来。   车子启动,祁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话筒,“喂喂”两声。   车子的音响系统是升过级的,原本就低沉好听的声音直接过滤成高品质堪比播音的声音。   “这次呢,主要是想感谢大家伙儿在我被黑被踩被造谣期间对我的帮助和支持,祁刚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特地安排了这场旅行,大家尽情的吃,敞开了玩儿,一切交给我买单!”   这句话刚落,掌声超级无敌热烈,“老板万岁!”“我爱祁总!”方才的那个邵晓琤还吹口哨庆贺。   祁刚把车里准备零食的地方告诉大家之后放下话筒,几步跨到程岁安他们这边,在程岁安旁边坐下。   “怎么样?还可以吧。”祁刚朝程岁安抛了个媚眼。   “一会儿到底要去哪啊?整得神神秘秘的。”飞哥扭头问道。   祁刚白他一眼:“到了就知道到了就知道的,总问什么问啊。”   飞哥笑了笑:“你能安排出什么呢,要么去酒吧,要么是唱歌,要么就是游乐场,现在大白天的,酒吧和歌厅都不现实,也就一个游乐场了。”   看祁刚的脸色黑得不行,就知道飞哥的猜测句句都在点子上,全都说对了。   祁刚又是生气又是欲哭无泪的模样逗得两人笑得不行。   “你真是,你真的是……”祁刚的手指在空气中点点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车子果然在一处游乐场门口停下。   “今天你们祁总包下了整个园区,周围有非常严密的安保系统,大家完全不用担心被拍或者被狗仔被私生蹲,可以尽情的,敞开的玩儿!!想玩什么玩什么,一切设施均为大家开放!”   大家开心得跳起来,他话还没说完就手拉着手准备往园区里跑,现在又没有话筒,祁刚只能对着众人的背影大喊:“注意安全!千万别受伤!晚上五点钟门口集合,去吧去吧!gogogo!”   喊完了,大家也都跑远了,祁刚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飞哥和程岁安:“走吧,今天祁老板专业陪玩。”   飞哥早已经对祁刚的套路非常熟悉了,和程岁安相视一笑跟过去。   飞哥:“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里有个游乐场。”   祁刚:“哎?你知道应家老三么?”   飞哥想了想:“知道一点。”   祁刚说:“这个游乐场就是应老三建的,据说是为了哄他女朋友的——哎你瞧见没有,这里的装饰图或者装饰物全都是小鹿,看到了吗那边那个是鹿角——就是因为他女朋友姓鹿,哄人高兴的,要不然这里的安保怎么会那么牛逼呢。平时不对外开放,我这几张票还是央求我哥腆着脸跟人要的。”   这里真的非常干净,有许多很可爱的小设计,比普通的游乐场更多了许多花花草草,修建得非常漂亮,绿树成荫,花朵争艳,各种各样小鹿形状的装饰物奔跑其中,童趣又可爱。   不光是这些,就连许多游乐项目也都是小鹿图案的,就好像第一个响起声音的海盗船项目,不是普通的船只,而是两只小鹿背靠背在奔跑。   程岁安原本游乐园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听了这背后的故事,看到这些总觉得处处都含着爱藏着情,不仅仅是没有感情冷冰冰的装饰物了。   “我给你们讲,”祁刚又神秘兮兮的凑近:“这里其他的你都可以不玩,但是有一样到这了,你就必须得玩。”   程岁安也起了兴致:“是什么啊?”   祁刚眨眨眼:“跟我走就知道了。”   怀揣着一路期待的心情,三个人来到蹦极项目旁边。   除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祁刚,飞哥和程岁安的脸色告诉他,期待落空,极其不想玩。   祁刚率先进去,见两人迟迟没有跟上,回头两人招手:“来啊。”   飞哥:“我恐高。”   程岁安:“我不敢。”   “这是什么表情啊,”祁刚不太乐意的走回来,他好心好意推荐的完美项目,居然就这么被人拒绝了:“他们这的比一般的蹦极爽,因为这里更高,据说是整个云上三城里最高的了,下面是条从城北引入的人工河,清澈见底,景色老美了,跳下去之后有人带着你直接上船,然后那边就直接到游乐区域了,省得他们步行了,一个破海盗船就给他们乐够呛。”   可是飞哥和程岁安依旧是一脸的拒绝。   祁刚用尽毕生口才极力安利:“怕什么的,体验失重的感觉多爽啊,我原来也不敢蹦,后来鼓足勇气蹦下去之后就觉得,哇塞,我他妈简直重生了。”   飞哥:“是么……”   祁刚:“真的,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走走走,尝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么,人生不就在于一个尝试吗?”   祁刚把飞哥拉过去然后回头看向程岁安。   程岁安忙摆手:“不行,我不行的。”   祁刚劝程岁安的语气就温柔了不少:“真挺爽的,你别害怕,安全系数贼高,我给你用最粗的安全绳好不好,一点危险都没有,不可能发生危险的,比其他任何一个项目都安全,你相信我,试一下你就知道了,真的会重生的!”   程岁安:“我真的不敢,我,我害怕得腿都在发抖。”   祁刚有些犹豫,重新走过来:“你别害怕,我跟阿飞先跳要不,给你示范一下,死不了人,蹦一下你就知道了,真的贼爽。”   说完他看向飞哥,飞哥笑道:“要不就尝试一下吧,总要挑战一下自己。”   程岁安低下头,想了又想,犹豫又犹豫。   她是真的不敢,但是祁刚的那句“蹦完你就有种重生了的感觉”让她有点动心,她有点想要知道,死过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程岁安迈出第一步,被祁刚他们一左一右拉着,真正到了悬崖边,她又放弃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行。”   程岁安一直在后退,祁刚看到她眼睛里都有点闪着泪了,没再忍心劝她。   “你真不跳啊?”   “嗯。”   “真不敢啊?”   “嗯。”   祁刚回头,对已经穿好安全带的飞哥说:“那行吧,阿飞你先跳吧,我陪小安走路过去。”   飞哥:“???”   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工作人员毫无感情道:“准备好了吗?起飞。”   然后飞哥就真的飞走了。   祁刚:“走吧。”   程岁安:“你不用陪我,你想跳就跳吧。”   祁刚:“你不知道路,没事儿,走吧。”   没有蹦极,程岁安的心情受了点影响,一路上都是祁刚叨叨叨,她一直也没什么话。   “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程岁安:“没有啊。”   祁刚:“拉倒吧,我看你脸色都不好。”   程岁安:“可能是……晒的?”   祁刚“啧”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到阴凉处走。   “刚才没蹦上极,你觉得不太开心啊?”   程岁安低下头:“我觉得我有点……太没有勇气了。”   祁刚“切”了一声:“这有啥没有勇气的啊,一个游乐项目而已,爱蹦就蹦,不爱蹦就拉倒,入得了爷的眼的爷才肯给面子玩一玩呢,这和勇气没啥关系啊。”   程岁安点点头,“嗯”了一声。   祁刚:“走,给你买去。”   到的位置和祁刚的几个同事碰面,几个人一起玩了碰碰车,祁刚带着程岁安东撞西撞的,程岁安渐渐也就忘记了蹦极的事儿。   就是再往前走,碰上在船头等着的一脸黑线的飞哥,祁刚一个没忍住,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   -   不知不觉玩到四点多,众人差不多都回来了,都玩得很开心,说是找到了童年的感觉。   祁刚打了个响指,“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众人突然齐齐摆手:“谢谢祁老板!”   “得嘞得嘞。”   房车把他们送到风火美术,祁刚留在最后,对程岁安:“顺路,跟我走吧。”   程岁安玩得很累了,“行,他们还有跟我们顺路的么。”   祁刚回头扬声道:“有吗有吗。”   在场个个都是人精,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程岁安只好矮身上了祁刚的车。   “这边我还挺熟的,等有时间再一起玩儿。”到了小区楼下,祁刚对她说:“你的画稿有空可以给我看看,我帮你出出主意,我也有不少工作室的朋友需要画手的,等我给你引荐认识一下。”   程岁安点点头,“等我拿到第一笔稿费,请你和飞哥吃饭。”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起眼的黑色别克从旁边缓缓驶过,在距离祁刚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很近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那我先回了,拜拜。”   祁刚:“哎,有空还想吃你做的饭。”   程岁安笑了笑:“好,你什么时候去画室提前告诉我。”   祁刚停顿了一下,“我想去你家吃。”   程岁安:“以后再说吧,再见。”   祁刚一直看着程岁安上楼,才坐回自己的车上,嘿嘿傻乐半天,准备打方向盘的时候,发觉前车离自己太近了,一把轮根本出不去。   “草,他妈的有病啊。”隐约看到车里坐着人呢,可是摁半天喇叭也不动弹一下,祁刚只好原地窜了好几下才终于拐出去。   临拐走之前还摇下车窗往外看了一下,想知道前面那傻逼长啥样,谁知那人窗户摇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红色跑车在后视镜里走远,文野收回目光,吸完最后一支烟。   天知道他在看到程岁安和祁刚笑着聊天的时候,他的手在车门手扣上攥得多紧。   他手心逐渐汗湿,手扣都有些握不住了。   “你和我没有关系,桥归桥,路归路吧。”   “我们过好各自的生活,随便你怎么样。”   程岁安之前说过的话想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往他头上浇,浇灭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热情。   以前是蔺川,他直接过去给了他一脚,可是现在他却连下车都不敢。   蔺川虽然也在接近程岁安,可是程岁安对蔺川总有防备,文野太了解程岁安了,她的一个眼神他就能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对于蔺川只有感恩,而文野那么生气只是因为他的人跟蔺川走得太近而已,可是现在,面对祁刚。   文野不知道为什么,程岁安眼睛里的那种防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放松和……淡淡的的欣赏。   他从没有想过,程岁安那样的笑容,有一天会对着其他男人展现。   文野一直以为只会有他自己。   他的烟烧到了手,烫了一个小小泡,他把烟摁灭,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抚了抚。   这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她说分手之后的某一天,程岁安真的会爱上别人。   她会对待那个人像以前对待他那样,满眼的喜欢与宠溺,心里只有那一个人,会给他做好吃的饭菜,会和他有一个温暖无比的家,她会把她所有所有的爱和包容全都给他,也许还会结婚,承诺彼此相伴到老。   而他就只能站在原地,躲在暗处,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远远看着他们相拥。   文野真的从来没想过。   他只是意识到岁岁的爱会消失,却不知岁岁的爱会转移,会给别人。   文野深呼吸着,手逐渐按上胸口。   怎么会这么难受……   文野在方向盘上趴了好久,难受得呼吸都跟着困难,手指颤抖着从兜里摸出手机,摁了林冰洋的号码。   “喂?二哥?”   文野缓了许久,呼吸终于调整得正常一些,“林冰洋……”   “二哥你怎么了??”   “程岁安……程岁安他妈的跟人跑了……她,她跟人……”   文野话还没说完,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在车里直接泣不成声。   完全没有料到眼泪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文野抱着头坐在车里,也不管电话那头的林冰洋是否能够听到,自己现在样子是否丢人,文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满脑子都是程岁安刚才的笑容。   “我觉得,我觉得程岁安喜欢上别人了……”   文野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不,不,我看错了,我一定看错了。”   他脑子里仿佛分裂出了两个人,一个说着她喜欢了别人,另一个拼命反驳着前一道声音。   “我……我他妈……”文野被拉扯得快要疯了。   “你等等我,”林冰洋冷静的说:“我过来找你。”   -   上次出行之后,祁刚加了程岁安的微信。   程岁安习惯性的翻了一下他的朋友圈,这个人真的是生活丰富,也是真的热爱分享,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在剧组遇到了什么人,现在是什么天气,都值得想个可爱的文案,发个朋友圈来说一说。   有的时候一天发送好多条,云彩聚拢来了就不开心,过会儿云散了又开心,光是看他的朋友圈,程岁安都能想象到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   程岁安退出朋友圈,看到祁刚给她发了条消息:“晚饭吃的啥?”   然后发来一张清粥小菜包子的图片:“我吃的这个,好难吃,吃完感冒药之后特别没有味道,但是也只能吃这些,是不是好惨。”   程岁安打字打一半,又来了一条。   “你吃的什么啊,发给我看看,让我羡慕羡慕,看着图片就假装也吃到了。”   程岁安打字到四分之三,又一条消息:“你为什么不理我啊[委屈][委屈]。”   程岁安无奈的把之前的字删掉了,重新写了一条:“你打字为什么这么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长的一段哈哈,祁刚说:“你笑死我了。”   程岁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可还是依样把自己的晚餐拍成图片发送过去。   祁刚回复一句,可程岁安没看是什么,因为手机屏幕最上端弹出一条新闻消息。   “惊!新河集团最终落入文氏之手!彻底被文氏收购。”   程岁安的手指还停留在屏幕上端,看到这条新闻之后久久没有落下,唇边原本挂着的笑容逐渐敛起。   她打开新闻软件,所有页面也抢着公布这条重磅消息。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   新河集团彻底被收购。   以后再也没有了。   程岁安呆呆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暗下去,又来了一条消息,一震动,才把程岁安的神思拉回来。   是祁刚发过来的,可是程岁安不太想回复了。   她到门口走了一圈,站了一会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又到窗边看了看,楼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又坐回沙发上,没一会儿,有人“当当当”敲门,程岁安立马站起来,小跑着去开门。   “来了!”   门开了,文野一身酒气站在门口。   其实程岁安早就知道是文野,可还是问了一句:“嗯……怎么是你啊?”   文野有些站不稳,摇晃了一下,扶着墙壁:“能陪我一会儿么。”   程岁安:“我……”   文野笑了笑:“是我做梦了。”   他另一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转身回到自家门前。   “哎……”   程岁安还来不及叫他,文野就已经进屋,关上了门。   程岁安站在安静的,空荡的楼道里,小哲听到声音开门出来。   “姐?谁啊?”   程岁安回头:“嗯?没有,没谁。”   小哲:“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啊,你没事吧。”   程岁安关上门,重新回到客厅:“我没事。”   小哲想起什么:“对了,明天是九号了,我十号就要复诊了,姐姐别忘了。”   程岁安笑了笑,摸了摸小哲的头发:“嗯,小哲乖,姐姐知道,我会带你……”   程岁安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几月九号?”   小哲疑惑道:“四月啊。”   “明天是四月九号??”   小哲:“是啊,怎么了?”   程岁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小哲:“这样?”   程岁安点了点头。   -   九号那天早上,文野的家门被敲响。   敲了很久才终于得到一句回应,特别不耐烦的一句:“谁啊?”   对方没答,文野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一把推开门。   小哲敲门的手才停留在半空,他看到文野,甜甜的朝他笑了笑:“二哥,早安。”   “小哲啊,怎么了?”   小哲指了指里面:“我可以进去吗?”   文野侧了侧身,孩子从他身边走过,他才看到小哲身后抱着一个保温食盒。   文野的新房子用冷冷清清来形容也不为过,明明两间屋子就在对面,可是莫名其妙温度差了好多,也可能是他家实在东西太少太空旷,全都是干巴巴大白墙的原因,就是比程岁安家里冷了好几度,客厅里没有电视,没有茶几,甚至连个沙发都没有,用一条破毯子铺在地上,直接充当地毯了。   现在这“地毯”上满是啤酒瓶,倒着的,立着的,喝完的,还剩一些的。   酒味充满一整个房间。   小哲近乎“惊恐”的看着这差别巨大的一室装潢,比他的病房还要冷清几分,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小哲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房间该怎么住人:“二哥,你这……”   文野却毫不为意,直接走到“地毯”中间,拿起没有喝完的那瓶酒,仰头灌了干净。   “干什么?呆不下啊?”文野喝得眼底通红,他笑了一下:“呆不下就赶紧回家去吧,家里有你姐姐呢。”   小哲稳了稳心神,把身后的保温食盒拿出来:“当当当当——”   小哲挤出一个笑容来:“二哥,我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其实小哲后面还有很多话,可是现在这样的场景,文野这样的状态,仿佛也实在“惊喜”不起来。   果然,文野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很无所谓的看着他,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不过这个就不用了,拿回去吧。”   小哲一惊:“这是长寿面,一定要吃的。”   文野又开了一罐啤酒:“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小哲觉得文野说得不对,皱眉道:“这是手擀面!是姐姐做的!”   文野喝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瞥了小哲一眼,小哲重重点头:“真的!姐姐很早起床做的!”   文野无所谓的移开目光,声音喑哑:“算了吧。”   他站起身,帮小哲打开门:“我不想过生日,更不想长寿,请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名字梗的故事线基本都出来了,陈媚之那什么药,祁刚之退婚刚,飞哥之蹦极飞…… 第48章 朋友   小哲闷着头不大高兴的回来,程岁安关上门,看着小哲手里的食盒:“他不吃吗?怎么说的?”   小哲:“二哥说他不想过生日,让我回来,他在家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   程岁安:“哦……那可能,那可能他也不太想让我们打扰吧。”   小哲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程岁安到厨房把菜盛出来:“小哲去洗手,咱们吃饭吧。”   小哲沉默的吃饭,夹起一个鸡腿到程岁安碗里,叫了程岁安一声:“姐。”   “嗯?”   小哲:“我觉得二哥的状态很不好,我们去看看他吧。”   程岁安低头吃饭:“你要是担心,过去看看也行。”   小哲歪了歪头:“姐难道不担心吗?”   程岁安:“我?”   小哲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就是觉得……姐姐平时都很善良,可是每当对待二哥的时候,就变得好冷漠好冷漠,姐姐,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像是掐了一把柠檬在心头,狠狠酸了一下,“我……有么?”   小哲点头。   “我只是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我们现在要独立生活了,不能再依靠他,况且……”   程岁安整理了一下语言,“总之,我就是不想离他太近。”   小哲放下筷子,说出自己的想法:“前几天初雪病了,二哥什么都不顾就带着初雪去医院,后来也是他带着你去把初雪接回来,下着大雨,又是半夜,二哥感冒了,发了好几天的烧才好,可是姐姐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那碗感冒药,后来就连面都不肯见一下,那几天二哥身体虚弱得不行,眼看着脸烧得通红,头发也都耷拉下来,他每次看到我,都会问到姐姐呢,姐姐在做什么,有的时候我还没回答,姐姐就把我叫回去,你没有看到他那个时候的眼神,”小哲想了想,“就和光突然熄灭,火焰燃烧到尽头,没有什么分别。”   “姐,哪怕没有之前的救命之恩,没有他这些年在医院对我的照顾,哪怕就当他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平平淡淡的邻居,他这样帮助了我们,自己又因此生了病,就算不用感恩戴德,稍微问候一下,是不是也比现在要好一些啊?为什么我们要对他这么冷漠啊?”   这是小哲出院以来说过的最长的一番话,可见他是看在眼里,憋在心里很久了,从他的角度,是真的不理解现在姐姐的所作所为,他不懂为什么姐姐对待其他任何人都能热心善良,唯独到了文野这里,一颗心仿佛是铁做的,冰冰冷冷,无论如何都不肯给个笑脸。   “我……我说过了,”程岁安被小哲说得心里发涩,“你可以正常和他交往,只是姐姐……”   “姐姐,那不一样。”小哲说:“你想象一下你的朋友到家里来,就比如说,比如之前你给我讲过的夏夏姐姐,她到家里来你好好跟她说话,而我走来走去一脸冰冷一脸不情愿,然后我跟你说,你可以正常和夏夏姐姐交往,我却对她完全视而不见,姐姐你能接受吗?你觉得你们还能正常交往下去吗?夏夏姐姐心里不会难受吗?”   程岁安抬起头,面对小哲清澈无比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哲低头吃了口饭,继续道:“我刚才到二哥那里,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好,你没有看到,他喝酒喝得都醉了,满地都是酒瓶,整个房间冷冷清清,今天还是他的生日,我对他说生日快乐,想把长寿面给他吃,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么,他说他不想长寿,也不想过生日,他让我离开之后的背影就那么……孤孤单单的,”小哲眼睛里蕴着一层眼泪:“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我,我是懂的,可至少我还有姐姐,可是他呢,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小哲是个善良的孩子,听他说完这些,程岁安的心像被刀片划过一般。   小哲真诚的说:“我们一起去给他过这个生日吧,好吗,就当是普通的朋友,普通的邻居,我们都经历过寒冬,把手里的温暖分一点点给别人,可以吗?”   程岁安缺失了小哲的成长,她以前只把小哲当成病孩子,她此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如何,心里乱七八糟的味道打翻在一起,混合成不知名的苦涩味道,让她连张口都困难。   “小哲愿意把自己的温暖分享给他吗?”   小哲重重点头:“愿意!”   程岁安笑了笑:“姐姐愿意陪你。”   小哲惊喜道:“姐姐!姐姐同意了吗?我们可以一起给他过生日吗?”   程岁安点点头:“嗯,可以。”   小哲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拉着程岁安就想往外走:“他一定会开心得疯掉的!”   程岁安任由小哲拉着,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的接触是看在小哲的面子上的,他刚经历破产,心情低落,今天又是他的生日,所以她才过去陪他。   程岁安心里找好了无数个理由,全都压在“她是真的想去看看他”之上,让程岁安自己也看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心里早就想去,还是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借口。   小哲再一次敲响文野家的门,“二哥!二哥!我们来给你过生日了,二哥!”   文野把最后那几瓶啤酒全都喝完了,仰倒在沙发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外面的房门敲得咣咣响,他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二哥开开门啊。”   文野:“你,你回去吧。”酒精麻痹了舌头,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小哲哪里肯,“二哥,你要是不开门我就一直敲。”   文野:“……”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二哥!我跟我姐姐一起给你过生日!快点开门啊。”   不开可能真的会被吵死,文野手臂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站在门边,一把拉开。   一眼就看到小哲身后站着的程岁安。   四目相对,片刻后程岁安率先移开视线。   文野低头看向小哲:“进来吧。”   还没进屋就闻到那股浓重的酒味,程岁安略皱了皱眉,之前小哲跟她说过文野的房间里冷了好几度,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程岁安有心理准备的,可是看到这个房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实在不像一个家,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柜子里随便放着几盒烟,北边的卧室门开着,里面也没有床,只有几个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   “随便坐吧。”   文野是真的有些醉了,腿脚不灵活,迈过酒瓶子的时候没有站稳,踩着破毯子脚下一滑,带翻了所有酒瓶子,直接坐在地上。   幸好都是易拉罐,不然他就会直接坐在碎片上了。   小哲吓一跳;“二哥!二哥你没事吧!”   文野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扶,有些迷醉的笑着,也不急着站起来,反而觉得有些头晕,想要就势趴地上歇一会儿。   “没事,没事儿,死不了,岁岁你坐啊……我,我困了,先睡会儿……”   文野直接往破毯子上一躺,枕着自己手臂闭上眼睛。   一米□□的男人蜷缩成一小团躺在地上,身下是破旧的毯子,啤酒瓶散落身周,有个半瓶的直接洒在他的西服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程岁安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会是那个肆意洒脱,高高在上,又骄傲又任性的文野。   “姐,怎么办啊。”小哲根本拉不动文野,无助的看着程岁安。   程岁安深吸一口气,“文野,文野。”   文野懒懒的翻了个身,“嗯?”   “要睡去房间里睡吧。”   文野半眯着眼,“可是房间里没有你啊。”   程岁安耳尖有点红,“小哲,你把他扶到房间里去吧,我去熬点醒酒汤。”   小哲带着文野进到房间,卧室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床,床上没有床垫,只有几层被子叠放在一起充当床垫。   “慢点啊,慢点。”小哲把文野放在床上,“二哥你先睡一会儿,一会儿醒了就有好吃的了。”   文野眼神发直,眼睛通红。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陷入沉沉的梦境。   文野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仿佛回到过去,他出差回来之后睡着了,被一阵饭香味叫醒,穿着舒适的睡衣来到厨房,看到程岁安戴着围裙的背影。   梦里的他看到这样的场景鼻子有些发酸,这是程岁安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程岁安迎过来,用手背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光:“这段时间累坏了吧?饭马上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文野不舍得离开她,可是有什么东西滴滴作响,脚下的地面忽然一沉,他直接掉入不可见底的深渊,那些温馨的画面全部化作泡影。   文野猛然睁开眼睛。   “滴滴,滴滴,滴滴。”   声音还在继续,文野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表在报时。   他擦了下满头的汗,把手表的声音关掉。   可是——   文野觉出哪里不对。   真的有饭香?   他还是有些头晕,摇晃着打开门,简陋的厨房里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忙碌,随着锅的一声爆响,香味再一次四溢开来。   他的厨房原本是什么都没有的,她从家里拿了一个炒勺,一个简单的电饭煲,已经几样食材,流理台上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小白盘,餐桌上已经有两道做好的菜,其中一道是油焖大虾。   文野站在厨房门口许久,都没有相信这样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   “二哥!你醒啦!”小哲看到文野出来,连忙跑过来,把手里的薯条递给他:“你吃吗?”   程岁安听到声音回过头,“小哲你少吃一点零食,马上吃饭了。”   “哦……”   文野一会儿看看小哲,一会儿看看程岁安,自嘲的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在做梦么?”   小哲:“不是不是,来,二哥,你头还晕不晕?”   小哲把文野拉到客厅,原本的一地烂酒瓶已经扔掉了,那张旧毯子叠起来放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小板凳摆在墙边,地面扫得非常干净,一模一样的小白盘里放着一半薯条,旁边是几样不同形状的魔方。   窗户开着通风,屋里晚上干净的空气,一点酒味也无。   “给你尝尝,我姐姐给我做的,比外面卖的还好吃哦。”小哲把薯条盘推到文野面前。   文野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咬,“嗯,和以前……味道一样。”   文野硬生生从薯条里吃出苦味。   “过来洗手吃饭了。”   “哦,好。”   小哲和文野一起去洗手,虽然是自己家,可文野坐在桌前竟有些拘谨。   程岁安把最后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自己拿筷子。”   “哎哎,好。”文野连忙听话的站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三个人坐在一起。   文野始终看着程岁安的表情,不敢多说话。   “吃啊?不合胃口么?”   “合,合胃口,就是……”文野夹了一只虾,小心翼翼放在碗里:“不太敢相信。”   程岁安低下头:“你感冒好一点了么?”   “好多了,完全好了已经。”文野傻笑一声:“你关心我啊?”   程岁安看他一眼,文野惊恐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没有调戏你!我就是,我就是自己开心,你不用管我……”   程岁安重新低下头去,文野笑起来,他懒得剥虾,直接把整只虾放在嘴里咬,再把皮吐出来:“真好吃啊,我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过了。”   “公司那边……还好吗?”   文野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珠转了几圈,苦笑说:“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公司啊……”   程岁安:“……”   文野:“我现在背着一身的债务,还能在监狱外边游荡已经很不错了。”   程岁安知道事情挺严重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到这步田地。   小哲认真道:“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文野斟酌一下道:“还真就有。”   程岁安:“什么?”   文野:“我之前就想问你,你能……帮我找找工作么?”   “找工作?”   文野:“我现在完全是坐吃山空的状态,本钱也基本就快花完了,我想,能不能找份工作,一边补贴家用一边还债。”   程岁安从来没有想过文野还要出去工作这件事。   “你想找什么工作啊?”   文野:“嗯,随便什么都好,我都能接受。”他悄悄看了程岁安一眼:“就像你那样的助教就行……”   他们那里确实一直缺人手,但是……   文野这么个大少爷,还能去那里工作?   “我真的什么都能做的。”   “你不是还有其他那么多朋友么,你问问他们,也比问我门路要多吧……”   文野笑了一声,把手机推给她:“你看看自打新河被收购之后,有人联系过我么。”   程岁安抬起头。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文野摆摆手:“之前我跟你说,我只剩下你了,全世界都没了,我没骗你,真就只有你了。”   程岁安皱了皱眉。   “你们那缺人吗最近?”   程岁安说:“缺倒是缺,但是很累啊……”   文野:“累没关系啊。”   文野正色道:“谢谢你啊岁岁,谢谢你还肯来帮我。”   程岁安继续低头吃饭:“你谢小哲吧。”   文野看向小哲,笑了一下,小哲了然的朝他眨眨眼睛。   文野:“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要露馅儿了哦(搓手手) 第49章 请问你是   晚上,程岁安跟方知夏在微信上说了一下文野想要到机构里面工作的事。   “真的啊??那也太好了!我这几天面试的那几个你都不知道,哎呀我的天啊,简直了……”   程岁安回复道:“但是他……也没有经验,可能得给你添麻烦了。”   方知夏:“不麻烦不麻烦,是谁啊,明天带过来我看看,马上就是五一了,咱们就要开始忙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程岁安:“你见过的。”程岁安停顿了一下,想该怎么说:“我外甥。”   方知夏连着发了好几个惊喜的表情包,“真的啊??我天啊,我的梦成真了吗??”   程岁安:“什么梦啊。”   方知夏很自然的答道:“当然是和美男一起共事的梦啊。”   程岁安:“……好吧。”   是她不懂了。   聊完这些有的没的,方知夏道:“你外甥跟他那个小女朋友怎么样了?追上没有啊?”   之前在她家,文野和方知夏胡说八道的时候程岁安在场,程岁安最先回复了一个“嗯”,后来想想觉得不对,又把“嗯”给删掉了,打了一个“我也不知道。”   方知夏:“好吧,明天先带过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次日上午,文野难得早起,程岁安也才收拾妥当一开门就看到一身正装的文野。   “呃……”   文野春风满面的朝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程岁安低头拿东西:“没什么……”   文野:“今天不是面试么,我就挑了身正装。”   程岁安点点头:“嗯,走吧。”   程岁安走在前面,下楼时一路无话。   ——好像每次看到文野,都会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   程岁安下楼的过程中稍微缓了一下,“其实一会儿就是见一下方知夏,我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应该没有问题的,我们校长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文野:“有多好啊。”   程岁安:“就是人很好啊,对小朋友们也非常有耐心,说话也很温柔。”   文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程岁安觉得他好像有有点不太高兴,可具体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文野总是这样,总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程岁安也没放在心里,带他坐公交车的时候还担心他会不会不习惯,把硬币递给他,告诉他怎么投币,怎么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文野那一阵不高兴又过去了,屁颠屁颠跟在程岁安身后,一点也没有不习惯。   “车来了。”   程岁安和文野排在队伍里,鱼贯上车,文野站在程岁安后面,后面总有人往前挤,文野始终若有似无护着她,回头看了那男的一眼。   可能是骨子里的痞气让人不太敢在他面前造次,居然真的就不往前挤了,安安分分上车。   其实这趟公交不算是市中心的热门公交,可现在是上班高峰,车上人还是很多。   文野投币之后跟在程岁安身后,低声在她耳边说:“你跟着我。”   文野手臂一左一右护着程岁安,一直往前走。   人实在太多了,只能是程岁安迈哪只脚文野就贴着她迈哪只脚,到了窗边的位置,文野长着身高的优势,一手扶着窗边的栏杆,把人群挡在身后,在拥挤的车厢里,给程岁安隔绝出一方安稳的小小空间。   车子处于行进过程中,后面又总是有要下车的人往前挤,文野和她的距离一再逼近。   最后程岁安的头顶几乎抵在他的下巴处,文野身形高大,肩宽腿长,铺天盖地的安全感几乎把程岁安淹没,这一路上,心底的湖水被阳光一烘,一派暖融融的感觉。   真的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到了。”下了公交车,程岁安带文野来到机构。   方知夏知道今天文野会来,早早在前台等候。   “还挺早啊。”方知夏一见文野便喜笑颜开:“好久不见啊大外甥。”   文野笑了一声:“好久不见。”   “走吧,跟我走。”   方知夏带文野上楼面试,程岁安自己回到办公室里。   不一会儿方知夏就回来了:“去校长那儿了。”   程岁安点点头:“你都问他什么了?”   方知夏:“也没问什么,就一些常规问题,不过这一次他给我的感觉好不一样哦。”   程岁安疑惑:“什么不一样?”   “以前觉得他挺高冷……嗯……也不能说是高冷吧,反正看着肯定跟温柔不沾边儿的那样的人,但是这次回答问题啥的,怎么那么……”方知夏极力在脑海里措辞,想要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挺……和蔼可亲的。”   “和蔼可亲???你是在说文野??”程岁安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啊,我也觉得这个词有点奇怪,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温柔得有点太用力过猛了。”   程岁安想起什么,心里又不好受了一下:“他……家里面出了点事,可能……”   方知夏:“出事?出什么事了?”   “一些不太好的事,原本他不用出来找工作的,可是现在迫于压力……”   方知夏了然:“这样啊。”   程岁安点了点头,正要回到座位,文野敲了敲门。   “岁岁。”   方知夏有点挑理:“一屋子里有两个人在,怎么就只能看到岁岁啊?看不到我的么?”   文野笑了一下:“嗯,还真就只能看到她。”   方知夏本来也就是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介意:“校长说什么?”   文野:“让我准备准备,跟着岁岁多学学。”   方知夏:“那太好了,恭喜你加入我们大家族!”   文野问程岁安:“我现在要做什么啊?”   程岁安想了想:“嗯……”   “你帮我把这份课表整理一下,打印出来可以吗?”   “好。”   程岁安坐在座位上,看着文野的背影。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她帮他做的,现在居然完全反过来了。   文野把打好的课表放在桌子上,像个大狗狗似的蹲下来:“还要我做什么?”   这一天程岁安都在使唤文野,他非常有耐心,事情完成得都很好,完全没有发脾气。   晚上有一节课,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一开始文野稍稍皱了皱眉,程岁安知道他是有点不耐烦了。   但是很快他又把这种不耐压了下去,对小朋友们温柔至极,简直有求必应。   他可能天生就有小孩缘,中间一度文野被缠得就连程岁安都觉得过不去了,叫孩子们过来,孩子们还是更喜欢文野,吵着要给他讲故事。   程岁安以为文野只是在女生中间人缘旺盛,没想到就连小孩儿也都偏爱于他。   “文野,你先上楼歇一会儿吧。”   没想到文野居然很温柔的笑了笑:“没关系,我在这帮你。”   文野今天心情好极了,之前因为破产的那种颓败失落的感觉完全没有了。   到了下班时间,程岁安跟文野一起回家。   “还适应么?可以么这里?”   文野:“当然可以。”   回去的公交就没有那么挤了,很顺利的回到家,最后文野叫她:“哎。”   “嗯?”   这一路上就感觉到文野有事情想跟她说,他没起头她也就没问,到这个功夫才说出口。   “我今天……表现好么?”   程岁安耳朵尖有点点红:“挺好的啊。”   文野正要笑,程岁安补充一句:“知夏和校长应该都挺满意的。”   文野:“……”   文野的反应意料之中,程岁安忍住唇边的笑意。   “我够耐心,够温柔么?”   “嗯。”   得了程岁安的一句夸奖,文野笑得有点傻乎乎的。   程岁安脱口想说他幼稚,可是目光瞥到他额角挂着的一点汗珠,和眼底下的疲惫,忍住了。   “明天小哲是不是要复诊了?”   “你也想去么?”程岁安问。   “可以么?”   “你去了小哲应该会很开心。”   得知文野也想同行,小哲果然非常开心,左手牵着程岁安右手牵着文野,一路蹦蹦跳跳的。   文野开着那辆小别克送他们,到了医院,小哲轻车熟路的跑到陈疏桐办公室,一路上高兴得像只小燕子。   文野和程岁安跟在他身后,文野说:“你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来复诊的。像来春游。”   程岁安笑着点头。   “疏桐姐姐,我回来了。”   小哲敲了敲门,探头进去。   陈疏桐挺长时间没看到小哲了,笑着抱了他一下,跟程岁安他们打声招呼之后就乐呵呵的带着小哲去检查了。   程岁安和文野坐在外面等。   文野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匆忙挂断。   “怎么不接?”   文野道:“啊……追债电话,不接也罢。”   程岁安没说话。   她眼睛尖,稍稍一瞥看到电话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分明是林冰洋。   也许是他生意上的那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俩人关系也没亲密到那个份上,现在只当朋友一般相处,程岁安也不想过多的询问他的**。   小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恢复得很好,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可以带着他接触接触人群了,比如到去一去超市啊什么的,但是身边必须得有人跟着才行。”陈疏桐给程岁安开了一些药:“我给他换了一部分药,这些副作用能小一些。”   程岁安:“好的。”   领完药,小哲从护士站里出来。   “姐,护士姐姐说我长高了。”   程岁安看了看小哲的个头:“姐天天和你在一起,看不太出来。”   文野道:“是高了一点,以前没有你姐姐高。”   小哲说:“我还想继续长个儿,和二哥一样高才行。”   文野:“那你得多吃饭,才能好好长个。”   走廊里路过的护士跟小哲打招呼,笑着说你们一家真是颜值天花板,简直配一脸。   小哲私心不想反驳,程岁安说的慢,人已经走过去了。   她悄悄看了一眼文野,文野不仅乐在其中,甚至又往她这边凑近了一些。   以前笑着说过他们是“一家人”,这么一走在医院里,竟然真的有一家三口既视感。   程岁安摇了摇头,是医院里太热了么。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小哲有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啊?陈医生说你可以出去玩一玩了。”   “我想爬山。”小哲想了想说:“或者去游乐场,再或者……嗯……哪里都可以,只要我们一起去。”   程岁安抿了抿唇,“春天了,爬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文野赶忙道:“我知道有一座山,景色很美,就在这附近,我可以开车带你们去。”   文野和小哲对视一眼,然后俱都看向程岁安。   “在哪里啊?”   “你找不到的,我比较熟。”文野笑嘻嘻的说。   程岁安被这道笑容闪了一下,她垂下眼睛:“下周一再说吧。”   文野:“哦对,我上班了,下周一才能休息。”   这一周文野都表现得很乖,安安稳稳陪着程岁安在公司里上班,程岁安一直担心他那边的债务情况,但是文野仿佛丝毫都不在意,程岁安也就没问。   “明天就休息了,我们几点出发啊?”这一个星期,文野满脑子都是出游的事,一天问她八百遍,生怕她一个反悔,又不肯带他了。   “八点钟吧,我们吃点早饭再出发。”   “得令!”   次日清晨。   程岁安起得早,她准备了三份早餐的量,文野是不可能做饭的,就算做他弄的东西也都不敢吃,程岁安想这一天恐怕都要在山上度过了,所以给他也备了一份。   太阳才刚刚冒头,小哲还没有醒,程岁安洗菜的功夫,门突然被敲响。   程岁安以为是文野,不过一看时间还这么早,又有些怀疑。   “谁啊?”   门外没有回答,程岁安疑惑的打开门,一个身着墨绿色旗袍,气质极佳的女士站在门口。   “您好,请问您是……” 第50章 大白(上)   女人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程岁安一番:“我是文野的母亲。”   程岁安心里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往后侧了侧身,“请进。”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女人从进门到现在坐在沙发上,目光里带着身处上位太久习惯性的轻蔑和鄙夷,始终在她的身上打量。   程岁安把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抬起头,对上那双美眸:“文夫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文夫人沉默的看了她许久,而后低头笑了一声:“也不过如此……”   屈辱感从心底油然而生,程岁安的面容冷了八分。   “你和文野的关系,我是知道一些的。”文夫人把她的限量版birk放在一边,语速不快不慢,“想必你应该也能猜到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什么吧?”   程岁安悄悄清了清嗓:“您有话直说。”   文夫人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文野呢,你应该也了解他是个什么性格,爱玩爱闹,纨绔子弟一个,外面也养了不止你一个,其实从你刚跟着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一些雀鸟,不足为奇,我没放在心上,爱钱的女孩子太多了,上赶着追上来的我也见怪不怪,也能理解。”文夫人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是在圈子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是,不要影响到大事,这些就都能忍。我也一样。”   程岁安沉默的看着文夫人。   “像你这样,非要让文野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的,就稍微有些过分了,你是有些手段的,不然也不值得我走这一趟。”文夫人双腿交叠,坐姿端庄,沾了很少一部分沙发,仿佛心底里并不想过来这里:“文野最近的行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所以我过来找你,跟你聊聊这件事。”   文夫人看着温柔,说话确实句句是剑,字字带毒。   “您误会了,”程岁安的声音亦不卑不亢:“我没有想让文野的心思全都在我身上,我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和他分手了。”   以前跟着文野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和他的其他情人一样,都是因为钱才和文野在一起。   最开始程岁安是介意的,说的人实在太多了,后来程岁安对于这个认知也都见怪不怪了。   文夫人不大相信的挑了挑眉:“分手?”她想了想,笑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要是真的能分手,你能甘心这么做最好,毕竟文野的婚礼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我们家正在筹备,新娘很介意你这个人的存在,还有文野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我也不想让文野在婚礼之前。”   程岁安听得皱起了眉。   其实从文夫人进门那一刻她就在心中盘算,为什么她会来?新河不是刚刚被文氏收购么,听文野的意思,文夫人并不喜欢文野,他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文夫人那样高高在上的地位,居然肯特地为了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来一趟?   文夫人太聪明了,程岁安表情微微变化一下她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婚礼的事?”   程岁安对上她的视线。   “原来文野没跟你说啊,”文夫人像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也是,你不过他的一个情人而已,这个方面文野比谁都拎得清,这事儿也没必要让你知道。”   “那么就由我来说吧,毕竟他的妻子不喜欢。”   “您不用说。”程岁安打断文夫人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我没有时间听,我说过了,我已经和文野分手了,他和谁在一起,和谁结婚,都和我没有关系,您若是觉得我还会纠缠他那您就大错特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文夫人提到文野即将结婚的事情,程岁安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下意识里并不相信文夫人的话。   同时她也快速思考着文夫人这一趟的来意。   首先可以肯定的时候文夫人的到来必然是为了文野,她之前从来都没有听文野提起过这位母亲,只有上一次文野说过他并不是文夫人亲生,所以她的来意一方面是为了文野没错,却并不一定是为了文野好。   可是为什么这个节骨眼过来?又为什么来找她呢?   说文野要结婚那些话只是为了逼退她而已,可是程岁安并不觉得自己的影响力到了能让文氏总裁亲自到来的地步。   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对了。   程岁安抬起眼睛:“只是……这段时间文野的确一直都在纠缠于我,新河集团破产,文野身无分文,在我家对面租了房子。”   文夫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什么什么?你重新说一遍,文野怎么着?文野……破产?你,你在说什么?”   文夫人捂着嘴唇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文野?破产?身无分文?”文夫人实在忍不住笑:“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你话语的内容啊。”   程岁安看着她的笑容,心脏陡然沉入深海。   这些日子以来,文野的落魄,找工作时的喜悦,找她诉说的那些痛苦,以及之前,程岁安心里那些若有似无的怀疑,仿佛全都在此时全部连成一线得到印证一般。   他……真的没有破产。   是么?   程岁安突然变得非常冷静,她认真看着对面的女人。   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看来啊,”等文夫人笑够了,她说:“文野逗这些小情儿的手段都已经这么无耻了么,这孩子啊……你之前没有做好功课么?不知道文氏发展的历史么?不知道新河集团的势头么?破产?难道他说破产你就相信了?一个,一个大企业,一下子就能破产了?真是可笑……”   “怎么?没听懂么?”文夫人还是觉得好笑:“他是把自己说成是破产,好博取你的同情呢。”   程岁安的目光终于变了,文夫人乘胜追击:“我说过,文野有许多个情人,你是其中一个,我这趟来就是希望,你能知好歹。”   文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程岁安:“不管文野说什么,做什么,他的话你最好还是稍微思考那么一下,再决定相信不相信,想成为他的情人,最好还是学聪明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文夫人站起身,原本和程岁安差不多高,可她穿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等你想明白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出现在婚后的文野身边,身份不一样了,我也不会容许你们这些人再留在他身边,一个一个也该清理清理了。”   全身的血液也收回至心脏,程岁安手脚冰凉冰凉,喉头仿佛是苦的,咽一下就有刀子在嗓子里划过。   “文野这段时间,并没有落魄,是么。”   文夫人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你不相信我?”文夫人歪了歪头,“你想看看最近文野的转账记录才开心么?”   文夫人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其中一张照片,是文野银行卡的流水。   “前几天刚拍下一个鸽子蛋,花了四千多万,这是破产了?”   程岁安仔细看了名头,数目,和日期。   的确是文野拍下的。   文夫人嗤笑一声,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不是文野快要结婚了。   果然还是情人,在乎的就只有钱而已。   程岁安僵硬的转过去:“你这一趟想把我逼走,不是为了文野好,对吧。”   “什么?”   程岁安凝视着文夫人的眼睛:“您是为了自己,能让文氏董事长亲自来走这一趟,是不是您很在乎的什么东西陷入困境了?是您的家人么?还是您的事业呢?”   程岁安不肯放过文夫人的每一丝表情,她几乎亲眼看到文夫人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逐渐碎裂。   可她很快恢复正常。   依旧笑容话的人一样,鄙夷两个字直接写在眼睛里:“小姑娘,有一些小聪明是好,可不要把你的小聪明四处乱使,这个社会有它自己的规则,当你没有摸清这个规则的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程岁安冷冷道:“我身上没有任何您想要的价值,唯独……一个文野,文夫人,我也许应该这么问,最近出事的,根本不是新河集团,而是文氏,对吗?”   文夫人仿佛才认识程岁安一样,在她的面前依旧能够保持清醒,头脑理智不感情用事。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些的小姑娘,简直少之又少。   调查她的时候知道她用短短几年的时间从新河最底层员工,一路坐到总裁助理的位置,不卑不亢跟在文野身边七年,也许真的是她小瞧了这个程岁安,这个人比她预想得要冷静得多,至少在现在这个层面来看,这个人的心智倒是跟文野那个野种不相上下。   文夫人也逐渐冷静下来,改变策略。   程岁安只有在得知文野没有破产时露出一丝破绽,那也就证明她完全不知道商圈的这些事,方才的那一番结论她根本无法证明。   现在说得这样笃定,只是为了试探。   不仅聪明冷静,还懂得反客为主,占据上风,文夫人冷冷的想,果然以前陈媚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这样一看,一百个陈媚也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   可她是文夫人,叱咤风云几十年,这点小计俩在她的眼睛里,都太不自量力了。   所以文夫人还是笑了一下,用一种仿佛在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说:“行,随你怎么想,这些年有关文氏的传言也多得很,我也不想理会,只要你以后别来缠着文野了,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你,否则,”文夫人停顿了一下,往前迈了小小一步:“你和你弟弟就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你,和你弟弟。   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文夫人竟还是有备而来。   文夫人说完最后一句,拿上她的包包,直接离开了这里。   程岁安保持着挺直腰背站立的姿势许久,忽然失去力气,腿一软,直直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下雪,昨夜四车连撞,今天在交警大队呆了一整天,更新晚了抱歉。   明天应该还是得晚上更,因为还没处理完……抱歉抱歉 第51章 大白(下)   文野把手机摁上免提,一边找衣服一边听李明城汇报工作。   “文氏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动向,这几位支持我们的董事我已经提前联系好,他们说在董事会上会继续支持我们。”   “文修竹最近在笼络董成平,徐远洲这几个人,我听说还给他们买了去布班岛的机票,全程都是文修竹买单。”   “文夫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她买了一张机票,不过没有查出是去哪里的,可以肯定不是去找董事,应该是和这次的董事会无关。”   文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把衬衫穿好。   “不过最近文夫人和k集团陈总他们联络了几次,我担心她联系的其实不是陈总,而是陈总的表弟陈虞之,陈虞之作为董事会最有影响力的几位董事之一,到现在也没有表明到底偏向哪边,我担心一旦他偏向文夫人这边,跟随他的那几个也都会倒向文夫人,那样的话我们这边的优势可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文野换完衣服坐在阳台上,随手点了支烟。   “我知道。”   一开始决定要跟文修竹抢文氏继承权的时候文野就知道,文夫人会阴他一手,跟文夫人关系好的公司高层有很多,已经数不清究竟多少公司董事和文夫人有染,颠来倒去想要真正拿捏住文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文总,那您打算……”   “明天晚上吧,我回去处理一下。”   之前文野找过陈虞之几次,陈虞之这个人性格孤傲冷漠,作为公司元老级别的人物,除了文野的父亲文航之外,他在公司几乎谁都不服,有时就连文夫人的面子他都不给。   这一次的董事大选,文野摆明了要和文修竹对着干,陈虞之更是不说清楚自己究竟偏向哪边。   陈虞之虽然性格古怪,可是手腕狠辣,在商界非常有威望,几乎是文氏顶梁柱一样的人物。   谁都知道这次董事大选陈虞之的这张票至关重要,所以一开始文野和文夫人就都找过他,可他谁都没见。   “我妈应该没有那么蠢,想要通过这么远的一段关系去找陈虞之,就算她找了,陈虞之必然不会因此改票。”文野看着手中越燃越短的烟蒂。   “所以……您觉得这是一场□□?”   文野目光很深,“她买了一张机票,不知道是去哪的机票,应该才是她最近真正的行程。”   李明城:“我明白了,我再去查。”   文野:“帮我订今天晚上十一点以后的机票,我去一趟晋城。”   李明城:“好的。”   李明城却迟迟没有挂断电话。   “还有事?”   李明城犹豫着说:“文总,这段时间您一直白天待在平城,晚上熬夜办公,我怕您的身体……会吃不消。”   文野吸了一口烟,精神不少:“我没事,撑得住。”   文野把烟头摁灭,挂断电话。   整理得差不多了,文野敲了敲对面的大门。   “岁岁,是我。”文野勾起一道笑容。   程岁安把门打开,文野道:“你吃早饭了么?我买了一点,你那天不是想喝豆浆了么。”   文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   程岁安:“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豆浆?”   文野:“啊,你和方知夏聊天,我复印东西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文野看了一圈:“小哲呢?今天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爬山么?”   程岁安深吸一口气:“他在房间。”   文野:“哦,那我去叫他。”   “文野。”   文野回头:“嗯?”   程岁安从沙发上抬起头,“你最近……还好吗?”   文野觉得程岁安的眼睛有些奇怪,他走到沙发这边,蹲下来:“你怎么了?眼睛有点红,哭过了?”   程岁安:“文野,有点事情我想问问你,你能跟我说实话么?”   程岁安说的有些严肃,文野也收起笑容:“好啊,你问。”   程岁安轻轻道:“你骗过我么?”   文野的眸光变了变,“怎么……突然这么问。”   程岁安:“或许我不应该这么问,因为你骗我这件事,早已经是常事了,我应该问的是,你最近骗过我么?把我当傻子,当儿戏一样的戏弄过么?”   文野终于觉出不对,“岁岁,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程岁安依旧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啊,怎么不敢答?”   文野的那双桃花眼真的很好看,好看到曾几何时的程岁安几乎不敢直视,看久了便会有种溺水的感觉,这双眼睛永远精明永远含情,分不清真假辨不得虚实,藏着幽幽湖水,永远深不可测。   程岁安亲眼看着文野的眼神变得慌乱,她几乎能够听到他的心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编出另一个谎言来弥补这一个谎。   就好像初雪生病那天,他装病骗程岁安,结果被程岁安戳破时一样。   程岁安心里笑了,哦,原来真的不止这一件,文野欺骗她的事情多了去,在他的心里,她是随时都能被他戏弄于股掌中的一个玩物罢了。   “你是不是见过谁?或者是听谁说了什么?”   程岁安:“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认识知道这些商业秘闻的人呢,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顶多顶多也就看个新闻八卦,我能知道些什么呢。”   “你听……”文野的眼神越来越慌,喉结上下滑动:“你听我说,新河集团是真的,真的被文氏收购了,我有合同的!”   对于他的解释程岁安却无动于衷,她平平静静的看着他:“很好玩,是不是?”   “嗯?什,什么?”   “当你说谎,看到我相信,真的以为你身无分文,满身债务,帮你找工作,还,”程岁安苦笑了一下:“还可笑的教你这份工作里应该注意什么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你在心里,是不是都快要笑死了?说这个女人真的好有意思啊,真的好好骗啊,说什么都能相信。”   文野看着程岁安唇边的笑,心里慌得没有一点边际,“岁岁,你听我解释……”   “就像个傻子一样,整件事情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啊……”程岁安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文野,你口口声声说后悔,口口声声说爱我,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我,我当然爱你,我他妈要是不爱你,我搞这些干什么!”文野突然觉得无力极了,因为他现在说出口的话,恐怕程岁安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了。   “你说你爱我,可你有那一刻真的把我当成一个人,当成一个值得被尊重的人呢?不还是那样,想让我相信我就相信,想让我成为白痴就成为白痴,随随便便就能够摆布算计,你让我该怎么办?你让我该……该怎么再相信我自己?”程岁安一直在流泪,声音却出奇的平稳,“我好容易建立起的一点点自信,就在这一场骗局中分崩离析,我刚刚让自己相信我也可以做成一件事情,我也可以独自生活下去,你就剥开这层虚假的外皮,**、裸的大声告诉我,不,你不是,你依然是从前那个你,我稍稍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你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岁岁,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文野,你让我该怎么对你呢,你,你稍微正视我一眼有这么难吗……不把我当成傻子,也不把我当成替身,有这么难吗?”   文野的呼吸有些凌乱,他觉得无力到了极点,他的一整个人生都没有这么无力过,眼前的这个人,就像全副武装的铜墙铁壁一样,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相信,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软化她一些。   “你从来都没有听我说话,我没有把你当成傻子,更没有把你当成替身,你要,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才会相信呢。”   文野蹲不住了,顺势在地上坐下来:“程岁安,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我究竟爱不爱你,究竟有没有尊重你,而是你从来,你从来不把自己看成是和我平等的,你内心里永远觉得我高高在上,你没有把自己放在和我平等的位置上,所以你永远都不相信我对你的爱,你根本不看,你根本看不到,其实最应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是我应该求求你,求你正视我一眼,求你听我说一句,有这么难么。”   程岁安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最锋利的刀子一样刮过文野的心脏。   她说:“我……卑微的,爱了你太久,”她咬牙克制着,哭声不要淹没她的声音:“久到我把自己放在了尘土里,我也不想,不想让自己这么的自卑……可是,所有人,所有,所有的人,都在说……”   程岁安还是没有说完,这轻轻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   七年。   她卑微的爱了七年。   原本就是抱着偷了一颗星星的心里和他在一起,她也好想让自己和他平等,可她终究不是天上仙,人间到天堂,只能遥遥相望,当她想要努力和他并肩,周围所有人都在说她为了钱,说她是情人。   三人成虎,这早已不止三个人,程岁安以为自己从来不在意,自己早已经麻木,可当今天,当这一刻,把所有事情都摆在明面上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些人的话语像是利箭,她的心脏已是千疮百孔,无药可医,忍过去的那些伤痛在此时成千成万倍的反扑到她的身上。   疼痛早已取代了后面的话,让她不能说完整。   文野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沉默良久。   “我在赎罪,我在赎罪……我他妈该怎么赎罪才是有效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回不到过去啊,我也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时候杀了自己,抱抱你,让那个混蛋好好看看自己的心,没有人比我更想回去了。”文野一句一哭嗝的说:“回不去了,我才想要弥补,我该怎么弥补啊,我他妈才是个傻逼,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你能回头,随便你让我做什么,我他妈做什么都甘愿了,可是你根本不说,我就自己想办法,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我要是有那个能力,我还至于把你,把你……弄丢么。”   程岁安哭得头都开始痛了,文野也平静了好久,“你让我卑微七年吧好不好,只要你肯回头,我们调换过来,你随便怎么伤害我,你让我卑微卑微,你解解气吧好吗,别说七年,七十年我也愿意了,只要你……只要你别再说和我没关系了,和我分手,好么。”提到这两句话,文野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委屈起来,“程岁安你是不是都不知道你这两句话杀伤力有多强啊,你每次,你每次说我都好像死过一次一样,我用尽了全部力气的才没有表现出来你知道么。你数过么,这两句话你究竟说了多少次,我死过多少次。”   程岁安:“文野,我们……”   “你别说!”文野突然回头大吼道:“你别说后面了行吗?你再让我多活几年行吗!你别直接就给我这一刀啊,我他妈求求你,留条活路吧。”   “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啊!我不是意义吗,行,好,可以,随你怎么样,行吗,你怎样都行,我们,我们分手,我们没有关系了,行,我同意!你别走行吗,你让我看着你,你留在我身边,这样总行了吧。我不再骗你了,给我,给我一百万个胆子我他妈都不敢再骗你了,行吗。”   程岁安闭了闭眼:“文野,你放过我吧。”   文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石化一样僵住,然后“咔嚓”“咔嚓”碎掉。   他猛然回过头,站起身。   一脚踢翻茶几:“操!!”   程岁安哭起来,文野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心里那股火就这么烧啊烧,没有办法平息,更无法发泄,就只能任凭它这样烧,最后化为灰烬的还是只有文野自己。   “你……你,”文野深呼吸好几次,“你也就是仗着老子喜欢你,才敢这么……这么欺负我……”   “我们真的……”   “我他妈求你!”文野转回头,双膝一弯,“咚”的一声,就在方才被他踢翻的茶几旁,笔直的跪在程岁安面前:“我他妈求求你,你别说了!你别说话!停在这一刻,时间就此停住吧,别往前走了!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是混蛋,我是个傻逼,我不该骗程岁安,我永远也不再骗程岁安了,老子发誓!我再,我再骗你……”因为呼吸不畅,文野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和泪水混在一起,整张脸几乎都是红的:“我他妈那还敢骗你了啊……程岁安,你相信我吧,我求你了你就相信我吧。”   程岁安看着文野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心脏疼得几乎要她的命,原以为这么多的痛楚加在一起,心早已疼得麻木过去,可是文野下跪的一刹那,骤然而至的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哭得喘不过气来。   “你站起来,你先……你先站起来。”   文野就着程岁安伸出的手,整个人扑到她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哭得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嘴里呜呜哑哑说着话,全都混在一起,完全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了。   “你原谅我吧,我求你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你打我,要不然你打打我。”文野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好不好,程岁安,好不好。”   “我原谅你有什么用呢,我们根本不合适,强行在一起了也不可能会好。”   “怎么不会好啊!我宠着你,我一辈子我生生世世都宠着你,我要把你捧上天,谁敢动你我他妈弄死谁,怎么就不合适了!”   又开始说不通了,两个人说得完全都不是一个方面,程岁安长出了一口气。   “你先起来。”   “你原谅我。”   “你起来。”   “你就原谅我吧,原谅我。”   程岁安闭了闭眼:“好,我原谅你了,你起来。”   “我觉得你不是真心原谅我。”   程岁安觉得从胃里到喉管再到嗓子全都是苦的,仿佛硬生生吃下了一整颗黄连,苦得后脑勺都跟着疼。   “你起来吧。”她轻声说道。   文野稍微直起身子,从地上站起,“跟我回去,好不好,或者我在旁边给你买一栋房子,你住在那里。让我看到,好不好。”   程岁安还没说话,又被文野打断:“或者,或者你想在这里也可以,我把这里买下来送给你,你还想要什么,我全都送给你。”   程岁安说:“我有点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下,行么。”   文野皱了皱眉:“你可以现在休息。”   “我哭得头很痛。”   文野:“我在外面等你。”   程岁安:“你先回去吧。”   “我……”   “文野,”程岁安打断他:“你让我冷静一下,行么。”   文野犹豫许久,他当然不想,可是他不敢再反驳程岁安了:“那我,那我下午过来看你。”   程岁安说:“我们明天见吧。”   文野:“公司那边有事,我晚上的飞机回晋城。”   程岁安笑了笑:“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都是白天跟我装破产,晚上回公司处理公务的么。”   睡眠不足精神不振,所以看上去憔悴不堪,好像真的失去所有的样子。   文野不敢再说谎:“是……”   “你先忙吧,我们都冷静一下,这样吵下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文野想说我没有跟你吵,我全程都在求你,可他不敢说,就这么看着她,程岁安点了点头:“给彼此一点时间吧。”   文野抿了抿嘴唇:“那你会原谅我。”   “会。”   文野:“你真的原谅我。”   “嗯。”   “以前的事……我可以继续赎罪,等你原谅我为止。”   “好。”   文野想了想:“你真的会原谅我。”   “我会,你先回去吧。”程岁安抚了抚额头,仿佛真的很难受一样。   文野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那我先回去了,后天过来看你。”   “好。”   文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程岁安关上门,整个人像一颗树一样站在那里,许久才踉跄的回到房间。   半夜,文野过来敲响程岁安的门,程岁安给他开了门。   “我要去办点事,我很快就回来。”文野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商务装。   “好。”   “你想得怎么样了?”   程岁安摇摇头。   “那我先走了,你要原谅我啊知不知道。”   “好。”   文野下楼还不忘嘱咐,“你要原谅我!”   程岁安朝他挥挥手,然后关上门。   从窗子看到文野走到李明城的车旁,刚要上车,文野仿佛感知到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刚好对上程岁安的视线,程岁安没有躲,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文野没想到程岁安会在窗口看她,高兴的笑起来,大声道:“原谅我啊!”   程岁安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大晚上的,大家都睡觉了。   文野笑意更深,改成了小声的:“哦,好。”   李明城帮他打开车门,文野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小声道:“原谅我!”   程岁安:“去吧。”   文野上了车,降下车窗,头伸出来一直朝她挥手。   程岁安开着窗,在风里站立,车尾灯消失在视线,她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第52章 轻松   “姐姐。”小哲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睡衣站在房间门口。   “小哲。”程岁安收回目光,关上窗。   程岁安抱起初雪坐在沙发上,斟酌了一下:“小哲,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姐姐和文野的事情吗?现在小哲长大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姐姐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这一次讲起这个长长的故事,程岁安非常平静,中间的许多细节她没有讲全,只说了个大概,保证小哲听到的都是完整的,真实的。   “姐姐……”小哲握着程岁安的手,眼尾红红的:“我会保护你,从此以后,我保护姐姐。”   程岁安拍了拍小哲的手背。   “所以现在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程岁安抿了抿唇:“小哲啊,你想……去别的地方么?别的省份,别的城市。”   “我听姐姐的。”   程岁安低下头,这一次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姐姐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二十七岁了,我以为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养得起你,可是,可是因为我的问题,只能带着你颠沛流离,还是没有家……”   “姐姐,不是这样的,不管在哪里,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家啊,我也想努力好起来,跟姐姐一起撑起我们的家。”   程岁安摸了摸小哲的脸蛋,心里在感激上天,能让她有这样一个弟弟,不至于孤身一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程岁安:“明天吧,今天我们需要收拾收拾,我买一下车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好。”   程岁安出去了一趟,去到教育机构里找到老校长,刚好方知夏也在办公室,程岁安说了自己想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老校长觉得惋惜极了,方知夏“嗷”的一声站起来,简直都要哭出来:“你要走??你要去哪里啊!怎么突然就要离开啊?”   “我……有点事情,不能待在这里。”程岁安低声道:“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方知夏揽住程岁安的肩头:“你要去哪啊,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想好,等事情平息了,也许我就会回来。”   方知夏舍不得她,抱着她不想撒手。   “以后还想做这行么?”   “我不是在学画画么,我想尝试着能不能开一家绘画的补习机构,平时我也能接一些商稿。”   老校长说:“可以,这是一个不错的出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回来问我,别客气,啊。”   程岁安重重点头:“嗯!”   方知夏:“你什么时候走啊,我去送送你。”   “明天吧,不用送我,我和我弟弟东西也不多,而且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方知夏噘着嘴,“哎呀我舍不得你。”   程岁安:“我们可以视频,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也会回来看你的。”   方知夏也不管是不是在校长办公室了,抱了程岁安好久才肯放手。   程岁安给飞哥打了通电话,飞哥没有在画室,程岁安就没有过去,知道她要走的反应跟方知夏他们完全相反,飞哥非常赞同程岁安的决定,并且祝福她,飞哥说趁着年轻就应该多走一走多看一看,不管钱多与少,生命就要是努力去经历去感受的,当她的心真的打开了,她的画才能真正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其实原本程岁安心里是有些阴霾的,可是听了飞哥的一席话之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飞哥,我还有一件事。”   “说。”   “我想再去一次鹿园。”   鹿园就是上一次祁刚带着他们去的那个游乐场,平时不对外开放,程岁安自己是买不到票的。   飞哥一下就知道了她的意图:“想弥补上次的遗憾?”   程岁安:“嗯。”   飞哥:“这个不是问题,你直接过去,我跟他们说一声。”   “谢谢飞哥。”程岁安是由衷的。   飞哥笑了笑:“祝你前途光明,洒脱肆意。”   程岁安站在鹿园门口,飞哥给了她一个二维码,程岁安在门口扫完之后入园。   这次她自己过来,和上一次的感受完全不同。   上一次人多,来不及好好感受这里的每一次设计细节。   这一次程岁安慢慢的走,每一个地方都好好研究了一番,越看越能感觉到设计者的浪漫与用心。   该是什么样的深爱才能设计出这样一个作品呢。   程岁安绕了一大圈之后来到蹦极地点,穿过上次她没有勇气走过的山洞,来到大门前。   “想蹦极啊?”工作人员看到了她。   程岁安点点头:“是。”   工作人员给她穿安全绳的时候,程岁安隐约看到下面的风景,长长的碧绿的人工湖仿佛一汪翡翠,山风吹过程岁安的碎发,她的腿不自觉的开始发软。   可她没有半步后退。   工作人员感觉到她的恐惧,笑道:“害怕啊?”   程岁安不否认:“嗯。”   “没事儿,一开始蹦都这样,手臂加紧,别把这当成一件大事儿,体验飞翔的感觉,很爽的,你跳一下就知道了。”   程岁安:“好。”   工作人员跟她一起来到门前,程岁安的脚尖紧紧贴着门口,狂风呼啸而过,再往前一小步就是万丈深渊。   程岁安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跳脱出来,整个人都在紧张,脊柱早已僵得不像话,连带着后背都跟着发麻。   很怕,很想后退。   程岁安咬牙忍着。   “准备好了吗?”工作人员迎着狂风大声问她。   “准备好了!”程岁安也同样大声回答。   “好,一,二,三!”   后背一个力量推过来,程岁安直接从窗口飞了下去,失重的感觉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风几乎快要把她吹起来,眼看着底下的湖泊越来越近。   “啊——!”程岁安放肆的尖声大叫。   快速降落的感觉仿佛将过往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痛苦的回忆跟着狂风一起吹过。   程岁安闭上眼睛,她仿佛看到了文野,从他救下她的那个夜晚,到后来她爱上他,文野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那双漂亮的深邃的眼睛,他的手,他亲吻她时的样子,他为她流泪的样子,他把她的双手高举过头爱她的样子。   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以为的忘记只是一种藏匿,一种麻痹,实际上文野的每一种模样,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清晰得无以复加。   可那都是过去了。   就像风一样,停留在无法追上来的后面。   程岁安缓缓睁开眼,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真的有一种生了一双翅膀,在翱翔天际的感觉,她看到白云,看到蓝天,看到碧绿的草丛和小溪,看到草丛之中奔跑跳跃的小鹿,她看到世间许许多多美好的事物。   “啊——”程岁安始终习惯低声说话,低眉顺眼,这是她第一次放声尖叫。   “啊——啊——”   迎着风,她想怎么喊就怎么喊,一切黑暗与落寞仿佛都从身体中喊了出来。   越往下越能感觉到湿润的湖水的气息,清新幽然,迎接她的是最美好的明天,绳子到了一定高度,拉着她惯性的飞起,可程岁安丝毫没有害怕,反而觉得轻快享受。   等到绳子彻底停下,下面的工作人员开船过来,上面的绳子慢慢往下放,直到程岁安安全的站在船上。   “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玩的?”开船的工作人员将救生衣递给程岁安,操着一口浓重乡音笑着问她。   “嗯!感觉很棒!不对,”程岁安调皮的笑:“是很爽!”   工作人员哈哈两声:“一开始玩这个的都害怕,但是一玩就会上瘾。”   程岁安在船上坐好:“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工作人员开始开船:“哪里是本地人啊,过来打工罢了。”   “您老家是哪里的啊?南城,南城丰县听说过吗?”   “听过听过,”程岁安的头发都被吹飞了,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是不是有一座山,叫……什么……”   “老峰山,后来改名叫做青峰山,以前我们都叫老峰山。”   “啊对对对,是不是很漂亮啊。”   “那当然了,”提到自己的家乡,撑船大哥满眼的自豪:“我们丰县就是距离老峰山最近的县,我们村就在老峰山山脚下,我就是在大山里长大的,小的时候上山上采蘑菇,采药材,我们几个小蛋子捉迷藏,在大山里头爬树,小溪里面洗澡,我们老峰山上的小溪可跟这水不一样了,特别的清澈,它是从山顶流下来的,能喝,是清甜清甜的。”   大哥的目光放远了:“我出外打工这么些年,再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水,真的,清清凉凉的,你们这些城里的都想象不到。”   程岁安说:“您经常回家么?”   大哥又想起什么,高兴的笑了:“回啊,老婆去年刚生,得回去看,不然我娃儿就该不认识我了,这娃儿长得才快,一回去一个样儿,我给你看看。”   大哥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她看:“看,这就是我娃儿。”   照片里的小孩儿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背景里应该是小孩儿的妈妈,眉眼温柔,亦满满都是幸福。   船停在路边:“到了。”   程岁安脱下救生衣下船。   “小姑娘,有时间可以去我们老峰山看看,特别的漂亮。”   程岁安点点头:“一定会去。”   大哥朝她挥了挥手:“再见啊。”   程岁安步履轻快地往回走,“拜拜~” 第53章 转机   在回家之前,程岁安给陈疏桐打了通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现在距离小哲出院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每一次复诊小哲的病情都在进步,上一次去复诊,陈疏桐说小哲恢复得很好,可以不用这么频繁的过来了。   陈疏桐斟酌了一下,“如果想要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的话,最好不要让他接触太多的人群,能在家就最好在家,还有就是不要刺激他,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自控能力,病情也大多在我们掌控之中,唯独有一样,几年前他也是康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不明原因突然发作,我们至今没有找到病因,这是唯一一个我比较担心的问题,其他方面完全可以让你把他随便带去哪里。”   “那有什么能够预防或者避免的呢。”   “因为没有查出病因所以根本提不到预防这回事儿,这样吧,我给你开一种药,要是真的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啊,他由于不明原因复发了,那你就给他先吃上这种药,然后马上带他到医院去。”   “我明白了……”   听程岁安的语气有些低落,陈疏桐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也说了,这种情况是一万分之一的概率,基本不会发生。”   “好的,谢谢你啊,医生。”   程岁安去医院把陈疏桐开的药拿回来,陈疏桐又给她解释了一番,让她知道小哲的恢复实在算是非常顺利了她才终于放心一些。   程岁安把所有东西都归置了一遍,算下来她和小哲的东西真的不多,仿佛早已做好了搬家的准备,满打满算两只大行李箱,一人一个背包,再加上一个大的针织袋子就全都装下了。   收拾完这些,程岁安全然没有上一次搬家的沉重与不舍,反倒觉得无比轻松,仿佛这一次并不是被迫逃离,而是和小哲的一场旅行,路上会有什么样的风景,遇到什么样的人尚不能预知,一切都是满怀期待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初雪,小哲自荐说他能照顾好初雪,让程岁安不要担心,虽说程岁安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初雪,单凭小哲照顾,但是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暖暖的。   其实一直到火车站程岁安都没有想好该去哪里,看着大屏上的地名,出现南城字样,程岁安福至心灵:“小哲你想去宁城看看嘛?”   只要能跟着程岁安,去哪里都是好的,所以小哲笑着点了点头。   “您好,两张去宁城的火车票。”   “没有直达宁城的,”售票员冷冷道:“要想去那就得先坐火车到南城,然后坐大巴倒。”   程岁安:“哦……好,那我买两张去南城的。”   “谢谢啊。”付了钱,拿到火车票,程岁安和小哲坐上火车。   人不多,小哲的座位靠窗,火车驶离车站,窗外的风景变成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远山如黛,近水如画,火车带着他们渡过长桥,盘过隧道,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小桌板上,一切都那么惬意,那么美好。   小哲对于景色并不特别感兴趣,他低头玩他的魔方,程岁安给他买的所有魔方他全都熟练了,手速之快几乎十几秒就能拼完。   这样的能力吸引了好几个火车上的小孩子过来围观。   小孩儿们的眼睛里是明亮的,不加掩饰的崇拜,小哲不太擅长和小孩子接触,仿佛被这种清澈的崇敬灼到,脸红红的,有些害羞的笑着,偷偷往程岁安身后躲。   “哥哥好厉害啊。”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比较外向,率先说道。   小哲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手上的速度却比方才更快了。   程岁安知道这是小哲第一次得到除她以外的人的夸奖,一边害羞着一边又很高兴,故意在小孩子面前展示。   小哲低下头,不说话。   这时一直找不到女儿的小女孩的妈妈走过来:“你跑哪去啦?也不跟妈妈说一声。”   “妈妈。这个哥哥好厉害的,”小女孩凭空学着小哲的手势,“就这样,几下,就拼好了!”   女孩的妈妈和女孩眉眼相似,她笑道:“哎呀,这孩子可真好看啊,是你弟弟啊?”   程岁安点了点头:“是,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   妈妈拉了女孩一下:“你老实看,别吓着人,”说罢抬头道:“我家孩子就是胆儿大。”   程岁安抿了抿唇:“很可爱。”   妈妈比女儿还会夸,一会儿“天啊这居然就拼好了”“哇塞你弟弟怕不是个天才吧”“这长的是真水灵啊,比女孩子还好看。”   最后程岁安都有些脸红了,就更别提一直处于话题中心的小哲。   他们比那对母女早下车,下车的时候小哲提着行李,程岁安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再见啊小妹妹。”   程岁安觉得欣慰,可惜那对母女忙着买泡面,谁也没听到。   南城临海,空气比平城湿润许多,非常繁华,是附近许多城市的中心交通枢纽,从火车站往外走的人非常多,程岁安一面提着行李,一直拉着小哲的手,终于出了站台,小哲把包里的初雪放出来,喂了它一点水和一点东西,然后又把它装回去。   “走吧,咱们也去吃点东西。”   程岁安带着小哲吃的肯德基,是小哲自己挑的,距离火车站不远,对面就是客运站,一会儿他们可以直接去客运站乘车。   买票的时候程岁安犹豫了一下。   这里的大巴车分为两种,一种是比较大的那种,能坐五十人左右,有严格的购票制度,需要提供证件,另一种是去一些不热门的小地方的,车小,购票制度也不严格。   程岁安想了想:“麻烦给我两张去丰县的,我再买两张丰县到宁城的,谢谢你。”   程岁安心里想的是,文野若是还想要找他,必然先从她的行踪入手,如果坐火车是一定会被他查到的,可是若倒了这趟大巴那么他便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距离南城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宁城已经下午四点多,宁城算是一个还算富庶的地级市,不大,高楼也不多,大都是十层一下的矮楼,这时正是下班高峰,放学高峰,生活气息非常浓厚,街边的小摊刚刚支起架子,一缕缕青烟冒上来,一整条街道都是香的,一家家的家长牵着刚放学的孩子,一边走一边吃,商量着回家究竟看多长时间电视就要去写作业等事宜。   沿途买了几样小哲爱吃的烤串,找了一家看着比较干净的宾馆,暂且先住一晚,明天程岁安再去找房子和工作。   累了一天,两个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房子找得非常顺利,程岁安最后问了小哲的意思,最后敲定了距离市中心比较近的一所,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后带着小哲搬进来。   程岁安正在整理行李,那边小哲带着初雪熟悉环境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刚接起来,就被电话那头吼了一嗓子。   “程岁安!你跑哪去了!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程岁安醒过来一些:“祁刚?”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听阿飞说的,说你走了?”   “啊,”程岁安坐起来一点,往小哲那边看了一眼,他已经起了,正在洗手间洗漱:“我现在在宁城,以后就不在平城了。”   “宁城??你去那干嘛?去玩啊?”   “算是吧……但是就不回去了。”   祁刚说:“哎?等会儿啊,宁城是不是那个宁城啊?”   “……哪个。”   “南城旁边那个。”   “是啊。”   祁刚一拍大腿:“我靠我就在南城拍广告呢!你等着我找你去!”   祁刚高兴了,也忘了追究程岁安没有告诉他搬走这回事儿。   祁刚晚上过来,程岁安到楼下买了一点菜回来,然后告诉小哲晚上可能有个哥哥要过来。   小哲现在已经不害怕见陌生人了,点了点头。   程岁安还有一个约稿需要完成,收拾完房间之后坐在茶几旁画了一下午,完成之后把稿子交上去。   程岁安的微博账号原有粉丝就很多,一开始接商稿的稿费没有太多,随着她越画越多,越画越顺手,粉丝们本就很吃她的这种画风,尤其是画那种缠绵悱恻的爱情稿,那种连绵的,若有似无的情意总能拿捏得很到位,所以找她约稿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她的稿费已经远远超过了在机构里的那点工资,即使不出去工作也足以养活她自己和小哲。   傍晚时分祁刚给她打了通电话,告诉她工作完成,他现在从南城那边出发,程岁安算了一下时间,从南城到这里,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然后看着眼前的食材规划了几道菜,小哲主动过来帮忙,两人一起下厨,程岁安的时间算得很准,祁刚到的时候,最后一道炙羊肉刚好出锅。   程岁安下楼接上祁刚,一见面祁刚就开始抱怨:“不讲究,不讲究昂程小安,走了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儿。”   程岁安笑道:“实在是走得急。”   祁刚不吃她这一套,依然啧啧重复着:“不讲究,太不讲究了。”   程岁安有点无奈,“我做了一桌菜,我弟弟也在家,他胆子比较小,性格也比较内向。”   祁刚立马笑嘻嘻的凑过来:“啊!有菜啊!你做的菜吗?”一听说是程岁安亲手做的,祁刚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都八百年没吃你做的菜了,就想着这一口呢,我说真的啊,你要不就去开饭店算了,瞅着不怎么起眼的家常菜,怎么就能做得那么香呢。”   程岁安:“等我再考虑考虑的。”   谈话间就到了家门前,程岁安敲了敲门,开门的男孩儿清隽瘦削,和程岁安的相貌并不相像。   “这是我弟弟,程岁哲,这是祁刚,你叫大哥吧。”   祁刚果然在小哲面前收敛不少,“给你的礼物。”   小哲没伸手,立马询问的看向程岁安,程岁安看了眼,似乎是一台游戏机:“你买东西干什么,这太贵重了。”   祁刚先进屋,把游戏机塞小哲手里:“不然你要我咋,白吃白喝啊?”   程岁安没办法,先去把菜端出来。   祁刚环顾四周,新租的房子打扫得非常干净,餐桌不大,上面摆满丰盛的菜肴,一个比一个香,祁刚像小狗儿似的闻了闻,“哎,我最近都在南城拍戏,能不能过来蹭蹭饭啊,也不远。”   “行啊,我在这也人生地不熟的。”   程岁安把饭碗放好,解下围裙,“小哲,洗手吃饭。”   三个人坐在一起,祁刚沉默的大口吃饭,先解解馋,然后才聊到:“你怎么想着搬到这边来了?工作也都辞了?”   “嗯,”程岁安习惯小口吃饭,她才吃了一点,祁刚那边半碗饭都下去了:“都辞了,搬到这边生活。”   “为什么啊?”   程岁安看了他一眼,祁刚说:“得,我不问了。”   过会儿又说,“搬到这边也挺好,那你准备干什么工作?”   程岁安:“我现在钱应该够,我想开一个小一点的绘画培训班,然后课余时间接一点商稿。”   祁刚夹了一大块鱼:“商稿接怎么样了现在。”   “还行,价钱提高了一个档位。”   祁刚看着她,眨了眨眼:“我这有一活儿,你想不想试试?”   程岁安挑眉:“什么?”   祁刚:“我的粉丝后援会缺一画手,前几天我经纪人还说呢,现在那几个画手水平不行,画得不苏,哎,你知道什么叫不苏吧?”   很久之前程岁安画文野,曾经在评论里看到的最多的一个字,所以她知道:“嗯。”   “最近一直招聘着,我看了来的那几个画手,啧,”祁刚自己也是绘画大触,一眼就能看出具体水平:“都不太行,非常勉强,把我那个脸画得啊,要么巨长,要么巨瘦,整得跟网红锥子脸似的。”   程岁安笑起来,祁刚也笑道:“都不行,我看你可以试试,过会儿我跟我经纪人说一声。”   程岁安有些担忧:“可我是半路出家,也没系统学过多少……”   “这玩意,说句不好听的,天赋可太重要了,没天赋的努力十年,有时候不及有天赋的一画成神,画画这种东西,本来也没有具体的条条款款,况且现在也不是在学校,都是靠作品说话的,谁还看你什么大学毕业么,又不是国企事业编……”   程岁安点了点头。   “你可以试试,活儿不多,但是钱……”祁刚坏笑起来:“比你接什么什么商稿多太多了,这里面的利益链很复杂,反正我工作室可能别的不多,就是钱给的多。”   “那我该怎么应聘啊?”   “你把你作品给我发两张,我跟经纪人说一下就完事儿,然后他让你画啥你就画啥,”祁刚停顿了一下:“基本都是画我。”   程岁安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地机会:“行。”   “万一你的画出圈了,我盈利你也盈利,前途大大滴。”   程岁安:“我试试看。”   祁刚又问了问她绘画班那边的事儿,“要不要我给你画幅画挂门口?”   程岁安:“这样可以?”   祁刚:“那有什么的,等你那边弄好的,跟我说一声儿。”   程岁安提起杯子,“行。”   祁刚笑了笑,拿着自己的饮料杯跟她碰了碰。   吃完饭,程岁安收拾桌子的时候,祁刚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说:“小安同学,我觉得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程岁安回头:“什么不太一样?”   吃饱的感觉就是困,祁刚懒懒的倚在靠背上:“不知道,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   程岁安笑了笑:“是吗?”   初雪从小哲那边挣脱,跳到祁刚身上,祁刚摸着初雪软软的毛,灯光暖黄,时光仿佛过得很慢。   祁刚心中泛起潮湿的温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有家,有饭,有猫,那是一种踏实的,退却了风霜雨露,停留在避风港里的感觉。   “我忽然理解了,”祁刚开口道。   程岁安收拾得差不多了,回头:“嗯?什么?”   “为什么有人会选择退圈,回归家庭,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人结了婚之后,作品变少了。”   这种温暖着实令人上瘾,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得太多,人心冷了太久,稍微一点温暖就会觉得沉迷。   “为什么啊?”   祁刚半眯着眼睛,看着程岁安温婉的侧脸,没说话。   程岁安疑惑回头:“嗯?”   那双杏眼明亮温润,仿佛汪着一眼泉水,清澈明净。   不知是不是倚得太舒服的缘故,祁刚觉得自己现在心跳奇快,几乎快要冲破胸膛而出。   “大哥。”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望向程岁安的视线。   “嗯,嗯?”祁刚回过神,“小哲,怎么了?”   “把初雪给我吧,它太重了。”   祁刚笑了笑,把猫递给小哲,小哲顺势在他旁边坐下,低头抚着初雪的毛。   程岁安收拾完了,祁刚站起身:“我得回了,改天再过来蹭饭。”   程岁安并不挽留:“好。”   “把作品发给我。”   程岁安:“嗯。”   临出门时,祁刚最后看了温暖的小屋一眼,匆匆离去。   再不走,心里的不舍就会流露出来。   从楼上到楼下这一路上,祁刚的心跳都是不正常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温度太高了,连带着他的体温也跟着升高。   他坐在车里,摸了摸自己额头。   程岁安在厨房里忙碌的影儿依然晃在自己眼前,挥之不去,祁刚清楚的感觉到作为男人,自己看到这道身影时的反应。   ——他居然想要抱抱她。   祁刚长舒了一口气,真他妈见鬼了。   身在娱乐圈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甚至在戏里,亲吻过好几个女人,哪一个不比她漂亮,不比她身材好,可祁刚又何曾有过现在这种心跳不正常的感觉。   以前对她只是好感,飞哥问他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说要追,可到底也没有真正付出过什么行动。   拍广告的时候总能想到她,他觉得可能是挺长时间没见了,想着这次在南城拍完广告的间隙回去约她和飞哥一起聚一聚。   结果就听阿飞说程岁安已经走了。   祁刚无法形容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慌乱,即使表面依然平静的回答飞哥,哦,这样,去哪了?   可他手心里的汗骗不了自己。   幸好程岁安还能联系上,祁刚觉得自己仿佛获得赦免,心里庆幸起来。   刚好距离南城不远,祁刚也不管第二天需要起早拍摄的事儿了,开着经纪人的车就赶了过来。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总算放下心来。   祁刚发动起车子,却不急着走,抬头顺着天窗看了一眼程岁安家里的方向。   暖黄的灯光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祁刚看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一下。   祁刚啊祁刚,你他妈算是完蛋了。 第54章 家世门第   那天早上文野食言了,他没有及时赶回平城,因为此时的晋城乱成一团。   前一天晚上抵达晋城,刚到就得到文夫人果然是通过陈媚的祖父跟陈虞之说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陈虞之居然真的答应和文夫人见面的消息。   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情况下,陈虞之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答应和她见面并且没有保密,就已经证明他有百分之九十是偏向文夫人的。   这对文野非常不利。   文夫人的阵营本就以公司年纪偏大,资历偏深的高管居多,他们大都是从文老爷子那一辈开始就在为文氏卖命,和文夫人关系非常稳固,并不是文野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儿子,几张轻飘飘的文件就能够说动的,而一旦文夫人再斩获这样一员大将,文野他们几乎胜算全无,这场计谋将以完全的失败告终。   文野一夜没有合眼,把公司所有的材料都看了一遍,早上李明城带着早餐敲开办公室的门,发现文野依然保持着昨天晚上他离开时的姿势。   “文总。”李明城不太敢打扰,声音压得很低,轻手轻脚的把早餐放在桌子上。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李明城抬头打量文野。   他还穿着昨天的白衬衫,后背的位置已经有些皱了,领口解开一些,勾勒出瘦削的肩线,很瘦,却有着惊人的利落,像是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刀刃,即将出鞘。   自从着手设计新河被文氏收购这场大戏以来,文野一直都是白天去平城陪程岁安,半夜回这边处理公务,或是去南城季氏开会,次日上午再坐飞机回到平城,连续这么熬着,他整个人都憔悴许多,现在胡渣又冒了一些出来,眼下的黑眼圈是怎么也去不掉了。   虽是如此,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没有丝毫倦怠的感觉,仿佛即使泰山崩于前他也不会慌乱,镇定的分析利弊,从容的应对处理,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抵挡住他。   李明城跟了文野很久,他也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文总有了这样一种转变。   传言中的文野放浪不羁,情人不断,是平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公子,随便找一位富家子弟问一问,即使不认识文野这个人,也一定都知道文二公子那场让他一战成名的二十几人的声色之宴,以及自打那以后他的各种花边事迹。   文野也就真的装成了传言里那样,出入各大酒吧,专门和绯闻多的明星出双入对被拍,仿佛没有人比文野更加放浪不羁。   可是只有李明城知道,那场声色之宴究竟是谁组织,是谁被拍,文野这些年,又是在替谁顶罪。   这些人人乐道的花边传闻,又是哪家花大价钱买通稿,专门把污水往他身上泼。   这些文野从不反驳,他是为了报当年文修竹的那场“一句话之恩”,换句话说,文野也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以前李明城只是觉得文野内心强大,从来不会活在别人的眼睛里,他只为自己而活,大约是个比平常人更潇洒一点的富二代,现在他却不这么想,尤其是经过新河这次事件之后。   新河能在短时间内做到现在这种规模,并不是因为文氏的帮助,相反,文氏从未对文野提供任何一点帮助,甚至还在某一次合作中阴了文野一手,这全都取决于这位总裁的决策,指出的方向,以及他出其不意的手段,放眼问一问商场上,甚至有一些老将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除了那几个公认的狠人之外,一个是林氏林远时,另一个就是文野。   看着纨绔,实则最是精明。   文野打算吞了文氏的计划,从和蔺川结束合作那天就开始了。   文野主动提出解约,赔了一笔违约金,数额巨大,大约所有人看了都觉得那几乎动了新河的根基,可是他们都熟悉新河的资金流转和运营情况。   那点钱,根本不值得文野放在眼里。   可他还是装出一副新河即将衰败的样子,也适时的放了许多消息给媒体,媒体最会捕风捉影,文野之前的放荡不羁又成了“新河没落”的一大推手。   就此,新河这块大肥肉,仿佛被文野扔到了狼群里,鲜香扑鼻,引得众狼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为首的就是文氏。   “差不多了,跟我走。”文野把文件整理好,挑出他要用的一些放在包里,拿上西装出门。   李明城道:“是。”   李明城十分清楚现在的情形有多危急,可是在进到文野办公室之后他的心莫名平静下来——跟在文总身后,并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他们,一切都会被他解决。   “去陈宅。”   李明城坐在驾驶座:“去陈老家?可是我们上次过去他连面也没露啊,现在去他会见我们吗?”   “今天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走吧。”   车在陈虞之的别墅前停下,佣人把他们拒之门外。   “抱歉啊文总,陈总他午睡了,现在谁也不见。”   文总:“我说几句话就走。”   佣人有些为难,可陈总下的命令非常坚决,她没有办法通融:“文总,您看,我实在做不了主。”   文野往后退了几步,看了别墅楼上一眼。   “走。”   李明城跟着匆匆上车:“文总?”   “我给你发一个地址,去这里。”   李明城在手机上导航出这个地址:“好。”   他看着这个地址有些眼熟:“这是杨助理的家?”   文野:“嗯。”   “您要亲自去找陈总的助理?”   “嗯,走吧。”   去得不巧,杨助理也不在,文野他们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杨助理才拎着刚买的菜回来。   老远看到文野的车停在路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里面的人走下车,居然真的是文野。   杨助理连忙过去:“文总,文总您怎么来了?这,让您久等了吧?”   “方便聊几句吗?”   “当然当然,当然方便,”杨助理说:“这边有家咖啡厅,还挺安静的,我请两位喝点咖啡吧。”   “好。”   三人坐在咖啡厅里,从看到文野到现在,杨助理也想明白文野的来意。   “您是想要找陈总的吧?”   文野:“没错。”   杨助理也有些为难:“文总,您也知道我们陈总的脾气,他要是不同意,我们谁说也没有用……”   文野:“我没有想要见陈总。”   文野从包里拿出那些文件:“我来是想求杨助理帮我做一件事,”文野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杨助理拿起来大致扫了一眼,渐渐瞪大了眼睛。   文野轻轻点了点头:“我只希望杨助理帮我把这些文件放在陈总的桌子上。”   杨助理跟了陈虞之很多年了,不由得佩服起文野的手段,“陈总一定会看,毕竟这有关文氏几十年的基业。”   文野:“除了这些,还有点事想请杨助理帮忙。”   杨助理挑了挑眉:“什么事?”   文野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u盘。   -   程岁安把作品发给祁刚,祁刚立马就给他的经纪人看了。   工作室的大家传来看了,都觉得程岁安的画风非常适合。   “你看,我就说吧,你啊,就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祁刚趁着拍戏间隙,给程岁安打了通电话。   “是吗?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啊?”   “新戏陆续就要开始宣传了,我把你的微信推荐给经纪人了,你们可能需要先签订一份合同,他会给你发一些物料,然后告诉你什么时间需要交稿,你只需要按照他的要求完成,然后把稿子按时交一下就可以了。”   “哎,你最近地方找得怎么样啊?”祁刚看了眼导演那边,估计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他就想缠着程岁安多聊一会儿。   “还可以吧……”说到这个,程岁安的语气稍微有些低落。   她想要开一家绘画培训班,现在正在找合适的地点。   宁城这座城市靠海,虽然不大,也不是省内最繁华,房价却非常的高,几乎和最繁华富庶的南城不相上下,刚到这里程岁安就发现了,就连她现在租的房子虽然不大,可是价格却很高,她只得短租,付了两个月的租金。   住宅尚且如此,门市就更别提了。   程岁安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地理位置好的价格太高,价格低一点的……根本就没有价格低一点的。   程岁安算了一笔账,如果想要开一个小一点的培训班,装修各种费用再加上办理手续,宣发的费用,整个前期投入少说也得三十万,她现在钱是够,可那几乎是她所有的家当全都算上,如果真要开这么一个机构,她就相当于是付出自己全部资产,一点后路也没有了。   所以她也十分纠结。   “没事儿,你现在的画稿就能维持生活费用,地方就慢慢找呗,宁城这么大呢,你这才找了几天啊,等我哪天休息的,我开车带你一块儿找,我就不信了,还能没有一个完全和你心意的地儿了?”   程岁安“嗯”了一声,想说谢,但是忍住了,以前祁刚说过,朋友之间,不用总是说谢,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也在,就足够了。   于是程岁安问道:“你那边还顺利吗?”   这还是程岁安第一次主动询问他的情况,这让祁刚有些惊喜:“不顺利啊……简直太无聊了。”   “拍戏?也会无聊?”   祁刚笑了一下:“当然了,我不是主演,时间要可着人家主角的时间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等,等场工置景搭厂,等主演结束,人又不能走,因为根本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拍完,就只能在那等着,台词就那么几句,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有时候他们一耽误,等一整天也拍不到我。”   “那真是挺无聊的。”   祁刚看了眼自己的另一个手机,现在界面正在团战:“所以我现在在打游戏呢,你玩不玩,我带你。”   “我就算了,我还在做预算。”   “那行吧。”祁刚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小安,等有时间你到南城来逛逛啊?我带你吃好吃的啊。”   程岁安:“我现在哪有时间啊,连个工作也还没有呢。”   祁刚晃着的脚停了停,目光也认真了一些:“你……不想见见我啊?现在我这种情况,休息日少之又少。”   程岁安整个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祁刚会说这个。   她甚至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嗯?小安?”祁刚叫了她一声。   “啊,啊……那边小哲叫我,你……下次我再给你打电话。”   祁刚低声笑:“好,那你去吧。”   程岁安匆匆挂了电话,整个人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   祁刚……是那样的想法?   怎么会呢……为什么呢。   程岁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的,他这个人洒脱惯了,说话没个着落,应该就是太无聊了想找她玩儿的。   他刚怎么说的来着,你不想见见我吗?   这么回过头来一想,倒也像是祁刚能说出口的话,一定是刚才程岁安自己太敏感,才会觉得他是另一种意思。   嗯,肯定不是那“另一种意思”。   程岁安这样告诉自己,继续专心她的预算表格。   说别的都没有用,还是先做好这个比较要紧。   -   董事会如期进行,在开始之前,文野和文夫人文修竹他们碰了一面,在公司的走廊里。   文野率先笑起来:“文总,好久不见,听说文总拿到了陈虞之的认可,真是好手段啊。”   文夫人对于文野的厌恶已经懒得掩饰,她冷笑一声:“利用新河收购的案子,联合南城季氏抬高价格,最后反扑文氏一手,文野,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   文野“哈哈”笑了两声:“哎,不敢当不敢当。”   文夫人:“野种就是野种,养不熟的白眼狼,赔上倾家荡产的风险,用一整个新河来赌这一把,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胆肥呢,还是说你愚蠢呢。”   文野还是摆手:“您不也是看中了新河这块大肥肉了嘛,宁肯和季氏作对都势必要拿下新河,这笔资金对于文氏现在的运作来说有多么重要,您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啊,请问这和倾家荡产有什么区别呢,跟文夫人比大胆,我倒还是甘拜下风。”   其实文夫人说得没错,这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赌注,文野赌上了新河几乎就是赌上了所有。   林冰洋是最早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他听完之后下巴都快要掉了,跟其他人一样,不明白文野这么作是为了什么。   “现在文氏管不了你,新河的钱足够你挥霍了,那边还是季氏的总经理之一,你到底想干什么?”   文野吸了口烟,脑海里还是程岁安跟蔺川站在一起时的场景,心脏疼得要命。   “给我媳妇儿当彩礼。”   林冰洋看着文野,觉得不可思议,过会儿想想也就想通了。   文野嘛,亡命之徒,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你为了能娶程岁安,要把整个文氏都拿下?”   文野:“嗯,不然她总觉得身世门槛很重要,进不了文氏的大门。”   “……”林冰洋无语了许久:“……疯子。”   林冰洋的评价和现在文夫人对他的评价一样:“你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文野一样的一笑置之。   习惯了。   文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后齿死死咬在一起。   从查出新河财务漏洞到新河拍卖破产,季氏入手,文夫人叱咤商场多少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圈套。   可是在商言商,新河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现在文修竹迟迟无法上位,她迟迟不能退下来,也就是因为文修竹太过平庸,之于文氏实在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功绩,董事们没有办法把最高的位子放心的交给他,之前提出和k集团联姻,也是为了让文氏和k集团合作,得到他们的支持,文修竹能够顺利上位。   文夫人的算盘打得好,却被文野冒着被整个文氏逐出去的风险给搞砸了,文夫人重新寻找这个契机很久了,过了这段时间,董事们也许会从新一批年轻的高层中选拔人才,那时候文修竹的胜算就更小了。   新河恰是时机的破产,文夫人明知其中可能有诈,却还是怀揣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文野那么不学无术,也许新河真就营业不下去了,可有不敢真的去赌,毕竟文野那个野种并非君子,谁知道有没有其他后手等着她。   就在她犹豫观望的时候,季氏居然下手了。   谁不知道南城季氏季云洲是个商业鬼才啊,若是新河真的有诈他怎么可能轻飘飘的撇出一个这么高的看上去势必要拿下来的价格来呢。   所以文夫人顶不住了,她决定下场,帮文修竹把新河抢过来。   借着新河集团这几年的势头和影响力,一旦文氏吞掉新河,那么文修竹上位就是必然中的必然,他将成为没有任何异议的文氏继承人,几乎能跟之前靠一己之力吞并海明和xu地产两大集团的晏惊寒并肩。   她千算万算,到底还是低估了文野这个人的卑鄙程度。   这竟然是他和季氏联手搞的一场骗局,为了能够得到新河,只能和硬生生的和季氏打价格战,可是季云洲是堂堂南城首富,一开始出的价格就已经让文氏难以抗衡,可是文夫人求胜心切,对方出什么价格她都咬牙扛着,最后硬把价格抬得高出原本新河的价值接近十倍不止。   最后季氏放手,新河落入文夫人手中,文氏拿出一大笔资金来。   表面看着光鲜,居然打赢了季氏,可是文氏现在资金链摇摇欲坠,只能勉强维持,根本补不上这个巨大的空缺。   这时文野顺势出山,拿出他父亲遗产分配的一纸合约,说当年和文夫人签订的是他文氏股权的代理使用权在文夫人手中,现在他要收回这项权利,他拥有和文修竹同等的文氏股权,有资格竞争文氏继承人一位。   文夫人彻底傻眼了,她简直为这个白眼狼,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感到恶心。   谁能想到这么阴险的手段,这么可恶的计谋,也就那个地痞流氓文野。   文夫人对于文野的厌恶简直到达了顶峰,她不仅憎恶文野,更加恨起自己已经去世的丈夫。   为什么要从国外把这个野种带回来,跟她的儿子抢夺资产。   可是事已至此,文夫人再怎么在心里诅咒责骂都没有用了,只能去面对。   好在她还有十几年的根基,早些年能够压得文野连文氏的门槛都进不来,这样一个局外人究竟是个什么地位,董事们还是看得明白的。   文野没有什么资本跟她争。   “我们可以试试看。”文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会儿见。”   文修竹从文野的背影里收回视线:“妈,这怎么办啊?文野是不是又有什么阴招?他看着怎么那么气定神闲呢。”   文夫人看了文修竹一眼,不仅皱起眉:“你有点气场行不行啊,他不过这么一说,你就害怕了?”   “不是啊,文野这个人他,他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文夫人高傲的“哼”了一声:“一个不起眼的流浪狗而已,有什么值得怕的,套不套路又怎样,难道他以为,就这么骗了文氏过去,我就没有留什么后手么,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么。”   文修竹挑了挑眉,“妈?”   文夫人势在必得的笑了笑:“我们走着瞧,有一个好消息,流浪狗现在还不知道呢,一会儿就让他知道知道。”   “我们走。” 第55章 画中仙   文氏集团最大的会议室,陆陆续续的董事带着助理进来,文野和文夫人以及文修竹最后一个进入,先是销售部总监热场,然后会议正式开始。   文野和文夫人分别坐在主席位两边,面对面的位置。   文野懒洋洋的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文夫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冷笑一声。   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得到什么消息。   文夫人看向台前,主持人道:“下面是文总经理文修竹先生的述职报告。”   文修竹从旁边走上台前,文野这才掀起眼皮往前看了一眼,正巧碰上文夫人的视线。   文夫人微微笑了一下。   文修竹的内容文野早就得到过消息,无功无过,并没有什么惊喜,除了强调这几年在文氏做总经理时的业绩和功勋,可董事们谁不知道,这些全都是靠着文夫人的人脉和资源得来的,这和他本身的能力并无关系。   之后是文夫人,文夫人优雅起身,看向在座董事的之前先跟最远处的陈虞之点了点头。   “首先我想先替我已逝的丈夫向大家道个歉,”   董事们纷纷抬起头,不知道文夫人为什么这样说。   “这件事我们家老爷子一直保密,在座大家应该有的还不知道,文野这些年一直都以文氏二公子的身份自居,但是其实……他并非亲生。”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这是文氏最高层才知道的秘密,除了陈虞之在内的几个人,其他人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文老爷子始终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丑闻,所以一直倾尽整个文氏之力在保密,就连许多高层都尚不知晓。   可是今天文夫人为了争夺大权,竟然把这件秘事和盘托出,相当于向全天下宣布,她的话说得很巧,并非亲生,却不是“并非我亲生”,这让人自然而然觉得文野并不是文氏的人,相当于从根本上降低了他成为继承人的可能。   全场目光都落在文野身上,有的震惊,因为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有的慌乱,因为文夫人居然直接扔下这样一枚重磅炸弹,有的不耻,现在文老爷子尚还硬朗,为了权利与金钱,文夫人就这样公然违背文老爷子的意思。   唯独文野,依旧平静,并没有太多反应。   他早料到文夫人会走这一步棋。   对于众人的反应,文夫人非常满意,她停顿之后才开口道,“所以今天,这场董事改选大会并没有太多必要,因为文野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候选人,文氏抚养他这么多年,现在他回头反咬一口,我想问问在座董事,这样的行为我说一句忘恩负义应该也不为过吧?”   这时门口有人猫腰进来,是李明城。   文夫人知道时机到了,于是侧向文野,等着看好戏。   李明城俯首进来,在文野耳边悄声道:“文总,刚刚得到消息,程小姐她……找不到了。”   文野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手指紧握成拳,皱眉回头:“你说什么?”   李明城苦着脸:“一个小时前得到消息说程小姐搬走了,我带人到她原来的住处看了一下,又去她工作的地方询问,她辞职了,也搬走了,可是具体搬去了哪里,现在还不知道。”   文野的心陡然一沉,整个人仿佛掉入深渊,恐怖的黑暗张牙舞爪朝他袭来,他几乎听不到场上的声音,也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   那支钢笔像是最后一根浮木,被他紧紧攥着,手指的骨节几乎攥得发白,才能勉强保证呼吸。   文野死咬着牙:“去找。”   李明城有些不放心:“文总……”   文野:“我马上就来。”   文夫人冗长的发言终于结束,到文野上场,场上的掌声稀稀落落,文野却没有如约走到台上,只是在座位上站了起来。   “抱歉各位,我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的改选大会,可能需要改期。”   文夫人自然第一个反对:“你说改期就改期?”   文野低下头,“有一份文件,我相信大家早已经收到了,是新河成立的历史和盈利状况,还有一份是同样年份里,文修竹先生做总经理时文氏的盈利状况,我做了一个详细的对比表格,过后会让助理发给大家。”   文野看向文夫人:“文氏是我父亲和爷爷打下来的江山,发展之初有多强大在座大多数董事都知道,文氏曾经是平城第一集 团,后来文夫人接手之后,成了四大家族之一,甚至几乎被之后的海名集团和xu集团抢占风头,到现在,和三流的k集团不相上下,究竟是发展还是退后,还是坐吃山空,一目了然。很多事情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有一句话是我想说的,在商言商,就盈利这一点,到底是谁忘恩负义,在其位却不谋其事呢?”   文野放下文件:“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改期与否,或者今天直接定夺,我都没有意见,大家说了算。”   从文野将两份文件数据拿出来的时候,文修竹的脸色就白了。   谁不知道新河是最近几年势头最猛的企业,发展速度之快几乎和当年的季氏不相上下,文野是季云洲亲自带出来的商业鬼才,要让文修竹硬生生跟他比能力,那几乎是压倒性的。   文夫人眼珠一转,望向之前那几位跟她关系很好的董事。   董事立马明了,扇风道:“董事改选大会是多么重要的事,不管文总有多大的私事,都不能将文氏置之不顾。”   “是啊,我也不同意改期。”   “今天必须定下来。”   这时支持文野的董事也站出来说话:“不同意改期?那就让文大少爷直接继承么?难道我们文氏要这么一直沉沦下去么?”   “业绩摆在这,根本不差这一天两天。”   一时之间,会议室里争论不休。   “好了。”声音来自会议室最后,始终沉默没有表态的陈虞之终于发话。   他手里握着文野的那份文件,眉头紧锁:“数据还缺一项第二季度,还有一周的时间,董事改选下周四继续,把第二季度的数据补充完整。”   陈虞之发话了,董事们便不再议论。   “就这样。”陈虞之带着文件,直接走出会议室。   文野在陈虞之之后,直接跑了出去。   李明城正在打电话,看到文野出来,文野问:“怎么样了现在。”   李明城跟在文野身后:“我们查了程小姐的行踪,她最后出现在南城火车站,之后就没有了,现在只能知道她有可能去了南城。”   文野拿上自己的西装外套:“走!”   -   “程小姐,前几天刚巧有一个教育机构出兑,我们看到之后立马联系你了,你现在看看,要是合适的话可省了你不少事,只是装修就不用你亲自负责了。”中介跟程岁安介绍道,“你可以看一下这边的地理位置,这之前的老板还给附上了一张利润状况图,实在是因为老板老家有急事儿,没办法经营才急着出兑,不然按照这样的盈利状态,怎么着也不会往外兑的。”   这是一个二层的门市,跟之前程岁安待的那家教育机构的户型很像,只是没有那个那么大,桌椅都还在,打扫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来之前的主人对这里非常爱护。   程岁安推开窗户往下看了看,这里地处两街交汇处,往西走四百米左右就是一所学校,再往南一点是另一所,楼下就有两个公交站牌,地铁站离得也不远。   地理位置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最便宜……大概得多少钱呢。”   “这个真不能再少了,房东说了,三十五万,带完整一年房租,一点不能少。”   程岁安低下头去:“哦……”   中介看出她的犹豫:“程小姐我跟您说实话,您可能不是宁城本地人吧?”   “不是。”   “您不了解宁城的房价,这么个位置,这么个面积,一年的房租就得十好几万,这离学校又近,甚至要你个二十万都不为过,乱七八糟加上装修和各种手续,三十五万真就是一个非常实惠的价格了。”   程岁安慢吞吞的下楼梯:“如果这些桌椅我都不要呢?”   “这个我得去问房东了。”中介紧跟上她:“行不行,要是行的话,中午把定金交了,我把这房子下架,不然的话我跟你说,这地儿一点都不愁兑。”   程岁安:“定金能退吗?”   “定金……正常是不能退的。”   “让我再想想吧。”   “还想,那这位置要是没有了,我可不能负责啊。”   程岁安:“那就看天命吧。”   中介;“……”   这几天下来程岁安算了又算,其实中介说得没错,这个价钱在宁城算是挺划算的了,她不是在纠结房价,她是在纠结自己。   这三十几万花出去,她可就一点底子都没有了。   正纠结着,程岁安的手机响了,她看也没看:“喂?”   “小安~~”   “祁刚啊,怎么了?”   “咦?声音怎么了?听上去这么低落呢?”祁刚本来是想说方才她交到经纪人手里的第一篇画稿工作室的大家都觉得非常满意,明天稿费就会打到她卡上,祁刚是想提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程岁安的,不想一打过来发现她的情绪居然有些低落。   “倒也没有,”程岁安把算账的本子合上,站起来走到窗边:“今天去看了一个要往外出兑的机构,装修什么都不错,地理位置也好,老板要回老家了,急着往外出兑。”   “那很好啊!也省得你操心了,多少钱啊要。”   “三十五万。”   “这个价格我不太懂,你觉得合适吗?”   “还挺好的。”   “这样吧,明天我休息,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你明天休息?”   “嗯,是啊。”   “你不是说很少有休息么?”   祁刚:“明天就是一天,之后的又遥遥无期了。”   祁刚是第二天中午时候到的,她跟中介约好了,中午要再看一次,中介说下午也有一个客户要过来看,她要是中午能定就好就定下来。   程岁安先跟祁刚在家楼下见面,祁刚穿一身黑衣,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要不是他先招手,程岁安差点没认出来他。   “没办法,新戏在拍,不少对家盯着我,这是防被拍三件套,怎么样,好看吧。”祁刚嘚瑟的说:“我之前说得没错吧,就算全都遮住了,通过我的身形和脖子也能看出这是个帅哥。”   这是之前他被困风火美术的时候说的,程岁安瞧他那个得意劲儿也忍俊不禁。   上了车,祁刚道:“你那边什么情况啊跟我详细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程岁安把之前中介说的话给祁刚复述了一遍。   “什么客户啊,就是骗你早点交钱的。别听他瞎说,咱就看咱们的。”   “我也是这么想,那个地方其实,我还真挺满意的——哎,在前面拐。”   祁刚打了转向,“满意就行,我去跟中介唠。”   事实证明祁刚这个人看着不靠谱,就是会说,话又密又多,愣是把中介说得没差上话,磨了他一下午,最后中介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哥们,三十万就三十万吧,我从我的佣金里扣点,您看成么,您实在太……太厉害了,太能说了,我要是有您万分之一的口才,我都是我们这业绩冠军了。”   祁刚看了程岁安一眼,虽然脸在口罩里看不见,程岁安还是知道祁刚笑得有多得意。   晚上请祁刚吃饭,果然那家伙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   “这也就是我就休息一天,着急回家吃饭,不然我能跟他唠到明天早上,说不定还能给你砍下来五万。”   程岁安给他倒了杯橙汁:“是是是,省五万是五万,我已经很知足了。”   祁刚夹了一只油焖大虾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直接经营起来吗?”   程岁安:“前期肯定是没有收入的,我的钱全都投进去了,没有宣发资金,只能靠我自己,说不定啊,稿费都要赔进去的。”   祁刚看得倒开:“做买卖嘛,前期都是这样的,慢慢来,雪球越滚越大。”   今天到底算是办成一件好事,程岁安举起杯子,“借你吉言。”   三个人一起碰了一杯。   祁刚没待多久,他的经纪人便催他回去。   临走时,程岁安给他带了一包自己做的油炸薯条,“路上小心,慢点开车。”   祁刚换完鞋,低头看着她,猝不及防又问出那一句:“你会想我么?”   “啊?”程岁安愣了一瞬。   祁刚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安同学,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程岁安整个人都僵住了,反应了好几秒:“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祁刚:“以前我也没想过,你现在想一想,可以吗?”   程岁安没有说话,其实她听完这句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抗拒,被她忍住了,祁刚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在一起之前彼此都好好想一想,我权衡了很久,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以祁刚的性格,表白不会这么轻柔的,必定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他知道程岁安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些,所以已经退了好几步,留给她缓冲的空间。   “别急着答,我不着急知道。”祁刚说:“我走了,拜拜。”   “啊……再见。”   关上门,程岁安依然站在门口,小哲抱着初雪从洗手间出来,“姐姐?”   “嗯?”   小哲:“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从祁刚哥哥第一次来我就看出来了,姐姐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程岁安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内心里不是不喜欢祁刚,甚至可以说对祁刚有一些好感,不然以她的性格根本不会一直和他接触。   但是这层好感距离“要在一起”还有很远很远,相比于那,这点好感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潜意识里不想和祁刚在一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谈恋爱而已,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可是程岁安心里就是有那一层枷锁,困着她没办法往前走一步。   “先睡觉吧,姐姐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   -   文野在南城找了整整两天,没有找到有关程岁安的任何一点线索,她整个人就好像消失在了南城一样,什么记录也没有。   文野躺在宾馆里,一次次的出去一次次的失望,他被现实打击得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从平城走之前他心里是有预感的,那天的程岁安太乖了,看着他的眼神也都是难得一见的柔软,一方面文野觉得欣喜,另一方面,这种柔情来得不太真切,让他患得患失。   现在才想明白,她不过是想哄他放心,然后彻底离开。   这一次她连平城都不待了,她知道留在平城不管身在哪里他都有办法找到她,所以这次她干脆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彻底不想和他有任何一点联系。   文野翻了个身,眼睛那里有点痒,他摸了一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一开始就让你身处黑暗,而是让你感受光明之后再把你打回黑暗,一次一次给你一点微光,再一次一次把你重新打回去。   失望是冰冷的,能让人从心脏顺着血液一直凉到脚趾。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   如果最后选择把我抛弃,为什么当初要对我那么好。   但凡她对他恶劣一点点,文野也不至于难受成这样。   李明城拿着房卡开门,看到自家总裁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之前熬夜的疲惫趁此时反扑回来,文野哪里还有两天以前一点利刃出鞘的锋利。   “文总。”   文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有消息么。”   李明城垂首,声音也低下去:“……没有。”   他就知道。   文野再一次懒洋洋的翻身,这时太阳照射进来,刺得人眼眶生疼。   他拿起手机,微信和电话全都被拉黑,他就只剩最后一点和程岁安的联系——微博。   文野刷了两天了,她都没有更新,这一次他不抱希望的刷新一下。   她的微博居然多了一条,就在刚刚发送。   文野猛地坐起来,看着那条微博,整个人从兴奋到熄灭,再到绝望,只在这么两秒钟。   文野笔直的倒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太阳穴一直流到发际线里。   李明城吓坏了,忙拿起手机一看,妄图摘月亮的人最新一条微博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画。   画上画着一个男人,比例优越眉眼英俊,看着非常男神。   李明城并不知道这画得是谁,只知道这根本不是文野。   程岁安终于画了除文野之外的第二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来得及捉虫,一会儿可能修改一下,明天可能更得更晚,大家不要等哈……早上看也一样 第56章 协议   那张画像是利刃一样刺在文野心里,疼得他仿佛流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一颗颗血珠。   文野在南城的酒店里躺了整整三天,什么也不做,不说话,饭也不肯吃,不是坐在床上就是靠着窗户发呆。   时间距离延后的董事改选大会越来越近,对面文夫人他们有采取了什么行动,文修竹又见了什么人的消息一层又一层的往李明诚耳朵里叠。   可他不管怎么说,文野都置若罔闻,这真的把李明诚弄怕了,因为他从文野死一般寂静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光亮。   李明诚各种办法都用遍了,好说歹说都没有用,最后无助的给林冰洋打了通电话。   “林医生,你快来救救我们文总吧。”   彼时林冰洋正在夜店里嗨,对着电话大声喊着:“啊??你说什么?”   李明诚最大声的又重新喊了一遍。   林冰洋说:“你等会儿啊。”   说完找了一个安静的地儿,似乎关上了门,嘈杂的音乐声变得闷呼呼的。   “文野出事了?又怎么了?”   李明诚:“我们文总都快死了,林医生,你快来救救他吧……”   李明诚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林冰洋讲了一遍,林冰洋笑起来:“你俩这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李明诚都要哭了:“林医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位置发我一下。”   李明诚把定位发给林冰洋,林冰洋是第二天一早到的。   李明诚下去接他,林冰洋锁了车一边往电梯走一边道:“还活着么。”   “我们文总怎么也不肯离开南城,可是这董事改选大会马上就到了啊,上回已经延期过一次了,不能再延期了。”李明诚越说越着急,林冰洋脚步又快,他得小跑才能跟上,一直到酒店楼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管我怎么说文总都不听,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已经,这几天文夫人那边小动作不少,有些消息是我能得到的,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我是真的有点担心啊。毕竟,毕竟这几天文总什么都没有准备,而且人还……还是那样的状态……”   林冰洋觉得李明诚胆子小,肯定夸大了,等真正打开酒店房间的门,看到文野时他才知道,这回李明诚是真的没有说谎。   一进门就闻到一种许久不开窗的闷热气味,房间里面乱的很,衣服鞋子丢了满地,文野趴在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卷在一旁,手边竟然还有几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李明诚却早已见怪不怪,快走一步进去先打开窗户通风,然后把他手里虚握着的啤酒瓶拿走。   “文总,林医生来了。”   李明诚小声在文野耳边说。   文野才终于有一点反应,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脸已经瘦削得不像话,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黑眼圈几乎长在了他的脸上一样,眼尾红红的,胡子拉碴看上去脏兮兮的。   憔悴到林冰洋这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你……”林冰洋本来想开玩笑的,可是笑容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咧不出来了,他实在觉得心疼:“你什么情况啊,嗯?我听李明诚说你都快要死了是咋地。”   文野“嗯”了一声,想要坐起来,但是没有力气,只滑了一下。   林冰洋叹了口气,过去把他扶起来:“文氏不打算要了?”   文野眼神空洞的垂着,沉默着不说话。   林冰洋有无数种嘲笑文野的骚话,可是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看了眼窗外:“之前我出的那个招儿不对,骗她说你破产这个事儿,在你家那个驴脾气面前行不通。”   “别这么说她。”   提到程岁安,原本没什么力气的文野声音都大了不少。   林冰洋:“你也是个驴脾气,我就说,怎么着,你现在能打我?你有力气打得过我?”   文野:“……”   林冰洋乐了,一摆手:“我都服了你们俩了,一个死活要走,一个拼命要留,一个比一个倔,都他妈不是省心的主儿。”   林冰洋看了文野一眼:“你现在什么打算啊?放弃人生了?准备就此撒手,断绝红尘了?”   文野的声音像是感冒了一样,又浓又哑,几乎分辨不出他本来的声音了:“不然有什么办法,她在南城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林冰洋:“你不准备找了?”   文野沉默半晌,然后苦笑一声:“找?我他妈找得到么?就算我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   “该不要我还是不要我……”   文野最后一句哽咽,声音很小,满腔的委屈在林冰洋面前都有些忍不住了。   林冰洋听后又是叹了口气:“这次就别着急了。”   “什么。”   “慢慢来吧,招数,布局,全都不管用,”林冰洋看向文野,目光里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只有真心能打动她了。”   “她根本看不见我,心都捧到她面前了,她都不肯看一眼。”   说到这,林冰洋忽然灵光一闪:“她会不会根本不在南城?”   “不在南城?”   “这周边有那么多地方,你不是说她在这完全没有记录吗?”林冰洋越说声音越大:“会不会根本不在这,做了什么车,不需要证件的,或者私家车,去了别的城市。”   文野重新颓唐回来:“大海里捞针,要我去哪里找呢。”   倒也是。   文野说:“她是存心躲着我的,她在躲我这方面的天赋可高了,这一次是真的打算放弃我了,我根本找不到的。”   林冰洋也不说话了,他忽然明白了文野颓废的原因。   那种茫茫人海,怎么也找不到最想见的人的仓皇与无助,林冰洋再清楚不过。   “不管怎么样,董事会还是要参加的。”   文野:“无所谓了,她又不稀罕,我要文氏做什么。”   林冰洋皱了皱眉,这他就不同意了,“你这说的是气话,董事改选就这一次,你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几乎赔上你的所有,就这么不要了?”   文野不说话。   连他这个人她都不喜欢了,他为了她抢回来的东西她还会在意么。   亏林冰洋方才还觉得这个人的感觉他能理解,现在觉得,屁!他理解个屁,这个人脑袋完全秀逗了!不好用了!跟他可不一样。   “我说文野你是不是有病,就算你现在灰心,那以后呢,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旦程岁安回来了,你怎么办,啊?错过这仅有的一次机会,你打算怎么办?再想夺回来?可能么?”   文野沉默下来,林冰洋说:“你现在就是赌气,跟程岁安赌气,跟自己也赌气,赌气的时候最伤人了,等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文野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事戳到林冰洋的痛处了。   林冰洋坐正了:“这样,我给你想办法找到程岁安,你整完文氏那边的事情之后送我台车。”   文野了然,非常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又有限量车买不到了?”   林冰洋谄媚的笑了笑。   林冰洋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车,他现在跟家里的关系几乎水火不容,不然也不会在文野这呆这么久。   许多限量版跑车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身份和地位,现在林家不承认林冰洋这个人,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买不到,只能靠文野。   文野看了他一眼。   林冰洋依然假模假样的眯着眼:“咋样咋样。”   文野:“你怎么找?”   林冰洋坐累了,懒洋洋的躺在他旁边,“那你就甭管了,我自有我的招数。”   文野垂下头。   林冰洋:“但是这回我只负责找,不负责追,免得出事了我还愧疚。”   文野挑挑眉:“你还会愧疚?”   “当然不会,”林冰洋大言不惭:“就那么一说,客气客气。”   文野回过头:“成交。”   林冰洋和文野聊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才从房间里出来,李明诚连忙追上来,“林医生林医生,怎么样!”   林冰洋傲娇的拿出支烟,李明诚立马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燃,林冰洋吸了口烟笑得傲娇:“等着吧,等你家总裁凯旋。”   “真的啊!?”李明诚高兴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林冰洋嗤笑一声,矮身上车。   李明诚跑着回到酒店,文野果然已经起身,李明诚:“文总!”   文野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走。”   李明诚赶忙跟上。   “把最近文氏那边的所有资料都拿给我,还有之前明确支持文修竹的所有董事的资料。”   李明诚低低的“啊”了一声;“你全都要看么?”   “嗯,”文野说:“全都要看。”   李明诚皱了皱眉:“文总……要不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文野现在就连走路都是飘的。   文野停顿了一下:“不想吃。”   他对于食物的口味依然还是挑剔得很,所有人做的菜都没有程岁安做的味道。   文野尝试了不下百家餐厅。   喉咙里再次泛起尖锐的苦涩,文野继续往前走:“走吧,回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明天晚上更肥章! 第57章 文氏继承人   祁刚一连三天都没有给程岁安发消息,也没有找她,程岁安把那个教育机构兑下来了,每天忙着打扫卫生和招聘,有时候小哲也会过来帮忙,渐渐的就把那事儿给忘了。   第四天,祁刚终于忍不住了。   他给程岁安发了条微信:你在干嘛啊?   那时程岁安正在面试一个大学生,没看手机,祁刚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复,又连续发了好几条。   “?”   “嗯?人呢?”   “1”   “1111”   程岁安面试结束看到微信,匆忙回复了一条之后,下一个面试的人就到了。   程岁安只好放下手机进去面试,一直忙到下午,一个人推门进来。   “您好,您……”程岁安一抬头,“祁刚?你怎么来了?”   祁刚依然裹得严严实实,帽子眼镜口罩一个不落,这样子走在街上,反而比别人更加醒目。   “我……今天休息,过来看看你。”祁刚摘下墨镜,环顾四周:“那什么,你这儿整得挺好啊,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啊?”   提起这个,程岁安不禁抿起唇角:“下周吧,现在老师还没招完,而且……牌子挂好之后,已经有好几个家长过来咨询我了。”   祁刚:“真的啊!那是好事啊!”   程岁安把账本放下:“多亏了我之前那位老校长,他知道我在宁城之后介绍了好多人给我认识,还把一些家长群推荐给我了,还有每节课的定价,每个班多少人最好,他都帮我算好了,要不然我也是一头雾水的。”   这些祁刚都不懂,只是程岁安开心他也就跟着开心,笑得傻乎乎的:“小哲呢?”   “他刚回去了。”   祁刚:“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请你俩吃饭庆祝一下?”   程岁安眼珠转了转,“呃……不用了,你拍戏那边还挺忙的吧?”   这话一问,祁刚基本也就明白了,“小安,你最近……在躲我,是不是啊?”   程岁安抬起头,恰好和他视线相碰,程岁安大脑空白了一瞬:“嗯?什么啊。”   祁刚往前迈了一步,隔着前台的桌子和她对视:“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啊?”   程岁安看着他那双眼睛,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流露出浓烈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程岁安一下就想起了文野。   明明两人的眼睛并不想像,可是文野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问她“程岁安你真的感觉不到么?真的不想我么?”的画面突然在她脑海里播放。   “嗯?发什么呆?”祁刚凑近一些。   程岁安猛地回过神,怎么还突然想起他来了?   “没,没什么,我没有躲你啊。”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能接受我吗?”   程岁安低着头不说话。   “好多天没有跟你联系了,你想我了吗?”   程岁安咬了咬嘴唇,想说只有三天而已,并没有好多天。   可她忍住了,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祁刚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瞒你说,没跟你联系的这些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心不在焉,天天就拿着手机盼啊盼,等着你联系我,发条微信或者打个电话也行,休息的时候词也背不进去了,跟其他演员对戏也不想对了,满脑子都是你。”   “前几天倒还好,后来连拍我的戏的时候我都没办法集中精力,连吃了好多ng,跟你说实话吧,我是逃出来的,这一个月都没有我的假,可我实在太想见你了。”祁刚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小安,你能感觉到我喜欢你么?”   程岁安抬起头,祁刚恳切道:“你真的感觉不到么?这几天,你真的不想我么?”   程岁安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声沉下去。   为什么就连话都说得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对不起……”程岁安打断他:“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现在,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祁刚手臂放下来,整个人失去力气一般:“你不喜欢我是吗?小安,你心里还有着别人,是吗?”   程岁安的声音冷了一些:“在你跟我说完,我的确犹豫过,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没有办法……”   程岁安真的仔细的想过,她其实并不排斥祁刚这个人,甚至一开始就对他格外关注,隐隐约约有一些好感,他吃她做的饭总是很快,很陶醉似的,说话也洒脱爽朗,有时候觉得他幼稚,却又莫名觉得似乎靠得住。   程岁安是真的挺喜欢的。   后来他们成为朋友,关系越来越近,那天他跟程岁安表白,程岁安才突然被一锤子砸中,从这段虚无缥缈的粉色的梦境中醒来。   她试想了一下和祁刚在一起之后的场景。   她觉得自己完全不能够接受。   不能接受和他靠近,不能接受和他牵手,其他更是无法直视。   程岁安不太明白自己心里这股强烈的排斥感从何而来,因为祁刚实在没有做过任何逾拒的事,为什么光是想想都让她感觉头皮发麻。   她想不通,所以她想终止这段暧昧关系,不想自己拖累祁刚,他值得比她更好的人才对。   “没有办法接受什么?接受我么?”祁刚循循善诱道:“小安,你知道吗,爱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完全尊重你,也完全信任你,我只是想要对你好,不想再以朋友的方式跟你相处了,我想把你当成爱人一样对待,给我一个机会吧,好吗。”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给你发誓,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任何人,我不想你拒绝我,我的心……真的很疼啊。”祁刚说:“我答应你我绝对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你好,如果一段时间之后你还是不喜欢我,我完全退出你的生活,一定不会打扰你,好不好。”   “爱情不可以培养。”程岁安空洞的低声说。   “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时间再久依然不喜欢,是培养不出来的,”程岁安看着祁刚:“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样,现在跟你在一起也只是耽误你的时间而已,我知道被拒绝一定很难受,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在一起才是对你我都不负责任。”   祁刚早知道程岁安是清醒的,她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程岁安猛地抬起眼睛。   她没有回答,可是祁刚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果不是这样,程岁安不会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   转念一想,程岁安这么固执的一个人,如果喜欢了谁,一定会一直喜欢下去吧,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变心。   祁刚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有这么好的福气。   为什么不和程岁安在一起呢。   “能告诉我……是谁么?”   程岁安低下头。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就是觉得……”祁刚停顿了一下说:“有点羡慕。”   “行,你忙你的吧,我得回剧组了,不然会被经纪人骂死的。”   在眼圈红之前祁刚动作极快的戴上墨镜,“走了。”   程岁安看着祁刚出门,在前台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是好事,没必要难过不是么,程岁安这样对自己说,她现在的状态跟谁在一起都不对,还是让她一个人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等她彻底忘了他,再也不会想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   祁刚开车回到剧组,刚到没一会儿,手机响了。   “林冰洋?”祁刚说。   他们这些人都是认识的,在一些高端酒宴上互相见过,可是并没有深交,双方在生意上也都没有往来,关系实在是很淡,所以祁刚完全猜不出林冰洋给他打电话的用意。   “最近忙么?”林冰洋带着笑意,把玩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机。   “在剧组,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慰问慰问祁大明星,有时间么?出来喝酒?”   祁刚苦笑:“哪有时间啊,忙得很,一天休息也没有。”   “剧组在哪?我可以过去探班啊。”   祁刚略略皱眉,大家都是商圈的人,也不好直接就问来意,况且林冰洋这个人最是滑头,直接问他也不会说:“在南城啊,你要来也可以,我晚上都有时间。”   林冰洋一听他在南城,目光逐渐凝聚起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手机翻过来,屏幕亮起——那是一张照片。   最开始李明城把击倒文野的那张照片发过来的时候,林冰洋就觉得有点眼熟,虽然是二次元画风,可是仔细去看眉眼的位置,还是有迹可循的。   林冰洋快速的在脑海里过滤起自己认识的这些人,究竟是谁长得很像这幅画,翻通讯录到q那里,他立马想起来了。   祁刚!   这个人的眉眼几乎和祁刚一模一样。   于是林冰洋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打了这通电话。   “行,晚上我过去,还请祁大明星提前腾点时间。”   祁刚对于林冰洋这个人并不反感,听说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从实验少年班直接靠近川大医学系,后来又被保送到国外,国外好几家医院在他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同时对他发出邀请,这几乎在整个大学历史上都没有过的,他哪家医院都没去,据说是因为女朋友的意思,回到国内,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和家里闹翻,和女朋友也分了手,一怒之下远走他乡,当年那么光鲜,前途无限的人,现在只在一家私人医院挂名当医生,说白了也就是吃喝玩乐混日子。   祁刚挺欣赏他这种性子的,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情急需一场醉酒来缓解。   他们定了一家距离剧组不远的餐厅,林冰洋很守时,祁刚刚一进去就在卡座里看到他。   祁刚朝他摆了下手:“久等了,路上有点堵。”   林冰洋笑了笑,给他倒了杯酒:“没有关系,你看下我点的酒,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一点。”   祁刚看了看,林冰洋点的都是些度数不高价格却很高的酒,他自己又加了几种,一个比一个度数高,后劲足。   林冰洋最懂酒,他这么点倒是正合自己心意,于是也不阻止,只小口抿着杯中酒,笑眯眯的不说话。   “很忙吧在剧组?”   “还行,戏份不多,净瞎忙。”祁刚说:“你呢?现在还做医生?”   “嗯。”   “还是原来那家私人医院?”   林冰洋往后靠了靠,懒洋洋翘起二郎腿:“嗯,老板人傻钱多,每天潇洒得很。”   酒来了,祁刚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一边笑:“这真是最好的状态了。”   寒暄得差不多了,祁刚说:“这回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我身边的那几个兄弟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女朋友的陪女朋友,要不就是一门心思继承家业,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就我,啥事儿没有,实在是太闲了,太无聊了,过来撩拨撩拨你。”   祁刚哈哈两声,“你今天算是来着了,我的确得喝点酒。”   林冰洋挑了挑眉:“为什么?”   祁刚想了想,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提了伤心,草。”仰头,一杯白酒灌下去。   “事业啊还是生活啊,不顺心就一顿酒,男人嘛,不受点伤扛点痛怎么能叫男人。”林冰洋一边说,一边给祁刚满上。   倒的是祁刚自己点的最高度数的那一瓶。   “我也不顺心最近,唉。”林冰洋也叹了口气。   祁刚:“你怎么了?”刚才的酒喝得太急,现在有点上头。   “不爱提我都,”林冰洋皱眉低头,“老板太他妈二。”   “哈哈哈你这是事业不顺啊,”祁刚说:“你这个条件完全可以自己当老板,何必受这个罪。”   “嗨,”林冰洋一摆手:“打不过他,没办法,来。”   林冰洋举起杯,跟祁刚碰了一下,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大家生活都不顺心,可是两个都是人精,谁也不肯说究竟是哪里不顺,聊天全都是点到为止,涉及**的部分就谁都不说话了。   连着喝了五六杯酒,祁刚觉得头晕目眩,忽然有一种林冰洋故意灌他酒的感觉。   祁刚换了种酒:“你总喝这种度数的有什么劲啊,来,喝我这个。”   祁刚的舌头已经有些不好使了,说话不太清楚。   林冰洋笑了一下:“就是,不过瘾,来,给我换个大一点的杯子。”   服务生直接拿了一个比祁刚的杯子大了快两倍的杯来,一上来林冰洋就给自己倒满:“来,敬生活。”   这下祁刚才是真的放松警惕,原来他不是故意灌酒的,都是他的错觉。   于是彻底放心,打算跟林冰洋不醉不归。   也不知多少杯过去,祁刚醉得泪流满面。   一哭一打嗝着说:“我就喜欢过这一个姑娘,还被拒绝了,这他妈还是老子第一次被人拒绝,”他胡乱抹了把脸:“真他妈难受!”   林冰洋后来一直用的大杯子,喝的量和祁刚也差不多了,他也一副醉态,“被姑娘拒绝?什么姑娘啊?”   “看着柔柔弱弱的,他妈的比谁都犟,也不知道她心里那人是谁,拖出来,揍扁他!”   林冰洋仿佛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了,应和道:“是啊,怎么这么犟。”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在阿飞那认识她就好了,老子还是那个快快乐乐的老子,也不用,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伤心了。”   “哈哈哈哈哈现在知道后悔了?以后还能见面吗?”   “怎么不能啊,我把她介绍到我工作室了,她画得我画得贼好看,我他妈真觉得,能给我画出这样一幅画,她要是不喜欢我,我当时,”祁刚想了想:“我当时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那以后还见面啊,你工作室在哪啊?你别去不就完了么。”   “我还想她啊,”祁刚哭得大鼻涕泡都出来了:“我跟你说,我这两天特别想她,你可别笑话我啊,我甚至还想偷偷摸摸去她家看看她,反正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一会儿就到了。”   林冰洋的眼睛被灯光晃得亮了一下,然后又被醉意淹没:“你找得到啊?我都找不到,找不到路了……”   “我做梦都忘不了,她的那个小门市还是我们俩一起挑的呢。”   林冰洋笑了一声:“现在也白费了。”   “是啊,白,白费了……”   祁刚说完最后一句,没有知觉的睡了过去。   林冰洋坐直,叫了他两声:“祁刚?祁刚?”   林冰洋想了想:“程岁安来了。”   祁刚只是眼皮掀了一下,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   这是真的醉了。   林冰洋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   脸上冷静得很,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朝旁边招了招手,李明城从另一个卡座过来,“林医生!他!他真是!”   林冰洋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冰洋笑得非常开心:“去找狗仔。”   李明城立马明白了,心里直想给林冰洋竖大拇指。   “除了这个,我们还得到其他更有用的信息呢。”林冰洋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他的确是喝了很多酒,和祁刚的量差不多,但是他林冰洋可是在夜店里混大的,这点小酒还不足以夺走他的理智:“说不定我的车库都能被你家总裁堆满。”   李明城一头雾水:“什么信息啊?”   林冰洋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跟我走吧。”   -   董事改选大会在即,文野又是好几个通宵没有睡觉,会议的前一天晚上,从傍晚六点多,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   秘书整理好所有文件,早已等在文野家门口。   文野穿好西装,拿上那支钢笔揣在兜里,“走吧。”   驱车来到文氏,文夫人和文修竹早已在会议室里坐好。   文夫人穿了一身淡紫色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襟危坐,愈发明艳动人。   “母亲,哥。”文野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文夫人冷哼一声,文修竹当做没有听见,眼睛看向另一个方向。   他的礼貌并没有得到回应,文野也不在意,乐呵呵的在位子上坐下。   董事们陆陆续续到齐,大家面上假模假样的寒暄,落座之后各怀心事。   还是上次那个主持人,这次直接是文修竹上台发言。   内容比上一次的增加了许久,看得出这次他真的做了功课的,把新河的规模发展,未来规划,甚至财务漏洞,业务弊端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在座的众人频频点头。   的确是这样,文野也知道。   最后,文修竹缅怀了一下他的父亲,从如何教导他开始,到文氏的发家史,再到父亲临走时对他的期待,偏偏弱化了他本人对于文氏的贡献。   一看稿子就被人修改过,文修竹本人是写不出这么有水平的稿件来的。   发言结束,文夫人带头鼓掌。   到了文野这里,他直接连稿子都不拿,潇潇洒洒走上台。   “首先我不得不说,我哥哥对于新河分析得非常好,我想先谢谢大哥,对我的新河的关注。”文野停顿了一下,“既然大哥已经分析得很明白了,我直接说一下针对这些问题,我的解决办法吧。”   文修竹很聪明的扬长避短,可是他忘记了。   他太注重对于新河的分析,他只是一门心思想要赢文野,却忽略了最根本的,这场仗,是为文氏打的。   不是为了文野个人。   更何况,分析新河再条理清晰,再明明白白头头是道,可新河到底是文野一手创办的,文修竹能有文野本人了解么。   文野说完解决办法,会议室直接响起掌声。   不得不说,文野对于风向的把控,根据时事对于企业做出的决策调整实在太过精准,他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几乎就是全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们想出的办法,甚至还要更加高明。   下面的发言便是按部就班了,可是一开场就把新河这一重磅炸弹投出来了,后面不管他怎么说也都带着光环。   文氏这一次被收购新河这件事情拖得多危险,就证明新河在文氏的地位有多关键。   听到这,文夫人脸色都变了。   她迅速看向场上的几位董事,还好,他们和她对视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文夫人镇守文氏十几年,时间也不是白耗的。   资源和人脉,都强于文野太多了。   “在会议最后,我还有件小小的事情要宣布,本来啊,我是不打算说的,可是我家媳妇比较重视这件事,所以我必须澄清一下。”文野看向远处场控,朝她点点头。   女生会意,将之前陈虞之助理送来的u盘插进电脑里,调出里面的文件。   “啊,这第一张图片还是比较出名的,对于我来说比较出名。”照片非常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出背景是一条游艇,上面站了二十几个泳装美女,下面还有几个衣着更加暴露的女人,最中间是一个男人。   人脸全都看不清楚,可是这张照片一处,全场哗然。   谁不认识,这是当年大名鼎鼎,就连现在都被人津津乐道的二十几人声色之宴媒体报道上面的照片。   此照片一出,几乎就相当于在平城富二代一圈里炸开一样。   大家都在寻找照片上的主人公是谁,照片是在太模糊,只能隐隐从身形猜测,是文氏的两位公子之一。   随后文野被人拍到和其中一个模特出入夜店,模特顺势指出当时的人就是文二少爷文野。   “啊,当年照片太模糊了,好在现在有修复技术了,也不至于说我造假,这事儿既然连自家里人都瞒着可不太妙,”文野按下手里的遥控器,照片逐渐清晰。   文修竹的脸出现在文氏最高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后面模糊掉的模特甚至还有完全没有穿衣服的,不雅的躺在文修竹的腿上。   “还有。”   屏幕继续播放,是之前和文野因为在地下车库被拍而传出绯闻的十八线女星,照片修复,还是文修竹。   “第三个。”   文野非常出名的一位模特“情人”,酒店视频里其实是文修竹,第二天文野专门和她去到夜店,专程给狗仔拍到,传出绯闻。   “第四……”   “够了!”说话的是文夫人,她涨红了脸,哪里还有最一开始时的端庄明艳。   她身边的文修竹更是侧过了脸,不敢面对屏幕。   文野歪了歪头:“我今儿必须放完,我的每一个‘情人’,每一个所谓‘玩弄过的女人’,全都是帮我哥顶罪,为了整个文氏,我必须做那个小人以保证我哥的君子形象,我不在乎名声不名声,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哥小时候救过我一命,当弟弟的,为他做这点事不算什么。”   “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压我哥一头,我没想在私人生活方面做文章,我只想在商场打赢你,但是哥啊,不得不说,这样比实在太欺负你了,现在第二季度的数据也有了,实在说不得假话啊……你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我何必费这个力气搞你的私生活呢。”   文夫人气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没有办法发作,看向之前明确支持她的董事们,那些人却谁也没和她对视,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始终看着前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文野说:“我在这件事情上吃了大亏了,我失去的实在太多了,我必须给自己澄清,必须站在人最多的,地位最高的,最最显赫的位置上澄清,文野的确爱玩儿,可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女人,在这方面,从今以后,再有谁敢无中生有,随便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文野目光中泛着一股带着痞气的狠:“别怪我不客气。”   最后这句话是对文夫人说的,他是在告诉她,他已经知道程岁安的离开是文夫人怂恿的了。   文夫人恨得牙痒,恨不能上去挠死文野。   可她做不到,因为投票已经开始,文修竹的表情已经证实,文野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就包括他说,文修竹在商业头脑这方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句话。   几乎是全票,文野直接当选文氏合法继承人,文夫人成为文氏总经理,之前代理的股份全部归还文野。   会议结束,文野拿出手机,收到一条消息:程岁安找到了。 第58章 变故   大约是老校长介绍了好多宁城这边的朋友过来,还没正式开业,程岁安就已经接待了好几位家长,想要给孩子报名少儿绘画班。   他们是程岁安的第一批客户,程岁安给他们把价格完之后,家长用一种很佩服的目光看着程岁安:“程老师,我想问一下,这个绘画课是您教吗?”   程岁安笑了一下:“是的,我们这里刚刚成立,第一批学生肯定是我带。”   谁知家长说:“哎呀那可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这个转折程岁安倒是没想到。   “是这样的,我家孩子吧比较淘气,一开始我看您柔柔弱弱的,还怕您镇不住他,他不听您的,上一位老师就是这样,但是刚才看您算账的时候干脆利落,说话办事绝不拖泥带水,我就觉得,您是这个,”家长由衷竖起大拇指:“您肯定能把他治得服服的。”   程岁安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过奖了。”   不管怎么样,被家长这样夸奖,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收完定金,送走家长,程岁安把账目入到电脑里的时候,依然是抿着唇的。   “姐。”小哲摆完最后一个画架,闷闷的叫了程岁安一声。   程岁安抬起头:“弄完了?累不累?姐给你带了一个苹果,给。”   小哲犹豫着,没接那枚苹果,“姐,我想先回家了。”   程岁安:“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小哲摇摇头:“我走了。”   程岁安看着小哲的背影,在他推门以前叫住他:“小哲。”   小哲慢吞吞的回过头,空洞的看着程岁安:“嗯?”   程岁安掩饰不住的担忧:“小哲,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知不知道。”   小哲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嗯,知道了。”   最近小哲有些奇怪,一直闷闷的,虽然也会回答程岁安的问题,可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待着,就算跟程岁安来到机构里忙也是忙完就提前回家,眼神逐渐空洞,仿佛一直都在发呆,初雪有时候过去蹭他他甚至会觉得反感,把初雪推开。   程岁安问过小哲好几次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哲只说没有,其他什么也不肯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程岁安觉得情况不对,给陈疏桐打了通电话。   “陈医生,小哲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陈疏桐听了小哲的情况之后眉头紧皱,“不太好,你现在在哪里,暂时不要让小哲出门,有条件的把他带到医院来我看一下。”   程岁安:“我们现在在宁城,这样吧,晚上我看看能不能让他跟您视频?”   陈疏桐摇头:“没有用的。”   程岁安咬咬牙:“我先不让他出门了,这几天我也待在家里陪着他。”   机构下周一才开业,这几天她不准备接待家长了,等小哲情况好一点再说。   晚上程岁安特地做了小哲一向爱吃的卤鸡爪。   给小哲夹了一个放在碗里,小哲夹起来咬了一口。   程岁安挑了挑眉:“好吃吗?”   小哲只咬了一点点,就点了下头:“嗯,好吃。”   程岁安故意逗他:“你都没吃啊怎么就说好吃,是不是骗我的?再吃一点?”   小哲低头看了看鸡爪,略略皱了皱眉,仿佛那是一件极难的事,“姐,我能不吃饭么?我,我不太饿……”   程岁安放下筷子:“小哲,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你身体不舒服?”   小哲低下头。   程岁安握了握小哲的手:“现在我们两个终于能在一起生活了,姐姐很珍惜你在身边的日子,我有的时候想起你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了,我就从心底里觉得感恩,觉得幸福。小哲,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很害怕失去这种幸福,你有什么事情就告诉姐姐好吗?姐姐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有困难我们一起扛着,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撑,我想陪你一起。”   小哲鼻子发酸,眼尾逐渐红了,他声音哽咽到破碎,他说:“姐,我想……保护你。”   程岁安也有些难过,她摸了摸小哲的脸颊,“姐姐知道,可是姐姐更想和你一起面对啊,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吧。”   那一刻小哲是真的动摇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下一秒,他忽然又闭上嘴,一直在摇头:“不,不……”   程岁安不敢逼小哲,那样只会给他造成更大的压力,只好退了一步说:“那好吧,那……你不想吃饭就先不吃,等你什么时候饿了姐再给你做。”   小哲点点头,好像获得什么大赦一样逃也似的奔回房间。   程岁安看着那扇紧锁的房门,眉头越皱越深。   程岁安陪了小哲整整三天,一次都没有往机构里去,变着法儿的给小哲做好吃的,做各种小点心,给他买各种小玩具哄他,可是小哲笑得非常勉强,那种感觉就好像怕程岁安担心,特地笑给她看的,可他自己又实在高兴不起来,所以笑得比哭还难看。   程岁安觉得无力极了,她无从知晓小哲现在到底怎么了。   陪伴他的这三天不仅没有一点起色,甚至她觉得小哲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吃的饭一天比一天少,有的时候看到程岁安做饭太辛苦,他强迫自己下咽,可是这样做他过会儿就会抱着马桶吐出来。   到了机构开业的这一天,程岁安没有一点快乐的情绪,不少家长过来捧场,可她始终心不在焉,一直担心着独自在家的小哲。   四点多,来的人渐渐少了,程岁安实在撑不下去,心里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让她感到害怕,索性直接关了店门,飞奔回家。   到了家门口,跑得实在气喘吁吁,拿钥匙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终于打开门,门后的景象让她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   文氏集团董事会改选大会落幕,最新当选的年轻的集团掌舵人文野成了近期最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他在会议上那一番有关业绩的讲演更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有提到文野的,谁不赞叹他下的这一手好棋。   各种公司企业争相与文氏合作,一时之间,整个集团的声势几乎达到顶峰,与之前晏惊寒上位一下吞并两大集团的盛举不相上下。   媒体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捕捉到这位商业新贵的踪影。   被各大集团邀请,势头正盛的文野正在赶去南城的路上。   他收到林冰洋那条消息之后就让李明城定了车票,最后在酒店看到脸色苍白的林冰洋。   他一见到文野就开始叫苦不迭:“我草为了你的这个消息,老子灌了多少酒你知不知道!”   “那个犊子怎么那么他妈精明!他怎么知道我要灌酒的?”   “害我不得不换一只大杯子,跟丫一直喝到天亮!”   文野对于这满室的酒味略略皱眉:“你不是也没醉么?”   “没醉是没醉,老子难受啊!”   文野在他床前坐下,觉得这家伙的叫苦肯定是有目的的:“这次又想要什么呀?”   果然林某人一听他这么说,就跟变脸一样快速,立马换上一张狗腿兮兮的笑脸:“除了这个,我还知道点事儿。”   “什么事儿?”   林冰洋还就卖起了关子来:“车库还剩一个车位……”   “成交。”   林冰洋“腾”的从床上蹦起来,“真的!”   “如果你真能帮我找到程岁安的话,我可以再送你一个堆满的车库。”   林冰洋白他一样:“哈,当了文氏掌舵人之后就是不一样了哈,满身铜臭味。”   “没当之前我也送得起,快点说,你不是找到她了吗?她在哪?”   林冰洋把之前跟祁刚喝酒时他说的话跟文野复述了一遍,文野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就快要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林冰洋知道文野是怎么想的。   小时候被他揍出大鼻涕泡的男人,也敢打他老婆的主意?简直不自量力!   “所以啊,”林冰洋说:“只要你能找到最近这些日子跟着祁刚的狗仔,也许就能找到她的住址。”   文野低了低头:“可能得费点劲儿。”   林冰洋一歪头:“可不,要不是我在娱乐圈一点门路都没有,早就帮你把她找到了。”   “费劲,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冰洋一挑眉,倒是有点不相信:“你在娱乐圈还有人脉呢?谁啊?”   文野:“林远时的弟媳是一名编导,前几年刚拿了奖,听说他家里开了一家娱乐公司送给她,运营得还不错,越做越大了。”   林冰洋自然是知道林远时的,可是那种高度的人跟他没有很熟,偏偏是文野和这个人一见如故,也不怪人们提到这两位总裁总是喜欢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他们的个性和为人处世真的很像。   也算是惺惺相惜吧,俩人只在季云洲举办的一场慈善晚宴上见过一面,关系却比一般人要好。   “我去问一下,虽然需要点时间,但是只要能找到她。”文野停顿了一下:“怎么着都行。”   文野站起身:“我先走了。”   “哎?你不关心我这个病号了?”   “我给你定了醒酒汤,一会儿送到。”   “哎!你还没听我那个好消息呢。”   “你是想说祁刚的那句,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吧?”文野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先把她找回来,一切都好说。”   文野关上门,林冰洋坐在床上,有点生气。   “怎么一下就听出来了啊……我还以为就我自己能想到呢。”林冰洋越想越不高兴,气鼓鼓的翻过身:“真烦人。”   -   程岁安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满地的血。   沙发套上沾了血,地板上,随地扔着的面巾纸上,有人踩着血液满地走,沾上了血色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小哲那扇紧关着的房门里。   初雪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小小一只躲在角落里,声音都不敢出一下。   “小哲,小哲!”   程岁安的大脑完全被恐惧占领,疯了似的扑向小哲的房门,拼命的敲:“小哲!小哲你在里面吗?你开开门,你给姐姐开开门,发生了什么事?小哲?”   可是小哲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程岁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备用钥匙,家里有备用钥匙……”   她又飞奔回自己的卧室,跑得实在太急,踩到地上的血迹滑倒,狠狠摔在地板上,程岁安也根本顾不上疼,连滚带爬扑向自己房间的床头柜。   太着急了,实在太着急,手还一直抖怎么也不听使唤,程岁安索性直接把床头柜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终于在杂物中找到那一小枚银光闪闪的钥匙。   “小哲,小哲。”程岁安开了小哲的房门。   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开了门,小哲坐在窗前,上身没有穿衣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而他的身上,手臂上,全都是这把剪刀划出来的深深口子,现在还在往外淌血,血液流了一地,满室腥红。   “小哲!”程岁安尖叫一声:“小哲!小哲你冷静一点,小哲,放下剪刀好不好。”   程岁安没有哭,可是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淌。   小哲仿佛才意识到程岁安进来了,慢吞吞的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空洞。   “妈妈……”   程岁安再一次头皮发麻。   “妈妈给你剪刀,妈妈。”   程岁安再也没有力气,一把夺过那把伤害了小哲的剪刀,“小哲,你怎么了,别吓姐姐啊。”   小哲根本看不到程岁安了,他又重新陷入了过往的旋涡里,也许这次是更深更黑暗的世界。   程岁安坐在地上,打了120。   坐上救护车,小哲依然还在重复着“妈妈,给你剪刀,妈妈给你剪刀。”   程岁安的衣服全都是血迹,手上,脸上也全都是,和泪水混为一谈,脏兮兮的一起往下流。   她死死握着小哲的手,“别怕,别怕,姐姐在……”   就这样一直到了医院,医生先给小哲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其他外伤,全都是他自己用剪刀在身上划出的口子。   医生说不幸中的万幸,伤口没有感染,只有靠近腹部的那一刀有些严重,其他也只能算作轻伤。   听到这话,这一晚上程岁安才终于放心一些。   “但是最严重的不是这个啊,”医生说:“他这种自残的行为持续多久了?”   “很多年了,但是他……他最近都已经好很多了,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   医生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建议你等他伤好了,一定要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医生。”   医生给小哲的伤口做了包扎,他这种情况是不需要住院的,包扎好之后程岁安带着小哲回家。   “小哲,你别怕,姐姐一直都在呢,一直在你身边。”到了家里,程岁安先把小哲的房间清理干净,地板上的血全都擦掉,然后换了一床洗得干干净净的松软的被褥,给小哲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他在床上安顿好,灯光调暗,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小哲闭上眼,呼吸逐渐沉了。   程岁安见他睡着,自己到外面,才把这一身血污的衣服换下,又把客厅和卧室全都擦了一遍,换好沙发套,初雪饿得喵喵直叫,程岁安给初雪换了猫砂,舀了一点猫粮,又往它的水盆里添了一点水,小家伙安安稳稳的吃上了,程岁安才到浴室,快速的冲了个澡。   洗完澡后轻手轻脚的到小哲房间看了一眼,他还是沉睡,程岁安才稍稍放下心,回自己房间躺下。   这一天又惊又怕,没一会儿程岁安就意识模糊了。   刚刚睡着,程岁安就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来,声音来自小哲的房间,程岁安赶忙下床,鞋也来不及穿就往小哲房间里跑。   小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坐在床上,仰着头,拼命的尖叫。   “小哲!小哲你怎么了?小哲没事没事,没事,姐姐在。”   程岁安上去一把抱住小哲,可他没有一点反应,尖叫还在继续。   “小哲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小哲你听得到我吗?是不是做恶梦了?”   尖叫持续了大约两分钟,才终于安静下来,程岁安一直保持着抱着小哲的姿势,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姐姐在……”   小哲不叫了,空洞的看着程岁安,眼神叫人直发毛。   程岁安心疼死了,含着眼泪摸了摸小哲的头发,“别怕,没事,你先休息休息,姐姐明天一早就带你去医院。”   哄了一会儿,小哲终于再一次睡着。   程岁安在他房间待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程岁安迅速看了小哲一眼,还好他睡得沉,没有被吵醒,程岁安轻手轻脚出了卧室,轻轻关上小哲的房门。   “来了来了。”程岁安打开门,是一位穿着睡衣的老人家。   “您是?”   “姑娘,已经很晚了,你们家能不能小点声啊?这大半夜的是干嘛呢,吓了我一跳啊。”   “啊,对不起啊阿姨,我……我弟弟他生病了,对不起对不起。”   老人家却还是很生气:“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去居委会投诉你了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   程岁安一直道歉老人才终于打了个哈欠,连威胁带恐吓的走了。   程岁安长舒一口气,她再也不敢睡觉了,在小哲门口守了一夜。   次日,程岁安给陈疏桐去了电话,陈疏桐说小哲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建议她先带小哲到当地的精神病院,越快越好。   程岁安听完,等小哲醒了,立马带他去了宁城市第三医院,也就是精神病院。   医生看了小哲的情况和以前的病历诊断书,连连皱眉:“这是以前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病例,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由我们几位专家联合会诊,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严重了。”   “医生,您能查出来病因吗?”   医生看了程岁安一眼:“你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医生,我弟弟他之前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几乎可以说是痊愈了,什么都明白也能自己独立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在几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状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下周就能出院了,可是病情突然恶化,一连住了好多年院。”程岁安缓了一下:“我想查出问题究竟出在哪,要不然,要不然以后……我很担心以后还是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医生沉吟一瞬,又看了一遍小哲的病例:“他实在是太特殊了,陷进记忆里走不出来……我想想啊……”   医生扶了扶眼镜:“会不会是,又接触了什么以前的东西,或者是,以前的什么事情啊?”   程岁安也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弟弟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除了魔方,我之前给他买了很多魔方,前几天还买过,难道是魔方出了问题?”   医生摇摇头:“这个就说不准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医院啊最近床位紧缺,新的院区还没有修好,其实你弟弟的这种情况按理来说应该住院最好,但是我刚查了一下,实在没有床位,宁城又只有我们一家精神科的医院,没有办法办理转院,我觉得你弟弟现在情况,跟你回家倒是也没有太大问题,我这边给你开一点镇定的药,在他发病的时候给他吃一丸下去,他会好很多。”   “不能住院?那,医生,我要是把他再带回家,对于他的病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啊?”   “按常理来说不会,如果你能一直陪着他的话,其他辅助性的药我也给你开着,到时候……”   说起开药,程岁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医生,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些药……大约得多少钱啊?您能不能帮我预估一下,我弟弟的情况要是能住院的话,大约需要多少钱才能治得好啊?”   医生扶了扶眼镜:“这次的药应该是三千多块钱,能吃一个月左右,辅助性的药就稍微贵一些,住院的话费用就不能估量了。”   “大致,”程岁安的喉咙太干了,她舔了下嘴唇:“大致需要多少啊?”   “少说也得三四十万吧……因为他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太妙,而且应该属于疑难杂症,我们需要不断摸索,甚至还得和国外的一些专家共同会诊。”   “三、三四十万……”   程岁安无力的坐回椅子上,空调一吹,她自己也没什么意识到,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吹着,浑身冰凉冰凉。   回去的路上一直照顾着小哲,生怕他接触太多人而发病,一直到回家,程岁安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小哲啊,你乖乖坐在这里等姐姐一下啊,姐姐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小哲低着头,木讷的没有反应。   程岁安拿出手机,“喂?你好,中介吗?我想……咨询点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遇鹿   “要出兑??不是刚刚兑下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兑了啊?”   “我……有点事,急用钱,您看看能帮我上个加急吗?原价或者降低一点点都可以,实在是着急用钱……”   中介说:“行吧,我给你问问。”   “谢谢你啊,”程岁安看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的小哲一眼:“还有就是,我可能出不去门,要是有人想要看的话,您……能先带着他到我这取一下钥匙吗?”   中介皱了皱眉:“你家在哪啊?”   程岁安说了一下自己家的地址,中介道:“那行吧,就当是帮你这个忙,也交了你这个朋友。”   程岁安不断重复:“谢谢你啊,谢谢。”   中介爽朗的说:“以后有朋友要买房子卖房子啥的,记得推荐推荐我啊。”   程岁安:“好。”   下午的时候中介把钥匙拿走了,他说因为这个地理位置的确是好,被程岁安收拾得也干净,价钱也不高,很好出兑,顺便又吹了一波之前他给她找的这家机构有多靠谱,当时程岁安拿下来的价钱当真划算云云。   程岁安把钥匙交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她还记得自己找店铺位置找了有多久,宁城的房价太高了,找到一家位置合适价钱也合适的商铺实在太难,后来刚巧遇上这个教育机构要出兑,程岁安在中介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她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就有些动心了。   之后她犹豫了很久,光是账本就算了足足有厚厚一沓,预算从房租精细到了装修的各种料的市场价,再到桌椅的价格,甚至二手市场桌椅的价格她都查清楚了。   确定这个价钱非常合理,祁刚又去帮她降价,讲了一个下午,祁刚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才终于拿下来。   程岁安怎么可能不心痛,不遗憾。   这是她想要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她小小的店铺还没有开业满一天就要宣布关门,她所有的设想,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程岁安缓了一下,继续回到沙发那边算账。   试营业的时候收了不少定金,程岁安必须一个一个去道歉,然后把定金退还给家长。   忙了整整一下午,终于都退完了,程岁安就要开始准备晚饭。   “小哲,晚上想吃什么呀?可乐鸡翅,鱼香肉丝,还有……番茄炒蛋?你选两样?”   小哲完全不理她,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坐在墙角,仿佛这样才会觉得安全。   程岁安握了握小哲的手,声音愈发温柔:“那姐姐把这几样菜都做了,小哲挑自己喜欢的吃,好不好?”   自然是没有回答的,程岁安也就没有等,时间不早了,她怕小哲会饿。   很利落的做完几道菜,小哲这次倒是很配合的把半碗饭全都吃了。   程岁安惊喜道:“小哲,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小哲还是没反应,吃完就直接放下筷子,自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拉高被子闭上眼。   程岁安放下碗跟过去:“小哲就要睡了吗?”   小哲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程岁安帮他把被子掖好,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关了灯。   重新回到餐桌,看着碗里还没有吃完的米饭和半个鸡翅,鸡翅上褐色的汤汁染污了原本粒粒分明的白米饭,程岁安放下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朝她席卷而来。   她用掌心捂着自己的脸,身子缓缓低下去,胳膊肘蹭倒了碗,筷子哗啦啦掉在地上,她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悄无声息的过了好久好久。   这天夜晚这般静谧,天上一轮圆月的光华绕过云层,漏下一小方银白在地板上。   这间安静无比的小房子里,只有餐厅那里亮着一盏孤灯,灯光下的姑娘肩膀瘦弱,沉沉的趴在桌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这种安静被一声尖叫打破。   程岁安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腾”的站起,直接跑向小哲的房间把他抱在怀里。   “姐姐来了,小哲不怕。”   “不怕不怕,小哲,已经是晚上了,不能这样尖叫的。”   小哲听不懂程岁安说的话,却能看懂她的表情,方才她那样皱着眉,分明就是在训斥。   小哲忽然拔高声调,叫得更加凄厉。   “好好好,小哲乖,小哲乖。”程岁安温柔的拍着他的背。   “没关系的,没关系。”   “小哲是最勇敢的骑士,肯定能够战胜苦难这个大恶魔的是不是。”   “坚强一点,姐姐一直在呢,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一起扛。”   可是程岁安的声音被小哲的尖叫声淹没,也许小哲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   程岁安觉得无助极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七点多,陈医生应该还没睡,正要打电话,手机里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喂?房东您好。”   “哎?”房东先是停顿了一下,语气立马严厉起来:“你那屋子里还真有尖叫声啊!邻居给我打过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咧!”   “我,我弟弟病了,对不起啊我……”   房东气吼吼的打断她的话:“大半夜的这谁能睡好啊!人家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在那住了十几年了,跟邻居们都没红过脸,你这倒好!还没住几天呢就开始给我惹麻烦!”   这几天下来积攒的委屈,不甘,无助在这一刻爆发,小哲的尖叫声还在耳边,程岁安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眼眶里蓄着泪水,倔强的不肯落下,她咬着牙:“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房东:“还我想说什么直接说,难道你还不乐意了不成?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脾气倒还挺大嘞!我告诉你,正好房租也不剩多少了,我已经跟邻居说完了,明天就给我搬走!一天也不能待了!必须走!我把剩下的房租和违约金给你,抓紧!可别在我家住了。”   程岁安死死咬着牙;“好。”   这时小哲停止了尖叫,房东想起什么,又说:“我告诉你,今天最后一晚,别再给我鬼哭狼嚎!否则!你今天晚上也别呆了!”   程岁安放下手机,看着眼神空洞的小哲,整个人蜷缩起来,头靠在小哲胸膛,仿佛冷了太久的人想要找寻一点温暖。   “没关系,没关系的,”程岁安把流下来的那滴眼泪擦掉:“明天我就去找房子,小哲别怕。”   这番话她说得也空洞,也不知是说给小哲还是说给自己。   次日一早,程岁安又给中介打了通电话。   “不好意思啊总是麻烦你?”   给他冲业绩的事儿怎么可能是麻烦:“要租房子是吗?”   “你能帮我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够合租的,或者……租金便宜一点的。”   毕竟出兑那边还没有消息,程岁安手头的钱必须计算着花了。   “那就是老城区那一带了,靠近春秋路的那边,但是那边有点乱啊,最著名得劲酒吧一条街就在那旁边,你一个小姑娘住着,会不会危险。”   程岁安说:“没关系,你帮我看看吧,还有就是我没有办法出门去看房子了,全都拜托给你。”   中介说:“这都好说,这样,我先给你找房子,然后我把你信息挂出去,要是有人能和你合租就直接你俩联系,行么?因为吧,住在一起这种事儿必须得你亲自熟悉熟悉,要是个性不对付的住着也费劲,以前我有挺多客户成天跟自己合租对象生气。”   “这样也行,太谢谢你了。”程岁安说:“还有就是……我挺着急的,最好下午就能搬过去。”   中介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要现房呗就是,拎包入住那种,行,我给你看一眼啊。”   中介顺着表格往下捋,突然想起什么:“哎,对了,之前有一个春海小区的那个,我看租没租出去啊——啊!没租出去,那个房子可干净了我跟你说——春秋路吧,全都是老房子,那间应该算是老房子里最干净的了,一共三间卧室,租金也挺便宜的,两千五一个月,你要是能找到合租的话,一人一千多,你还带着弟弟,很划算了。”   “行,那太好了,谢谢你啊。”   程岁安的信息挂出去之后,一上午电话不断,都是问合租的事儿,一听说程岁安的弟弟身体不好,半夜可能会有点吵之后全都拒绝了。   谁知道是什么病呢,又是个男孩,过来询问的姑娘自然全都不肯。   临近中午,又一通电话进来,程岁安几乎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您是想问合租是吗?”   “最低多少钱。”女孩的声音脆甜脆甜,不带什么感情,冷冰冰的,像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棍儿,又甜又冷。   “一千二吧,因为我这边租金就是两千五了。”   “八百行么。”女孩单刀直入。   “能……再高一点么,我这边也很窘迫。”程岁安说:“还有就是,我弟弟身体不太好,肯定晚上会有点吵。”   “七百五。”   “……”程岁安无语了一会儿,“算了。”   “你应该挺着急的吧?”那边的女孩说。   程岁安沉默一瞬,女孩又道:“你这种情况很难找到合租的,但是我不着急,我这边的房子还没有到期,况且你那边是两个人,房租应该折成三份,现在我要七百五,并没有占你便宜。”   程岁安不说话了。   “我是最佳选择,错过了就没有了,要是行就行,不行我就挂了。”   “哎等等,”程岁安说:“你确定能忍受吵闹尖叫是吗?”   女孩说:“七百五,你把音响放我耳边都不成问题。”   程岁安咬了咬下唇:“行,成交,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电话就是你的是吗?”   “鹿怀诗。”   程岁安觉得这个名字莫名有些耳熟,不过也没往心里去。   房子定下来了,一件大事就算解决,程岁安可算是轻松一点,搬走之后跟这边的房东说了一声,房东直接把剩下的房租和违约金发在她微信上。   程岁安搬到春秋路,晚上跟这位新室友见了面。   程岁安在她冷甜的声音里隐约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又漂亮又高挑,非常a的酷姐儿,不想见了面才知道,小姑娘生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也就一米六左右,冷白皮,一双小鹿眼圆圆的,两颊还带着婴儿肥,看上去就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可是洋娃娃非常冷漠,一个人把巨大的行李箱拖进来,程岁安过去帮忙,被她躲开了:“不用。”   程岁安来得早,新家已经被她打扫得差不多了,鹿怀诗整理行李的时候,程岁安拉着小哲敲了敲鹿怀诗的房门。   “有事?”鹿怀诗抬起头。   程岁安温和的笑了下:“这是我弟弟,他……身体不大好,还请你多多关照。”   鹿怀诗淡淡的瞥了小哲一眼,继续低头整理:“你已经说过了。”   程岁安点点头,和鹿怀诗就算是认识了,拉着小哲回到房间。   -   文野找完林远时之后,林远时立马就把他的弟媳明漫的微信发给他。   明漫听完文野的叙述之后,思索了一下,语速不快不慢的说:“我们公司之前和祁刚的工作室合作过,不知道你对娱乐圈的事情有没有过了解,祁刚在不久之前被狗仔和私生曝光过,他的工作室花了大价钱才摆平,为了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工作室整个换了一批人,尤其在狗仔和私生这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明漫想了想:“要想查也不是不可以,可能就是需要多费点时间。”   “最快,最快能什么时候给出消息?”   “两周以后吧。”明漫说:“因为我们实在不清楚有哪家狗仔公司的哪位狗仔跟过他,有的被工作室用钱堵住嘴,任谁问都不会说的。”   “我愿意花钱!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我知道,我会尽力的。”   文野道:“感恩,感恩。”   明漫不太会客套:“应该的。”   文野挂了电话,依然坐立不安,他心里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他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上微博看了一圈,动态还停留在十几天前。   文野闹心的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给林冰洋打了通电话:“祁刚的电话给我。”   “啊?”林冰洋昨天喝了半宿,现在还没醒酒:“你要亲自过去找他?”   “嗯。”   “我靠,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啊,你可别再把他给揍了。”   文野:“又不是小时候了。”   “等着,我发给你。”   -   程岁安交了房租,那边的出兑迟迟没有动静,她看了下卡里的余额,重重叹了口气。   祁刚工作室那边也许知道了祁刚跟程岁安表白不成的事情,怕她尴尬,最近也不怎么给她布置绘画的任务,程岁安只能在微博上零散的接一些商稿来维持生活。   小哲现在情况不好,程岁安被开业那天的场景吓怕了,完全不敢出门,眼看着小哲的药一天比一天少,程岁安觉得焦虑极了。   同一屋檐的室友每天都很忙碌,一大早就会出门,很晚才回来,有时候还会带着工作回来做,程岁安看了一下,竟然还是不同种类的工作,那天早上起得有点早了,居然看到鹿怀诗穿着美团外卖的制服出门。   小姑娘话非常非常少,有时候她回来太晚,程岁安刚好在给小哲做宵夜,会叫上她一起,她从来都是拒绝。   程岁安只看到过一次她吃饭,在客厅里,她一边看报纸一边抱着一个白馒头啃。   程岁安正巧开门去看小哲,“你……吃这个啊?”   鹿怀诗看她一眼,“嗯。”   程岁安沉默了一会儿:“我房间里还有……”   “不用了。”即使是白馒头,她也不会吃太多,四分之一都不到就收起袋子,重新放回自己的包里。   鹿怀诗本就不算高,这个角度看过去肩膀愈发瘦小。   小哲半夜的尖叫还在继续,可是鹿怀诗竟然真的就像没听见一样,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好在这边都是老城区,几乎算是等待拆迁的房子了,大多数人都已经搬走了,真正的住户非常少,所以并没有邻居过来投诉。   周日,程岁安接到一通电话。   “你好,我们是宁城市第三医院。”   程岁安的心提起来:“您好!”   “是不是有一位名叫程岁哲的患者在等待床位,现在床位空出来了,你这边还有需要么?”   “有的有的,我立马带小哲过去复诊,谢谢你啊。”   程岁安一直担心小哲的病就这么拖着会越来越不好,在医院里总比她照顾得要专业很多,好在小哲病情特殊,除了那天之后再没有其他自残行为。   还是上次那名医生,他给程岁安开了处方和住院通知,让她到窗□□钱,程岁安看了缴费单一眼,差一点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医生,能……能不能分批付款啊?”   医生看了程岁安一眼,想起来她就是上次那个问价钱的女孩,了然道:“家里困难?”   程岁安点了点头:“实在没有这么多了。”   医生:“我先把量给你少开一点,你先付这些,行吗?”   程岁安看了一眼单子,虽说少了不少,可也几乎是她全部的存款了。   “行,我去交钱。”程岁安站起来,重重朝医生鞠了一躬:“我弟弟就拜托您了。”   “别这样别这样,不至于。”   程岁安交完钱,到病房里最后看一眼小哲。   “小哲别怕,姐姐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加油。”   小哲的病房依然靠窗,他呆呆的坐着,忽然出声:“又回来了。”   程岁安想起小哲锁在病房里的青春,忽然鼻子一酸:“这都都是暂时的,小哲一定要答应姐姐,你自己不能放弃知不知道,一定要赶快好起来知不知道?”   “我看到……”   “什么?”   小哲声音很低,后面又不说了,仿佛很惊恐似的。   “怎么了小哲?”程岁安有些害怕,“小哲?”   “我看到……”小哲重复了一遍,这时护士走进来:“家属探视时间到,您请回吧。”   “等一下,等一下护士。”程岁安看向小哲:“小哲你说什么?姐姐没有听清楚。”   小哲空洞的看着程岁安,再也不肯说了。   程岁安被护士拉走,小哲一直看着她,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快跑。”   程岁安被推出病房外,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看到小哲躺下来,护士调整好输液器,把针头推进小哲的手背上。   -   程岁安心里不安,把这件事情跟陈疏桐说了一下。   “看到?你确定你听到的是我看到?”   “不太确定,”程岁安看着楼下的车来车往:“但是最后两个字一定是快跑,我觉得那个时候小哲醒了一瞬间。”   陈疏桐在办公室绕了好几圈:“这倒奇怪……”   程岁安缓了缓:“陈医生。”   “嗯,你说。”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程岁安苦笑了一下:“这一次小哲发病……是不是跟我搬家有关啊……我……”   “我觉得不是,”陈疏桐是不会安慰人的,她说不是,那她的确认为不是:“这一次的发病和五年前那次太像了,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这个病因,我想跟你搬不搬家没有关系,只要找不到这个由头,你就算钉在原地不动他依然会发病,我们依然束手无策。”   程岁安咬牙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程岁安算了一下自己手里所有余额,又算了一下下一次小哲住院需要缴纳的费用,胸膛像是闷着一团气,怎么也舒不匀。   她在沙发上等到十一点半,鹿怀诗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开门进来。   “小鹿,那个……我可以这么叫你么。”程岁安站起来,有些局促道:“有点事我想求你帮忙。”   “说。”鹿怀诗在门口换了拖鞋,把大包放在沙发旁,拿起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猛灌了一大杯水。   “我看你好像很多份工作啊?我就想问问你,有什么工作在短时间内能赚最多的钱啊?”   鹿怀诗想了想,程岁安补充道:“我可以吃苦的,多累多晚都没关系,我,我实在太缺钱了。”   鹿怀诗年纪不大,身上却有一种很莫名的老成,用“老成”这个词仿佛也不太对,就是觉得她在社会上的经验比程岁安多上许多,给人一种非常坚定的信任感。   不然程岁安也不会选择鹿怀诗来问。   “赚钱快的,那肯定是去酒吧啊。”鹿怀诗冷淡的说。 第60章 看你   终于把粘在头上一整天的头套拿了下来,祁刚简直觉得整个颅顶都在呼吸。   “爽!”祁刚站起身,准备去把戏服换下来,一转身,化妆间里走进来一个人。   祁刚定睛一瞧:“文野?”   他笑了笑:“全商界瞩目,整个媒体上天入地找的文氏新晋掌权人,居然跑到我这来了?”祁刚小时候就跟文野打架,那场仗一直憋在他心里到现在:“找我什么事儿啊?”   文野身上嚣张跋扈的痞气此时收敛不少,甚至称得上礼貌绅士:“想找你打听个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这位混神现在这么温和,必然是件不小的事,于是祁刚后退了一步,有些防备的说:“谁?”   “程岁安。”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文野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程岁安?”祁刚皱了皱眉:“你要找她?你怎么认识她啊?”   文野低了低头:“她……她是我女朋友,以前。”   祁刚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你???”   文野:“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住址,能告诉我么?我找不到她了,嗯……拜托。”   -   整个一条酒吧街程岁安都跑了一遍,这是最后一间。   “卖酒的话要看销量的和你自己的酒量的,但是我们酒吧是要签订条约的,你有任何个人损失,我们是不负责的。”   所有酒吧都一样,都会加上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但是波兰伏特加得加钱。”程岁安冷静的说。   这是临行前鹿怀诗教她的,这种酒不是最贵的,却是酒精浓度最高的,一般卖酒都要陪酒,这种酒喝完之后会非常难受,酒吧会在里面加很多钱,里面就包括给卖酒妹的提成。   而且说完这个之后,酒吧里的人会觉得你是内行,许多门道就不会使在你身上了。   这句话音落,对面的人果然看程岁安的眼神不一样了许多,这个小丫头看着清清纯纯,没想到还是个有经验的。   “你想加到多少。”   “根据酒吧的规定来,我不会要超出限额的提成。”   那人最后打量了程岁安一遍,长得干净,看着又挺高冷的,说话利索脑瓜也够用,是个卖酒的好人选。   现在一些行业大佬也都嘴刁起来,那种自己贴上去的卖酒妹反倒招人烦,人骨子里就是贱,你越是高冷,对方才越想要你屈尊降贵下来。   “行,我把没种酒的提成发给你,今天晚上就可以过来上班了。”   出去的时候程岁安拿到一张表格,她对比了之前那些酒吧的提成,挑出提成最高的那家走进去。   酒吧名字叫【hot】,他们酒吧人最多,当时又正赶上忙时候,似乎是酒吧里的一个什么官儿面试的她,那男人看上去非常儒雅,穿着干净的休闲衬衫和浅色长裤,和其他酒吧里动辄满身纹身的男人很不一样。   一进门就遇上那人,她听他手下的人都管他叫“傅先生”,程岁安也跟着这样叫:“傅先生你好,我过来上班。”   傅其琛浅浅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个人:“带她过去吧。”   这是程岁安第一次卖酒,鹿怀诗教了她好多。   “一开始不用自己喝,介绍完之后如果客户让你喝,跟他说加钱。”   “喝酒就要开封,开封是有开酒费的,并且就代表这瓶酒他已经要了。”   “正常也就喝一口,如果想要喝再多,要加钱。”   “最后喝一口之后就介绍下一种酒,因为酒的提成要比喝酒的钱要多,况且酒量有限,最后是在有限的酒量里开最多瓶的酒。”   “千万不要喝醉,他们会不给钱。”   鹿怀诗面无表情的说完,问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岁安由衷道:“就是觉得……你懂得挺多的。”   鹿怀诗咬了一小口馒头,又把馒头收起来。   程岁安:“你不吃了吗?你怎么每天都吃这么少啊?不会饿吗?”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鹿怀诗这样瘦弱,程岁安看着就觉得心疼。   “习惯了,”鹿怀诗站起身,背上背包:“吃饭的时候就想,我现在多吃这一口,下一顿就只能少吃一口,所以如果我这一顿少吃一点,那么我下一顿就能多吃一些,慢慢的就会吃得越来越少。”   “走了,美容院那边快要迟到了,再见。”   又去美容院给人招揽生意去了,程岁安都不知道鹿怀诗这个小孩儿究竟打了多少份工,反正每一次问她,职业仿佛都不一样。   程岁安按照鹿怀诗所说,一夜就买了许多种酒,可能是这一次的客户也比较大方,不光是卖酒的提成,还给了不少小费。   最后程岁安到经理那里领钱,算上提成下来,一共有一万多块。   程岁安选择这家酒吧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这位傅先生同意了她提出的日结的要求,因为程岁安实在太缺钱了,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   从酒吧出来,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鹿怀诗也回来了。   “我今天赚了好多。”相处这么久了,鹿怀诗还是第一次看到程岁安脸上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恭喜。”说是恭喜,可是鹿怀诗脸上波澜不惊,顶多算是目光柔和了一点点。   “我买了一点排骨,给你带了一份。”   鹿怀诗换了鞋,“不用了,我吃过了。”   程岁安看着鹿怀诗关上的房门,沉默了一瞬。   鹿怀诗拒绝她的所有好意,可是程岁安寻求她的帮助时她却总是会尽她所能,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   不知经历了什么,对人的防备之心这般强烈。   -   文野居然真的从祁刚那里要来了地址,这天一早就跟林冰洋一起来到宁城。   “你怎么弄到的?真的没给祁刚打一顿?”   “没有。”   文野仰头看着楼上的窗,很敷衍的答了一句。   就要看到她了吗?马上就能和她见面了吗?   文野心里的兴奋压制不住,手都在微微颤抖。   “走吗?”   俩人在楼下站半天了,下楼遛弯的老太太奇怪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   近乡情更怯,文野忽然有点不敢上去了。   “我们……再呆一会儿吧。”   “你害怕啦?”林冰洋觉得好笑死了,堂堂文氏掌权人,居然不敢见一个小姑娘:“别啊,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   文野咬了咬牙;“走吧。”   文野和林冰洋上了楼,林冰洋替他敲门,没人应。   “家里没人啊?”   文野顺着猫眼往里看了看,也敲了敲,还是没有人。   这时刚刚下楼的老太太上来了,“你们找谁啊?我看你们半天了。”   “哦,大娘,您认识住在这里的那个小姑娘吗?”林冰洋道。   果然是来找她的,一提到她,老太太直皱眉:“搬走啦!她弟弟啊成天成宿的叫唤,鬼哭狼嚎的,特别扰民,被我投诉了,搬走了!”   “搬走了??”文野提高了音量:“她弟弟怎么了?”   老太太圈里消息是最灵通的,哪位是新搬来的,来头是什么,家里今天做了什么菜,哪位工作忙,经常不在家,全都一清二楚。   “我给你们说,我听说啊她弟弟不是什么身体不好,是有精神病!好像是精神病犯了!”老太太扁了扁嘴,用说八卦特有的表情和声调道:“什么都瞒不住我,什么病能大半夜的叫唤啊,那就是犯病了!要是单纯的病我也不会打电话投诉她,我可害怕,万一他哪天溜出来了,把我杀了,他都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文野听得心都要疼死了:“她,她就一个人照顾她弟弟吗?她搬去哪里了?”   老太太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太太审视这两个衣着不凡的男人,“这小丫头什么来头啊?三天两头有人来看她?”   林冰洋以为她说的是祁刚,怕文野听着心里不舒服,赶忙把这个话题圆了过去,“她大概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比如,是不是去别的城市了?或者,去哪个区了?”   “肯定不能去别的城市啊,她弟弟都那样了,怎么坐车啊。”   老太太急着去买菜,就先走了,努力找了这么久,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林冰洋知道文野心里难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傅其琛是不是在宁城?”   林冰洋一愣:“啊,是啊,你打听他干嘛?”   “那是一个地头蛇,说不定有办法,去问问吧。”   林冰洋和傅其琛有旧交,林冰洋刚从家里出来那会儿,就去跟着傅其琛做生意了,结果后来傅其琛家破产,林冰洋在转头找的文野。   “行,”林冰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文野:“你没事儿吧?”   原本以为文野这次没找到她,说不定就灰心了,不想文野依然冷静,寻找下一个方向。   “什么事儿?”   “我以为你咋也得哭一场,这次又没找着。”   文野笑了一声,率先下楼:“习惯了。”   -   这天程岁安上午完成画稿,下午去医院看了小哲,他状态恢复得还不错,她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魔方正在玩。   “小哲,觉得好一点了吗?”   小哲没有理她,护士告诉程岁安,“小哲最近几天睡得很好,药物的副作用反应不是特别强烈,饭一顿也能吃上小半碗了。”   程岁安点点头,“小哲进步好大啊,真棒。”   她把手里的餐盒递给护士:“这是我做的,都是些小哲平时很喜欢吃的菜,麻烦您加到小哲平时的菜里。”   护士笑了笑:“好,这些个家长里啊,就是你是最细心的,不少人得了精神病之后,家里人都不怎么管了,这种病时间长,很烧钱,很多都是直接扔在家里,有的甚至到大街上去都没有人管,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还是这么闹人心的病呢。”   程岁安摸了摸小哲的头,笑了笑没说话。   她太清楚家人的意义,这并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所以不管小哲变成什么样,她都会拼尽全力照顾好他。   晚上,程岁安照常到【hot】,去经理那里领了酒单之后,换衣服的途中遇见傅先生。   程岁安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程岁安:“找我?”   “你表现不错,但是卖酒这一行不太适合你,正好我们这一个小混蛋缺助理,我想把你调到那个岗位上,工资根据她一晚上的工资抽提成,你看怎么样?”   “为什么是我啊?”   “我们都觉得你的个性更适合这个岗位一些。”   程岁安沉吟片刻:“能拿到多少钱?”   问完这一句,程岁安脑海里莫名浮现起鹿怀诗那张又冷漠又可爱的脸。   傅其琛笑了一下:“那个小混蛋啊,驻唱一晚的工资高得离谱,少说你也能拿到一两万块一天,肯定比你卖酒赚得多。”   程岁安:“好。”   “我带你去见见她。”   初见时,聂月正在化妆。   窈窕的女人穿一袭红色长裙,黑长卷曲的长发垂至腰际,精致的瓜子脸只有巴掌大小,长眉,细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莫名的魅惑,手里拿着金管的口红往嘴唇上涂,最后双唇轻抿,“啵”了一下。   “给你带过来个助理。”傅其琛似乎跟她很熟的样子:“性格好,可别吓着人家。”   聂月侧头一瞥,看了程岁安一眼,“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啊?”   “程岁安。”   “我叫聂月。”聂月拉了一下裙摆站起身:“月亮的月。”   程岁安以为聂月会是一个事情多么多的驻唱,不想她的工作就仅仅是帮她拿拿外套,收放吉他,帮聂月跟乐队确定表演曲目而已,聂月唱歌的时候她就在台下听。   酒吧里的观众都非常喜欢聂月,程岁安从酒保口中得知,聂月这个人物在整个酒吧街都有名。   原因很简单——漂亮。   聂月的美是张扬的,明晃晃的,是那种一见面就能立马揪住你的心的,程岁安是温润如水,聂月就是烧沸的滚烫的水,不光是美到有种攻击性的长相,更多源于她洒脱大胆的个性。   程岁安把吉他递给聂月,坐在台下安安静静的听她唱歌。   与此同时,在酒吧五楼的高台上,一个人正紧紧盯着角落里程岁安的身影,目光发直发紧,几乎快要把她绑起来。   “久等久等,抱歉。”傅其琛姗姗来迟:“正巧是忙的时候。”   林冰洋回头,看到傅其琛还有些惊喜:“师傅!”   林冰洋和傅其琛短暂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了啊师傅。”   林冰洋是个天才,很少能有人让他真正佩服。   傅其琛就算一个。   傅其琛笑着看向文野:“文总,久仰大名。”   文野回过头,跟傅其琛握了握手:“傅先生。”   傅其琛笑眯眯的往文野目光所及的方向看了一眼,“要不然,文总,我们过来坐?”   文野没动。   林冰洋道:“啊,他喜欢站那看,就让他站着吧,来,师傅,我陪你喝。”   傅其琛点点头,不置可否。   程岁安忙了一晚,文野就那么直勾勾的看了一晚,台子上有光,她的身影隐在旁边的黑暗里,很难察觉,可文野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她。   就包括方才,跟林冰洋一起来到酒吧,在这个包间里,他也是一低头,一下就看到了舞台旁边的程岁安。   她居然跑到酒吧里来给驻唱当助理来赚钱,再联想到之前她住处的老太太说的,她弟弟发病了,她一个人照顾着,又被老太太投诉撵了出去,文野心如刀绞。   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程岁安所经历的这些痛苦,却能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她难过,他只会比她更难过。   聂月唱完歌下台,程岁安给她披上衣服回到后台。   站在高处也看不到了,文野站在那里等了许久都没再见她出来。   傅其琛适时的问道:“文总,过来一起喝点?”   文野才转过身,点点头。   “你这里的驻唱一晚上唱几首歌啊一般?”   傅其琛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两三首,怎么,文总看上我这的驻唱了?”   文野笑了笑:“那刚才那一位,什么时候再出来啊?”   “她啊?”傅其琛笑得有些无奈:“她比较特殊,供在我们酒吧的,没人敢惹,她想唱几首就唱几首。”   傅其琛拿起杯子喝酒,目光却一直瞟着文野。   “文总,冰洋,我那边还有事,你们先自便,今天的消费都记到我账上。”   “行,师傅你去忙吧。”   傅其琛走后,林冰洋坐到文野身边:“你看到程岁安了?怎么不过去找她啊?”   文野喝了口酒,苦笑道:“我要是现在去找她,她肯定又要走你信不信。”   凭借程岁安这股倔劲儿,林冰洋重重点头:“信!”   他又凑近一些:“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就想每天过来看看她。”   “哎?那她弟弟那边……”   “我已经让李明城联系了,宁城就那一家精神病医院,小哲肯定在那里,我已经把钱交完了,他们会退还给她的。”   林冰洋点点头,玩味的笑了,揽过文野的肩膀:“行啊你,想得比我都周到了。”   文野也笑,就是笑得有些苦;“被逼无奈。”   林冰洋哈哈的笑,和文野碰了一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连续两天,文野和林冰洋都在酒吧等到天亮,确定聂月不会再上台了才走,聂月唱歌的时候文野就站在那里痴痴地看,有时候嘴角还会泛起微笑,可能是看到程岁安的什么行为觉得可爱。   每次他们来傅其琛都会陪他们一会儿,可能因为越来越熟悉的关系,傅其琛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只是在酒吧消费的账单越来越高,不过文野并没有注意,他觉得他现在每天都能看到程岁安,他幸福极了,有的时候做的梦都是甜的。   林冰洋还嘲笑他说,野哥你这个样子就像一个痴汉。   文野不以为然:“我就是我媳妇的痴汉,怎么了?不行?”   嘲笑不成还被喂了一嘴狗粮,林冰洋转过头去,不想说话只想喝酒。   第四天他们过来,傅其琛抱歉的通知他们,五楼的包厢有人先来了,只剩下七楼的了。   “七楼啊。”林冰洋说:“那么高还能看到台下的人了么?跟豆儿那么大。”   傅其琛也很为难:“那……除了这个就再没别的了。”   文野叹口气:“没有就算了,我们就去七楼吧。”   再耽误一会儿聂月就要唱歌了。   第五天,文野和林冰洋整整等了一晚上,傅其琛上来告诉,“今天聂月不想动,就没过来。”   “师傅你怎么不早说啊?”   傅其琛挑了挑眉:“你们来就是单纯为了听聂月唱一首歌?”   此时林冰洋还没觉得有什么,文野笑了下,道:“傅先生想要说什么,直说无妨。”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傅其琛微微笑起来:“来包间里说吧。”   文野三人来到包间,这间包房比任何一间都要安静,很适合谈事情。   傅其琛懒懒的翘起二郎腿,低头点了支烟:“最近酒吧的生意不景气啊……”   “不景气?”   “有点想要裁员。”   文野了然一笑。   “像一些没有用的职位就想要去掉了,比如说像,”傅其琛拉长音量:“驻唱助理这一类,不能给酒吧带来实际收益的,可能就要裁掉了。”   林冰洋像是炸了毛的兔子:“什么?那!那不就又……”   林冰洋看着旁边俩人笑得老谋深算,这才明白过来:“琛哥你想干嘛啊!”   文野开口:“傅先生一早就看出来了吧?”   傅其琛笑眯眯的吐了个烟圈,没说话。   “应该都已经打算好了,说出来听听吧。”文野说。   傅其琛说:“酒吧不景气,隔壁又新开了一家,我前段时间刚刚并购了整个一条街的酒吧,现在实在入不敷出。”   傅其琛那双笑意凛然的眸直直看向文野:“所以,我想转手卖掉,不知文总有没有兴趣。”   “具体内容说来听听。”   傅其琛说:“我不喜欢估价,我们直接一口价,我诚心卖,你诚信买,我们就成交,否则,我一个人度过这个难关,就只能靠这招裁员了。”   林冰洋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   忽然明白傅其琛的那个“笑面虎”的外号是从何而来了。   这他妈,这他妈是赤果果的敲诈啊!   -   最近在酒吧赚得一天比一天多,最后拿到手的数目都已经接近三万块,程岁安觉得奇怪,可能是聂月真的很厉害,酒吧里给出的价格涨了吧。   只是挺长时间没见傅先生了,程岁安现在手头非常富余,抽空去医院准备把剩下的住院费交齐,结果被护士通知,之前小哲一直用的进口药退税,现在我们国家自己就能生产,之前多出来的费用都由国家补贴,现在要把那些钱全都退还给他们。   “退、退给我们?”程岁安看了一眼单子:“退这么多?!”   护士说:“是啊,造福每个家庭,都已经退还到您的卡上了,您注意查收一下。”   程岁安看着自己卡里的余额,数目多到她都有些眼晕,数了一下后面的零,居然是整整三十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是太阳晒得人眼花了?回家再仔细数一下吧。   这天去酒吧上班,程岁安到地下车库去帮聂月取衣服,去时还没什么感觉,往回走的时候越走越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什么人跟着她似的,回头又不见人影。   程岁安心里发毛,快走了几步,就快要到电梯那边,突然一个男人带着一身的酒气扑了出来。   “小美人儿,终于又见面了,哥哥找了你好久啊。”   男人手劲儿极大,一下把程岁安摁在地下车库的墙壁上。   “啊——!”   程岁安的后背狠狠撞在墙上,男人狠狠把她的脸扭向一边,常年潮湿的一种类似苔藓般的发霉味道袭进鼻腔。   男人就要往她脸上吻,程岁安借着后背的力量,抬腿猛地一踹,不知踹到了哪里,男人“嗷”的一声鬼叫,“你他,你他妈的!”   他倒下的瞬间程岁安看清他的脸,居然是之前买过她酒的客户,买酒时就对程岁安动手动脚,酒又不买几瓶,程岁安再就没买给他,没想到他还惦记着,一直找她呢。   程岁安拔腿就往电梯口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帮我报警!有人在吗!”   男人喝多了,看到程岁安一个人出现,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了,本来就是没有预谋的,现在清醒了一点,明白事儿了,“你别叫了!别叫了!”   万一真的给人喊来了就麻烦了。   男人腿长步子大,很快就要追上程岁安,就在马上就要抓住她的时候,电梯口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拉着程岁安的手臂一把把她扯到身后,紧接着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的肚子上,顺着往前奔跑的力道直接飞到后面。   肚子上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眼前一黑。   模糊中,听到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的人你都敢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肝到他们见面了……   快完结了,感觉到了吗?大约还有五章,番外是甜甜的婚后和可可爱爱的小团子,以及配角的故事。   番外全是甜的放心~给你甜个够~ 第61章 跟我走吧   程岁安吓蒙了:“文野??”   文野一手护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上去狠踹几脚,一边踹一边骂:“敢动老子的人?啊?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信不信?”   程岁安惊吓之余反应过来,忙冲上去拉住文野:“文野!文野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文野,住手!”   身后小小的力道扯着自己,文野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另一手指着地上的人:“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程岁安把文野拉到电梯间。   文野慌里慌张的松开程岁安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我,我本来没想出现的,就是,就是看你有危险,我才,我才……”   程岁安仰头,看着文野的脸。   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这张脸,忘记了这个人,可是再相逢她才发现,这段时间刻意压制的思念并没有消失,反而在心底里汹涌,原本只会在沉沉的梦里出现,现在却如潮水一般泛滥在她周围,随时要把她吞没。   程岁安的潜意识里告诉自己的是,她不爱文野了,她一定要离开,意识决定行动,所以她真的走了。   可她的心呢。   真的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看到文野的这一刻,身体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冲程岁安呐喊,你这个傻瓜,心口处几乎夺走呼吸一般的疼痛告诉她。   不是的。   原来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止一次想起过文野。   却都被她自己劝说回去,藏进梦里。   嗓子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程岁安努力缓了缓,压制住想要流泪的**,眼底微微有些红了,“你……你怎么在这?”   文野轻笑一声,懒洋洋道:“我要说出差路过你能信不?”   程岁安略蹙眉:“你说过你不再骗我的。”   文野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下去,“你还记得我都说了什么啊?”   程岁安眉头皱得更深,耳朵尖泛起淡红,她往后退了一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说起这个,文野可委屈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你这一趟花费了多少劲儿啊,我简直,我简直都要原地爆炸了你知道吗?我从你信息开始找,就截至到南城,后来,后来南城整个都没有,我都快要死了,后来林冰洋发现祁刚,去灌祁刚酒套话,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就过去求他,终于把你的地址求来了,结果,结果你又搬走了。”文野越说越委屈,语速越来越快:“宝贝儿……啊不对,不能这么叫你……我,我真不能没有你,我真离不开你,你别再走了行么,或者下一次你走之前,你先一刀把我杀了行吗,或者先把我弄死,别让我再,再经历一次失去你了,我太难受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程岁安低着头不说话。   “你就留在平城,我退而求其次,我保证我不缠着你,我不出现,你就留在平城,有时候我实在,太想你了,就偷偷过来看看你,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给我一点安全感,”文野越说声音越低:“就当我求你了,行么。”   程岁安说,“小哲的病……又反复了,医生说等他好一点才可以转院,等过一阵子他好了,我再,我再带他回去。”   “小哲怎么了?怎么又反复了?”   “就跟五年前一样,突然就反复了,哦对了,”程岁安抬起头,“刚住院的那一天我去见他,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快跑,是用嘴型说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文野严肃了一些,稍稍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儿,我在呢,你别多想,我来处理。”   文野小心翼翼的看了程岁安一眼,指了指电梯:“我们,一起上去吗?”   程岁安点头。   文野整个一路上都在呲着牙傻乐,他摁着门让程岁安上电梯他在傻乐,和程岁安一起站在电梯里,封闭狭小的空间两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在傻乐,出了电梯门,等程岁安先走,他还在傻乐。   程岁安忍不住问;“你高兴什么呢?”   文野实在忍不住笑,可是笑着笑着,仿佛眼泪又含在眼圈:“宝贝儿——我就叫一回,你饶了我,就这一回——”文野正经了一些,仿佛还稍微挺直背脊站直了不少,他的语气非常正式,甚至可以用“虔诚”来形容,他郑重的对程岁安一字一句道:“我的宝贝儿,我好想你。”   短短几个字,字字掷地有声。   以前文野总是喜欢问程岁安,你想我了吗,有时候他们吵架了,不管文野多么生气,只要程岁安一说我想你了,他立马就会消气,非常好哄。   “我现在才知道,”文野眼圈里的眼泪似乎又蓄了一些,再眨眼就会非常糗的掉落下来,所以他只能一直撑着:“以前我问你的每一句你想我了吗,其实我真正想说的都是,我想你了。可惜啊,当时的那个傻逼没发现,现在发现了,也,”文野低下头:“也晚了。”   这么一低头,两颗巨大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程岁安深吸一口气,仰起头。   别相信别相信,别被他骗了,文野招数多得很,你忘了以前你被他骗得多惨了?   脑海里不断这样重复着,可心脏处却在看到他眼泪的同时痛意达到顶峰,仿佛有把利箭一下一下不断地刺进去,再用砂纸打磨,把热油浇进去,疼得连她的眼泪都出来了。   程岁安的神情非常冷漠,眼泪却结结实实彻彻底底的出卖了她。   文野扁着嘴,哭得像个小泪人儿。   这一段时间的恐惧,委屈,害怕,难过全都搅和在一起,在见到她的这一刻爆发,一开始还忍着,觉得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成这样实在丢人,转念又一想,在自己媳妇面前,还怕什么丢人。   于是,眼泪就开了闸似的忍不住了。   “我能,我能抱抱你吗嗷呜呜呜呜呜……”   文野哭得实在惨,后面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全都被呜呜呜取代了。   程岁安咬着牙,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不能相信……   眼前忽然一暗,文野熊抱过来,那么高的一个人,整个人罩在她身上,脸埋在她脖颈处,嗅到她熟悉的味道,文野哭得更可怜了,一直嗷呜呜呜呜的哭不停。   眼泪什么的全都蹭在她的皮肤上,程岁安本来还有些难过,可他这么一蹭弄得她痒得很,忙往后躲。   文野以为她又要走,又要丢下他,哭道:“你又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不要呜呜呜呜我想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这时也许台下一首歌唱完了,陆陆续续有人往电梯这边走。   这是唯一一台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过往的人还不少。   大家都若有似无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程岁安感觉那些目光仿佛化作有形,在她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简直不能更丢人。   “那什么,文野,文野你冷静点。”   “你终于呜呜呜呜呜叫我名呜呜呜呜呜,我想你呜呜呜呜呜呜好想啊啊啊啊呜呜呜。”   程岁安在他怀里逐渐放松下来,手轻轻,轻轻的放在他的背上。   “……别哭了。”   “难呜呜呜难受啊啊啊啊,我,我,我难受哼哼哼哼……”   程岁安拍着他的背,声音放柔了一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难受,不哭了,乖,不哭了。”   文野哭了很久,怎么哄都不行,后来才终于逐渐停下,眼泪都已经哭干了,一下一下干巴巴的打着哭嗝,抱着程岁安还是不肯撒手。   “你,你肯回去了是,嗝,是吗?”   音乐声太大,程岁安没听清文野嘟嘟囔囔说的什么,只是看到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下意识的伸手把他的眼泪擦去。   她的小手又软又白,这让文野想起以前冬天的时候,房间里面非常干燥,文野懒得擦护肤霜,程岁安就是这样温柔的帮文野涂,她涂得温柔,像做皮肤护理那样舒服,文野就愈发犯懒,每次洗完脸总是自己拿着护肤霜跑过来,蹭到程岁安怀里让她帮他擦。   这种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了,这么一想又悲从中来,文野嘴一扁,两颗巨大的眼泪又砸在程岁安手上。   “哎你别哭!”程岁安及时制止,“你千万别哭!”   文野努力忍着,点了点头。   “你再哭,我就,我就……”程岁安想了想:“我就不回去了!”   文野惊讶的瞪大眼睛,非常粗鲁的把眼泪擦掉:“我没哭!”   程岁安抿了抿唇,“我要去给聂月送衣服了,拜拜。”   “哎……”文野没叫住她,她直接跑到后台去了。   文野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又一个人傻乐了一会儿。   一连几天,总是能在酒吧不经意间碰到文野。   有时是在走廊拐角,程岁安送吉他的途中看到文野正在和人说话,有时在台下听聂月唱歌,一回头看到文野坐在第一排席正中央,有时在酒吧门口,刚出来就碰到文野往这边走。   不管哪一次遇上,程岁安发现他的时候,他都在看她。   就算是和人在说话,脸也永远是对着她的。   只是下一秒就会移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也不吱声,就这样错过去。   程岁安前几次还觉得奇怪又别扭,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鹿怀诗下班回来,把提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到洗手间洗手。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鹿怀诗路过的时候看了程岁安一眼。   程岁安:“嗯??我开心了?”   “是啊,”鹿怀诗洗了手出来:“从大前天开始,动不动就傻笑,你自己没感觉到?”   “……没感觉到啊。”   她有开心么?   鹿怀诗很难得笑了一下:“我这几天也挺好,晚上给自己加菜。”   仿佛感受到这种愉悦的气氛,初雪从程岁安房间蹭出来,跳到沙发上。   鹿怀诗仿佛不太喜欢小动物,所以一般情况下程岁安都不让他出来,“初雪,回去。”   “不用。”鹿怀诗看着初雪,“我不讨厌。”   程岁安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动物。”   “猫啊,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鹿怀诗目光变远,“后来……”   程岁安觉得应该发生了点什么不好的事儿,也就没问下去。   故意轻快地问:“你给自己买了什么好吃的啊?”   “啊,这个。”鹿怀诗把茶几上的塑料口袋打开:“咸菜。”   “……”程岁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鹿怀诗手里的咸菜:“你说的加餐,就是这个?”   鹿怀诗“嗯”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两个馒头,“买少了那人不卖,幸好另一个卖咸菜的老奶奶比较好,五毛钱的也肯卖给我了。”   程岁安又些心疼:“你,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太亏待了自己……”   鹿怀诗点点头:“我知道,我没事儿。”   鹿怀诗这个孩子防备心非常强,对于她自己的事情多一句都不愿意说,她不说,程岁安也就不问。   晚上,程岁安接到中介的电话说,她的那个教育机构已经兑出去了,三十五万,钱马上就可以打到她的账上,程岁安高兴极了,谢过中介小哥之后,兴致勃勃的算起自己手里的钱来。   差不多了,至少支付小哲治病的费用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程岁安伸了个懒腰,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这天程岁安到【hot】上班,从后台忙到聂月上台,她唱了两首歌,程岁安来来□□送吉他,跟乐队沟通,然后聂月下场。   程岁安最后看了一圈观众席——她马上就要下班了,可还是没有看到文野。   今天从她到这里到她离开,都没有看到他。   没看到就没看到,兴许是文野有事走了吧,最近她看经济新闻了,文野现在是整个文氏的掌权人,商界新贵,应该会很忙的,怎么可能天天出现在这里呢。   程岁安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一直回到家,可还是不太踏实。   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整整一天,她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想着文野。   好在第二天文野又出现了,她刚到酒吧就看到文野站在门口,正在和林冰洋说话,文野笑眯眯的望向程岁安,林冰洋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来,然后高高的朝程岁安挥手:“哎!岁安!这儿呢!”   程岁安笑了笑过去,“hi。”   “好久不见了啊程岁安,最近怎么样啊?”   程岁安不相信他会不知道她跟文野的事儿,林冰洋肯定是故意打趣她的,还不等程岁安回答,文野抢先开口:“你刚不是说你要去车库一趟么,快去吧。”   “我什么时候说我……”   “刚刚。”   林冰洋扁扁嘴:“行,好,可以,你们聊,我想去地下车库一趟。”   林冰洋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骂:“重色轻友的没良心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啊……”   文野目送林冰洋离开,转头看向程岁安:“我昨天回了趟平城,有场会议要开。”   看,她猜对了吧。   “你没想我吧?”   程岁安猛地抬起头:“我先走了。”   “哎哎哎先别走。”文野拉住她,“我回去之后找了一下小哲之前的主治医生,她说她的老师下周会来平城,我顺道找了一批美国那边的医学专家一块儿过来,陈医生同意了,我想小哲的情况陈医生是最了解的,况且平城的医疗资源比宁城这样的小地方肯定好很多,你要不要问问看小哲的医院,他现在可以出院了吗?可以的话我们就带小哲回去,要是不可以我就让那些人再多等一段时间,没有关系。”   文野把所有的事情都帮她想到了,程岁安点点头,“我晚上打电话问问。”   文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他走了程岁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是应该跟文野说声谢啊?   她跟祁刚,跟蔺川,就包括跟方知夏他们接触她总是想说这个字,不管他们帮了她什么忙,哪怕只是捡支笔她都用说声谢。可是刚才文野帮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忙,程岁安连这方面的意识都没有,她压根儿就没往这边想。   好像……跟他相处习惯了,并不需要说这些。   回到家已经太晚了,程岁安第二天一早给宁城医院那边打的电话,小哲的主治医生非常赞成小哲回到原来的地方治疗,他说小哲既然已经在那边七年了,一来熟悉医院环境,对他的病情有好处,二一个就是医生们对小哲的病也非常了解了,小哲的病不同于其他患者,实在太特殊了,要是他们治疗的话就相当于又从七年前开始探索,一切从零开始,时间就白白浪费掉了。   “那他在路上……能接触太多人吗?”   “所以我就建议你啊,找一辆私家车带他回去,或者是租一辆车,不要让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在途中也不要让他接触太多的人,是他熟悉的人最好。”   程岁安点点头:“我明白了。”   “好好治,如果是在平城的话,希望还是很大的。”   程岁安:“好,谢谢你啊赵医生。”   挂了电话,程岁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为了小哲着想,她一定要回去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在想,现在文野也在,如果她回去了,岂不是一切又都绕回原点了?   这个问题程岁安并没有想通,时间过得飞快,周一的时候文野找到她,说他找的美国专家已经到了,最好现在带小哲回去。   程岁安同意了,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又是搬家。   来来□□,搬了这么多次家,可她此刻并没有一点恋恋不舍的低落情绪,反倒觉得……前方充满光明。   鹿怀诗今天在家,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收拾。   “以后还回来吗?”鹿怀诗问她。   “可能会吧。”程岁安说:“哎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一般不都得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下班回家的么?   鹿怀诗眼珠转了转:“今天休息。”   “你还有休息的时候呢?”程岁安轻笑一声:“是为了送我特地请的假吧?”   鹿怀诗不说话了。   这孩子啊,永远面冷心热,为你着想又什么都不说,一味赠送好意给别人,却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好意。   程岁安把大行李箱抬起来:“锅里我给你炖了排骨,你记得吃。”   “我不……”   “哎,”程岁安打断她:“我走了,你不吃可就坏了,你自己决定吧。”   文野已经接上了小哲,现在就等在楼下,鹿怀诗送她下楼,李明城马上跑过来帮程岁安接过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跟程岁安打了声招呼:“程助理,好久不见啊。”   程岁安笑了笑:“李特助。”   文野看着程岁安的行李就觉得开心,一转头,捕捉到鹿怀诗上楼的背影。   眯眼细瞧了瞧:“那谁啊?”   程岁安回头看了一眼:“我室友,怎么没告别就走了啊,这么着急。”   文野:“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啊。”   “眼熟?”   文野皱眉想了想:“我草叫什么名?是不是姓鹿?”   “是啊。”   文野哈哈大笑,“天呐她居然在这儿,还和你成了室友?”   “她是谁啊?”   文野:“听过云城应氏没?”   有点耳熟,程岁安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鹿园?”   她蹦极的那个高端不对外开放的公园?   “就是他,”文野帮程岁安拉开车门:“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应老三,他能把整个应氏拱手相让你信不信?”   “为什么啊?”   “应崇都已经找了她一年了。”   鹿园……居然是专门给鹿怀诗修建的。   这简直无法相信。   程岁安转念又觉得文野的这句话很难相信:“会为了一个消息就把整个集团送你?这么傻的事儿有人会做吗?”   不知道为什么,开车的李明城忽然笑出了声。   有啊,这不是刚有个人为了一次见面,买下了整个酒吧街,还被那个奸诈狡猾的老板坑出天价。   文野感觉到了冒犯,“好好开你的车,笑什么笑。”   小哲状态很好,竟然还认出了文野,可能是一直以来对文野总有依赖,看到他之后比看到她这个姐姐都亲。   李明城开车很稳,到了平城就直奔医院。   专家和陈疏桐都已经等在里面,程岁安带着小哲进去,不宜有太多人,所以文野他们在外面等。   林冰洋这会儿没什么事儿,问了文野现在在哪之后,也优哉游哉的过来。   “怎么样了?看上病了吗?”   “嗯,在里面。”   林冰洋笑了笑:“你小子终于如愿以偿的把人哄回来了?”   文野:“怎么可能,还远着呢。”   林冰洋:“好想进去听一听专家会诊啊。”   文野看他一眼。   林冰洋靠着墙仰头道:“唉,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林冰洋是医科博士出身,看着花里胡哨没个正经,其实他对于医学事业非常热爱,文野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特地赶来。   “一会儿能休息,你进去看看吧。”   “可以?”   “当然,别弄出太大动静,小孩儿不认识你。”   林冰洋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保证!”   会议中场休息,程岁安要送小哲回病房,他的情况专家们都已经知晓,接下来只要专家们在一起探讨即可。   正好让林冰洋进去旁听。   文野想陪程岁安一起过去,还没说话,那边林冰洋刚进去,立马像过电了似的弹了出来。   惊恐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文野:“怎么了?”   “我草你怎么没告诉我里面是,里面是……”他手指点点点,也没把话说明白。   程岁安:“里面是什么啊?”   “陈疏桐怎么在里面啊???” 第62章 约定   文野想起什么:“你你你……你的那个……”   林冰洋疯狂点头:“嗯嗯嗯嗯。”   文野停顿一下,看了眼会议室的方向:“那你现在要进去吗?”   “进去个鬼啊!”林冰洋指了指自己:“你也不看我穿得什么破烂儿!”   文野表示非常理解,“等以后再说吧还是,我先送小哲。”   林冰洋也跟着他们下楼:“我特么得抓紧走,要不然她出来看到我可就糟了。”   林冰洋在电梯处和他们分道扬镳,程岁安问道:“他怎么了?他以前认识陈医生吗?”   “嗯,”文野说:“林冰洋曾经是b大的传奇,他的绩点打破了记录,结果记录没保持两年就被后面的一个学妹打破了。”   “就是陈医生?”   “是。”文野说。   陈医生很贴心,给小哲分配的还是他原来的那间病房,小哲非常熟悉,不用再去适应。   就连护士都没有变,她们笑眯眯的跟小哲打招呼,小哲也很放松,甚至微微勾了勾唇角。   程岁安在这里太久也是无益,嘱咐小哲两句之后准备回去。   “哎你怎么走啊,我能不能送你啊。”文野屁颠屁颠跟上去。   “我要去找房子,不用送了,旁边的小区我还是挺熟悉的。”   之前程岁安就在精神病院旁边的小区租的房子,文野脚步慢了几拍,扁了扁嘴:“你不跟我回家啊?”   程岁安低着头,没说话。   文野又快走了几步跟上:“没关系,以后再回也没事儿,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现在车不好打……行么?”   程岁安看着文野的眼睛,没忍心拒绝,点点头:“行。”   文野帮程岁安拉开车门,让她坐在副驾驶,然后自己去到驾驶室。   “好久没坐咱家车了吧。”文野笑嘻嘻的系好安全带。   这一路上文野都好开心好开心,车开得竟然稳了许多,保持车距,不超速,礼让行人,逢转弯必礼让,就算有车故意别他,他竟也没骂,还踩了刹车让他进道。   很短的一段距离,愣生生开了接近半个小时。   在中介门口把她放下,文野也解开安全带下车,“我陪你一起。”   程岁安:“不用了,我租房子挺熟练了。”   说得文野心里一疼,一定要陪着她。   看房子,忙前忙后,付钱,不管程岁安看中哪一套他都同意,完全尊重她的意见。   最后程岁安挑了一个很干净的两室一厅,文野叫了李明城把行李和初雪送过来。   “我自己收拾就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文野率先拿起抹布挽起袖子开始擦灰,“别啊,今天我没什么事儿,你就让我在这吧。”   他一个大少爷,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可以说非常不熟练了。   程岁安看他又一次把擦完灰尘的抹布直接扔掉之后,“文野,你先回去吧还是,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   文野想听她的,但又不想走,犹犹豫豫,委委屈屈的站在那:“我想陪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程岁安叹了口气。   文野已经做好了她下一句话就要发刀子的心理准备,谁知程岁安想了想说:“那你就坐在那吧,不用你做这些。”   她……是心疼他了吗?   不是吧,应该是他理解错了吧?那她是什么意思呢?   文野在心里盘算着,在椅子上坐下来。   不管是什么意思,能让他留下已经太好了,文野高兴极了。   “你要是一直这样对我,我可就要受不了了。”程岁安拖地拖到他这边,文野低声在她耳边说。   程岁安下意识抬头,一张俊脸猝不及防撞进眼底,四目相对,程岁安的心开始胡乱的跳起来。   她连忙低下头,“别胡说了。”   加快速度拖完这边,程岁安最后把拖把洗干净。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天也快要黑了,文野让李明城下了班,自己看向程岁安:“好饿啊,你饿不饿?”   程岁安:“家里可什么都没有。”   “那好啊,那我们出去吃,你想吃什么?”文野想到什么:“其实咱家里的冰箱是满的,你平时做菜的那些食材全都有,要是你能跟我回家的话……”   “我不饿,你要是肚子饿的话就自己出去吃吧。”   文野皱起眉:“那你晚上不吃了?都六点多了怎么还不饿呢?”   程岁安找到护手霜擦了擦手。   文野追过来;“你是不是自己的时候都不吃晚饭的,这样可不行啊我告诉你,这样对胃很不好的,医生跟我说饮食不规律很容易胃溃疡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可疼了呢。”   文野话多,着急的时候话就更多了,追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努力跟她科普晚餐的重要性,推了推不走。   最后程岁安没辙了:“行行行,我跟你出去吃还不行么?”   文野立马笑起来:“行。太行了。”   程岁安:“那你得答应我,吃完你就回去了。”   文野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我们去吃什么啊?”   程岁安:“你挑吧。”   文野笑道:“我跟你一起,吃什么都行。”   程岁安随便挑了一家家常菜馆,“那就这吧,离家近。”   “行。”   程岁安点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文野,“再加一个清炒菜心,一个红烧鸡块,谢谢。”   程岁安低头用纸巾擦着桌子,没说话。可是她心里知道,她点的那几道菜是文野爱吃的,而文野点的则是她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的啊?”   “嗯?”文野挑了挑眉。   程岁安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我喜欢这两样。”   “我好歹跟你在一起七年了。”文野说:“分开的这段时间,这七年的点点滴滴始终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以前不知道,分开以后才知道,原来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   话题到了这又有点苦,文野不想把这种苦涩传给程岁安,开玩笑道:“我给你讲,幸亏咱俩在一起时间长,那些事足够我翻来覆去想很久,要不然的话,这段时间我都抗不过来了呢。”   文野笑嘻嘻的把鸡块夹给程岁安:“我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呢。”   “这周日吧。”   文野惊喜的抬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这周日,我做点吃的,请你。”   文野的眼睛太火热了,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几乎快要把程岁安灼伤,程岁安有些尴尬的转过视线,给自己补充了一句解释:“就当是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小哲的……”   “那我想吃油焖大虾,”文野兴致勃勃的打断她:“或者麻婆豆腐!还有白鱼汤!还是火腿炒肉!!还有鱼香肉丝!!!哎呀怎么办我都想吃,分成两顿吧怎么样。”   程岁安有点无语:“你挑四个最想吃的,就一顿。”   “那好吧……那一定要有油焖大虾,我还想吃煮鸡蛋。”   “煮鸡蛋?”   “嗯。”文野低下头。   他想之前的早饭了,想念他吃蛋清,程岁安习惯性帮他的吃掉蛋黄的日子。   他想死那段时光了。   “你可以给我煮两个鸡蛋么?”   程岁安似乎能够理解他的意思,点点头:“好。”   这一餐程岁安吃了满满一碗饭,文野却吃得很少。   “不爱吃么?”文野很挑剔,程岁安以为是菜式不合他胃口。   “不是,我吃不下了。”   程岁安看着那多半碗饭都没怎么动,“再吃一点吧,有点浪费。”   她没注意,文野的手一直摁在自己胃部。   “好。”   既然她说了,那他就必须吃。   文野把剩下的那些饭全都吃了,越吃表情越难受,程岁安都感觉到了不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文野:“没事儿,付完钱了,走吗?”   程岁安有些担忧,点点头:“好。”   两人出了门,程岁安总觉得文野有些佝偻,到了门口的垃圾桶旁,文野终于忍不住了,一弯腰,“哇”的一下把方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程岁安吓坏了,忙去买了瓶水,轻轻拍着他的背:“你怎么了?没事吧?”   文野吐得脸都发白,他漱了漱口,“没事,没事。”   程岁安把纸巾递给他,他擦了擦嘴,又擤了鼻涕。   “舒服一点了吗?”   文野点点头:“没事,别担心,好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以前文野饭量很好的,吃饭又快又多,人也不胖,却能比她吃的多那么多,有时候她吃不完的他也能帮她吃掉,程岁安还总是好奇,他的这些饭都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她就越来越胖,他却越来越瘦呢。   可是现在,他连饭都吃不下了,吃多了就会胃痛,强行吃下去就会呕吐。   “我之前不是跟你科普胃溃疡来着么,你当我是从哪听来的。”   “怎么会,”程岁安眉头皱得很深:“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都说了没事。”文野推了她一下:“你再担心我,我可就赖你家里不走了啊。”   程岁安知道他是怕她担心,她现在的这种担忧也有些没有来由。   所以她只得点点头:“那我上去了。”   文野站在车前:“我这几天得出差,周日回来,你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啊。”   程岁安:“好。”   文野朝她挥挥手,一直看着她上楼,才开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短小……结局前得缓一缓…… 第63章 梦话   回到家,程岁安洗了澡,撸了会儿猫,心情轻飘飘的,愉快极了。   终于回来了。   其实平城不算是她的故乡,可她在这里呆了太久,街道建筑全都是她熟悉的,这和其他城市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有一种,心踏下来,终于落到实处的感觉。   程岁安哼着歌儿拿起手机,给方知夏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她回来了。   方知夏秒回,反应和程岁安想象中的一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好几条都是同样的内容,都给程岁安的手机刷屏了。   程岁安忍俊不禁,手指噼里啪啦在屏幕上打字:“我回到平城了,明天去找你玩儿好不好。”   这次方知夏连打字都嫌慢,直接一个语音电话过来:“啊啊啊啊啊岁岁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啊啊!!!”   程岁安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手指在初雪头上挠啊挠:“是啊我回来啦~”   “明天来找我,我去找你也行!啊啊啊啊我想死你了!!”   “我也超想你的,你最近好不好啊?”   “不行,我有太多话要跟你说了,电话里说不明白。”   “好,那我们明天见面聊。”   “啊啊啊啊啊啊。”   通话在方知夏的“啊啊”声中结束,两人约了次日在方知夏下班之后一起去吃小火锅,最近老校长的教育机构实在太忙了,方知夏这么个中流砥柱实在没有办法请假。   程岁安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知道去机构里看她。   方知夏正在忙,程岁安就先去见了老校长,老校长刚刚上完一节课,却依然是精神抖擞的样子,笑眯眯的跟程岁安说:“终于回来了?在那边怎么样?”   “还可以。”久别重逢,程岁安也很开心。   老校长道:“夏夏知道你回来吗?她这段时间可想死你了。”   “知道,我就是过来等她下班的。”   “哎哟,一会儿她得来给我送材料呢,看到你之后一定嗷嗷嗷吵个不停哈哈哈。”   老校长说是这么说,算好了那个班下课的时间,方知夏快要上来的时候,老校长让程岁安躲在门口面:“一会儿她放完材料,你就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老校长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程岁安也有些期待,“好。”   她藏好之后没一会儿,方知夏真的拿着材料蹦蹦跳跳的上来了,“校长,这批调查问卷都填好啦~”   老校长装得很好,拿起泡着枸杞子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行,放这吧。”   “校长,你知不知道——”方知夏说起这事儿,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说到后面她还故意提高了音量:“岁岁回!来!了!”   躲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程岁安觉得,老校长除了教奥数之外,还可以教一门表演,这演技实在也太好了。   校长“惊讶”道:“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方知夏得意极了:“昨天她发微信告诉我的,昨天刚到平城,一会儿她还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呢!”   “哦,跟你去吃饭呢?”老校长笑眯眯的探头道:“那你看看,你身后是谁啊?”   身后?   方知夏回过头,程岁安巧笑嫣然的站在那里。   方知夏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才终于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岁岁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朝程岁安扑过来,一下抱住她。   力气实在太大了,惯性使得程岁安连着后退好几步,却也笑个不停,那边老校长假装堵着耳朵,笑着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刚说什么来着,吵死了吵死了。”   老校长说着“吵死了”,笑得比谁都欢。   “啊啊啊啊啊啊我就说呢,我就觉得你可能会提前来,但是送材料的时候我就忘了。”方知夏一通乱喊乱叫,到最后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勉强放开程岁安一会儿,看到她的脸又觉得高兴,又扑过来抱住,“啊啊啊啊啊我实在太开心了啊啊啊啊!”   程岁安被她抱得有点喘不过来气,耳边全都是尖叫声,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几个人光是笑,笑了能有好一会儿。   “岁岁你以后还走么?”   程岁安说:“这个……我还没想好。”   下班的时间到了,老校长说:“你们两个小姐妹玩儿去吧,我得回家接我小孙女儿了。”   方知夏说:“好嘞校长!”然后牵起程岁安的手就往楼下跑:“走走走走!”   经过办公室的时候程岁安往后拉了她一下:“哎你不拿包啊?”   方知夏连忙急转弯:“哦对对对对,忘了忘了忘了。”   程岁安陪她回办公室拿了包,两人一起出了机构。   “咱们去哪儿啊?”   方知夏神秘兮兮道:“我都已经订好位置了,跟我走就行。”   程岁安:“那好吧。”   方知夏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一起上车,方知夏跟司机师傅说了一下地址。   程岁安想了想,“咱们上次的那个小酒馆?”   方知夏惊喜道:“你还记得啊?”   程岁安:“当然记得了。”   到了小酒馆,依然是上次那个老板娘,方知夏说:“你好我已经订好包间了,姓方。”   老板娘查了一下记录,温柔一笑:“好的,请跟我来吧。”   两人手牵着手跟着老板娘上楼,掀起半截门帘来到一个小炕桌的包间。   “这里了。”   两人上炕之后老板娘把菜单放在桌子上,“两位看看吃点什么。”   方知夏:“咱们上回点的什么来着?还挺好吃的。”   程岁安在菜单上找了一圈,点了几个菜:“应该是这几样吧?”   “那行,那就还是这几样,酒呢?岁岁你喝什么?”   程岁安有些犹豫,还没回答,方知夏道:“我最近不怎么喝酒,咱们点点度数低的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新出了一款米酒,度数很低,味道是那种甜甜的,女孩子来了一般都会点这个,两位要尝尝吗?”   方知夏看了程岁安一眼,程岁安朝她点点头,方知夏:“那就这个吧。”   “好的。”   老板娘走后,方知夏盘着腿儿往前蹭了蹭,“快说说,你在那边怎么样啊?”   程岁安摇摇头:“创业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她把开教育机构一天就出兑了的事情跟方知夏讲了一下,方知夏说:“那你在平城还准备开一家吗?”   其实她的钱是足够的,但是她不太想这么早的尝试了。   “我的经验还不足,上一次试营业的时候的确来了很多家长,但是大部分还都是老校长介绍的,真正看到我的宣传过来的,根本没有几个,而且我的经验大部分都是应对孩子,突然要面对家长我还不够熟练,有时候说话什么的,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个问题程岁安也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我想再成长成长再尝试。”   方知夏点了点头:“哦……那你最近的打算是什么?”   程岁安还没有说,老板娘过来上菜,方知夏顺势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不知道是跟谁,聊得这么开心,唇角都在不自觉的上扬。   “有情况?”   方知夏脸一下就红了,把手机放下,头都不敢抬:“什、什么情况啊?”   程岁安了然:“赶快交代吧。”   “是……有男朋友啦。”   “是谁啊?”看样子方知夏好喜欢这个男生似的。   “这其实就是我想跟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咱们这的书法老师吗?之前跟我们一起吃小火锅的那个。”   “是他?”   方知夏又有些高兴又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啊?”程岁安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不过这么回头想一想,不管方知夏做什么这个书法老师都想跟着,也总是向着她说话,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好像真的挺早就有苗头了,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注意罢了。   “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方知夏从头一点点的跟程岁安说:“我妈妈不是总给我相亲嘛,你说巧不巧,那天正好相亲对象就是他,我看到他那一刻我就笑喷了,我说这是什么网站啊,怎么还净在身边挑人匹配呢。他也乐,是啊怎么这么巧,我说咱俩就别聊了吧,这还有什么可聊的,吃完饭走人得了,他就有些严肃了,说为什么不能聊啊。”   程岁安激动得捂住嘴。   “你当时也是这个表情!”方知夏说;“我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啊?我怎么还蒙了呢?这句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程岁安还是第一次磕别人的爱情,突然觉得好甜。   “他就说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啊啊啊啊啊啊。”事实证明,每一个女孩子的真实身份都是一台行走的啊啊机。   “他就跟我表白了,他说他从来到这个教育机构开始,就一直都很喜欢我,但是他不敢贸然接近我,只敢偷偷在从微信群里加了我的微信,自我介绍完了之后也不怎么敢跟我说话,后来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他说他开心了好几天,再之后呢,他说他就开始慢慢的接近我,我想玩什么没有人陪的时候他就会陪我,我和同事出去吃饭他也总是想要跟着,就是因为想跟我慢慢熟悉,其实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套路。”   方知夏说:“我听完之后我整个人都震惊了,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跟我表白你知道吗,我天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程岁安给两人各倒了一点酒:“然后你就同意了?”   方知夏:“没有!给我吓蒙了,我说,我说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啊,你知道吗岁岁,当时他的眼睛里有多失望!就是那种,充满了希望的星星,然后,突然一下子,就一下,突然就黯淡下去了的那种感觉。”   程岁安的笑容僵了僵——她看到过。   很多次。   那双漂亮无比的眼睛在一瞬间黯淡的样子。   “我突然就心疼了,我就,我就……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我本来把他当朋友的,然后他突然跟我表白,我就不知道我对他的这种心疼,是友情还是爱情。”   程岁安点点头,她想听后续。   “然后他就跟我说,判断这个很简单,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我,就是他,如果他有了女朋友,每天出现在我面前,我是高兴还是难过,不思考,一秒钟回答。”方知夏说渴了,喝了口酒继续道:“我就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他有女朋友……我天我居然,我居然不能接受,我想一下都觉得难受,都觉得不舒服,他说那就是我也喜欢他,然后,我们就……”   方知夏说话的同时,程岁安也在自己脑子里试想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岁岁?岁岁?”   程岁安抬起头:“啊?”   “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了啊,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方知夏说:“其实刚开始在一起吧,我心里有道坎儿。”   “什么坎儿。”   “你应该知道我对于相亲这件事儿有多么排斥吧?”方知夏说:“我总觉得别扭,我觉得我跟他是相亲认识的,我不能接受,相亲,那可是相亲啊,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程岁安身子往前探了探:“然后呢!”   “我后来慢慢的就想明白了,爱就是爱,爱跟方式无关,跟年龄无关,爱就是爱,装不得骗不得。”   程岁安不解:“你是怎么想明白的呢。”   “我用心感受了一下,”方知夏很认真的说;“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关怀,对我的体贴,无时无刻的照顾,每一秒都会顾及我的想法,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每一次看到我,他的眼睛里都有星星,我能感觉到到爱,他爱我,我爱他,这就够了,需要改变的不是这个方式,需要改变的是我自己。”   程岁安不说话了。   呆呆的看着酒杯。   方知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歪头问道:“你和文野呢,现在怎么样了?”   “啊?什么?”   方知夏剥了个花生豆扔嘴里:“别装了,我早都看出来了,文野不是你外甥对吧,他就是你前男友,他拼命辛苦追的人就是你,对吧?”   程岁安觉得不可思议,可能是喝了一点酒的关系,再加上包间里实在太热了,程岁安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知夏道:“在你家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文野喜欢你这件事情,都恨不得写在脸上了,也就一起的那几个大直男没注意到,我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程岁安:“文野,他……”   “喜欢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你可能没看见,就拿我们一起去你家那回来说吧,文野真的满心满眼全都是你,光是看着你的背影他都觉得高兴,就在那块儿傻乐,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他自己正在笑,嘴角疯狂上扬,一看到你笑了他整个人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你有的时候怼他几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难过,但是又舍不得不看你,目光还是盯着你,屁颠屁颠像个影子似的跟着。”   “是么……”   “可能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旁观者清吧,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你知道老校长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他喜欢我这件事儿,只不过老校长没有点破罢了。”   程岁安低了低头,嘴里的酒入口香甜,再一回味却有些苦:“文野整个人不太一样的,他,他很会说谎的,嘴里的话永远是半句真半句假。”   “不就是以前把你当过替身这件事吗?”   “什么?你怎么……知道?”程岁安突然发现,她觉得一向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方知夏,原来这么敏锐,知道的居然这么多。   方知夏有些无奈的指了指这间酒馆:“上次我们喝多了,你哇啦哇啦全跟我说了啊。”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止说了一遍,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吗?是因为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完这遍就要开始说下一遍了,我才记住的。”   “……”   方知夏:“说真的啊岁岁,要是我不知道你和文野以前的事儿也就罢了,我知道了,我也看到了文野对你的感觉,我想说的是,岁岁你有没有想过,替身这种东西,说得清楚是谁替代谁么?”   “什么意思啊……”   方知夏想了想:“你会找一个人替代文野嘛?”   “不可能。”程岁安想都没想就回答。   “是啊,就是这样啊,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难道长得有一点像就能替代了吗?能被替代的,那是爱吗?你们两个,在一起七年啊,那可是七年的时间啊,究竟是谁替代谁呢。”   这番话是程岁安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她始终把自己当成替身,用这个词来说服自己,文野并不爱她。   “你好好感受一下吧,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文野,你看他看你的眼神是怎么样的,他对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旁观者清我告诉你,这东西是真的没有办法掩饰的,也遮盖不掉的。”   一直到最后程岁安都有些恍惚,方知夏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她如梦初醒。   好好感受吧,喜欢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好好……感受吗?   说实话,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真的感受过文野的悲喜。   要听方知夏的话,去试一试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我男朋友该担心了。”   程岁安:“他来接你吗?”   “我不让他来,咱们两个顺路,他要是来了你多尴尬呀。”   程岁安笑了笑,“都行。”   两人手挽着手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这个点儿了出租车比较少,得到前面那条大路上去打。   晚风轻轻吹,吹散一身热气,头上明月高悬,虽然路灯不是很明亮,眼前的路却依然清晰可见。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程岁安紧紧挽着方知夏的手说:“以前我都不知道,从我回来给你发微信开始,我就感觉,有朋友真的很幸福。”   方知夏贫嘴道:“那是因为你的朋友是我~”   方知夏这么一歪头,身后仿佛有个影子突然闪过,她猛地回头。   程岁安:“嗯?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方知夏低声道,“咱们快点走,你把手机拿出来,假装打电话。”   程岁安也有些害怕,按照她说的做了,两人快步走到大马路上,顺利坐上出租车。   上了车之后方知夏才敢大胆往后看。   “有人吗?”   方知夏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好像又没有……”   “可能是看错了,别瞎想了,马上就到家了。”程岁安安慰着她,自己的心底却不那么安稳。 第64章 尾随   程岁安心里一直忐忑着,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睡着。   小哲突然发病,临走时他说的那句“快跑”,最近似乎总是有人在尾随她,即使回到家,有一种始终被人盯着的恐怖感。   单就一种感觉她尚且可以告诉自己是错觉,是她自己想多了,可是这些种种叠在一起,程岁安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有睡着,程岁安把初雪叫到卧室,关上门,又重新躺下去。   关了灯,新租的房间窗帘不太遮光,窗户也有些漏风,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洒进室内,映着树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一闪即过的黑影,稍微一动程岁安就要惊醒,定定看上许久,确定是树影而非人影。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程岁安吓得心脏“咯噔”一下。   “喂?”出口的声音都是绷紧的。   “岁岁。”   程岁安长舒一口气:“是你啊,什么事?”   “没什么事……”文野有些支支吾吾的:“就想问问你干嘛呢,那个……我这都走了两天了,你……你在做什么啊?有没有那啥我……”   程岁安:“……”   她自然知道文野想要问什么,又不敢直接问,只能这么拐着弯儿说。   “我已经躺下了。”   “哦……”   “但是还没有睡着。”   说完程岁安有点后悔,尤其是听到文野那声轻笑之后——   她的这句话该怎么理解呢,已经躺下了,就说明她要睡了,这通电话来得不合时宜,应该挂断了,可是文野叹了那一声之后她又说了这么一句,语气还是有点着急的那种,那可不就是她不想让他挂电话,虽然躺下了可还是想要和他聊会儿?   不管对不对,反正文野就是这么理解的,所以电话那头的他,嘴角疯狂上扬。   “那你陪我聊会儿天吧。”   他这次出差不过也就四天,后天周日他也就回来了,他以为能忍住的不想她的,谁知和她分别之后过了一秒钟他就开始想她了,忍住了第一天没给她打电话,第二天他就有些受不住了,就连开会的时候都会走神,想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会不会也有点想他,回到酒店也满脑子都是她,商务宴会把需要打点的那几位沟通好之后,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有人跟他搭讪他就会举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是一枚戒指,委婉拒绝。   他把小哲送他的戒指戴在手上了,程岁安从平城离开之后他时不时就会戴上,有时候看着戒指就好像能够看到她就在身边一样。   “我现在在云城的沙滩上,今天投资方带我们来游艇上举行派对,我尝了一下,红酒巧克力还挺好吃的,我给你带了一点回来。”   文野用手一下一下的拨着旁边的小夜灯,沙滩的另一边,一群人正在跳舞,还有一个人造泳池,闪着五颜六色的灯,音乐声震翻天。   他连泳装都没有换,躺在最安静的地方,听着海声给她打电话。   “你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吗?晚上这边还是有点冷的,你现在冷不冷?”   文野的话大都没有营养甚至没有主题,看到什么就和她分享,声音淡淡的很温柔,程岁安听着听着,心竟然就静了下来。   “听不到声音,就只能听到你说话。”   文野把玩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明天还有一天,合同应该就能签订了,后天我就能回去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岁岁……你想我了没有啊?”   文野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握住一团沙子,缓缓松开,沙被风吹散:“这几天,我可想你了呢,就连投资方的老板都在问我,你是不是在想爱人,我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说,因为每上一道菜我尝过之后都会加一句,这道她应该爱吃,请问这是什么,这道她不喜欢,每到一处首先想到的都是你,大家都看得出来。”文野轻笑一声:“你说我有这么明显么。”   程岁安眼睛有些直,她想起晚上方知夏的那番话来。   “文野。”   “嗯?”   程岁安:“你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么?”   “那……不然呢。”   程岁安:“不是在骗我么?是真的吗?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追,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给你一种错觉,我是得之不易的,可是一旦我们真的重新在一起,你又会觉得厌倦,觉得我是个累赘,又要把我抛弃……”   文野一下子坐起来,声调提高了八分:“什么叫又啊?我什么时候厌倦了,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是个累赘了?从头到尾,都是因为我自己眼睛瞎脑子笨,我不知道我自己喜欢你,从头到尾,我都在喜欢你啊,我没有任何一刻厌倦过你啊!”   程岁安其实心里也知道不是,文野只是不爱她,却从来没有一开始喜欢之后开始厌烦,那是她故意这么问的。   她就是想听文野的答案,想听……文野说喜欢她。   她的这点婉转的小心思文野怎么可能理解,以为她真是这么想的,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表白的话,有好多之前都说过,像是怕程岁安不相信似的又说了一遍。   殊不知程岁安在这边越听越觉得甜。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啊!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你,你都感觉不到,你一直都在逃,一直都在拒绝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程岁安有点无奈,“不是,不是,这次我是真的知道啦。”   “你知……啊?什,什么意思啊?”文野有点愣。   程岁安却忽然换了个话题:“文野,你能少说一点脏话吗?就……稍微控制一下,可以吗?”   文野:“刚才话还没说完呢,什么意思啊你是,你知道了?你终于知道我喜欢你了?你终于肯相信我了???”   程岁安略略皱眉:“你还没答应我呢。”   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多么娇嗔。   文野宠到极致,虽然自己急得要疯,却还是耐着性子答应她:“好,是,老婆大人都发话了,小的一定改。”   程岁安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那你能回答我了吗?刚刚,你是什么意思啊?”   文野的心狂跳起来,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终于感知到了,是吗?   程岁安想了想:“等周日你回来的吧,我再告诉你。”   “我c……”c了半天,文野峰回路转:“c……从云城回来还得两天呢,你让我怎么熬啊,求求你了快点告诉我吧,啊?岁岁啊,宝贝儿,求你了,啊?”   “不要,”程岁安突然就明白了恃宠而骄是什么意思,“等你回来,我当面跟你说,不好吗?”   文野转了好几圈,最后“哎哟”一声,无比闹心的蹲在地上,“我的祖宗啊……”   程岁安在这边笑得不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啊。”   “我本来不坏的,”程岁安笑着说:“跟了你之后才变坏的,可能是近墨者黑了。”   文野咬了咬牙:“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你,要不然我好好告诉告诉你,什么叫近墨者黑。”   他一发狠程岁安就有点害怕了,转念一想又有些脸红。   以后恐怕再也不能直视这个词了。   “我要睡了,有点困了。”   文野舍不得挂断,“那你把手机放旁边,我哄你。”   “你怎么哄我啊?”嘴上这么问着,却还是听了他的话,人躺下去,把手机放在枕旁,乖乖闭上眼。   “以前我喝多了不总让你给你讲故事哄我睡觉么,现在换我哄你吧。”   程岁安在黑暗中抿起唇角,“你记得啊。”   “我不会讲故事,我给你唱歌吧。”   文野很少唱歌,但是程岁安是知道的,文野唱歌其实很好听。   “暖暖风吹来像温柔独白,”   “由黑夜偷偷记载。”   “放下了姿态句句都是爱。”   “海水也沸腾起来。”   “我把你藏了又藏形影分不开,”   “一天天渗透思路血脉。”   文野的声线本来就低,带着一种很特别的沙砾感,在深沉的夜晚透过手机温柔的哼唱,轻轻拨着人心底里最柔软的弦。   “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察觉你的存在,”   “爱潜入一片蓝蓝深海。”   “在心深处摇摆,”   “寂寞的世界我从不依赖。”   “漫天尘埃对感情构成阻碍。”   程岁安静静的听着,呼吸都跟着沉下来。   文野唱完,轻声问道:“睡着了吗宝贝?”   程岁安没有睡着,也没有说话。   透过手机似乎能听到文野轻笑了一声,然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响,程岁安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文野吻在手机上。   “好好睡吧,明天也要记得我喜欢你啊。”   “你要一直记得我喜欢你。”   “你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天天说给你听。”   文野又笑了一声,“我不想挂电话,就这么放着,让我听听你的呼吸吧。”   “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听到你的呼吸我都觉得幸福。”   他又吻了一下,“晚安,老婆。”   程岁安的心很安稳,清醒的状态只保持了一会儿就迷糊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起来,手机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了。   程岁安把手机充上电,到浴室洗澡。   吃早饭的时候在心里稍微规划了一下今天的计划。   今天约好了要到飞哥那里看一看,她想自己现在火候还不够,远远达不到创业的标准,还得在积累积累经验才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飞哥,飞哥的风火美术看着不起眼,可总是学生不断,平时并不见飞哥和家长聊很多话,可是家长全都对他心服口服,程岁安想多跟他学习学习。   飞哥看到程岁安回来了,高兴坏了,“我这里正缺人手呢我跟你说,马上新生又要来了,我得准备招新的工作,又要筹备新开的少儿班,忙都忙不过来真的,你要是能回来可就太好了!”   她走之后风火美术似乎小小的装修了一下,飞哥带着程岁安参观了一圈,“地方不够大了,你还没看到新招进来的少儿班学员,现在扩建成这样还是不太够,我准备把八层也买下来。”   飞哥想起什么来:“哎你之前就是在校长的少儿班的吧?那刚好你有经验,我跟少儿沟通实在……”飞哥无奈的摆了摆手:“不在行。”   程岁安点点头:“行。”   “你最好这周末就能过来上班,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程岁安眼睛转了转,不知为什么,耳朵微微有点红:“这周末……不行,我这周末有点事。”   “那下午呢?周日下午行吗?”   程岁安笑起来。   飞哥就懂了,“那行,周一休息,你周二晚上来吧,晚上有一个班课。”   “好。”   和飞哥谈完已是六点多,程岁安从公交车上下来,直接去了菜市场。   她早就计算好了明天要给文野做多少菜,买菜过程很快,只是她总是想挑出最好的食材,这个过程就有点慢了。   买菜的阿姨笑着问她:“姑娘,挑菜这么仔细啊?”   程岁安笑得温柔:“嗯,男朋友比较挑剔。”   阿姨了然的笑了笑,“你过来,我这自留的一把菜卖给你吧。”   程岁安忙摆手:“阿姨不用了。”   “来吧,过来。”   阿姨非常热情的把程岁安叫过去,程岁安看了一下,真的又完整又新鲜。   阿姨把这些菜给她称好,她临走时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家那口子也挑,阿姨都明白。”   程岁安笑起来,把手里的菜跟阿姨摆了摆:“谢谢阿姨。”   “快去吧。”   买了很重的两大兜子菜从市场出来,程岁安却觉得心情无比轻松,蹦蹦跳跳的,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似的。   天已经黑了,这个时间小区人很少,程岁安低声哼着小曲儿走在巷子里。   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脚步停了停侧身回头。   跟在她后面的某一个黑影也跟着停下来。   程岁安的心砰砰直跳,快走了几步,那个黑影也如影随形似的快步跟上她。   程岁安咬了咬牙回头:“谁!”   这一次,那个黑影没有躲,定定的站在她身后,身形隐在黑暗里,程岁安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可其出口的声音,却让程岁安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安安,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声音一出,程岁安汗毛直立,冷汗顺着背脊流下来。   这道声音刻在她的骨子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65章 一更   李明城拿着文件夹跟在文野身后:“文总,签约仪式挪到周六晚上进行,投资方那边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同意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合同也都在这里了。”   文野走路很快,“机票定好了吗?”   李明城:“定好了,时间很赶,签完之后直接去机场,大约后半夜就能到。”   文野想起什么,脚步停了停:“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李明城:“还没,我刚刚问过,老李那边刚查出一点头绪,正在往下走,结果应该就快出来了。”   文野“嗯”了一声,推开会议室的门。   签约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投资方是林氏那边的人,一直很欣赏文野的才华,经过几天的相处,也觉得这个人前途无量,合作是必然的,大约十点多签约就结束了。   文野和投资方握了手,也没太多寒暄,就匆匆忙忙坐上去机场的车。   李明城接到一通电话,表情严肃起来;“好的,我知道了。”   文野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什么事?”   “文总,老李那边有消息了。”   文野:“是谁?”   李明城:“名字叫白秀娟,精神病史二十五年,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身份信息于九年前丢失,但是并没有死亡证明,前段时间乘坐的黑车被交警拦截,这才被我们发现。”   文野想到什么,“在哪乘坐的黑车!”   文野一下就问道了重点,李明城说:“在……宁城。”   李明城担忧道:“文总,之前您担心的事情,全都是真的。”   白秀娟就是程岁安的母亲,之前对程岁安进行家暴,因为有精神病,家又住在偏僻的山村里,村里没有人敢招惹,后来她突然走失,程岁安才带着小哲逃出村子,在城市里流浪许久之后和之前村口发廊的红姨重逢,红姨正缺钱,带着程岁安去了会馆,然后认识文野。   小哲五年前本来已经痊愈,突然再次发病,比之前还要严重,每天都很恐惧的看着窗外,文野心里就曾有过疑惑,他试着查了一下,可是这个人信息全部丢失,无处下手,一方面是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太小,另一方面,文野又开始否定自己的猜测,就算白秀娟还活着,也没有必要再来找他们,所以文野也只是增加了小哲病房的监控,结果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之前程岁安还跟他说过,小哲发病之后跟程岁安说“快跑”,医生也说过,小哲发病,很有可能是又接触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这便又一次指向了白秀娟,现在终于查明,文野的猜测是对的,白秀娟真的找回来了!而且出现在了宁城!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一直跟着程岁安姐弟俩!   文野后背惊起冷汗,“快,快点开。”   如果她还在程岁安身边盘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严重的精神病也不可能让程岁安好过。   文野手都有些发抖,从包里拿出电话,拨通程岁安的号码。   前两次打通了,迟迟没有人接,第三次直接不在服务区。   文野的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完了。   -   白秀娟一把把她的手机摔在地上。   尖叫道:“什么东西,好吵!”   程岁安被这一道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道高窗渗进一丝月光,是她能看到的唯一光亮。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全都被绑着,嘴上封了胶带,跟绑着她的绳子系在一起,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能挪动分毫。   惨淡月光下,披头散发的人听到她这边的响动,悄悄走过来,“醒了?”   程岁安瞪大眼睛看着她,记忆回到三个小时前。   她买好了第二天要给文野做的菜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她一回头,竟然是多年未见的白秀娟。   最后的记忆是白秀娟忽然扑过来,把什么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她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嘴,整个人就失去知觉,再一醒来已是现在。   白秀娟的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左腿一撅一拐,不知道这是哪里,似乎非常空旷,也非常安静,就只有她挪动着左腿一下一下走过来的声音。   程岁安被黑暗中这道细微的声音激得头皮发麻,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恐惧随着白秀娟的走近逐渐爆发,童年时期她狂怒的样子,一脸狰狞的扯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撞的样子,像是放电影一样飞快在她眼前略过。   程岁安想要叫喊,可是她的嘴上粘着胶带,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秀娟像是被她眼睛里的恐惧取悦,“还是这么吵!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胆小!”   恐惧的泪水蓄在眼睛里,白秀娟越走越近,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的脸上全都是伤,新伤旧伤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本就不太漂亮的了脸看上去愈发恐怖。   程岁安身体后仰到了极限,捆绑在身上的麻绳死死勒着她的肩膀。   “躲什么躲!”白秀娟的声音又尖又细,“你们一直在躲我,你们两个在一块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就不带我!”   程岁安皱着眉,忽然明白了,她这些年一直阴魂不散,就是为了和他们“团聚”,她的心病缘起于父亲的离开,家庭的破碎,后来她走失,程岁安带着小哲又一次离开了她。   这才加重了她的疯狂,和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决心。   “不带我也没关系,我来找你们就好了,”白秀娟回过头,笑容牵动着脸上的旧伤,结的血痂凸起爆裂开来,“先把你放在这里,明天我就去医院,把小哲抱过来,这样,我们三个就又都团聚了,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   白秀娟看向程岁安,忽然变了脸,像是看到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似的,大步走过来,扯着程岁安的头发,把她的头猛往桌子上磕去。   “都是你!”一边磕一边说:“都是你害的!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你也得死!你也得死!”   她越说声音越大,手上力气越重,程岁安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整个人都晕眩起来,之前的药物残留在她的身体里,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升到了半空中,穿越到很多年前,记忆与现实揉杂在了一起,程岁安分辨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妈妈饶了我。”   “别打了妈妈。”   “我好痛,求求你住手吧。”   程岁安不断求饶,可是她的话全都被封在胶带里,她仿佛喊出来了,又好像没有,程岁安也不知道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出声。   整个人都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被狠狠拉扯之间,她的余光仿佛瞥见高窗里的月亮,月亮被乌云挡住,失去光彩。   她身上的力气好像也随着光亮的消失逐渐流逝,意识被周围的黑暗吞没,生命线摇摇欲坠。   在那一刻,程岁安脑海里晃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也隐在黑暗里,可是程岁安意识里知道,他的那片黑暗,并不是眼前的这片,他仿佛处在另一个时空。   他手里拿着红酒杯,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味,他的眼睛好看至极,目光散漫而温柔。   他低声对她说,这个人,我要了。   那句话是程岁安的救赎,也是她之后许多年的枷锁。   程岁安在半梦半醒之时,最后一点印象就是这幅画面。   不论是救赎还是枷锁,此刻全部化作想念,程岁安几乎放弃了抵抗,事实上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能够抵抗。   最后支撑着她的意志的居然会是文野。   他曾说过七年的生命线不会被忘记,因为那都结结实实的发生过,她对文野的爱也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管她之前如何忽视,这份爱一直掩埋在她的心里,没有一刻忘怀。   她像是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被白秀娟摁着打,那时她脑海里在对那个人影说。   文野,你想我了吗?   -   文野下了飞机,一路超速往市区开。   李明城自从下飞机之后一直在打电话,“文总,能调用的人都已经调用了,警察那边没有办法,还没到二十四小时,但是我们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他们承诺一旦我们发现踪迹,随时准备出警。”   文野;“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她的位置在哪。”   “手机通讯定位不了,我们只能靠着他们可能出现的地点一个一个搜寻。”   文野十指交叠在一起,他的脑筋飞速的转:“她想要带走岁岁,必然选在晚上行动,现在天黑大约是六点钟左右,选择的街道人也会很少,因为岁岁一定会挣扎,一旦被人看到就会很麻烦,或者——”   文野快速的说:“或者她干脆把岁岁迷晕,这么多年一个精神病患者想要生存下去,一定有她生存的本领,至少,没有钱她便寸步难行,所以她有可能会去偷或者去抢,你吩咐人下去,查一下最近平城或者平城附近的城市的一些没有侦破的偷抢案件。”   “还有就是,”文野想了想:“我记得岁岁现在住的小区距离精神病院比较近,有几条巷子非常偏僻,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是最有可能带走她的地方,白秀娟没有办法开车,也不能坐车,所以他们一定走不远,就在那附近。”   李明城一拍大腿:“那个小区附近有不少待拆迁的房屋!我马上派人去找。”   文野的拇指快速的交缠又分开,白秀娟带走岁岁的目的他还不清楚,但是之前她先去找过小哲是千真万确的。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   在程岁安已经自己马上就要撞死在桌子上的时候,白秀娟忽然停住手。   好像还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害怕似的,无助看着自己双手,神经质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边后退一边说:“我,我在做什么啊,我万一杀死了你,我的家庭岂不是又要不完整了,不行不行。”   程岁安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心动魄里缓过来,忽然被白秀娟一把托起下巴,紧接着就落入一个怀抱,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的味道袭进鼻腔。   “别死,别死,他走了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她的手捂着程岁安额头上的伤口,像是要给她止血,可是这样摁得她更疼了:“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把小哲带过来,我们一起,我们一起。”   她嘴里一直重复着“一起”,那种味道几乎把程岁安呛得作呕,额头上的疼痛早已经麻木,身上绑着的粗绳更是勒得她呼吸困难。   在这种奇异的味道里,程岁安似乎神奇般的清醒不少。   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动,更不能反抗眼前这个人,那样只会让她越来越疯狂,她只得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眼睛现在已经能够适应黑暗,程岁安从她怀抱的间隙中,隐约能看出这里非常空旷,她说话都有回音,在东边的空地里,静静矗立着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黑影,看不清楚是什么,空气中有一种潮湿的霉味,应该已经荒废许久。   要先搞清楚这是哪里,然后再想办法自救。   程岁安看了一眼白秀娟,脚猛地一挣扎磕在椅子上发出声音,引得白秀娟回头之后,程岁安适时闭上眼睛,整个人软软的歪下去。   白秀娟愣了一下,然后一撅一拐过来。   手劲儿很大的拍拍她的脸:“干什么!”   程岁安没有反应。   “醒一醒!”她在她的耳边大喊,程岁安依然不动。   死了?   还是晕了?怎么回事?   白秀娟不能让她死,开始找能让她醒来的办法。   视觉关闭,听觉便格外灵敏,程岁安不知道白秀娟在找什么,就在她试图猜测的时候,忽然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   “醒醒!”白秀娟大吼道!   刺鼻的味道袭来,程岁安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冷水!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动,更不能有反应。   白秀娟见这一桶下去她没有变化,才慢慢觉得不对劲儿。   她绕到程岁安身后,看到她脖颈处的绳子勒得死紧,整个脸都憋红了的样子,“呼吸不了了?”   白秀娟猜测道,然后轻轻撕去她嘴上的一圈胶带,还剩下一圈。   瞪大了眼睛观看程岁安的反应。   果然,撕去胶带之后,程岁安缓缓睁开眼睛。   -   文野他们到达程岁安所在的小区。   “第一批人马已经出动了,在这附近搜寻,但还没有踪迹,第二批人马按照您的吩咐在程助理经常活动的偏僻小巷里面找,现在这是第三批人马,准备在附近的废旧房屋里找。”   “好,别浪费时间了。”文野接过李明城递来的手电筒,“分头行动。”   李明城有些犹豫:“文总,要不我还是跟着你吧……”   文野:“我没事,多一个人就多一条方向,快点走吧。”   文野拿着手电独自出发。   他先是凭记忆在附近走了一圈,根据自己对程岁安的了解,制定了一条她有可能走的路线。   她会去哪里呢?   要么是市场,要么去看小哲。   周日她承诺给他答复,并且请他吃一顿饭,以程岁安的个性,凡事,尤其是她非常看重的事情,都喜欢打出提前量,她一定不会等着周日上午再去买菜做饭,那样有可能他到了她的菜还没有做好。   而且程岁安那么细致,很多菜都要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就算是看小哲的话也一定都在白天,六点多出来更大的可能就是菜市场。   文野来到菜市场,沿着她走过的那条路往家走。   经过一条小路,拐进小区里,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巷——   地上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文野用手电筒一照。   是一兜散落在地上的菜。   文野看了一眼食材,几乎全都是能和他点的菜应对上,他的心怦怦直跳,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几乎能够肯定!这就是程岁安买的菜!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去带去了哪里。   文野看了一圈,只要翻过这堵墙,周围全都是废旧小区,要想在这里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那也是最大的可能性。   文野给李明城去了电话,让他把人手往这边多调一些。   文野自己也翻过矮墙。   和几个自己手下的人汇合,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线索,文野让他们继续去找,他自己也继续搜寻。   会带去哪里?   一定是一个她认为的,最隐秘的地方。   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地点是最为隐秘的,边边角角的单元,顶楼,或者是——   等等,顶楼不太可能,甚至上楼都不太可能,要想把昏迷的岁岁抱上楼或者拖上楼都不太可能,那是一个年岁不小的女人,流浪了这么多年,饥一顿饱一顿,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过了那么久,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一个毫无知觉的人拖上楼。   一旦她自己累脱了,等到岁岁醒了,就很有可能挣脱。   所以一楼或者矮楼层的可能性更大。   文野一边想一边绕啊绕,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   这里有许多流浪猫狗,有时走过一处地方,会“嗖”的一下窜出一道黑影吓人一跳。   渐渐的文野也就习惯了。   文野走到巷子尽头,脚步逐渐停下来。   眼前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吸引了他的视线。   -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白秀娟往后退了几步。   开始一个人围绕着空地一圈一圈的转,一边转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嘟囔的是什么。   她这一离开,程岁安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她慢吞吞的想到,她一开始昏迷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呜呜呜。”程岁安发出声音。   白秀娟回过头。   “呜呜呜。”   “干什么!”白秀娟厌恶的尖叫道。   程岁安也不说话,她发出的声音就是“呜呜呜”。   白秀娟并不吃她这一套,继续绕着空地兜圈子。   白秀娟根本就是不想听到她说话。   她的目的就只是把她偷过来,再把小哲偷过来,然后他们三个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程岁安说不说话无所谓,也许,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白秀娟要的,就只是他们三个在一起。   等等——   程岁安忽然想起白秀娟浇在她头顶的那一桶酒精,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出现在她心底。   她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那桶酒精根本不是工厂原有的!分明就是白秀娟自己准备的!   白秀娟是想要……把她和小哲,也许还有她自己,一起放火烧死!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实在太安静了,这种声音在黑暗里太过显眼。   程岁安迅速反应过来,“呜呜呜呜呜呜!”她拼命喊叫,虽然只能发出这种声音,可她还是不停的在叫。   趁着白秀娟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的声音就已经被她的呜呜声盖过。   “吵什么!吵死了!”   白秀娟被她叫得不耐烦,尖叫了一声。   刺耳的声音划破黑暗,不仅划破了程岁安的耳膜,更加传入了门外,文野的耳朵里。   就在安静下来的一瞬间,白秀娟忽然福至心灵,一转头,警惕的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第66章 二更   程岁安知道再也阻止不了白秀娟意识到门响,只见她警惕的踱到门边,悄无声息的把右手伸进破破烂烂的衣兜里。   是门锁从外面打开的声音,程岁安不知是谁,却无法抑制的从心底里燃烧出希望。   门锁一点点被打开,骤然寒光一闪,程岁安眼睛被晃了一下,她竟然看到白秀娟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来。   最后一下,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还不待看清那道人影,白秀娟忽然扑上去,程岁安见状,一口咬断刚骗白秀娟撕掉一层,如今只剩下一层的胶带大喊道:“快跑!她手里有刀!!”   可是已经晚了。   那人影一点防备也没有,直接被白秀娟喂了一粒方才给程岁安吃的药丸,还不等她亮出那把刀,那人就已经迷迷糊糊的瘫倒下来了。   白秀娟似乎还觉得挺失望,她坐好了万全的准备,这孬种却这么轻易就被她放倒,白秀娟在这人身上踢了一脚,然后把他往程岁安这边拖动。   这人似乎很重,或者是白秀娟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拖着他的动作看上去非常吃力。   随着白秀娟的走近,借着高窗上的月光,程岁安看清那人的脸。   缓缓睁大了眼睛。   文野??!!   他为什么在这??   他不是明天才会回来吗?   可是程岁安确认了好几次,的的确确就是文野。   把文野拖到程岁安身边之后,白秀娟开始一圈一圈的寻找,程岁安猜她应该是在找绳子。   程岁安开始不安起来,趁着白秀娟不注意,轻轻唤他:“文野,文野?醒一醒?快点逃,文野?”   “嗯?”白秀娟听到程岁安的声音,才想起来刚才她可能是骗她把胶带撕下来的,皱着眉走过来,又撕了两层胶带固定在她嘴上,这下不管她怎么动作,她都不可能发出一点声音了。   程岁安看着完全陷入沉睡的文野,越来越绝望。   她可以死,但文野不可以。   程岁安的目光仔细描摹着那张脸,脑子里一直在想,现在究竟该怎么办,一定要逃出去才可以。   不管了,拼了。   程岁安突然挣扎起来,嘴里一直呜呜呜,吵得白秀娟烦躁不已,“干什么!”   “闭上嘴!闭嘴!”   程岁安一动,身上的绳子就勒她越紧,皮肉几乎都被绳子划破,可她不管不顾,一直在挣扎。   白秀娟实在太不耐烦了,走到程岁安身边,似乎想要打晕她,可还不等她完全靠近,身边沉睡的男人忽然惊醒,双手扣住她左脚脚踝狠狠往旁边一扭,白秀娟疼得鬼叫起来。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岁岁,没事吧?”   “你……你怎么。”程岁安来不及问,后面白秀娟也站了起来,拿着刀往文野这边刺来。   “文野闪开!”   程岁安想要推开文野,可是她被绑着根本动弹不得,幸好文野反应迅速,身子往旁边一闪,顺带着程岁安的椅子扭到他身边,两人一起躲开了这把刀。   文野早就猜到白秀娟会用药迷晕程岁安,所以在开门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白秀娟的确把药塞进他嘴里,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又被他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药丸效力很高,溶解一点就会产生作用,幸好文野体质很好,这一点晕眩并不足以让他失去意识。   就在文野想要过去和白秀娟一搏的时候,后脑忽然晕眩了一下。   程岁安也看出文野的异样,迅速反应过来:“空气里也有迷药!可是她身上没有!”   所以只有当她靠近程岁安的时候,程岁安才会觉得清醒。   这种晕眩并不致命,却会让人手脚酸软没有力气,白秀娟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坏人!破坏我家庭坏男人!”白秀娟指着文野破口大骂起来。   在她看来,所有的男人都会抛弃妻子,所有的男人都会在外面找新的女人,然后生一个孩子带回来,破坏她的家庭。   “是!”文野无力的坐在地上,他努力保持自己意识的清醒:“我是那个坏男人,撇下你们母子,一个人远走高飞!怎么样!想要杀死我吗?”   “杀死你?”这些话刺到白秀娟心里最深的痛处,她尖叫着用刀指着文野:“杀死你只会脏了我的刀!”   文野环顾四周,“你想同归于尽,是吗?”   程岁安看向文野。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好有魅力,平时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细心,更聪明。   在她眼里,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用短短几秒就猜出了她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想到的问题,甚至一下就猜出白秀娟的目的。   “可是我们四个一起走了,我就会永远纠缠于你,永远伴随你们,你的家永远都是破碎不堪的。”   文野的话层层深入,竟然真的让白秀娟陷入迷茫。   文野歪了歪头:“怎么样?还是想要杀死我吗?”   白秀娟只迷茫了一瞬,又突然惊醒;“滚!我杀了你!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走!哈哈哈哈哈哈我杀了你!天下就没有抛弃妻子的男人!!哈哈哈哈哈。”   “她只是前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何必要带着她走?”   程岁安猛地抬起头。   文野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她是你痛苦的根源,不是吗?你只能用打她来缓解这种痛苦,不是吗?”   这番话带着白秀娟回到过去,自己的丈夫领回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想要和她离婚。   在那个封闭保守的村子里,她根本不知道“离婚”是个什么意思,她拼命的挽留,可丈夫心意已决,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还把这个漂亮的小女孩藏了起来,那是他的宝贝女儿,找不到了,就不会去坐火车吧。   可他还是走了,为了离开她,连女儿都不要了。   与此同时,白秀娟查出自己怀孕,生下小哲之后人就疯了。   疯狂的时候看到女儿就会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她负心的丈夫,更是一个挽留丈夫而不得没有用的孽种。   这个女儿最可笑的事情就是,她会在白秀娟发疯的时候,率先护住小哲。   小哲可是白秀娟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白秀娟再怎么疯也不会动手打自己的孩子。   也好,她这么护着,她就更方便动手打她了。   白秀娟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这些往事,现在忽然记起,痛苦直接在脑海里爆炸,疼得她面目全非。   这些年四处漂泊四处流浪的痛楚加起来,也没有这件事情对她打击更大。   趁白秀娟失落之际,文野迅速过来扯程岁安身上的绳子。   程岁安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她惊恐的看着文野。   文野现在没有时间跟她解释,绳索绑得实在太紧太复杂,文野还没有解开的时候,白秀娟忽然暴起,从文野身后站起来。   “我要杀了你!!”她大叫着。   文野抱着程岁安想要往旁边躲,可是这一次白秀娟选择的不是文野,而是他怀里的程岁安。   程岁安清楚地看到那柄刀的刀尖冲着她而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放了慢动作,白秀娟的一举一动,她因为过度用力狰狞的面孔,她眼睛里对程岁安的恨意,全都清晰地摊开来放在程岁安眼前。   短短几秒钟,她仿佛已经过完一生。   危险就在眼前,可她躲无可躲。   刀尖马上就要刺入她的身体,程岁安甚至放弃一般的闭上眼睛时,她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道狠狠一转。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降临到她的身上,   程岁安睁开眼睛,红光蓝光交替闪烁,门外似乎突然出现许多许多人。   程岁安怀中一沉,身上逐渐被什么东西染湿。   文野面色苍白倒在她怀里。   而他的背后,深深插着白秀娟的那柄刀。   “文野,文野……”程岁安在这一刻才真真正正感觉到害怕,眼泪瞬间充满眼眶,“文野你别,文野……”   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隔着胶带呜呜呜,挣扎时绳子勒得痛苦也感觉不到了,她好想抱一抱文野,可她怎么也做不到。   “别怕……”文野整个人都失去力气,缓缓在她怀中划落,脸色如白纸般苍白:“不痛。”   说完最后一句,文野闭上眼睛,彻底倒在程岁安面前。   外面穿着制服的警察一拥而至,他们制服了白秀娟,一群人冲过来把程岁安身上的绳子解开,把她脸上的胶带撕下来。   然后他们分别被抬上担架,送到救护车里。   程岁安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晃啊晃,光影变幻间她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就只能看见文野的脸。   她只记得,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抱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完结~ 第67章 正文完结   程岁安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里。   她始终迷迷糊糊的,仿佛看到穿着白大衣的人们在她身边忙碌,把针管刺进她的手背,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自己睡着了一样。   现在睁开眼,她是真的清醒着。   竟是林冰洋和李明城守在门口,见她醒了,立马过来,“你醒了?”   程岁安想要往上坐起来一点,可是她一动就浑身疼。   “文野呢?”   “你先别动,你浑身都是伤。”林冰洋说。   程岁安忍着疼,找到一个差不多舒服一点的姿势:“文野现在怎么样了?”   林冰洋灰突突的垂下头,指了指李明城“你问他吧。”   林冰洋站起来到窗边去,李明城一双眼睛通红通红:“我们……我们文总他……刚抢救回来,现在还是重症监护室。”   程岁安猛地坐起来。   “伤口太深,离心脏很近,失血过多……”李明城抬起头:“程助理,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李明城的话想一道大雷劈再在程岁安头顶,“什么。”   李明城过来坐在程岁安身边:“我们文总醒了之后,你……你能说点好听的话让他高兴高兴吗?或者,你骗骗他,让他心情好一点,伤口也好得快一点,”李明城低下头:“他才为你挨了一刀,别再让他……心里也挨一刀了,行吗?”   程岁安难受得眼泪都含在眼圈:“我……”   声音哽咽着,她有点说不出话来,“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能,现在我们谁都不能进去。”   “医生是怎么说的?”   “医生说要等一天一夜,如果人醒了那就没事了。”   程岁安抬头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忽然觉得人世残忍,生离死别原来距离自己这么近,一切事情放在“死亡”这个词语面前,全都变得渺小。   她想起以前和文野相处的一点一滴,想起他痞里痞气的笑容,心脏疼得像是有小刀在划,“他,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明城把文野提前回来到发现他失踪,还有之前派他去调查白秀娟的事情悉数跟程岁安讲了一遍。   “本来他站在工厂门口,给我们打了通电话的,我们谁都不同意他直接进去,等我们过来一起行动,但是他太担心你的安危,还是自己闯了进去,你知道那时候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吗?”   程岁安抬起眼睛。   “他说,一旦你有个什么好歹,他安不安全活不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李明城说:“程助理,我跟着文总的时间比你要久,我太了解文总了,他是真的爱上你了,真的陷进去了,你不知道,在文总得知你搬家离开之后,整个人颓唐成了什么样子,就真的好像生命枯竭,没有任何希望了一样。文总不是文氏亲生,他从小是在文氏庄园的花园里面长大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过他,唯独你,你给了他一个家,让他看到了光,感知到了温暖,是你融化了他,这个时候再收走他的光,让他重新堕回黑暗,可想而知他该多么难过。”   “我知道。”程岁安低下头:“我都知道。”   “不,程助理。”李明城说:“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在你离开文总的这段时间,他究竟为你做了些什么,你全都不知道。”   李明城用了一天一夜的时候,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程岁安,从替身那件事,到陈媚的药再到文野侵吞文氏集团,全都说了一遍。   天空再一次陷入黑暗,李明城说:“程助理,我们文总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了,你,你别再逃了,好好和他在一起吧。”   程岁安本来就打算周日和他说的,她早就想通了,她相信了,文野的爱浓烈而炽热,再怎么逃避都能感觉得到。   更何况,程岁安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   下午五点多,医生过来通知,说文野醒了。   程岁安第一个冲到他床前。   文野躺在一片洁白中,脸色和纸一样苍白,嘴唇都毫无血色,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脸颊也瘦削许多。   程岁安觉得心疼极了,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脸。   文野缓缓睁开眼睛,见是程岁安,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努力想要勾起唇边的笑容。   “文野……”刚唤完他的名字,眼泪就开闸了一般往下淌。   文野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泪:“不怕……”   程岁安扑在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短短的见面时间,一个一味地哭,一个一味地哄,什么有营养的话都没说,却好像早已知晓对方的心。   程岁安第二天就能出院了,她住院主要是因为身体里还有迷药残留,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李明城告诉她,那边已经查明,白秀娟五年前现身平城,的确去过小哲的医院,小哲两次发病全都因为她,现在她已经在拘捕的时候自杀了。   程岁安还是在心里唏嘘了一通,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的亲生母亲,用这样的方式把所有真相展开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现在没事了,相信小哲也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的。”李明城笑着说。   程岁安实在笑不出去,稍微点了点头。   整理好医院里的东西,李明城送程岁安回家,“我一会儿叫个搬家公司把您的东西都搬回去吧,”李明城简直比他自己娶到了媳妇还高兴;“我们总裁要是知道您终于肯搬回来了,肯定特别开心。”   “我回家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做点菜给他送去吧。”   李明城:“行,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程岁安搬了太多次家,东西实在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就能走,李明城在楼下指挥人搬行李,“那边!稍微轻一点,别碰坏了!对,这些,也都装车上。”   程岁安背上猫包下楼,李明城小跑过来:“嫂子,还有行李吗?”   程岁安:“……”   不叫程助理了,改叫嫂子了。   程岁安的停顿让李明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林医生让我这么叫的,他说再叫程助理,恐怕我们总裁醒了之后抽我。”   程岁安笑了下:“行。”   时隔这么长时间,程岁安再一次回来这个家——曾经她和文野温暖的小窝。   这里被文野保护得非常好,几乎和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所有之前她为这个小家添置的小摆件小玩偶全都放在原位,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这些我们总裁都是派专人打扫的,每一次都要强调,古董花瓶什么的无所谓,这些小摆件一个都不能动,都是他自己用干净毛巾一点点擦的。”   李明城适时插嘴道。   程岁安不得不承认,她走进这个家门,还是会觉得温暖,这个小家承载了她和他最柔情蜜意的岁月,这里温馨了她七年,不管怎么样,感情都一直藏在心里。   程岁安一点点看过去,玄关,沙发,厨房,地毯,一切都没有变,看到这些就能想起她和文野一起生活的那些事。   “帮我把行李放下,我自己收拾吧。”程岁安说。   李明城:“行,那我几点过来接你?”   “五点吧,我收拾完东西之后直接在医院里陪着他。”   “好嘞。”   李明城走后,程岁安把初雪放出来,小家伙对这里不太熟悉,可能是这个家比以往他们住的都大,初雪还有点不太适应。   程岁安坐在地毯上,抚着初雪的毛毛:“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啦,不会再颠沛流离了。”   程岁安抱着初雪,把每一个房间都给它介绍,“这边是卧室,是爸爸妈妈睡觉的地方。”   “这里是厨房,妈妈喜欢做菜,有时候你爸爸可能会来捣乱。”   “这边这间原本是给小哲留的房间,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回来了吧。”   “楼上呢,是健身的地方,这边是书房,我们工作的地方,还有这边。”   程岁安推开原本她放画架的房间:“这是……”   程岁安愣住了,整个家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唯独这一间,被文野重新装修过。   最中间摆着一个画架,旁边的墙上,镶着程岁安最开始的那些画作,是程岁安画的文野,程岁安走过去,每一幅画作的下面都贴着一张小便利贴,上面是文野的字迹。   “今天岁岁和公司里的男同事说话了,我有点不开心,回家晚了一点,岁岁画的我。”   “今天岁岁煮了好吃的菜,但是我喝多了,岁岁等我睡醒时画的我。”   “今天我出差了,岁岁跟我视频之后还是想我嘿嘿,然后画的我。”   每一张画都对应着当天发生的事,他按照她画画的时间,把每一幅都附带上了这样的字条。   程岁安一点一点看过去,心口处越看越有些发热。   程岁安从来都不知道,这些文野竟然全都记得。   程岁安放下初雪,“走,我们去做菜吧。”   五点钟,李明城准时等在楼下,程岁安抱了两个大食盒下来。   “嫂子,这都是给文总的啊?”   “他应该吃不了这么多,看他爱吃那样就吃一点。”   李明城接过程岁安的行李放在后备箱,“行。”   “这几天我都住在医院,等他睡下我再回家喂猫,可能要辛苦你接送了。”   “没事儿,我乐不得呢。”李明城系好安全带:“出发。”   他们去的时候文野正在换药,程岁安站在门外看到他背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嫂子,我刚问了医生,医生说没事儿,已经在慢慢愈合了。”   程岁安“嗯”了一声。   李明城:“要不嫂子你还是别看了。”   “没事。”   医生换完了药,程岁安他们走进去。   文野看到程岁安之后眼睛都亮了:“岁岁!”   “别动!好好躺下。”   文野笑了笑,乖乖听话:“哦。”   李明城没跟着进来,帮他们关上门。   文野的气色果然好多了,除了伤口疼偶尔会发烧之外,不需要插氧气管,脸上也有些血色了。   程岁安把食盒放在一边,一点点的打开,文野就坐在床上,歪着头看她:“媳妇儿?”   程岁安耳朵有点红,没说话,十几道菜摆在文野眼前,程岁安把筷子递给他:“尝一点吧,都是清淡的,我问过医生了,这些你都能吃。”   文野迟迟不接,程岁安疑惑的抬起头。   文野看着这满桌子的菜瞪大了眼睛:“我草……这些都是给我做的??”   程岁安“嗯”了一声。   文野还是不太敢相信的样子。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程岁安柔声说。   文野尝了一个菜,程岁安问他:“好吃吗?”   “嗯嗯嗯嗯嗯嗯。”   文野每吃一道菜都要闭着眼很享受的“嗯嗯嗯嗯嗯”一通,程岁安抿着笑摸了摸他的脸。   文野捉住她的手不放,“老婆,宝贝……”   文野抬起眼睛,深邃明亮似乎淬了漫天星子:“我好想你啊。”   说得程岁安鼻头一热,恐在他面前落泪,稍微侧了侧身,“我把东西都搬回家里去了,医院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真的?!!!!”这个消息简直太震惊了,文野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顿时疼得他汗都下来了。   “哎呀你干什么,别乱动,”程岁安皱眉查看他的背,“我去叫医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没事没事,我没事。”文野依然攥着她的手,“我就是……我就是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吗?这不会是梦吧?因为我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你说你会回来,可是还没等我高兴呢就醒了,宝贝现在我不是在做梦吧?”   程岁安有点心疼,抚了抚文野的头发,安慰的话又有点说不出口,只得道:“一会儿菜凉了。”   文野现在吃不了太多,他才吃了一点就被程岁安收起来了。   “我还没吃完呢。”   “不行,你不能吃太多,这些晚上我吃。”   文野有点舍不得:“我好容易才能吃到你做的菜。”   程岁安低着头收拾:“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学一学养胃的饭菜,把你的胃好好养回来……”   文野听得心里热热的,又要去拉程岁安的手,被程岁安躲开了,“好好躺着,我去冲一下食盒。”   文野有点急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岁安有点无奈:“我就去冲饭盒,又不是去西天取经。”   文野也乐:“我能跟你去吗?”   “当然不能。”   “那你,那你快点回来。”   文野住的是套房,卫生间就在病房里面,程岁安洗个饭盒的功夫,就听外面文野喊了八百遍:“宝贝你好了没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程岁安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答:“马上了,再等一下。”   洗完之后抬起头才知道,镜子里的自己一直抿着唇在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开心。   突然想起那天鹿怀诗问她,你怎么这么开心啊?嘴唇都要咧到耳根子,就差把开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宝贝儿你还没好吗?”   程岁安“哎”了一声,用纸巾擦干净饭盒走出去,“好了。”   文野抬起手,“过来抱。”   程岁安又抑制不住的唇角上扬,牵过他的手,坐在他床边,像之前那样趴在他怀里。   趴了一会儿,听到文野长长的舒了口气。   程岁安抬起头,文野笑道:“好安心,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有她在身边的那种踏踏实实的幸福,文野真的许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你会一直爱我吗?”   程岁安:“这是我想问的问题。”   文野抱她抱得更紧一些;“结婚戒指我都拍好了,等我出院咱们就领证,我要牢牢把你拴在身边,让法律保护我。”   程岁安“噗嗤”笑出声,她想起什么:“是你花四千多万拍下来的那个?”   文野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啊?我还想给你惊喜呢。”   文野想了一下:“文夫人找你的时候跟你说的?”   程岁安扁了扁嘴,没忍住,摸了摸文野的脸颊:“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啊。”   文野附上她的手:“她是不是说了我特多坏话?”   程岁安:“嗯,不少。”   文野:“你都相信吗?”   程岁安:“其他都信了,唯独一样。”   “哪样?”   “她说你快要结婚了,我不太信。”   文野勾起唇角:“为什么不信?”   程岁安收回手,不看他,“不知道,就是不信。”   文野追过来:“你知道我爱你的是不是?我知道我不可能娶别人。”   程岁安偏偏转过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背对着他的一双小耳朵逐渐红了个透,文野忍不住把玩着她的耳朵:“那她把戒指的照片也给你看了?”   “嗯,看了。”   “我草,她他妈的……那我还惊喜个屁啊!”   程岁安坐起来,严肃道:“文野,你能答应我少说点脏话吗?”   文野:“我……”   程岁安:“可以吗?”   文野十几岁就出来自己混了,上学时就是个混世魔王,校霸级别的人物,这口脏话说了十几年,要改还真有点困难。   可是看着程岁安的眼睛,老婆都发话了,文野只好答应;“必须改!什么破脏话啊!我才不说了呢,我媳妇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哼!”   他还挺傲娇,程岁安笑起来。   文野嘿嘿嘿的靠近,“那我也有一个小小小的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   程岁安:“什么?”   文野:“以后都不要离开我了,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跟我说,我全都能改,我们以后是夫妻,是一体的,有什么委屈不要自己扛,我是个傻子,有时候伤到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是不舒服了不要憋在心里行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老公不光想和你的人在一起,更想和你的心在一起,行吗?”   文野说得真诚,程岁安重重点头。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老公护你风雨,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好不好?”文野仰着头,程岁安看着他一动一动的嘴唇,心里仿佛流入一股暖流,温暖了她之前所有的生命线。   程岁安情不自禁,闭上眼,微微俯身,吻上文野的嘴唇。   文野先是一愣,紧接着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程岁安只想吻他一下,告诉他,盖了章,她同意了。   完全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她的身体早已记住文野的味道,文野在她唇舌间随便撩了几下她整个人就软了,文野食髓知味,愈发不肯放手,贪心不足几乎快要把她吃掉,程岁安被吻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推着他想要逃离。   “你再动就扯到我的伤口了。”   程岁安一下就不敢动了,只能乖乖站着任他索取。   文野吻得眼睛都红了,嘴唇凌乱的红肿着,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你欠我好多次,什么时候还。”   程岁安瞬间明白过来文野口中的“好多次”是指什么,脸直接红了:“什么啊……”   文野声音都哑了:“等我出院,领完证,好不好,全都还给我好不好。”   程岁安身边仿佛飘着许多粉色的泡泡,她整颗心都快被甜爆炸了。   “你赶快好好休息,别乱动了!”   文野压制了一下,在她手背印上一吻,听她的话乖乖躺好。   给他整理被子的时候能够感觉到,文野的目光始终炽烈的落在她的脸上。   程岁安略略皱眉,手放在他的眼睛上:“闭眼,好好睡觉!”   文野闭上眼睛。   想起两天以前,在救护车上,程岁安率先被送走,林冰洋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坐在文野身边。   “我他妈的还就不信了!你能躲不过一个精神病的刀?”林冰洋坐在救护车里一边坐车一边数落:“而且还是背后中刀,你知不知道那个位置有多危险?”   “真他妈服了,我看那女的不是精神病,你才是!”   “你才是那个疯子!比任何一个精神病都疯!”   那时的文野尚有一丝意识,轻轻笑了笑。   “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   “让……李明城……劝她……”   林冰洋气死了,他气死了!为什么有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不听话而且愚蠢!愚不可及!   “帮……帮我……”   林冰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救护车里:“你这个计策好,你这个计策把你自己算计死了就更好了!她能哭死!整个后半生都能记得你了,是不是更好!”   愚不可及!   文野又笑了一声,晕倒过去。   现在想起来,如果再给文野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为了自己最想要的,牺牲一切去拼一把,文野就是这样的人。   就好像之前,为了侵吞文氏,赌上自己全部的身家。   林冰洋不懂的,文野是个疯狂的人,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程岁安就是他的所有,为了她他什么都能放弃,包括他自己。   林冰洋没有经历过,所以并不会理解文野。   这样疯狂且炽烈的爱着,如果真的和程岁安错过,真的不能得到她的原谅,那么文野才是真的死了。   好在这些程岁安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文野勾了勾唇角,握紧程岁安的手,他赌赢了。   赌出了自己的幸福,赌出一辈子的家,上天偏爱文野,让文野这个大骗子,最后还是把老婆骗回来了。   值了。   -   一周之后文野伤好出院,他不管不顾拿了户口本就要带程岁安去领证。   领证的整个过程他都在嘿嘿傻乐,给办理的工作人员都弄笑了,“有这么开心吗?”   文野揽过程岁安的肩膀:“有的有的,您是不知道,我这媳妇儿娶回来有多不容易,我给你讲,一开始的时候我媳妇……”   “哎在这签字。”   “哦,我继续说啊,我媳妇原本是我助理,我看这小丫头好看啊我就开始追,追啊追,小丫头贼犟,一直不肯跟我,后来我就赖着她,她走哪儿我就……”   “这张单子,签字。”   “啊,这里啊?”   “对。”   文野签完,把单子递回去:“她走哪儿我就跟哪儿,后来事实证明,苍天不负有心人,我跟我媳妇还是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俱都忍俊不禁,给他们办理的大姨叫了他们一声:“过来宣誓。”   “好。”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宣誓完,程岁安和文野拥抱了一下,两个人拿着自己的红本本,在工作人员的镜头下,轻轻亲吻。   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文野笑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多了,“你哭什么啊小傻瓜。”   “没哭。”程岁安藏在他怀里。   文野亲了亲她的发:“我媳妇儿,嫁给我太高兴了哈哈哈。”   从民政局出来,程岁安坐在车里,仔细看着小红本,只有几行字,却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久。   从此以后,在孤独冰冷的人世间,终于有一个人与她息息相关,知她冷,直她热,与她温柔与共,共度余生。   他们会组成一个家,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相互拥抱取暖,一起慢慢变老。   前面阳光撒满大地,未来,他们再也不会孤独。   ……   ………………   (正文完结) 第68章 番外一   领完结婚证之后, 文野简直为了这场婚礼想破了头。   文野接手文氏之后,就算是和文夫人他们分了家,文夫人现在只是在公司身居高位, 文野偶尔回去看一眼爷爷, 再就没有交集, 程岁安那边也是, 没有父母,两个人都是孑然一身,所以婚礼上的习俗也没有老人帮忙决策。   文野什么都想给程岁安最好的, 习俗这方面也不想直接删除。   趁着出差的功夫,文野去了一趟程岁安的老家。   她的家在四川广元那边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这个时间不是什么传统节日,年轻人全都出去打工,村里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人。   文野抹了把汗,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扛在肩膀上,随意的把领带扯松,一手支在额前挡太阳:“你确定是这儿吗?地图上没写错?”   李明城也热得不行,手里拿着地图指给文野看:“确定, 就是这儿,你看, 我们离这儿已经很近了。”   文野:“哦,拿走吧。”   皮鞋踩在黄土地上,顺着田垄继续往前走。   这边山区的道路实在太狭窄,车进不来,要想过去只能靠步行,俩人已经顶着大太阳走过一整个山头,现在衬衫都被汗水浸湿。   往前一拐, 李明城说:“哎进村了进村了!”他颤抖的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行,”文野也是气喘吁吁,“那就抓紧吧。”   正是午饭之后的时间,老人们都坐在门口的树底下乘凉。   大家都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两个年轻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大娘你好,请问这里是双塔村吗?”文野过去挑中一个大娘问道。   “你说什么??”大娘手放在耳朵旁,开口带着浓浓的乡音:“我耳朵背,听不着。”   文野提高了音量:“我说,大娘,请问这是双塔村吗?”   大娘点头:“是,是双塔村。”   文野笑起来,从包里掏出纸笔:“大娘啊,您知不知道这里嫁姑娘都有什么习俗啊?”   大娘:“什么??你说什么??”   文野几乎扯着嗓子喊:“我说,您知不知道,这里嫁姑娘,都有什么习——俗——”   大娘还挺高兴,“你要娶我们这的姑娘啊?”   文野听后更高兴:“嗯嗯嗯,是啊是啊。”   大娘这就有话讲了,手往起一叠,一副就要长篇大论的样子:“那这可就多了。”   文野拔开笔帽:“哎,您说,我听着。”   大娘的普通话实在不太好,文野和李明城俩人研究着才能勉强听得懂,好在这样的老人家懂得都很多,他们记下了不少习俗。   之后又找了好几个人问,大部分都是和老人家说的重复,多出来的文野再都记下来。   问了一大圈,李明城累得不行:“文总啊,差不多了吧。”   文野看着自己的笔记,他跟老大娘们喊了一下午,嗓子都有些哑了:“嗯,有些东西是他们这里特有的,得在这儿买好,然后送亲什么的……”   李明城咧着嘴巴打断他:“文总,难道您要在这儿送亲??”   文野收起笔记本:“不,那可不行,她穿着婚纱呢怎么走啊,况且我媳妇儿在这里的回忆一点也不美好,我可不想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儿。”文野看向李明城:“咱们今天过来这件事你也别告诉她昂,我就是得问问这些习俗,别到时候漏掉哪一项。”   李明城和文野一起往村子外面走,李明城笑着说:“没想到您还挺迷信?”   文野:“这可不是迷信。”他想了想:“不过也差不多哈哈,我就是什么都不想落下,这婚礼讲究可多了呢,必须得好好办好,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儿,一点遗憾都不能留。”   李明城忙点头:“是是是。”   “快点走吧,晚上还得赶飞机。”   文野是个隐形工作狂,李明城很早就跟着他,早就知道这一点,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习惯了这个工作强度,最难的为了追程岁安他平城晋城两地跑的日子都挺过来了。   但是自打领了结婚证之后,工作强度又增加了,比之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是出差,几乎就不要肖想休息时间,基本等于没有,用三天的时间完成十天的工作,然后立马赶飞机回家时常有的事。   这一次出差在分秒必争的工作间隙还要来一趟广元,帮程岁安找家乡的嫁娶习俗,简直把时间挤成一秒一秒再利用。   李明城是个助理,尚且累成这样,开会的时候他还能得空儿休息,文野就不一样了,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签约的时候眼睛比谁都亮,思路比谁都清晰,李明城越来越佩服文野。   总裁这个位置真不是谁都能做的,除了要有逆天的智商,还得有这怪物一般的体力。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李明城又一次睡着,下车时还是文野把他叫醒的。   文野收起笔记本电脑:“走吧,回家了。”   文野是凌晨四点到的平城,五点半左右到家,天空刚泛起一层蒙蒙亮,文野用指纹开锁,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轻手轻脚不敢出一点声音,生怕惊醒程岁安,谁知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   初雪绕在他脚底下打转,程岁安从厨房探出头来,“饿不饿,饭马上就好了。”   疲惫的身体在这一刻骤然轻松,文野勾起笑容,换完鞋绕过初雪,从后面一把把程岁安抱在怀里,脸埋在她脖颈蹭啊蹭:“老婆。”   程岁安手里正忙着煮面,被他蹭得直痒,忍不住笑着推他:“哎呀先去洗手,我这忙着呢。”   文野的声音闷在她的脖颈处,晃啊晃的赖着不肯走:“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啊。”   “你不是四点的飞机么,你又不爱吃飞机餐,我就早起一点点……”   文野打断他:“你想我了啊?”   程岁安嗤笑出声,把他的手掰开,“当然没有,我和初雪在家过得可滋润了。”   文野委委屈屈的扁了嘴,轻轻在她脖子和肩膀连接的软筋上咬了一口,不大高兴的说:“我不信。”   程岁安把面条盛出来,“去洗手。”   “你说你想我了我就去。”   程岁安挑挑眉:“那你别吃饭了。”   文野扳着程岁安的肩膀把她转过来,低头吻在她唇上;“宝贝那你也别吃了。”   一把把程岁安抱起来坐在流理台上,程岁安赶忙推着他:“哎!”   出差五天,文野都快想死她了,这会儿好容易沾到她的味道,脑子想要听话,身体也不听使唤了,抱着她就是一顿亲吻,到最后两人都有些失控,“宝贝我能一会儿再吃吗?”文野眼尾通红,声音喑哑,肯求着:“我想先吃你。”   程岁安:“你……”   文野闭眼吻过去,“你别勾/引我了。”   程岁安叫苦不迭,心说我哪里勾/引你了,文野像是听到她这句话似的,一边缠绵一边低声道:“你一说话就是在勾/引我,老婆我对你没有定力,你饶了我吧。”   分别五天,程岁安怎么可能不想他,被他抱着被他吻着,没一会儿程岁安就软了,浑身发烫,整个人落在他的吻中,仿佛掉进了一个软绵绵的大坑中,根本爬不起来。   空气甜蜜粉红,文野搂着程岁安,手里玩着她的头发。   也不问她想不想他了,因为方才某人为了求饶已经软着嗓子说了无数遍了。   听得文野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我的面白煮了。”程岁安突然想起来,在被窝里捏着文野一把:“你赔我。”   文野直乐:“好哇,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程岁安瞪他一眼,骂他:“流//氓。”   文野把她搂紧了一点,程岁安说:“我休息一会儿给你弄点吃的,然后我得出去一趟。”   文野:“还出去?”   程岁安回来之后没去文氏工作,她有她自己的梦想和事业,在飞哥那边掌管整个少年班的运营,整个八层现在都归她管,一到周末就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回家比文野都晚。   “嗯,约了几个家长要聊。”   文野不太高兴:“等什么时候我也去你那交钱,你跟我聊聊呗。”   程岁安:“你有少年孩子吗?”   文野不怀好意的摸上程岁安的肚子,又开始撒娇:“老婆……”   没办法。   程岁安最吃他这一套,文野也最爱这一套,程岁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家的丈夫也这么能撒娇。   文野这么一蹭,她整颗心都软了,只能摸摸他的头发,他说什么都答应。   最后不出意外,又被文野要了两次,程岁安才终于能够出门,做早饭的时间也没有了,只能给文野叫了一点五星级酒店的餐。   好在文野现在没那么挑了,饭店的餐好好哄一哄亲一亲他也肯吃。   程岁安都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回卧室看了眼文野,他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呼吸很重,程岁安知道他这次又在外面忙疯了,睡觉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程岁安有些心疼,俯下身,在他的眼下印上一吻才离开。   其实程岁安今天不是上班,她早早跟飞哥请好了一周的假,她这一周都要去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   程岁安推开店门:“老师。”   系着围裙的老师回过头,“又是这么早啊文太太。”   程岁安笑了笑,“是啊。”   这是一家能手工做首饰的店,程岁安跟方知夏逛街的时候偶然路过这里看到的,程岁安就跟这位老师报了名。   “你想做什么?”老师问她。   “戒指,零基础可以做吗?”   “男士还是女士?如果是女士钻戒是不可以的,因为钻石的切割技术非常复杂。”   “是男戒。”   “那就好。”老师给了她一张单子:“填上姓名,电话。”   程岁安看到上面填得姓名大多是昵称,真实姓名很少,程岁安灵机一动,在姓名一栏上写了“文太太”三个字,后面写了自己的电话。   最后付了定金,程岁安问了一下,最好的戒指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于是程岁安请了一周的假,每天都早早过来,忙到很晚才走。   费了无数个指环,就连老师都说,程岁安是她见过的最轴的一个学员,这么完美主义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程岁安总是笑一笑:“没办法,我先生比较挑。”   “今天可以刻字了,你有想好想要刻的字吗?”老师取出昨天做到一半的戒指。   程岁安想了想:“就刻‘平安’两个字吧。”   那是程岁安对文野最大的期盼,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他平平安安。   婚礼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文野越来越紧张,临近婚礼的那几天更是连觉都睡不好。   这天吃完饭,程岁安看到文野盯着电脑发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抱了抱他:“怎么了?想什么呢?”   文野看了看程岁安:“老婆……”   “嗯?”   “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程岁安:“你说。”   文野可怜兮兮的皱眉:“我紧张……”   程岁安“噗嗤”笑出声,想起来答应了他不能笑话他,赶紧收起笑容:“为,为什么紧张啊?”   文野推开电脑,转身把程岁安抱在怀里:“我不知道哇,我就是紧张,我领证那天都没有这么紧张。我一想到,我一想到我能看到穿着婚纱的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我预想这一天好久了,我做梦都能梦到这一天,你穿着婚纱,看着我,说你爱我,会一辈子陪着我,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你对我说,文野,程岁安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爱你,我就,我就……”   文野埋在程岁安怀里:“我紧张,我一想到这个,我心都跟着抖,真的。”   程岁安摸着他的头发,柔声哄:“没事,没事,那都是你想象的。”   文野从她怀里抬起头来。   程岁安强忍着笑,“我也没对你说那些啊,你瞎紧张啥……”   文野:“……”   “程小岁你!”   程岁安意识到情况不对,趁文野不防起身就跑,文野在后面追,两人从楼上跑到楼下,最后停在餐桌上对峙。   “你!你得对我说!你必须得这么说!”   程岁安笑着答:“嘴长在我身上,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文野气急败坏,“你就得说!不说不行!”   程岁安非得跟他杠到底:“就不说,我说了你还得紧张,你看我多善解人意。”   “哎呀,我想听你说,我做梦都想听你说,我求求你了老婆,好不好。”   程岁安觉得文野情绪缓过来不少,其实他这不是紧张,是激动。   于是软化下来:“我给你做了一点牛奶炖蛋,吃完我们早点睡,好不好?”   “那你说嘛?”   “婚礼时候再说吧。”程岁安转身到厨房:“你来不来,不来可就没有了。”   “那可是我的专属甜品!必须来啊,我老婆给我做的!我全都得吃完!”   婚礼前三天就有人过来接程岁安,程岁安有点蒙,李明城解释道:“这是婚礼的习俗,这三天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   程岁安这才知道文野曾和李明城到她的家乡询问婚礼习俗的。   心里甜蜜着,嘴上却抱怨道:“他怎么这么迷信啊。”   李明城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们总裁说这个不是迷信,他说这事关人生大事,很重要的。”   程岁安在文氏旗下酒店的长期包房里住了三天,这三天中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任务,都是新娘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一些新人该有的红包,文野全都备得齐齐的。   新郎比新娘更忙,习俗中有一项是需要新郎借到一百家的鸡蛋,选出其中最大的一颗,给新娘煮面的时候放进去。   文野半点没有偷懒,真的一家一家去借,古语称之为纳百福,这是为新娘纳的,一点都马虎不得。   终于到了婚礼当天,程岁安的酒店楼上化妆,楼下的人传话上来说新郎到了。   程岁安竟有些激动。   又是时隔三天未见,“快点让他们上来啊。”   方知夏听了,一下笑出来:“你着什么急,还得我们伴娘挡门呢。”   程岁安妆画了一半,回头:“那是什么?”   “得难为一下新郎啊。”   程岁安转过去,方知夏知道她在想说什么,笑道:“放心吧,我们不为难你家文少爷啊,瞧给你担心的。”   程岁安抿起唇角:“我哪有担心。”   伴娘挡门无非是一些小游戏,大都是指引伴郎来做的。   程岁安一身嫁衣坐在床上,隔着人群遥遥望向文野。   最后一个游戏有关新郎,需要新郎跪在新娘面前,和她咬同一颗糖果。   文野西装革履,跪在她前面的床上,近距离看着文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他的眼睛是混血特有的深邃,仿佛总是漫不经心,又含情脉脉。   这一刻,程岁安终于看到,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   满满的占据着。   从此一生,都只有她一个。   “发什么呆呢?快点咬啊,以后的日子甜甜蜜蜜!”方知夏喊了一声,程岁安才回过神来。   文野缓缓靠近,程岁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最后隔着糖果,文野轻吻了她一下,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宝贝我感觉到你也开始紧张了是不是?”   程岁安按住满是汗珠的手心,藏起来,“没有。”   最后游戏结束,文野如愿以偿把程岁安抱走,一路抱到楼下接回他们的新房。   闹了一通之后,程岁安换装,酒店里的婚礼正式开始。   在大门后等,程岁安想了很多很多。   从七年……已经不是七年了,已经快要八年了,八年前的第一次相遇,到后来爱上文野,和他在一起,再到后来分手,文野把她追回来。   程岁安觉得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大门开启,红毯两旁被鲜花包围,一条美丽无比的水晶大道尽头,站着她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王子情深几许,爱她入骨。   她穿着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王子,每一步都是艰辛,每一步都是他们爱过的证明。   灯光四起,音乐环绕,可是程岁安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只有他。   就好像这八年的时光里,在她的眼中,世间万物都是黑白的,无色的,唯独文野,是五彩斑斓的,是彩色的,遇上他以后,所有他沾过的,他喜欢过的,他用过的,他接触的东西也逐渐有了颜色。   知道他充满她的整个世界,她的世界才算真正有了色彩,有了喜怒哀乐。   他是她的太阳,是她所有美好与梦幻,纯洁与想象的载体,程岁安的生命枯黄阴暗,了无生趣,因为遇见文野,才变得真正有价值,有意义。   文野也是一样,遇见了她,他的生活那般冰冷,因为有了程岁安,从逐渐感受到温暖。   他们彼此需要,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   文野接过程岁安的手,像捧着珍宝一般托在掌心。   花童送来戒指,文野给程岁安戴在无名指上,那是他一眼看中,出了高价拍下来的,那颗钻石浑然天成,纯洁无比,他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这颗钻石一定属于程岁安。   而程岁安给文野的那枚,是她亲手做的,报废无数枚之后千挑万选出来的,融合了程岁安无尽的爱恋。   最后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文野,“请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新娘说嘛?”   文野接过话筒,在看向程岁安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我想说……岁岁,我的宝贝。”文野声音有些哽咽,很奇怪,他还没有开口,可程岁安仿佛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样,嗓子里堵了什么东西,也有些想哭。   “我们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很多,文野是个痞子,混蛋过,幼稚过,是你陪我走过来的,教会我什么是爱,我没有家,也不觉得有没有家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遇到你,我才知道,有家是多么温暖,有你在的时候,有人知我冷知我热,外面风雨飘摇,我的家里饭香四溢,温暖如春,这种踏踏实实的幸福实在太可贵了,我失去过,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珍惜。”   文野停顿了一下,对面的程岁安已经泣不成声。   “我想说,我的宝贝,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对我的爱,给我的温暖,以后,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用我的一辈子来学习如何爱你,家是我最依恋的港湾,你是我最挚爱的人,程岁安,我爱你,我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文野看着程岁安哭得不成样子的小脸,用纸巾轻轻给她擦了擦。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程岁安,有些犹豫,“我们看到新娘有些感动啊。”   程岁安摆摆手,示意她没事,把话筒给她。   程岁安咬牙缓了又缓:“文、文野……”   程岁安鼻音很重,还打着哭嗝,文野宠溺的过去揽住她。   程岁安推开文野,一定要和他面对面,郑重的说:“文野,我想说我爱你,会一辈子陪着你,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文野,程岁安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爱你。”   是之前文野跟她说的那番话,文野也哽咽起来,这是他梦里的场景。   他期盼已久的话。   主持人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文野迫不及待,俯身吻上她的那一刻,眼泪滑落。   “老婆,谢谢你。”   “我爱你。”   婚礼在一片鲜花与掌声中落幕,宴会结束,宾客们已经散了,程岁安坐在化妆间里卸妆,放在台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文野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就看到换了便装的程岁安拿着手机慌张的跑出来。   “怎么了?”   程岁安:“是陈医生打来的电话。”   文野:“你别急,陈医生怎么说?”   程岁安忍不住笑意,音量都跟着大了许多:“她说小哲病情好转!明天有一场会诊,如果各方指标都能通过的话,小哲就能出!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周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